☆、第二十三章 自閉症7

　　　這天中午，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給顧瑾打了電話，顧承淵大多時間只有晚上能回來，所以這個時間並不在家。

　　　「哥哥，你猜猜我是誰？」電話裡，傳來熟悉的聲音。

　　　顧瑾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電話裡的聲音笑眯眯的，卻讓顧瑾覺得噁心：「答對了，我是顧永彥~！我猜，剛剛哥哥心裡肯定回答了我的問題，對不對？」

　　　顧永彥的話中充滿了惡意：「哥哥，你捅我拿刀可是好疼啊！醫生說我的小命可差點沒有了。」

　　　「然後爸爸媽媽聽到這句話，你猜怎麼著？」

　　　「他們罵你孽子，說要和你斷絕親子關係。」顧永彥的聲音裡充滿了愉悅，「這些我們的小叔叔肯定都沒告訴你吧。」

　　　聽到父母這麼說，顧瑾的腦子裡像有什麼炸開：「斷絕……親子關係？」

　　　聽到顧瑾回話，顧永彥的聲音裡充滿著驚喜：「原來小叔叔把哥哥照顧得那麼好~哥哥已經可以說這麼長的句子，我實在是……太開心了。」

　　　顧永彥心中的黑暗快要被淹沒。

　　　被捅傷，他休養了盡十天才緩過來，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最多的……還是關於顧瑾的事。

　　　親愛的哥哥，這全部都是你的錯……是你的那個笑容勾引了我，讓我喜歡上你的。

　　　讓我變得如此扭曲，也不怪我怎麼對你了。

　　　「等爸媽和你斷絕了關係，小叔叔恐怕也不會要你了吧。」顧永彥笑道，「到時候，你的安身之所又會……砰！~沒了。」

　　　顧永彥做了一個擬聲詞，隨著他的話語，在顧瑾心裡慢慢炸開。

　　　「……」碰的一聲，顧瑾掛斷了電話。

　　　顧永彥勾了勾嘴角：「我還沒說完呢~怎麼就掛電話了呢。」

　　　他改變想法了，他不僅要把顧瑾毀掉，還要把顧瑾的後路全部切斷。

　　　——然後，讓顧瑾乖乖的到他的懷抱裡來。

　　　…………

　　　………………

　　　春末夏初的夜裡最是涼爽，卻又帶著溫暖。微風輕輕的吹著，為寂靜的街道增添幾絲聲音。天上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星，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

　　　趁著夜色，顧承淵終於回到家。

　　　兩人吃過晚飯，顧承淵拉著顧瑾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顧瑾有些彆扭的扭了扭身子，臉上染了幾抹淡紅。客廳巨大的空間還是讓他覺得有些不安，可顧承淵卻覺得這樣的小孩兒，多了幾分活力，可愛得緊。

　　　「怎麼了？不願意陪小叔叔看電視？」

　　　顧瑾支支吾吾的說：「不……不是。」

　　　想了許久，他認真的看著顧承淵，說道：「小叔叔……如果我不是你侄子，你會喜歡我嗎？」

　　　顧承淵還以為他在說顧永彥，顧承淵揉了揉他的腦袋，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你和小叔叔可是帶血緣關係的，何況，你才是我真正的侄子啊！」

　　　——所以別吃醋，不要擔心他會偏愛永彥。

　　　可顧承淵的話，卻讓顧瑾的臉色一點點變白。

　　　……顧永彥的話，就如同魔咒一般，縈繞耳旁。

　　　「我……我知道了。」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而顧承淵並未在意，只當他是在鬧彆扭。可顧承淵不瞭解的是……顧瑾從沒有資格鬧彆扭。他身處的世界，一直在懸崖附近，如履針氈，寸步難行，只需要輕輕一推，便能萬劫不復。

　　　而後的十來天，顧承淵由於工作上的事情，沒能回家住。顧老爺子留下的勢力他想要一口吞併，果然還是有些費力。

　　　「喂？小叔叔？」顧瑾竟然給他打電話了？？

　　　雖然依舊吞吞吐吐的，連話也說不出，顧承淵依舊覺得很高興。

　　　顧承淵這幾天很累，他的手上也不乾淨。卻不知為何，在聽到顧瑾聲音的一瞬間，心中頓時染上最溫柔的情感：「小瑾第一次給小叔叔打電話……怎麼了？」

　　　顧瑾支支吾吾了幾句，似乎想要說什麼：「我……」

　　　「嗯？」低沉的嗓音彷彿大提琴，慢慢滑過耳畔。

　　　顧瑾的臉上染上一絲紅暈，似乎豁出去的問：「小叔叔，這幾天你有什麼事嗎？為什麼……為什麼不回家……」

　　　其實膽小的顧瑾能說出這句話，已經讓顧承淵很驚訝了。再聽到顧瑾彷彿撒嬌般的口氣，顧承淵眼中的笑意快要止不住。他正想著該怎麼跟顧瑾解釋，一個電話卻切了進來。

　　　看到那個電話號碼，顧承淵十分複雜。

　　　——他最近在接手老爺子的一些勢力。

　　　沒辦法，他只好先切斷顧瑾的電話。

　　　之後過去又過去好兩天，他才從長長的工作中解脫。這兩天忙得暈頭轉向，之後也沒回那個電話，只是讓秘書吩咐孫媽多照顧照顧好顧瑾。

　　　「也不知道小瑾會不會生氣……」

　　　但想起過於乖巧的顧瑾，顧承淵卻搖了搖頭。

　　　顧瑾的心思十分單純，是不會想這麼多的。

　　　而顧承淵沒想到的是，在他工作的這幾天之中，顧永彥日日夜夜給顧瑾打著電話。顧瑾掛斷電話，他就快遞寄信，錄音筆，還算準了顧瑾根本不會表達那麼多東西，專挑夜晚家裡沒人的時候。

