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惡——惡——」
隨著作嘔的聲音,酸臭的氣味彌漫開來,讓人聞了就惡心。
「感覺好一點沒?」稍後,東方玥推開滿是穢物的痰孟,拿出布帕為兄長拭凈嘴角的殘汁。
「舒服多了。」東方焰卻握住他手掌,道:「七弟,你這手比女人還細膩好摸呢!」
年方十六的他,承襲了蘭貴妃的美麗,是皇子中容貌最為出色的一位。但因天生體弱,甚少外出活動,致使膚色偏白,乍看就像個嬌俏的姑娘。
「皇兄說笑了。」他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烈酒傷身,皇兄貴為太子,身負社稷重任,最好少喝為妙。」
「我會喝這麼多,還不是因為你。」醺醉的濁眸哀怨地瞅著他,「聽說你自動請願,陪父王及蘭貴妃到離宮避暑,為兄一想到將要可愛的七弟分開,心裡就難受呀。」
「皇兄你醉了,我去找人來伺候你……」轉身欲溜。
「不要,我只想與你獨處、聊聊體己話。」東方焰一把拉住他,「今晚你就留在東宮陪皇兄吧。」
「萬萬不可!」他脫口後,又心慌地解釋:「因為……弟還得趕回蘭陵宮整理隨行的書篋。」
眾所周知,太子不愛美人,只嗜男色,聽說宮裡的年輕太監,只要長得白凈點的,幾乎都被他蹂躪過。
由於東方焰近來看他的眼神頗為曖昧,東方玥不免擔心,他忽然約見,還支開一幹奴才,該不會是要……
正猜疑著,東方焰已撫上他的臉,「七弟,你額頭怎麼冒汗了?」
「那是……」被你嚇出的冷汗。
「一定是天氣太悶熱了,不如你把衣服脫了吧。」說著要扯他腰帶。
「不要!」驚呼的東方玥,雖死命拉緊衣服,但終究不敵兄長強壯的臂力,才三兩下,袍衣就剝開落了地。
「唔,想不到九弟膚白似雪,真想咬上一口……」混濁的欲眸,迸射出侵犯的芒火。
「請皇兄自重,這可是、是亂倫!」他嚇得連連倒退,偏偏後面就是蓮花池,已經無路可逃。
「別怕,等你開過「陽葷」,就會明白個中的銷魂滋味了。」
東方焰淫笑著撲上前,未料那瘦弱的身子倏地蹲低,害他不但沒抓到獵物,還跌進九尺深的池子裡。
「救命……喝、喝……」他慌亂掙紮著,連吃好幾口水。
東方玥楞了下,才想起兄長不諳水性,急忙四下梭巡,終於找到一根木棍。才要拿到池邊救援,忽然有人擋在前面。
「二哥?」他怎麼會在這裡?
「方才的事,我全瞧見了。」東方烈憤慨道:「連親手足都想染指,這種人死了也是活該。」
「但是我怎忍心……」見死不救?
「七弟,你可要考慮清楚,假使太子獲救了,來日必會再對你出手,難道你想淪為那變態的玩物?」
「……」東方玥默然了。
沒錯!依太子好色的程度,哪可能放過自己?於是他扔開木棍,隨東方烈從後門離開東宮。
隔日,即傳來太子因酒醉墜池,而不幸溺斃的消息,佯裝震驚的東方玥,便與眾皇子前往探視。
就見太子的發絲糾結,整張臉浮腫難辨,眼珠子更是凸得嚇人。尤其他靠近時,東方焰的七孔突然湧出血水,仿佛在向世人控訴,自己是被狠心絕情的弟弟給害死的……
「不,我不是兇手,我不是——」東方玥大叫地跳起來。
然而,眼前除了床榻桌椅,何來死不瞑目的屍體?
「原來是夢?」拂去額前的冷汗,他不禁訝異,為何多年前的往事會在夢中重現,而且鮮明得教人膽戰心驚?
