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風呼嘯掠過荒原,鼓起輕紗道袍。
“他叫玄,是我在素的家鄉找到的孩子,是素的遠方親戚,和素長得一模一樣。”天玨冷冷地說。
本該是我的自我介紹,結果從天玨嘴巴裡說出來,實在是很滑稽。
無赦笑了笑:“沒想到你真能找到一模一樣的,只是……你捨得把他讓給本座麼?”
我看向天玨,天玨面露猶豫。
“仙師,那個傻子,不要也罷。”
“仙師,那人魔氣甚重,到底是什麼人?我們把傻子留在這裡,不太好吧……”男弟子小聲問。
天玨的目光在我臉上掠過,卻沒有停留,他看向無赦,道:“沒有什麼不捨得的,按照約定,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哢吧”一聲裂了。
天玨不相信我是李素,也就罷了。一百年前我那麼辛辛苦苦地挑撥離間,給主角和反派boss拉到足夠的仇恨,走之前還反復叮囑主角別忘了報仇。
誰承想,一百年後,這兩個人不僅沒打起來,還做起了以物易物的友好生意。
主角,我看錯你了,你根本就是個無節操的人渣,和大作者一樣,有其爹必有其兒。
天玨被我的目光刺得心虛,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好,這樁交易成了。”無赦攬住我的腰,身上堅硬冰冷的鎧甲硌得我一側身子疼,雙腳漸漸離地,直到十米高的空中。
無赦帶著我飛到天坑上方,我往下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洞口宛如一片巨大的黑色湖泊,吞噬著光線、塵埃和風,凝固如泥塊的表面掀不起一絲波瀾。
“我的東西呢!”天玨緊追上來。
“你看,那不是?”無赦一笑,勾勾手指,只見天坑中浮出一具方匣,表面熠熠發亮,仔細看去,竟是一具水晶棺。
天玨猛撲過去,緊緊抱住水晶棺,癡迷地凝視著裡面躺著的人。
“不過一具空殼而已,哪有真人來的有趣。”無赦笑得意味深長,看向我,“你以為呢?”
我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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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我左思右想,還是取下了牆上的獸角。
我對著獸角的一頭看了又看,還用手指試了試,材質夠硬,就是尖端不夠鋒利,一次捅死自己恐怕有些難度。
我雖然不怕死,卻怕疼,最討厭受零零碎碎的苦。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毅然舉起獸角,對準心臟的位置。
這齣戲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資訊不對等,主角又老抽風,我現在被無赦軟禁在黃泉裡,四面八方魔獸惡鬼無不虎視眈眈,一旦平衡被打破,我就會死的很慘。
而且在這鬼地方,連主角都見不著,我怎麼挑撥離間?
那個無赦又看起來高深莫測,打近身戰,我明顯不是他的對手。
死,必須死,死回現實,抽作者大耳刮子。
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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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嘰!”
突然從房頂上掉下來一大塊東西。
“哎喲哎喲……”一個熟悉的哼哼聲從那塊東西上傳來,我舉著獸角,看過去。
大作者穿著他最喜歡的那間格子襯衣,疼得呲牙咧嘴,努力從地上掙紮著做起來,呼哧呼哧喘著氣,平復了一陣,才慌慌張張地撲向我:“親愛的小素,你可不能死啊!”
我:“……”
我問:“你進來了,是誰在開著word?”
大作者喘了口氣,仍然抱著我的腿不放:“是小阮,你放心,小阮也是我們圈子裡的人,不會把你的秘密洩露出去的。”
我說:“我倒是無所謂,秘密洩露了第一個破產的是你。”
大作者哼哼唧唧地順著我的腿爬起來,揚起那張無害的臉央求我:“親愛的小素,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嫌棄地蹬開他:“你又是怎麼對我的?抱歉,這活我不幹了。”
大作者趕忙說:“這事我可以解釋,可以解釋。是這樣的,我之前不是想著,反正都快大結局了,就不要麻煩你了,所以我就自己捏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放到故事裡。”
我抱臂看著他:“然後呢?”
大作者賠笑:“然後你都知道了嘛,這個人雖然像你,但是只是個空殼子,我的主要配角預算都用完了,只能把它塑造成一個……呃……沒有自我意識的……”
“傻子?”
