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影-20
等情緒穩定下來,柳下溪就著清荷的襯衣把淚水擦掉,鬆開雙臂把他放下,接著又打橫抱起,心痛地問:"你的腿……"
清荷立即回答:"沒事,一點小傷。"先前聽漁村的人說有一輛越野車開過來,要他和魏偉雄躲起來。不知怎麼的,他覺得來人一定是柳大哥。不顧魏偉雄阻擋,興奮地跑了出來。緊張、期待,精神過於亢奮一時忘卻了腿上的傷。果然是柳大哥!真的是柳大哥!他找來了!精神的愉悅超過肉體的疼痛。此刻被柳下溪抱起,雙腿淩空,精神放鬆,痛楚卻突然襲來,額頭的冷汗滾了下來,傷腿其實很痛。
"讓我看看。"天暗,光線不好。柳下溪立即抱著他往回跑,把他放在後座,看到他臉色憔悴蒼白,知道他吃了不少苦頭心裡難過。幸好齊寧這邊的同事設想周到,在車上放有藥箱、食物還有礦泉水。柳下溪不是醫生,一個人生了大病具體要用些什麼藥,用量多少之類的事完全不懂,只學過一些急救的皮毛,懂得處理一般的外創傷。他當刑警多年,接觸過不少傷、病、死者,瞭解人體結構,明顯的內、外傷症狀還是清楚的,受了傷出了血一般需要用到消炎、止血、化淤、生肌,如果傷者伴有併發症引起高燒那就麻煩了。先摸摸清荷的額頭,沒發燒,有點潮。車廂內的空間不夠大,無法讓清荷平躺。先檢查清荷的頭,還好,沒見外創傷。想了一下,動手要撕下清荷的褲腳給他檢查腿,被清荷阻止。
清荷抓著他亂動的手腕不放,笑著說:"我腿上的這點小傷不要緊。魏刑警受的才是重傷,得把他送去醫院,我們快回村子去。"
柳下溪掙了掙,清荷的手勁還在。裂開嘴笑了一下,柔聲道:"交給我吧。"
鄒清荷眨了一下大眼,快樂地鬆了手。
柳下溪把藥箱和食物挪開,抱起清荷把他移到副駕位,系上安全帶,重新開車。車開得慢,到清荷他們的臨時住處花了十幾分鐘。
十幾戶漁民的住屋集中在一起,構成了一個類似貝殼狀的小村落。漁民們見有車來了,帶著提防與戒備圍了上來。鄒清荷揚著手臂跟他們打招呼,眾人才散開。
不知來人是誰,魏偉雄躺在床上並沒有躲起來。他的傷勢很重,身上有數處創傷發了炎,導致高燒不退,雖然吃了藥,處理了傷口,症狀卻時好時壞。聽說有人找了過來,他反而清醒過來。
柳下溪進屋,要搬他上車去醫院,他不肯去。柳下溪也不跟他廢話,直接抱起他往車上走,清荷把魏偉雄死也不肯放手的包帶上車。請了一個漁民當嚮導,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一個鎮上的小診所。這小診所設備相當差,也沒啥好藥,柳下溪便把車上的藥箱提下來。小診所的醫生看到他帶來的那些注射液,眼睛亮了起來。折騰到天亮,魏偉雄的病情穩定,高燒也減弱了。
清荷大腿上的兩處傷也請醫生妥善處理了,有柳下溪在,他睡得十分香甜。
柳下溪裝著滿肚子的疑問。只是清荷很疲倦,傷口處理好後很快睡著了,弄得他一句話也沒來得及問出口。柳下溪看了清荷與魏偉雄身上的傷口,吃了一驚,傷口翻出來的肌肉不規則地紅腫著顯得格外猙獰,像是被鋸出來的。看來他們遇上的對手跟死者的那位已經死掉的親兵不一樣,親兵身上的創傷很明顯是被鋒利的刀劃傷。
柳下溪怕小診所的醫生見傷患形跡可疑而報警,等魏偉雄病情穩定,天也亮了,便把他搬上車,叫醒了清荷。一行三人,開著車絕塵而去。
一路上,柳下溪專注著開車,清荷負責照顧魏偉雄兼當嚮導,倆人都不自覺地避開關丹的話題。六小時後,他們找到柏純設在吉隆玻郊外小鎮的一家服裝廠臨時安身。
柳下溪也不是鐵鑄的身體,連續兩晚通宵神經一直崩得很緊,加上長時間開車,到了目的地後一沾床立即睡了。
清荷躺在柳下溪的隔壁床上,偏過頭看他的睡顏。心裡有些擔心留在關丹的王南華和彭小鳳等同事。轉念又一想,對方的目的是自己,王南華和彭小鳳不知情,對方應該不會找他們的麻煩。柳大哥能找到自己,肯定跟他們見過面,一定做好了妥善安排。胡思亂想了一番,也睡著了。
柳下溪是餓醒的。他睜開眼睛,室內昏暗什麼也看不清楚,心裡一驚立即坐了起來。側耳細聽,隔壁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拍額,嘴角一彎露出笑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夜光錶,晚上九點了。起床,亮燈。走到清荷床邊,他還在睡,摸摸他的額頭,有點低燒。
