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江山(誰家天下3)》第5章
第三章
那天,梧桐樹下,他問--你信我嗎?

她信。

這一生,她最信任最深愛最眷戀的,除了他之外,再不會有其他人……

十九歲的喬婉,受封為貴嬪,於宮中僅僅差一步就能位列妃座。

她身著芳紼如桃花的精緻繡袍,烏黑長髮並沒有綰成宮中女子風行的飛鳳髻,反而只是簡單地梳整,別上由繽紛瓔珞盤旋而成的一束紫薇花冠,和雪白耳垂上懸著的淡紫珠墜,隨著蓮步款款,搖曳動人。

她臉上永遠漾著一朵淺淺微笑,令人觀之如沐春風。

「貴嬪娘娘。」貼身侍女潔兒一臉喜悅地奔近,欠身作禮。「王公公命內侍來傳,說皇上今晚起駕至茱萸苑,請娘娘先行打點更衣,靜待服侍萬歲。」

「知道了。」她溫柔地一笑,「先在香籠裏燃一束百合香吧,萬歲喜歡那香味。還有,命小廚房弄點蓮藕雞粥和幾色小菜,給萬歲爺當夜消。」

「是,娘娘。」

喬婉將手中的狼毫筆擱在琉璃筆架上,眸光浮起一抹藏不住的憂傷。

她現在每天都練字,一筆簪花小楷飄逸曼妙,也算是頗看待過去了。

可是如今練得再好的字。還有誰來看?

今夜,她又將忍受著那一個不是「他」的男人,她的君王。雙手在她光裸的身上四處遊移,忍受著他氣息粗重地躺在她身旁,裝作一切都很好……很好……

「爾靜哥哥。」她眼眶泛濕,強嚥下悲傷,揚起了,一朵好美好美的笑容。「我還是永遠永遠都是等著你的……你呢?」

「春妃娘娘到!」門外,趾高氣昂的太監昂著公鴨嗓喊道。

喬婉心一驚跳,面上笑意不減,在侍女素兒的攙扶下從容跪迎。

「婉婉恭迎春妃娘娘。」長長睫毛低垂,掩住了她真正的心思。

「娘娘千秋吉祥。」、

「婉貴嬪今兒好大興致,居然練起毛筆字來了。」容貌美豔、身材豐滿的杜子春在宮女的服侍下落坐,染得嬌紅的纖纖十指輕彈了下那張字跡工整秀麗的雪浪紙。

「婉婉字不好,教娘娘見笑了。」

「是不好。」杜子春擺明了就是來找麻煩的。

潔兒不服氣地抬頭,正欲開口辯解,卻被臉上笑意婉約的喬婉輕按住了。

「娘娘說得是,婉婉會記得常常抄寫經。一方面練字,一方面為娘娘祈福的。」

杜子春打鼻子裏哼了一聲,就是看不慣這清麗溫柔,雪白肌膚似掐得出水來,連脾氣也像水一般好性子的女人。蟲人都是賤骨頭,吃慣了大魚大肉,就愛換換這種清粥小菜的口味。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狐媚子就是仗著這點,在皇上面前呢噥軟語,哄得萬歲爺連連晉陞她爹的官位,甚至還有封他做安樂侯的打算。

開什麼玩笑?若淪後官地位,她可是位及妃座,而她爹杜大將軍論資曆講戰功,又有哪一點不如喬家那個老鬼了?

「可別空口說白話哄本宮呢。」杜子春嬌媚一笑,「既然你有這麼個心,那麼從現在開始好了,本宮那兒有幾部法華經、彌陀經,你就都替本宮抄完,兩天內,送到我牡丹殿那兒去,如何?」

「娘娘有諭,婉婉豈敢不從。」喬婉柔聲道,「只是皇上龍駕欲宿臣妾這兒,還請娘娘可否再寬容數日?」

杜子春面上閃過一絲顧忌與妒恨,冷冷笑了,揚高柳肩,「原來如此,那本宮又怎麼敢勞煩妹妹呢?萬一惹得妹妹一個不快,讓萬歲爺心疼,本宮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她話裏句句綿裏針,令人無從招架起。

