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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璟甚慕

  黑鷹逃出車廂,頭也不回的飛走,臨近傍晚方才歸來,見到秦璟,依舊有炸毛的傾向。

  彼時,宰殺的羊肉皆已入鍋,灑了鹽巴和胡椒,營地中瀰漫著肉湯的香味。

  士卒和役夫列隊盛湯,運氣好的,碗裡還能多添一塊骨肉。雖然肉已燉得酥爛,九成融進湯裡,骨頭上連的一層筋皮照樣能解饞。牙口不錯的話,骨頭都能嚼碎吞下肚。

  劉牢之有糧任性,大手一揮,殺了百餘頭羊。

  廚夫肩膀搭著布巾,臉被蒸汽熏得通紅。

  抓著手臂長的大勺,兩勺一碗,肉湯幾乎要漫出碗沿。

  有個年輕的士卒運氣好,臨到他時,恰好撈起一隻羊蹄。廚夫「呦呵」一聲,笑道:「你小子今日得了綵頭,他日和胡賊廝殺,定能多砍幾隻耳朵!」

  眾人哈哈大笑,士卒到底臉嫩,抓起一隻蒸餅,捧著湯碗走到一邊。看到同裡的老卒,就要將羊蹄讓出,卻被對方敲了一下腦袋。

  「有得吃就快吃!」

  老卒將蒸餅撕成小塊,浸泡到湯裡,美美的喝上一口,特意將年輕的士卒護到身邊,道:「多虧有桓校尉,咱們才有這肉湯喝。永和年間,我隨大軍北伐,一天兩頓,就沒能吃飽過。」

  「肉湯?刷鍋水就不錯了。」

  「別說油星,鹽巴都沒有。」

  「瞧見廚夫腰間那兩條布沒有?想當年可不是用這個擦汗……」

  老卒有滋有味的喝著肉湯,吃著泡軟的蒸餅。見有幾個刀盾手聯袂過來,馬上朝著年輕的士卒使個眼色,讓他背過身去快吃。

  「快些!」

  有劉牢之的命令,前鋒右軍上下都能分得肉湯,想得塊骨肉卻難。

  這些刀盾手膀大腰圓,目露精光,最為精銳。臨到戰時,都是沖在最前面,豁出命去和胡人搏殺。每次戰後清點,他們的戰功最高,傷亡也是最大。

  類似的佈陣傳統一直延續到唐代。

  只不過,那時他們不叫刀盾手,而是換了個專業的名字,跳蕩兵。

  因為他們的凶狠,無論弓兵還是長槍兵都懼其三分。要是他們動手搶,壓根沒處說理。

  好在劉牢之治軍嚴謹,幾場軍棍打下來,營中風氣煥然一新。

  刀盾手走到近前,見老卒的樣子,忍不住咧嘴一笑,道:「許翁,作何這般防備,知曉是你族中子姪,咱們沒那麼不講究。」

  這番話出口,老卒鬆了口氣,被他護著的士卒轉過身,到底將兩人的湯碗換了過來。

  看到碗中的羊蹄,老卒嘆息一聲,幾個刀盾手卻是大笑,乾脆捧著碗蹲在兩人旁邊,一邊搭配肉湯撕扯蒸餅,一邊道:「此子孝順,難怪你護著他,許翁有福!」

  老卒也笑了,不再推辭,幾口喝乾半碗羊湯,吃光蒸餅,抓起羊蹄啃了起來。

  「許翁,我恍惚聽到,你方才說起永和年?」一名而立之年的刀盾手道。

  老卒點點頭,道:「我剛和他說,早年間,甭管前鋒軍還是中軍,都沒有桓校尉這樣的運糧官。當時吃的蒸餅,個頭小不說,麥麩超過一半,能把嗓子劃出血。湯就是刷鍋水,鹽布涮兩下就當是有了鹹味。」

  「可不是。」

  一名刀盾手喝完肉湯,用蒸餅擦過碗底,不管肉渣還是骨頭渣,一股腦塞進嘴裡,鼓起半邊腮幫子,照樣不妨礙說話。

  「我跟著大司馬伐姚襄,別說一天兩頓,一頓都未必能吃飽。」

  「要我說,今年是碰上好運。」另一名刀盾手道,「你是沒瞧見,前鋒左軍吃的都是什麼。」

  「還有那些州郡來的私兵和僕兵,聽說頓頓都是半飽。」

  「府軍倒是好些,終歸是大司馬和郗使君麾下。但我琢磨著,八成比不過咱們。」

  「那是肯定!」為首的刀盾手是個什長,臉上橫著一條刀疤,極是猙獰駭人。

  「我之前去送牛羊,進過北府軍的營盤,見他們埋鍋造飯,蒸餅倒是管飽,個頭卻比不上這個,還摻了許多麥麩,湯就是許翁說的刷鍋水。」

  「牛羊送過去一頭也沒殺?」

  哪怕殺一頭,好歹能嘗嘗肉味。

  「哪裡會殺!他們營裡的牛羊壓根不是軍糧,而是戰後的獎賞。」

  「獎賞?」

  「說是斬首五級賞一頭羊,十級以上賞一頭牛。」

  「嘶——」

  不知何時,四周聚起二十餘人,聽到刀盾手的話,齊齊吸著涼氣。

  「五級?」

  正面同胡人接戰,完全是以命換命,能斬一級就不錯了。五級、十級,當他們是桓校尉的竹槍兵?