　　　這日，他終於忙完手頭的工作，顧承淵這才有時間回家。

　　　而因為這幾天沒有陪顧瑾，他心頭有些愧疚。

　　　顧承淵給顧瑾買了一個小禮物，他滿心歡喜著顧瑾會露出喜歡的表情。回到家中，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浴室裡，鮮血滿地，顧瑾的手腕上，傷口深得見骨。

　　　他不怕血，可見到顧瑾滿身是血的樣子，心中驀然升起一股害怕的情緒。若是自己再晚一點回家，顧瑾會怎麼樣？

　　　這個問題，顧承淵不敢深想，顧瑾慘白的臉，讓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胸口。

　　　開車到達最近的醫院，顧承淵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面前失常了。

　　　等手術室的燈光亮起，顧瑾被送出來，轉入病房。醫生告訴他，顧瑾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他懸吊著的心這才慢慢落下去。

　　　而後三天，顧瑾都沒有睜開眼。醫生告訴他，這是病人自己不願醒來。這次顧瑾……是真的想死。

　　　一想到這裡，顧承淵便煩躁不安，但更多的卻是憤怒和後怕。心情太過複雜，雖然這是醫院，顧承淵還是一根一根的抽起煙。

　　　他就這麼照顧了顧瑾三天三夜沒有闔眼，在顧瑾睜開眼的一瞬間，他幾乎快要流淚。

　　　「小瑾，醒了嗎？餓不餓？」

　　　可是，顧瑾卻再也不會回應他了，他眼中的死氣比以往更甚。他彷彿拒絕了一切，不再與人對話，包括生死。

　　　「小瑾，你和小叔叔說一句話好不好？」

　　　顧瑾依舊空洞而無神，甚至眼神都不會落到他的身上。

　　　看著顧瑾，顧承淵只感覺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想到萬一……顧瑾還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割破自己的動脈，顧承淵便忍不住發怒，他咬緊牙關：「說話！顧瑾！」

　　　「我對你不夠好嗎？你竟然自殺？」

　　　顧瑾眼神空洞，像只精緻的人偶。

　　　顧承淵想要得到回覆，他捏住顧瑾的肩膀，雖然刻意控制了力度，還是捏疼了他。

　　　顧瑾這才慢慢回過神來，抱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

　　　顧承淵卻無力的垂下手，滿滿都是對自己的唾棄：「小瑾，你是討厭小叔叔嗎？」

　　　顧瑾依舊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彷彿沒有聽到這句話。

　　　而顧承淵閉了閉眼，心中升起一股酸澀：「好，我知道了。」

　　　「我沒能力照顧你，等你好了，我就把你送回老宅去。」

　　　顧瑾睜大了眼。

　　　小叔叔……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顧承淵自嘲的笑了笑：「既然你已經討厭我……討厭得要自殺了，我還有什麼資格照顧你。」

　　　「我會通知顧宅的人，讓他們把你接回去。」

　　　顧承淵捏緊了手，最終走出了顧瑾的病房。

　　　望著逐漸安靜下來的病房，顧瑾蜷縮在了一起。淚水，止不住的流出，心痛得，彷彿快要死掉。

　　　夜裡，困擾了他好多年的那個夢，再次襲來。一次又一次，攪得他彷彿陷入了迷障。

　　　其實蘇父剛剛開始酗酒的時候，他才十二歲，潛意識覺得喝酒不好，顧瑾躊躇著，卻還是走了過去，拿走他的酒瓶：「爸，你少喝點，喝酒傷身。」

　　　蘇父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滾！把酒……還給我……唔，臭小子竟然管起老子來了。」

　　　那一巴掌力氣很大，打得蘇瑾耳朵發鳴。小小的他忍住淚水：「媽媽已經去世了，我只有你了，爸爸……你別喝酒了好不好？」

　　　蘇父被吵得不舒服，又受不了他的哭鬧，便一把捏住蘇瑾的脖子。

　　　臨近死亡的感覺是什麼？掐住蘇瑾脖子上的手用了極大的氣力，蘇瑾只覺得呼吸困難，痛苦得幾乎快要死掉。他不敢說話，只有狠狠的點頭，狠狠的點頭，表示自己的乖巧。

　　　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死的時候，蘇父才慢慢鬆開了捏住脖子的那隻手，他醉醺醺的說道：「這……這才是我的乖兒子，我喝酒……最討厭別人在我耳根吵，別說話！」

　　　自那次之後，蘇瑾說話的時間越來越少，等蘇父家暴越來越重，蘇瑾乾脆就不說話了。

　　　日子久了，他有時候會像今天這樣，發不出聲來。

　　　……小叔叔。

　　　顧瑾無聲的說著。

　　　他不明白，為什麼顧永彥搶走了他的父母，還要搶走唯一對他好的親人？

　　　無論他想不想知道，顧永彥告訴了他很多東西。

　　　他不知道這種心情如何表達，就像當初那個寂寞的夜裡，他捧著心愛的書，十分不捨的將它們擦乾淨，放在門外。無論多麼捨不得，多麼喜愛著這兩本書，他終究不敢觸碰。

　　　那是別人的東西，若是給自己碰了，髒了，終究會被嫌棄。

　　　黑夜裡，顧瑾的心慢慢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