喬婉入宮三年來,已為此吃過無數苦頭,自然不會傻傻地輕易中計,可杜子春地位確實比她尊榮甚多,像這樣的暗虧她也只能默默吞下。

因為現在,還不是同杜子春正面衝突的時候。

「婉婉不敢。」她跪著不敢起,身子伏得更低。

「既然不敢,那麼幾部經書就有勞妹妹了,稍後本宮會命人送來的。」杜子春得意一笑,款款起身。「記得,兩日內,要遲了,休怪姐姐我不留情面啦!」

「是。」

送走了春妃,潔兒心疼地望著自家主子義憤填膺!「娘娘,晚上萬歲爺就要來了,您別怕,萬歲爺會為您作主的……」

「潔兒,去向萬公公稟告,就說我略受了風寒,怕給皇上過了病氣,請皇上今晚龍駕移至牡丹殿吧。」喬婉輕聲吩咐。

「娘娘?」潔兒不敢置信,為何主子要放過這大好機會。

素兒在一旁撞了下潔兒的手肘,低聲道:「別莽撞,娘娘這麼做自有道理,你快別在這兒瞎攪和了,快去。」

喬婉讚賞地看了貼心侍女一眼,待潔兒心不甘情不願的嘟著小嘴離去後,見四下無人,她不由得一笑。「果然聰明伶俐,不愧是靜王府裏調教出來的。」

「娘娘過獎。」素兒明亮雙眼直視主子,有意思憂心道:「春妃日漸咄咄逼人,對老將軍那兒也頗增困擾,不知主子心中是否已有打算?」

「如今還不能明著和她硬碰硬。」喬婉若無其事地微笑,」她既要我抄經,那麼就抄吧。」

「奴婢代主子抄--」

「不。」她搖頭,「春妃看似嬌蠻任性,卻精細入微,方纔她已見過我字,自然記在心底,閑著長日無聊,必定會一字一字細細考究所抄經書是否出自我手。」

「這些後宮女子可也太閑了。」今年年初方被女排至她身邊服侍的素兒不禁皺眉。

「是啊。」喬婉微帶苦澀而嘲弄地笑了,「我們這些後宮女子別的沒有,就是可供揮霍虛擲的日子最多……」

「娘娘恕罪。」素兒一驚,連忙跪下。

「傻瓜,有什麼好怪罪的?」她親自攙扶起素兒。「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況且,這不都是事實嗎?」

「答應我,人前你便和他們一樣,不該說的就別說,可人後,私底下你就說你該說的、想說的給我聽,好不好?」他微歎口氣,美麗澄澈的雙眼有些黯然,「因為自從我入宮以來,就再也沒聽過真話了。」

素兒憐憫地看著她,半晌後,遲疑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喬婉蒼白如玉的小巧臉龐終於浮現一抹淡淡紅暈。

入夜了,內侍躡手躡腳的進來燃點百花宮紗燈籠。

縱然四周明亮如晝,可喬婉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念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和爾靜哥哥在黑夜裏並肩坐在石階上,看著園子裏流螢點點漫天飛舞的那些晚上……

江南靜王府

入夜,水榭迴廊上點起了流蘇紗燈,透著水色笛聲,光影迷離,如夢似幻。

一名身形挺拔、玉樹臨風的年輕男子靜靜坐在雕欄之上,修長指尖輕按笛孔,樂音幽婉纏綿如傷,令人聞之欲淚。

身著黑色軟甲的護衛默默守於十步外,不敢打攪。

笛聲乍然斷止--

「阿衡。」年輕男子別過頭來,笑容可掬的開口,「有事嗎?」

「稟王爺。」趙衡朝他恭敬的拱手,稟報道:「方纔收到線報,常州太守苛扣賑災糧銀,百姓饑民大亂。另,滄州褚將軍捎來密函,決意親率麾下三萬精兵暗中投誠,誓死效忠王爺。」

「都是好消息,辛苦你們了。」朱爾靜微笑點頭,手中玉笛輕敲了敲掌心,若有所思的開口,「那麼商大東家那兒呢?」

「商岐鳳自視甚高,加上他身為南方商業霸主,自不輕易表態傾靠朝中勢力的哪一方。」趟衡略微遲疑,小心挑選妥當字眼。「且未得王爺允可前,屬下不敢貿然急進,致使商岐鳳徒生疑心,壞了王爺大事。」