那年,由於東宮的奴僕盡被二哥收買,謊稱太子落池時無旁人在場,他才能全身而退。而隔年春天,東方烈就被選為皇儲。
當時朝臣皆以為,謙恭有禮的二皇子,將來必能重振朝綱,哪知他入主東宮後,就漸漸露出了狼子野心,不但與奸人為伍,甚至殘害忠良。
更令東方玥不恥的是,東方烈居然罔顧倫常,和他的母親暗通款曲。當他無意間撞見娘親跟二哥在寢房翻雲覆雨時,他氣得想沖進去,卻被隨行的九弟制止,並將他拉離現場。
「七哥,你別怪蘭妃娘娘,其實她也是身不由己。」
「原來你早就知情了?」他更加震驚。
東方旭沒有否認,只是喟嘆道:「現在父皇沈迷於酒池肉林,國事全丟給佞臣處理,而這些人又是太子的外戚,和他沆瀣一氣,你根本動不了他,不如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話雖沒錯,可東方玥豈能接受這麼骯臟醜陋的事實?
尤其想到端莊高雅的母妃,竟赤裸裸跪在地上,為那淫棍舐弄下體的淫穢情景,他幾乎要崩潰了。但顧慮到事情若鬧開,對蘭貴妃有害無利,他只能將鬱悶往肚裡吞,每天借酒澆愁,卻因此喝到差點喪命。
不料他被送到離宮養病時,突然出現一名男子,問他想不想習武?東方玥毫不遲疑就點了頭。
雖然十九歲才習武,起步是嫌晚了些,不過他天資聰穎,加上努力不懈,短短幾年,便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見血就快嚇暈的懦夫,蛻變為可輕易取人性命、殺人不眨眼的高手。
在接受師父秘密訓練的同時,他也刻意營造風流成性、貪生怕死的差勁形象,好讓二皇兄以為他不具威脅性。
他表面上趨炎附勢,背地裡卻不斷挑撥離間,搞得東方烈疑神疑鬼,連最信任的寵臣都推出去斬首,將這暴君一步步逼入眾叛親離的絕境。直到義軍攻陷京城的前一夜,他終於手刃親兄,報了淫母之仇。
但,即使那禽獸已死了三年,東方玥仍不改放浪,繼續遊戲人間。如此一來,那些老想著把閨女嫁給皇族的大臣,就不會把頭腦動到他頭上。
因為娘親的不貞,以及表妹的變心,讓他不再相信世間有什麼真情摯愛,所以他寧可孑然一身,來得快活自在……
忽而,敲門聲打斷東方玥不堪回首的記憶。
「什麼事?」俊龐立即隱斂帳然。
葉新進房稟報:「王爺,您訂的馬車已經送來了。」
他假意翻書,狀似不怎麼熱衷地問道:「嗯……賀姑娘情況如何?」
那日這小妮子大吐一場後,就開始拉肚子,連跑了幾次茅廁。
沒想到逼她破葷戒,會引發如此嚴重的後果,東方玥懊惱不已,立即請大夫來瞧瞧。
盡管服藥後,她已止住腹瀉,但元氣十分虛弱,因此他在繁城多留了兩天,好讓她有足夠的時間休息,並找工匠趕制車廂,就是擔心她無法負荷長途旅行的辛勞。
「她今天氣色好多了,還吃了些糕餅。」葉新忍不住又問:「王爺,您真的要帶賀姑娘一道走嗎?」
「不然呢?」東方玥睨眼反問:「以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安然跋涉千里,到京城投親?」
雖說現在是明君當政,但九弟登基才三年,不可能馬上除去所有前朝遺留下來的沈病積弊,某些偏遠的縣城,仍有貪官或惡霸在魚肉鄉民,那林強就是一例。
其實他大可請人送她一程,不過這小妮子實在很愛管閑事,所以他才提出交換條件,藉故將她拴在身邊,免得再惹麻煩。
「原來……」頓時明白他的用意,葉新不禁感到慚愧。
就說咩,主子雖然喜怒無常,偶爾還以整人為樂,但絕不至於幹什麼下流勾當。他跟隨王爺多年,應該相信主子行事皆有分寸,怎麼會誤以為他是心懷不軌,才訂制那輛馬車,好在旅途中對賀姑娘……
「發什麼楞?」扇柄往那出神的腦袋一敲,東方玥啐道:「明兒就要出發了,還不快去張羅水糧及用品?」
「是!」葉新幹笑一聲,轉身要去準備。
「等等,」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別忘了買幾套女服給賀姑娘,我可不想帶一個「尼姑」上路,引起旁人的側目。」
當那道竊窕身影踏出房門時,葉新的目光就被釘住,一張嘴還張得大開,仿佛受到什麼驚嚇。