  「消息確實?」許翁皺眉道。

  「確實。」刀盾手點頭道,「就是這樣,那些私兵和僕兵還羨慕。除非再有商隊入營,不然的話,連這份盼頭都沒有。」

  眾人沉默了。

  看看碗中的肉湯,不禁對桓容生出更多感激。

  如果不是桓校尉,他們能吃上肉湯?

  不餓著肚子拚命就不錯了!

  回憶起桓熙統領前鋒右軍的日子,眾人都是一陣後怕。以那位的貪婪,別說出面籌糧,估計早先運到的軍糧都會貪墨一空。

  「運氣啊!」

  「誰說不是!」

  用過膳食,士卒役夫各自散開。

  雖說營地面積不小,但眾人並不會成日呆在營地。尤其是役夫,營地需要的木材,牲畜消耗的草料,都需外出蒐集。

  好在大軍臨河紮營,不似旁處乾燥,每日能蒐集到足量的草料。

  隨著進入九月,草料越來越難尋。淺一些的河流逐漸乾涸,現出成片河床。

  有經驗的役夫發現河床邊出現異狀,好奇的挖開土層,當即瞪大雙眼,連忙轉身回營,臨走不忘背上捆好的草料。

  「蝗蟲?」

  劉牢之擅長兵事,於農事僅是一知半解。

  他知大旱之後必有蝗災,只是沒想到,現下就出現苗頭。

  役夫躬身立在帳下,手裡抓著兩隻飛蝗。由於剛剛成蟲,尚未來得及禍害莊稼,兩隻蝗蟲個頭一般,一把就被役夫捏死。

  劉牢之沒有經驗,詢問謀士,曹岩等人均是搖頭。

  他們擅長軍事謀略,知曉朝堂鬥爭,關於蝗蟲,實屬能力之外。再者言,這些蝗蟲出現在北地,於晉朝並無關礙。如果就此成災,北地糧食絕收,或許能逼慕容鮮卑盡快投降,未必是壞事。

  桓容走到帳前,恰好聽到這番言論,臉色微沉,拳頭攥緊。他知道以時下的環境,謀士此言並無過錯,可當真接受不了。

  蝗災發生,慕容鮮卑固然不得好,但受災最重的卻是北地漢家百姓!

  大軍未至,他們要受胡人壓迫,衣食不濟,朝不保夕。

  大軍來了,他們照樣被搶走糧食,前途難料。

  如今災情出現,這些謀士不思百姓,只想著災難能讓己方獲取好處,這樣的北伐有何意義?

  一瞬間,桓容很想掀開帳簾,衝進帳中「爆發」一回。

  權衡之後,終究是理智壓過情感,桓容深吸一口氣,壓下驟起的憤怒和煩躁,用力咬住腮幫,隨痛感加深,人也逐漸冷靜下來。

  不能衝動。

  沒有半點好處不說,更會平白無故得罪人。

  以他晉朝官員的身份,在北地治理蝗災,實屬「叛國」行為。必須想個辦法,既能救一救百姓,又不會引來眾人質疑。

  何況,鄴城好歹下過一場雨,其他郡縣多是滴雨未下。鄴城外都有蝗災跡象,其他郡縣未必能夠免災。

  水災旱災有侷限,蝗災則不然。

  蝗蟲會飛!

  如果靠近晉地的郡縣出現蝗災,當地的糧食被禍害完,這些蝗蟲豈會不往南飛?皆時,所謂的「借天災之力」完全會淪為笑話!

  想到這裡,桓容不禁開始擔心鹽瀆。

  如果鹽瀆遭遇天災,未知石劭能否從容應對。

  軍帳中,隨桓容的到來,氣氛稍有變化。

  劉牢之將他讓到左側上首,桓容沒有推辭,同眾人拱手見禮。

  「蝗災之事,桓校尉想必已經得知?」

  當著曹岩等人,劉牢之並未喚他容弟,而是以官職替代。

  「回將軍,僕已得知。」

  「桓校尉可有主意?」

  「未知將軍與諸位同僚可有計較?」

  曹岩等人紛紛出言,細說其中條理。劉牢之不時點頭,顯然傾向於放任不管。

  無論幾人說什麼,桓容都沒有出言反駁。

  直到話音落下,劉牢之二度問他意見,桓容才緩緩說道:「將軍,僕有一議,只是有些不循常理,怕會招來非議。」

  非議?