「也對。」他笑了,瀟灑躍下雕欄,悠然負手閑步。「商大東家素來好大的面子,看樣子,這次還得由本王親自出馬才好。」

「屬下無能,請王爺責罰。」趙衡單膝跪地。

「這不愧煞本王了嗎?」朱爾靜忙親自扶起他。「這些年來若非你及令尊趙老將軍赤膽忠心,念念不忘先朝君臣舊情,為本王盡心竭力謀圖奔走,本王又何來今日?」

「匡扶正統,勤王複國,此乃家輩與屬下分所當為。」趙衡耿直忠心,慨然堅定道,「縱然為王爺捐軀拋顱,趙家全族上下,又有何懼?」

「好,果然是英雄豪傑,大好男兒。」朱爾靜眸光炯炯,熱切地一拍他肩頭,「既是如此,就莫再婆媽了。昨兒新進梨花灑,阿衡陪本王歡飲幾杯如何?」

「是。」

須臾,暢然閣內炭紅酒沸香四溢,笑語盈耳。

畫窗之外,風清潔,水寂寂,湖面漸霧煙波寒……

兩日兩夜未曾合眼,喬婉親自手捧用簪花小楷細細抄就的幾部經書,蒼白小臉略作粉妝,既無法也無意掩住憔悴之色。

「娘娘命鄙妾所抄祈福經書在此,恭請娘娘芳閱。」她粉頸低垂,柔順道。

「是嗎?那就辛苦妹妹了。」杜子春翹著蓮花指,閑閑地啜茶,眼皮子抬也未抬。

「若娘娘沒有其他的吩咐,鄙妾先行告退……」

「慢!」杜子春似笑非笑的,「急什麼?婉貴嬪難得到本宮的牡丹殿來,不坐坐喝杯茶,倒顯得本宮失禮了。」

「婉婉不敢。」喬婉心裏歎了一聲。

明知限期兩日之內抄完經書,所耗心神甚巨,春妃卻刻意留住她,想必還會有好一番折騰。

看來她的,一味退讓,已不能教春妃滿意了。

「來人,給婉貴嬪看茶。」杜子春揚聲,目光一閃,「對了,就備上那日王美人送給本宮的養顏茯苓子茶吧。貴嬪妹妹,這茶聽說極其珍貴,本宮還捨不得先嘗呢,今兒就借花獻佛,請貴嬪妹妹品評一二。」

「謝娘娘厚賜。」她只得打點起十二萬分精神。

素兒垂手侍立在喬婉身後,狀若恭敬,卻是全神戒備。

不一會兒,飄著淡淡茯苓藥香的茶由宮女端上,喬婉接過茶碗。

素兒嗅著藥香,臉色微變,見茶碗即將碰至喬婉唇畔,衝動急喚:「貴嬪娘娘!」

她一怔,「怎麼了?」

「大膽!」杜子春用力拍了下桌子,柳眉怒豎,「這兒有你小小宮女開口況話的份嗎?」

喬婉心一緊,「娘娘息怒--」

「奴婢該死!」素兒跪了下來,瑟瑟求饒,「奴婢豈敢打擾主子們說話,不過奴婢剛剛記起貴嬪娘娘這兩日身子不適,太醫吩咐了,舉凡人參、茯苓等大燥大寒之物皆不可用,以免藥性相衝,還請春妃娘娘見諒。」

「有這等事?」杜子春銳利美眸掃向喬婉。

「不敢瞞娘娘。」喬婉藏於袖裏的掌心沁出冷汗,恭聲道:「鄙妾這幾日確實頭終喉緊,夜裏也睡不好,太醫院命人來號脈過,也開了幾帖方子,想必……想必是太醫怕有閃失,這才特意吩咐素兒注意些的。」

杜子春冷冷地睨了嚇得發抖的素兒,美麗臉龐閃過一絲憤恨,隨即若無其事地道:「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好勉強,這人間珍品茯苓子茶,只好下次待妹妹病好再品嚐了。」