「怎麼,我的樣子很奇怪嗎?」
瞧他目瞪口呆的,何少姈不自在地拉了拉襦裙。
今早掌櫃的妻子送來幾套衣裳,還幫她梳了個流雲髻,可能太久沒梳髻了,她自己都覺得不習慣。
「不……」回了神,葉新窘然道:「我只是沒料到,賀姑娘穿上尋常女裝的模樣,是這麼的……好看。」
其實何止「好看」?簡直美到爆了!可惜他書讀得不多,想不出更貼切的用語,只能以最簡單的兩個字來形容。
「葉大哥,你別取笑我了。」因赧然而微紅的嬌顏,又添了幾分嫵媚。
「我沒取笑你。」兩人邊聊著走向馬車,「倘若你穿上華服,再抹點脂粉,絕對比淑……表小姐還漂亮。」
好險!他差點就說溜嘴了。
「什麼表小姐?」那乍然收斂的音量,引發何少姈的好奇。
「她是……爺兒的遠房表妹。」他稍頓了下,忍不住又道:「表小姐容貌雖美,為人卻很勢利,為了攀龍附鳳,連多年的感情都可以放棄……」
突然,一記輕咳阻撓他的發言。
「一太早就在談論別人的是非,當心閃了舌頭。」
「爺兒?」回頭看到主子,葉新不禁暗叫不妙——慘了,他怎麼聊著聊著,竟扯出那些八卦?
「出發了。」冷冷瞥了兩人一眼,東方玥兀自跨進車廂。
葉新的多嘴,固然超出他容忍的範圍,可真正惹他不快的,是站在旁邊的俏佳人。
少了寬松尼袍的遮掩,那襲淡雅的衫裙,完全突顯出她婀娜的體態,及雪魄冰心的氣質,猶如一朵芬芳的清蓮,誘人出手采擷……
該死的!早知道就別讓她換回女服,連不易被女色迷惑的葉新,都瞧得目不轉睛,不曉得一路上她還會招來多少蒼蠅?
察覺氣氛的低迷,何少姈也趕緊上車。
雖然她不明白爺兒為什麼沈著臉,但從葉護衛尷尬的表情,極可能是因為那位「表小姐」。
身為下人,她是沒資格、也不該過問主子的隱私,然而俊美出眾的他,神秘得猶如一團迷霧,讓她忍不住想去探究,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盡管他那張嘴巴賤得令人發指,卻兩度為她解圍,他看似散漫不恭,可在處理吳家嫂子的債務時,手段俐落又明快,其矛盾的行事作風,簡直教人捉摸不透。
幸好在她拉肚子後,他就沒再強迫她吃葷,還讓她在房裡躺了兩天,客觀地說,他算是個不錯的主子。
當然,他也是個闊綽得令人咋舌的主子。瞧這車廂不僅寬敞舒適,還鋪有上好的絨毛坐墊,而且用品一應俱全。若非家有萬貫財產,哪買得起如此奢華的馬車?
「怎麼不過來坐?爺兒我又不會吃人。」
看她坐得老遠,東方玥不禁好沒氣。奇怪,她與葉新說話時,總是面帶微笑,為何和他一起就戰戰兢兢,好像他是可怕的野獸。
既然主子開口了,何少姈只好上前,坐在另一塊軟墊上。其實她並非擔心他吃人,而是不曉得該怎麼跟他相處,尤其那雙桃花眼似乎帶著「妖力」,她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懾去了心魂。
見她撇開頭直盯窗外的景色,顯然把自己當隱形人,東方玥心裡更火了。
呋!他有這麼的惹人厭嗎?
可惱歸惱,他仍以輕佻的語氣問道:「我瞧葉護衛對你挺好的.要不要爺兒幫忙作主,讓你們湊成一對?」
「你別胡說,」何少姈終於正眼瞧他,「我和葉大哥只是普通朋友,才沒有男女私情呢。」
「真的嗎?」劍眉微揚,「難得葉護衛遇上一位聊得來的姑娘,而你對他卻無意,實在可惜……」
「我們底下人的事,不敢勞主子費心,倒是爺兒您已二十有八,早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幫祖宗傳香火了。」她技巧地移轉焦點。也順便探究他至今未娶的原因。
「不急,」他莞爾一笑,「男兒誌在四方,應該趁年輕時多遊歷.才能看遞各地佳麗,領略不同的風韻呀。
原來這男人遲遲不婚,是為了四處風流,她不禁諷道:「想不到爺兒有這等……鴻鵠之誌。」
「那當然。」假裝沒聽出她的明褒暗貶,東方玥繼續大放厥詞,「其實,婚姻本身就是場賭註,萬一不幸娶到善妒的悍婦,不讓我去尋花問柳,不就苦了那些需要我撫慰的寂寞芳心?」
「……」你這麼愛拈花惹草,嫁給你才是大不幸吧!