  「桓校尉但說無妨。」劉牢之沉聲道,「今日帳中之言,出你之口,入我等之耳,不會再有他人得知。」

  「多謝將軍。」

  桓容定下心神,組織一下語言,發現「曲折委婉」沒法達到目的。乾脆開門見山,直接道:「將軍,以僕之見,這些蝗蟲可緩解軍糧之急。」

  什麼?!

  「桓校尉莫要戲言。」

  「非是戲言。」與其乾巴巴的說,不如直接動手,桓容請示劉牢之,遣幾名役夫再去發現蝗蟲的河灘。

  「最好能多尋些,僕為諸位演示。」

  「好。」

  劉牢之是痛快人,當即令人去尋蝗蟲。

  桓容知曉時人對仙神的敬畏,沒有勞動他人,而是擼起袖子,打算自己動手。

  秦璟身份特殊,不好在營中四處走動,秦儉和秦雷等以部曲身份跟隨,見桓容令人尋來幹柴,架起木堆,難免心生疑惑。

  「你在這守著,我去尋郎君!」

  「好!」

  秦儉調動部曲,圍在柴堆四周,秦雷轉身返回武車。

  秦璟倚在車中,翻閱桓容沿途記錄的手札。蒼鷹和黑鷹站在矮桌上,鋒利的腳爪站不穩,仍不敢鳴叫抗議,遇上秦璟轉頭,還要湊過去蹭蹭手背,全力討好。

  做鷹做到這份上,除了心酸只有心酸。

  蒼鷹尤其不滿。

  闖禍的又不是它,憑啥一起挨罰?

  黑鷹轉過頭,蓬鬆胸羽,繼續討好秦璟。對於同伴的抱怨,全當沒看見。

  「郎君。」秦雷在車外道,「鄴城出現蝗災,桓府君言,蝗蟲可解軍糧。」

  秦雷的耳力遠朝尋常人,劉牢之自信聲音不會傳出帳外,殊不知全被他聽入耳中。

  「果真?」秦璟推開車窗。

  秦雷點頭,道:「桓府君命人去尋蝗蟲,並在營中架起柴堆。僕不甚解,特來稟報郎君。」

  蝗蟲,軍糧,柴堆?

  秦璟腦中靈光一閃,驚訝得挑起眉尾。

  「郎君?」

  「我去看看。」

  秦璟推開車門,躍下車轅。

  他現下的身份是桓容舊友,北地商旅。留在營中的原因是桓衝出面,欲高價再購萬頭牛羊。

  交易雙方心知肚明,買羊的是桓沖,出錢的是桓大司馬。為此,秦璟加價毫不手軟,最終敲定契約,桓容都擦了一把冷汗。

  這筆生意做下來,渣爹估計會肉疼得睡不好覺。

  軍帳前架起兩個火堆,一堆架鍋燒起滾水,另一堆上放著一面盾牌。

  沒錯,就是盾牌。

  金屬製成,導熱快,一名前鋒軍幢主「友情」奉獻。

  水滾了三滾,盾牌燒熱,尋找蝗蟲的役夫扛著麻袋歸來。

  袋子倒在地上,幾隻蝗蟲從袋口蹦了出來。

  「抓住!」

  桓容只需動動口,部曲私兵一擁而上,幾隻大腳踩下,蝗蟲當場扁平。

  他說的是抓住,不是踩住!

  桓容無語望天,揮揮手,讓動腳的幾位壯士靠後,喚役夫處理蝗蟲。

  「除掉蟲翅後腿蟲須,用水洗淨,入滾水燙煮。其後撈出瀝乾,置於盾上烘烤。」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桓校尉!」曹岩滿面驚愕,聲音都些變調,「你說的軍糧該不會是蝗蟲?」

  「自然。」對於這位的反射弧之長,桓容頗有些驚訝。他之前說得那麼明白,還以為這些聰明人心中有底,結果竟然是這樣?