「謝娘娘高恩厚待。」喬婉藉詞起身,「對了,鄙妾這婢子雖說是護主心切,可在娘娘面前失儀的確大大不該,婉婉這就將她帶回去好生嚴懲調教。婉婉先行告退。」

「這般多嘴長舌的丫頭,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杜子春冷冷道,面上掩不住微慍之色。

「鄙妾聽命。」喬婉回去輕斥:「下作的東西,看我回去後怎麼收拾你!」

素兒面色慘白、戰戰兢兢地跟隨著主子離去。

直待她們背影消失在殿門外,杜子春惱恨地揚袖揮落那碗茯苓子茶,宮女們心驚膽戰地忙過去撿拾清掃妥當。

「主子,依您看婉貴嬪知道了嗎?」一旁的心腹大丫頭低聲問。

「別瞧喬婉。一副溫柔可人的蠢相,她能一路從小小的秀女、美人到貴嬪,這當中沒死沒瘋,還能氣定神閑、完好無缺地穩守著她的朵萸苑,沒有幾分能耐是做不到的。」杜子春陰沉道。

「想必是有她家喬老頭子在背後指點。」大丫頭不屑地撇了撇唇,「老爺這些年吃那喬老匹夫的暗虧不少,幾次軍功犒賞,皇上都特意對她喬家封賞再三,老爺為此氣得不得了呢!」

「我爹有我為他老人家作主,喬家那個老鬼就算風光也風光不了幾時了。」杜子春陰惻惻一笑,「我就先拿他心肝寶貝女兒開刀,來個殺雞儆猴,看他往後還敢不敢擋我爹的路!」

「貴嬪娘娘……」一回到茱萸苑,摒退左右後,素兒迫不及待開口欲解釋。

「我明白。」喬婉輕輕握住她的手,悵然笑笑。「那碗茯苓子茶,是有毒的吧?」

「娘娘既然知道,又怎麼--」

「當時若是不飲,春妃便會藉機治我個不敬之罪。」她露出一抹苦笑。「就是喝了,恰恰遂了春妃借刀殺人、一石二鳥之願,左右都是死。春妃和我同年入宮,心計曆練是比我老練狠辣得多了。」

「娘娘不能再接連退讓、處挨打之勢了。」素兒遲疑了一下,勸諫道:「這宮裏,不是講慈悲的地方。好比今日,若婢子沒能鬥膽衝犯春妃,難道娘娘就當真這麼乖乖服毒嗎?」

「以杜子春的作風,她想借王美人所贈的茯苓子毒殺我,必不會選那種立時見血封喉的劇毒,她所下的毒,定會拖延至我回到茱萸苑後才發作。我是尋思,這苑裏解毒良藥不少,怎麼著也能撐到召喚太醫來救吧?」

喬婉知道自己行的是一著被動保身的險棋,可未到必要之時,她實在不想和春妃硬碰硬。

是,她自知心軟,沒出息,沒能手段狠准毒辣地掃除後宮所有橫亙在她面前的阻礙,可她還是希望在幫忙爾靜哥哥的同時,能盡量別傷及無辜,多增罪孽。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被囚禁關養在這後宮裏的,都是可憐人。

喬婉瞥廠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眸光愴然。

「可春妃使這一計借刀殺人,大可直接對娘娘痛下毒手,在牡丹殿裏待娘娘毒發身亡後,便可假意裝作又驚又愧又怒,將事情鬧大,直指王美人贈茶之舉是心存殺機,故意要對她不測,沒料想陰錯剛差卻是娘娘做了替死鬼……」

「春妃做事精細,既能大膽冒進,也不會忘了留後路。」喬婉回過神來,低歎一聲,「我和春妃交手三年多來,又怎能不知此人心計。」

素兒目光炯炯注視著她。

「她若當時便下了劇毒,就算事發之際,直指王美人是兇手,然而身為一宮之主,她的嫌疑可也難逃,光是應付那些謠言四起的後宮悠悠之口,她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娘娘所慮,大有道理。」素兒點點頭。