“對,也可以這麼說。為了紀念素,所以主角給他取名叫‘玄’。”
一想到天玨對這個身體的種種作為,我就一陣噁心:“行了我知道,剩下的你來演吧,反正你也進來了,我出去幫你看著word。”
大作者急出一頭汗:“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以後我什麼都告訴你,絕不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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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大作者一番跪求,我又不爭氣地心軟了,沒辦法,誰讓我曾經喜歡過這個人呢,現在想想,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交易又是怎麼回事?”我問。
“是這樣的,”大作者咽了口唾沫,“一百年前,你不是死了嗎,你死之後,反派boss就帶走了你的屍體,主角一直在找你,怎麼都找不到,直到有一天,反派boss告訴他你在他那裡……”
這就屬於生前沒人要,死後香餑餑,這劇情,太奇葩了。
“反派boss要我的屍體幹什麼?”我眼也不眨地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一直在做邪惡的研究。”大作者擦了把汗,說,“你知道的,我寫反派boss一般都只會用概述地方式說他又幹了什麼壞事,壞得多麼徹底,正道人士對他多麼牙癢癢……儘量避免血-腥暴-力的描寫,要不然會教壞小學生的。”
我:“……”
我說:“你先說交易是怎麼回事吧。”
“是這樣的,反派boss向主角提出要求,只要能找到一個和你一樣有趣的人,他就把一百年前的你的屍體還給主角。”
“很好,”我點點頭,“言聽計從是吧?兄弟情義是吧?不能釋懷是吧?”
大作者急忙說:“是不能釋懷啊,要不然怎麼還不顧一切地想換回你的屍體呢?”
我拿起獸角,在手上把玩,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既然開著word,應該都看到了吧,他在馬車裡做了什麼?”
大作者又擦了把汗:“那是意外,畢竟一百年了,思念太甚,容易走偏。”
我翻了個白眼:“你就不怕教壞小學生?”
大作者語塞。
我看著他不復往日精神、蔫不兮兮的樣子,又有點可憐,便說:“現在這爛攤子,倒也不是不能收拾。”
大作者立刻神采奕奕地看向我:“怎麼收拾?”
我故意吊著他的胃口不說,悠哉地走到門口,拉開門。
一陣裹挾著腥臭的陰風吹進來,大作者打了個哆嗦。
我說:“你從這兒跑出去,一路往前跑,別停,很快就能坐回電腦前了。”
大作者淚眼汪汪地望著我:“親愛的……”
我打斷他:“照著我說的辦,你就能看到我是怎麼收拾爛攤子的。”
大作者可憐兮兮地抱住雙肩,央求我:“反正都是回去……要不還是你捅死我吧?”
我一指門外:“跑不跑?不跑我跑了?”
大作者顫抖了一下,悶頭跑出去。
不多時,就聽到外面傳來鬼怪們興奮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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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獸角重新掛回牆上,然後脫掉外衣,躺在床上。
令我意外的是,這床很軟,很舒服,比雲仙宗的石頭床好了不知多少倍。
柔軟而溫暖的獸皮墊在身下,不管怎麼翻騰都很舒服,經過一天的各種刺激,我疲憊地陷入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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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還沒睜眼睛,我就已經在思考,該以什麼樣的面目去面對無赦。
左思右想,還是裝傻最方便,反正玄這個人本來就是個傻子。
但又不至於傻到不穿衣服果奔,或是說話不利索。
乾脆就傻笑吧,沒事傻笑,什麼都不理解,每天都很開心,就像大作者以前養的那只呆鸚鵡一樣,偶爾也會學學人說話。
定位清晰之後,進一步思索行動策略,我想到主角在送出我之前,對我說的話:他想摧毀反派boss最心愛的東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所以派我來打探。
由於當時“主角變-態了”這個刺激太強烈,導致我沒有細想他那番話,現在看來,那番話應該就是他做出這些神經病舉動的核心動力。
他之所以不直接攻擊反派boss,是因為他認為死對於反派boss來說太輕鬆了,懲罰的不夠勁。
而讓他出手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反派boss心愛的東西,或者人。
只要找到這件東西,他就會出手,而他出手之後,反派boss肯定會勃然大怒,兩個人勢必要來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
到時候是he還是be,都和我沒關係了,我只要能促成這場大決戰,就算了了作者的心願。
挑撥離間,我還是很有經驗的。
那麼當務之急,就是找到反派boss的心愛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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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較已定,我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暗紅色的瞳孔。
我打了個寒顫,向床裡縮去。
對於一個傻子來說,恐懼是一種本能,無需掩飾。
無赦卻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更緊地壓住我,這一次他沒穿戰甲,腹肌依然硌得我髖骨疼。
我努力把下半身從他的壓制中抽出來,他卻更加無賴地壓上來,還用手指卷住我的頭髮,沒輕沒重地拉扯。
該死,這種情況下我能傻笑出來才怪。
好吧,既然沒法傻笑,那我就只有哭了。
我皺起眉頭,繃住嘴角,想一想在大作者那裡踩到的狗屎,眼前很快浮起一層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