緊握著粉拳,何少姈告訴自己千萬要忍住吐槽的沖動,畢竟她懸丫鬟,豈能跟主子頂嘴?
「說著說著,口倒有些渴了。」他指了指車頂的櫃子,「裡面有鋪碧螺春,你用掛在車尾的熱水壺,沖杯茶水給我。」
「是。」她起身打開櫃子,才取出茶葉罐,忽然車身一陣顛簸,讓她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前一摔。
「小心!」東方玥急忙張臂接住她,不意兩人跌抱在一起,連嘴皮也貼到一塊,感受到那唇瓣的柔軟,他忍不住喃道:「唔,好軟的唇……」
楞了一會兒的何少姈,這時才驚慌地跳起來。
「你怎麼可以……」碰她的嘴?
她剛開口,他就先發制人地撇清責任,「餵,是你自個兒壓到我身上的,可別誣賴我輕薄你。
「你!」想到情況的確如此,她只能氣惱地抹了抹嘴,轉身去沖茶。
坐直身子,東方玥笑看著那張不知是羞紅了、還是氣紅了的側臉,原本低迷的情緒,突然變得大好。
呵……欺負這個正經八百的小妮子,真是件好玩的事呢!
自從被占了一次便宜,何少姈就更戒慎戒懼,除非倒茶水拿東西,否則一定和主子保持距離。
幸好接下來的旅程,爺兒若非看書,便是打坐,似乎對她沒有不良的企圖。而如果趕不及投店,得在野外露宿時,他和葉新就守在營火旁,讓她獨享寬大的車廂。
看得出來,主子是刻意在避嫌,而他偶爾為打盹的她覆上披風的舉動,也讓何少姈漸漸起了好感。
可這少許的優點,終究抵不過他嚴重的「人格缺陷」,尤其面、對「誘惑」 時,他放浪的表現更教她失望透頂……
「咦,這不是葉護衛嗎?」
車子才進入丹陽縣城,忽然有人揚聲喊問。
「馬先生?」葉新回頭見是熟面孔,連忙拉住韁繩。
這個人名叫馬央山,原是前朝的刑部官員,但因貪汙案而遭革職,後來被安公園府收為食客,專為戚繼元獻策。
「我以為認錯人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他喘籲籲追上來,正想問恭親王是否也同行,就見車廂卷簾被掀起,下來一位貴氣公子。「參見……」
搶在他行禮前,東方玥先出聲道:「出門在外,馬兄不必多禮,就直接喊我七爺,感覺也親近些。」
馬央山立即明白王爺是在暗示,他不想暴露身份。
「是,七爺。」突然發現車內還有人,「這位姑娘是……」
「她是我新買的丫鬟。」東方玥一語帶過。
「丫鬟?」馬央山色眸忍不住多瞄了幾眼,「七爺艷福真是不淺,不僅府上美女如雲,出來遊玩也能遇上這般絕色,著實令人羨煞。」
「哪裡!」東方玥往右一步,不著痕跡擋住他猥褻的目光,「不知馬兄遠從京城來此,所為何事?」
「在下是受表舅所托,送封信給駐守南關的舊友,剛巧經過丹陽縣,就想順便一睹名妓朱茵茵的風采,孰料竟遇上七爺。」
「我也很好奇,那位有「妙音神女」之稱的花魁,究竟長啥模樣,不如咱們一道去瞧瞧。」他興致勃勃地提議。
「七爺忒愛說笑,您身邊的婢女貌比西施,只怕朱姑娘還不及她一半咧。」馬央山打趣道。
「馬兄此言差矣。所謂「家花哪有野花香」,咱們都是男人,你應該能瞭解那種「沒吃到的,總是比吃到的好」的感覺吧?」
「哦……瞭解、瞭解。」他諂媚地附和,態度已不再拘謹。
聽見兩人淫邪的笑聲,何少姈除了深感不恥,胸口也仿佛被什麼東西梗住,覺得卡卡的、悶悶的。
或許七爺風流成性,難以抗拒女色的誘惑,可她實在想不透,這麼個允文允武的美男子,應該能成為人中龍鳳,為何他要當一隻漫無目標、靠祖產過活的米蟲?