魏偉雄在隔壁房間躺著,給他請了專人護理,一個中年女護士。柳下溪敲門時,女護士正給他解開繃帶準備換藥,動作雖然輕,還是弄痛了魏偉雄。
柳下溪沒進去,獨自出門在小鎮上轉了一個圈,買了一個新手機註冊了新的號碼,帶了些吃的回房。清荷坐在床上發呆,見他進來手裡提著食物立即展顏笑了。剛剛女護士過來叫醒他打針,吃了一堆藥丸嘴裡苦澀,肚子也餓了想吃東西。飯盒擺開,他的臉垮了下來,菜色太清淡。
瞧著他那張苦瓜臉,柳下溪很沒良心地笑了。四處瞄瞄,房門也關了,沒其他人在,俯下身對著他的面頰"啾"了一下。
清荷瞪了他一眼,伸掌推開他的臉。算了,先委屈一下自己的胃腸,等回家了再好好犒勞一下。
柳下溪笑道:"隔壁還有一個更可憐的,只能喝粥。"順手摸了摸他的頭。
提起魏偉雄,清荷亮晶晶的眼睛暗了下來,端起飯盒悶悶不樂地往嘴裡扒飯。
柳下溪把粥送到隔壁,魏偉雄看到他有話想問,礙著女護士在場,不方便開口。柳下溪猜到他的心思,安慰道:"都平安。養好傷,回去親眼確認。"
魏偉雄瞪著他,眼神過於深沉,顯然不相信柳下溪的話。
柳下溪明白他心裡的陰影輕易不會散開,支開護士,坐下來對他說:"魏刑警,事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畢竟印尼和大馬是兩個體制不同的國家。再說,現在跟過去的經濟環境也不一樣。放心吧,輕看賈拉家的那幾位夫人,愚蠢貪婪的人會自食惡果。"
魏偉雄眨了數下眼睛,蠕動嘴唇問:"什麼?"
"沉浸在悲傷中的女人,有時比有勇無謀的戰士更可怕。你、清荷還有我,都當成馬前卒被人擺了一回。"
魏偉雄瞳孔收縮,問:"什麼意思?賈拉家的夫人從不抛頭露面。"
柳下溪嘴角一勾,露出古怪的神情:"等你傷好了後再說吧。"
魏偉雄有些激動,掙扎著想坐起來,被柳下溪按住。這一動,扯動傷口,痛得他咧嘴喘粗氣,嘴裡卻說:"不要緊,死不了。"
柳下溪問:"案發當晚,你是從哪裡得知阿明拉吉在清荷手機上動了手腳?我問過了,酒店走廊並沒安裝監視系統。"
魏偉雄等疼痛緩解後,說:"進鄒清荷房間之前,我詢問了同一樓層其他客人的口供,從他們嘴裡聽說阿明拉吉打算私扣他的手機,後來又還給了他。我,我懷疑阿明拉吉是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
柳下溪見他太辛苦,打斷他的話說:"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談。能不能把你手上的證物證詞借給我看?"
"好。"
柳下溪從車上把魏偉雄的包拿回房間。清荷已經吃完飯,正在喝水。見他拎著魏偉雄的包進來,鎖好門,關上窗,拉好窗簾布。笑問:"魏刑警把比他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借給你了?"
柳下溪搬開床頭櫃,把兩張單人床併攏在一起,說:"這是官方收集的證物證詞。魏刑警偷偷帶了一份出來。"說完,柳下溪認真享受他的晚餐。清荷不打擾他吃飯,伸手去拿證物證詞,柳下溪迅速出筷敲打他的手背,笑道:"別急。我們聊過之後再看。"
清荷不滿地縮鼻翼,只好幹瞪著眼睛瞧他扒飯挾菜。他腿受傷,答應了柳下溪不下床走動增添傷勢,擦澡,換衣服,上廁所都由對方一手包辦,享受特級貼身服務。
吃完把一次性飯盒丟進垃圾桶,柳下溪拍拍雙手,笑問:"要上廁所嗎?"
清荷擺頭。
柳下溪愛乾淨,先換了自己睡過的床單鋪上乾淨的,接著伺候清荷刷牙,洗臉,抹頭,擦澡,傷口換藥,再給他換上新睡衣抱到自己的床上。這一連串動作非常流暢,如同以前在家歡愛過後的程式一樣。他也洗完澡,穿著乾淨的睡衣清清爽爽上了床,握住清荷的手說:"先說說你的經歷。"
清荷先問:"我的那些同事怎麼樣了?"
柳下溪拍頭,把丟在一邊的膠袋拿過來,掏出新手機說:"忘記給小胡打電話了。來找你之前我把手機給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