「就算事後能證明是王美人贈的茶有毒,可受丁冤屈的王家及我爹,又怎會善罷甘休?因為我人畢竟是死在她宮裏的。」喬婉唇畔笑意難掩一絲苦澀。「倒不如先讓我喝了緩慢發作的毒藥,待我回到茱萸苑後毒發身亡,她再聲淚俱下,泣訴正美人好狠的心,這般陰險惡毒,卻害了她杜子春的好姐妹--也就是我。」

素兒怔怔的聽著。

「若是不能成功誣陷王美人,她也能輕易開脫,就說狀苓子茶雖是在牡丹殿喝的,可我人卻是在茱萸苑死的,兩宮之間坐轎子也得人半個時辰,說不定我是在路上中的毒,或者是我苑裏的宮女太監心懷不軌,這才毒殺予我……」她目光落在素兒臉上,「到那時候連你們都得替我陪葬,豈不妙哉?」

「這春妃果然厲害!」素兒恍然大悟,不禁好生佩服,卻也懊惱的搖頭,「可娘娘,您又何苦以身犯險?」

「宮裏處處殺機,也只能步步如履薄冰。」她深吸了一口氣,「你別看春妃好生厲害,其實她心底也怕極了其他的嬪妃,甚至是皇后。」

素兒面色凝重,「婢子現在才瞭解王爺為什麼說這宮裏人人都是娘娘的對手,要婢子無論如何都要護您周全。」

「是嗎?他當真這麼說?」喬婉心頭一熱,清麗小臉上的倦色霎時被嬌羞紅暈取代了,急急抓住素兒的手腕,「他還對你說了些什麼?他、他可還說了其他……

關於我的事嗎?」

「王爺命婢子縱然拼了這條命也要護得娘娘周全。」素兒一字一字謹慎轉述。

「娘娘放心,有婢子在,決計不教娘娘有半絲損傷。」

「他始終是惦念著我的……他並沒有忘了我……」喬婉眸底疲憊寂寥霎時褪去,昔日的嬌憨滿足之色重新浮現,幸福的呢喃,「我就知道……他不會捨下我的。」

素兒看著這位清麗纖弱的多情主子,不好多說,只能默然。

杜子春那兒果然平靜了數日,然而喬婉卻半點也不敢稍加放鬆。

人在深宮,就連尋常的作息飲食都無法自在安心,她不禁更加想念當年在太原將軍府裏,那段單純而快樂的日子。

這晚,夜靜風息,輕紗沈默。

床上的喬婉一貫睡不安穩,昏昏沉沈間,夢境破碎紛疊……

一忽兒是修長挺拔、宛若天神般的他,帶著深情溫柔的眸光和笑顏而來,卻在即將抓住她手的那一瞬間,她腳下地面裂開了個大洞,將她吞沒進無底的黑暗中。

一忽兒是她蒙皇上臨幸的那一晚,顫抖得像只被趕入陷阱的絕望小獸,當那具龐大身軀壓上來的瞬間,她恨不得自己立時死了才好。

「不,不……」夢裏的喬婉淚水如斷線珍珠墜落,痛苦的低聲嗚咽,身子蜷成一團。

一隻大掌輕輕壓住了她驚悸不安的身子,黑暗裏,喬婉渾身寒毛直豎。冷汗涔涔地驚醒。

「不--嗚……」她的驚喘被緊緊摀住,心跳如擂鼓。

「是我。」

喬婉全身一震,頓時忘了恐懼掙扎。

那個朝思暮想的……含笑的低沉溫柔嗓音……恍如隔世之久……

是夢嗎?

「婉婉。」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在昏暗之中漸漸辨認出那早已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男性臉龐……

朱爾靜眸光溫暖地笑望著她。

「噓。」他修長指尖輕搭在她柔軟唇辦上,眼神越發柔和。

她沒有出聲,也不敢出聲,深怕這只是一場美夢,稍稍動彈,就會驚醒。

然後,他就會像清晨日出後的霧影一樣,轉瞬消失不見了。

「我只能停留半炷香時辰,很快就走。」他將她擁入暖和的懷裏,心痛地感覺到她越發消瘦的纖弱身軀。

隔著衣物,他的體溫慢慢滲透進她冰涼的肌膚,他好聞的氣息沁鼻而來,一如往常地撫慰了她惶惶不安的魂魄。

「爾、爾靜哥哥?」她顫抖著冰冷手指輕輕碰觸他的濃眉、臉頰,熱淚盈眶,啞聲低問,「真是你?我……我真的不是在作夢嗎?」

「傻丫頭,我此刻不就在你身邊?」他將她擁得更緊。「又怎麼會是夢?」

「爾靜哥哥,就算是夢,你也別叫醒我。」她哽咽著,用力抱住他的腰,「我要這樣一直一直抱著你,別走……」

朱爾靜的心似被火灼痛,大掌憐惜不捨地撫著她的發。

他又何嘗願意離去?