直到隨大家來到「知茵畫舫」,她的疑惑才有了解答——
「七爺,您真不夠意思,居然帶一個那麼美的姑娘來尋歡,這不是存心給奴家難堪嗎?」
朱茵茵撅著紅唇,嬌聲地抗議。
她頭一遭遇到相貌這般出眾,出手又闊的公子,可惜他身邊還跟了位如花美婢。幸虧這包廂為她專用,否則讓別的尋芳客瞧見,難免比較一番,那她這「花魁」面子就掛不住了。
「啊,她只是一個無趣的小丫頭,哪及得上你的風情萬種?」東方玥輕嚿她的耳垂,狀甚親昵。
「哎呀,你壞死了……」朱茵茵咯咯輕笑,順勢偎進他懷裡,十指還挑逗地撩弄他的胸膛。
他們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也讓何少姈開了眼界。
精緻豪華的船屋,湖邊的月色盡收眼底,在夜風送香的軟榻上,還有美人捧著醇酒伺候……嘖嘖,莫怪男人會流連忘返,散盡千金亦無悔。
「南無阿彌陀佛……」輕聲念著佛號,她除了警告自己非禮勿視,同時向佛祖祈求,度化這些迷失在酒色中的男女。
聽到那幾不可察的氣音,東方玥險些失笑。
一般的良家婦女來到這種風月場所,若非驚慌失措,就是面露不屑,沒想到她還能保持鎮定,自顧自地念經,真是有趣極了。
見他分了神,朱茵茵立即道:「爺兒,奴家唱首曲子給您聽吧!」
她在歡場打滾多年,豈會看不出這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為拉回貴客的註意力,她移坐到琴臺,彈唱起東上天朝盛行的一首《菩薩蠻》。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
朱茵菌琴音婉轉,聲嗓嬌甜,將曲中旖旎艷麗的詞意,表達得淋漓盡致,尤其唱到末句的「教郎態意憐」時,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更是媚得撩人。
「好啊!」東方玥鼓掌叫好,並示意護衛拿出一錠金子打賞。
左摟右抱的馬央山,也贊道:「茵茵姑娘的聲音如黃鶯出穀,就連七爺養的幾名歌妓都比不上呢。」
「是嗎?除了歌妓,爺兒還養了哪些人?」她忍不住問。
「樂師、舞娘、名伶……」他帶著三分醉意,吹捧道:「反正他府裡美女如雲,而且個個才貌雙全呢。」
「哦?」美眸往另一張嬌顏掃去,「那這位姑娘又擅長什麼才藝?」
「她最擅長的,就是頌佛念經。」代為回答的東方玥,還指著太陽穴抱怨:「念得我頭疼死了。」
嘲謔的玩笑,惹得眾人哄堂大笑,卻激怒了何少姈。
「除了念經,我還會彈琴……」沖動地脫口後,她又後悔地補了句:「但只是略懂皮毛。」
「爺兒,您這丫鬟真是謙虛,不如請她露兩手,大家好切磋。」朱茵茵說得好聽,其實是想讓她出糗。
「你行嗎?」東方玥英眉半挑,就怕她貿然接下戰帖、自取其辱。
明知不該強出頭,可看他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何少姈又改變了心意。
「那奴婢就獻醜了。」
坐定後,她素手一撥,指間即流瀉出悠揚的樂章。
它初時輕快如春風,接著磅礴似夏雨,再化為蕭瑟的悲秋……這層層的轉折,讓聽眾有種應接不暇、又喜不勝收的感覺。隨著旋律的跳蕩,她的神情也變化著喜怒哀樂,仿佛人與琴已經完全合一。
當琴音戛然而止,眾人仍沈醉在繚繞的餘音中,過了半晌,才爆出如雷的掌聲。「太棒了……」
馬央山贊賞不已,葉新也拼命拍手,連心有不甘的朱茵茵,都不得不誇獎幾句,而東方玥微揚的唇,則浮現玩味的笑意。
想不到一個來自鄉下的姑娘,琴藝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看來,他對這小妮子得重新「評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