  「蝗蟲不可食!」

  「又沒毒,為何不可食?」

  曹岩瞪大雙眼,以「蝗」諧音「皇」為切入點,開始長篇大論。

  桓容左耳進右耳出,吩咐眾人加快動作。

  役夫多數出身流民,尤其是桓容從鹽瀆拉出的隊伍,餓急了連土都吃,有人還吃過蚯蚓老鼠。天災人禍最嚴重的年月,有餓瘋了的,甚至易子而食。

  現如今,不過是幾隻蟲子,吃了又如何?況且,桓府君曾揭穿行騙的僧人,乃是天顧之人。他說蝗蟲能吃,那就一定能吃,眾人沒有半點懷疑。

  「快,照府君說的做!」

  役夫一起動手,處理好的蝗蟲一隻接一隻投入水裡。很快,水面上就浮起一層。

  待蝗蟲變色,桓容再下命令。

  這回不用役夫動手,幾個廚夫排開人群,舉著漏勺將蝗蟲撈起,瀝乾之後放到盾牌之上。

  此時沒有炒菜,膳食不是水煮就是火烤。這種煎烤方式很是新鮮,待蝗蟲翻過面,一股酥香的味道迅速飄散。

  圍在火旁的士卒役夫接連抽著鼻子,劉牢之等人也是面現驚訝。

  這麼香?

  或許真能吃。

  等到蝗蟲烤熟,桓容取過鹽袋,隨手灑了一把。

  前鋒右軍缺糧少肉,唯獨從不缺鹽。

  「熟了。」

  蝗蟲做法簡單,很容易上手。

  等到酥香更濃,桓容讓廚夫停手,當先挾起一隻。

  純天然無汙染野生蛋白質啊!

  後世幾十塊一斤,哪有這個新鮮!

  不等他下嘴,手腕突然被扣住。秦璟取過他筷上的蝗蟲,看了一眼,送進口中。

  桓容眨眨眼,這是什麼情況?

  「可食。」吃過一隻,秦璟直接從盾牌上取,雖然是用手,卻硬是帶著一股瀟灑自然,和粗魯半點不沾邊。

  秦璟當先嘗試,秦氏部曲立即跟上。

  凡試過的人都是雙眼發亮,沒有碗筷,乾脆衣襟一抖,大把上手。

  廚夫瞧出門道,再不猶豫,和役夫一起開搶。

  劉牢之和曹岩等人剛剛做好心理建設,打算嘗一嘗,不想低頭一看,盾牌上連根蝗蟲腿都沒剩。

  「咔嚓咔嚓——」

  一袋蝗蟲並不多,二三十人,每人只能撈到一小把。

  桓容截下幾隻,送到劉牢之面前。

  劉將軍幾乎是閉著眼睛下嘴,嚼了兩嚼,神情陡然一變。

  「好!」

  味道還在其次,關鍵是不要錢啊!

  「桓校尉果然大才!」

  桓容咧咧嘴,吃蝗蟲和才幹有什麼關係?不過,劉將軍既然要誇,他接下便是。

  當日,尋回的蝗蟲被一掃而空。

  後世人未必都能適應這種食物,有的還會覺得味道很怪,難以下口。但對缺少肉食的晉人來說,這卻是一道難得的美味。

  於是,在桓容的倡議下,劉牢之當即下令,役夫外出搜尋木柴草料,可順便尋找蝗蟲。同時還要派人告知郗愔並上稟中軍。

  「將軍,暫時莫稟大司馬。」桓容攔住劉牢之。

  劉牢之想了一想,也覺得不該著急。

  流民為了活命幾乎什麼都吃。領兵的將帥多出自士族高門,對於這樣的食物未必能夠接受。

  「虧得桓校尉提醒。」

  桓容點到即止,沒有多言,帶上剩下的半口袋蝗蟲,和秦璟一起返回駐地。

  武車裡有多種香料,阿黍的手藝相當不錯,可以整治一頓大餐。

  桓容手扶馬鞍,正要上馬,想起部曲查出的消息,好心情少去大半。

  他真的沒有想到,在馬鞍上動手腳的會是鹽瀆私兵,更沒有想到,那人還是一名隊主!

  「容弟?」

  「無事。」桓容翻身上馬,笑道,「秦兄言有家人要來,可是在近日抵達?」

  「應該在這幾日。」秦璟坐在馬背上,細看桓容的神情,若有所思。

  桓容被看得不自在,問道:「秦兄為何這般看我?」

  「容弟英英玉立,才德兼具,璟甚慕。」

  當頭驚雷劈落,桓容一個沒留神,差點滾落馬背。愕然的看向秦璟,他這是被調戲了?

  穿越不夠,還要玄幻不成?

  前鋒右軍大肆搜尋蝗蟲,每日煎烤加餐的消息飛一般傳遍軍營,連鄴城之內都有耳聞。

  不提晉軍上下,確認消息不假,慕容評等均是面露驚色。得知首倡此事的是桓容,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前有夜食生肉,今有捕食蝗蟲,接下來會吃什麼?

  想到這裡,眾人齊刷刷打個冷戰。

  如晉軍將領皆凶悍如此,不如早早放棄鄴城,北上返回舊地。

  秦氏塢堡的探子傳回消息,桓容沉默良久,很是無語。

  話說,這些人關注的焦點不該是天災嗎?總圍著他散佈流言算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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