三年了,縱然他在宮小安排的眼線吋時刻刻回報關於她的消息--不管是好是壞,都在在牽動烙疼了他的心。

深夜時分,他每每自我厭恨,為何當時會親手將她推入後宮這煉獄之中?

雖然答案總在痛徹心腑間清楚浮現--因為他需要她,而在這世上,他唯一信得過的也只有她。

不行這一著險棋,他倆姻緣前程便注定受人牽制,不由自己。

尤以他險惡的處境,就算想握住彼此的手,只求換得片刻太平亦不可得,更勿論廝守終生,白首偕老。

做大事,須有大犧牲,否則何來最終的開花結果?

可是縱然理智如此告訴自己,卻怎麼也無法抑止那燒灼翻騰的心痛。

她為了他,已失去了太多、太多。

朱爾靜眼眶刺痛發熱,忘形地緊緊擁著她,有幹言萬語想告訴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終還是喬婉先醒悟過來,鼻頭一酸,強顏笑道:「婉婉在說傻話呢,爾靜哥哥別管我,還是大事重要。對了,你怎麼進來的?」

「區區皇宮禁衛,還難不倒你爾靜哥哥。」』他也回以一笑,眸光

依然直直凝視著她,「日前春妃之事,我聽說了,你往後切記小心謹慎,莫再傻傻吃虧了。」

「我知道。」

「若當真知道,又怎會險些讓自己中毒身亡?」他語氣緊繃,隱隱怒氣再也藏不住。

喬婉愧疚的低頭,「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

「婉婉……」他痛恨如此無助的感覺。「我不是凶你,也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只是……」她抬眼怔怔地望著他。

他努力嚥下喉頭灼熱的硬塊,濃眉糾結,懊惱地承認,「擔心得要命。」

當素兒以火箋密訊稟報此事時,奉旨入京正在半路上的他,心急如焚,速速棄舟乘馬、星夜火馳抵京,顧不得皇上明日就要當殿召見的敏感時機,深夜一至,便冒險潛入宮裏。

「爾靜哥哥……」她感動得淚眼迷濛,又情不自禁歡喜的笑了。

「你就是擔心我,心疼我,這才隻身冒險進京,入宮來看莪的嗎?」

「別以為撒個嬌就當沒事。」朱爾靜假意皺眉發怒,壓低聲音吼道:「往後要是再這麼傻裏傻氣地教人給害了,我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捉回來,非按在腿上好好打一頓屁股不可,聽見沒有?」她頓時紅了臉,嬌羞地喃喃:「聽見了。」

「這才是我的好婉婉。」他面色終於稍緩,「時候不早,我得走了。」

「不……」她一顫,隨即自覺失言,勉強擠出了一朵笑來,「我是說,好,那麼你也要小心。」

他像是想再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暗自歎了口氣,輕輕放開她,悄然起身。大掌驀地被一隻冰涼柔軟小手抓住。

他回首,胸口因她纏綿幽遠的眸光而緊緊揪痛。

「萬事珍重。」她聲音恍似低喃,卻是情意深重、切切叮囑。

語畢,喬婉秀氣的指尖慢慢鬆開了。

朱爾靜反手緊緊握住她的,再也抑不住思念及滿心牽掛的悸動,長臂一伸,將她攬回懷裏。

她還不及反應,他已低下頭覆上了她的唇一……

喬婉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緊緊攀附著他,盼著這一刻的到來,彷彿已苦苦等了千年之久。

她閉上雙眼,狂喜又淒涼的晶瑩淚珠自眼角緩緩滑落。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