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顏上品
三千世界,但凡愛美之人之妖之神都喜慕被誇一句膚白貌美。
這四個字頗有講究,膚白在前,貌美在後,膚白指的不僅是膚色白皙,更要面若桃花白,膚似煙霞緋,才能將將算的上‘膚白’之列。
見過桃花盛開的模樣嗎,花蕊中將開未開的一抹粉中帶著淺淺的白,恰似闌珊晨光落在小河上泛著的瀲灧,集天地最純淨靈氣養成的凝脂才能被人稱作一句真正的‘膚白’。
而貌美便淺顯了,含水眸子,櫻粉唇瓣,鼻膩鵝脂等等,只要長得順眼,便都是美了。
但凡算美,必將先看美人的肌膚,可否能凝了月霜,細了白雪,可否能吹彈可破,猶如奶白,可否能讓人摸之愛不釋手,之後才往那眼睛鼻子嘴上瞅。
生在濁世,誰由不是帶著濁氣塵粉而降,難免會沾上外面的俗物,為了這區區俗物,讓多少愛美之人熬碎了剔透心。
於是妖界人界仙界鬼界的美人兒大抵在歷史的同一時刻紛紛似有感悟的尋找能養膚存貌之物。
妖界向來污濁,不知是哪一族妖便發現了凡人之軀能抵一時的衰老,於是妖界大族狐狸精一氏喜慕剜人心讓自己能再美點,其餘小妖小卒就有過之而無不及,生吞凡人肉,熱喝凡人血等等皆是妖族才能幹的出來的事兒。
人界便素的多了,扶風若柳的姑娘家頂多用那鮮花調水製成胭脂水粉塗在臉上擋風塵,白膚貌,效果好,成本廉價,非常值得提倡。
三千凡世中與人界關係最親近的則是鬼界了,鬼界中的鬼大抵是凡人作古後飄出來的幾縷魄,本就沒了皮囊,白不白,美不美其實說起來也跟它們沒關係,但做鬼時間一長,女鬼照河自憐自哀時就少了幾分樂趣,於是鬼界也拿軟柿子的人界捏,妖界剜了心,喝了血,吃了肉,還剩下一具死皮囊,被鬼界的美人收拾收拾覆在身上,也能成一時的俊俏模樣。
但奈何,死人的皮囊終究不鮮活,味道也不好,更重要的是保質期不長,總是需要換來換去,甚是麻煩,還勞鬼傷財,得了不好的名聲,最典型的就屬畫皮那一氏的鬼。
但其實要說苦,最苦的是那上天從妖界人界鬼界飛升的仙、神了,大抵修得了仙的,模樣在後期也就定了,不會有大的改變。
模樣定了是定了,但完全不妨礙你吃了辣椒冒出幾個白膿泡,招了爬蟲叮咬咬出幾個青黃痘,看起來甚是難受。
而最難受的,要屬管理三界淵源的淵源宮主子,青瀛。
那真是一個偷嘴,就能長滿了紅疙瘩。
青瀛愁的厲害,有次地上要飛升一批小仙,他是帶頭老大,替小仙推算淵源,領他們在九十九重天上東邊梵佛西邊天君的轉。
而小仙飛升的前三年,青瀛上仙一時沒忍住,啃了幾個小童從人界帶來的海溪子泡椒辣的雞爪,第二天果不其然,滿臉紅疹,無臉見人。
這模樣,去見了初來乍到的小仙不是丟天界的臉嗎。
青瀛懊惱的在苦境海邊溜達,溜達了滿一年後,就見一瑩白純透的人蹲在海邊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走近,才瞧清楚眼前這人長得什麼模樣。
那時,青瀛上仙沈寂了幾千年的心突然像那新生的泉子,咕嘟咕嘟往外冒著人世間最清澈的水。
用人間一句詩詞來說便是,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青瀛一直都想不透有什麼人的手能好似凝了月霜雪,總覺得是凡人誇詞,而眼前的這一隻算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他陪著那人蹲在苦境海邊,捧著那人的一隻手,用了畢生能想到的詞彙來形容這只細白彷彿落了凝霜雪的皓腕。
贊賞了三天後,那人悠悠轉過頭,笑呵呵的問,「你~是~想~吃~我~的~手~嗎~?」
青瀛大喜,「可以嗎?」
雲隙歪了歪腦袋,蹲在地上,一隻手撐著腮幫子,瞧著捧著自己另一隻手放在眼前把玩贊賞的人,望見他眼裡激動的熱情,慢慢道,「不~行~」
「那我舔一下可以嗎?」青瀛小心翼翼用手指痴迷的在雲隙的手上撫摸,表情猥瑣至極。
雲隙皺起眉,青瀛見他一副略帶嫌棄的模樣瞧著自己,朝那洶湧無邊的苦境海中照了照自己的模樣,一屁股坐在岸邊泥土上很是蕭索頹廢,欲言又止。
雲隙見他可憐,便抽了指尖,翻了青瀛的手背,用指尖在上面輕輕一划,只見青瀛的手背上一道透亮的肌理好像頓時除了濁氣,變得無比白細。
手背上落了透明的黏黏的汁液,青瀛順勢在手背上蹭兩下,一雙手上彷彿染了花膏,白裡透紅,細滑濕潤。
「這是什麼?」
雲隙抿著嘴,不大好意思,搖了搖頭。
不說。
青瀛驚喜交加,急切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連忙向雲隙討要訣竅,當時他手中剛好有一罐花閨醉,又問雲隙在這裡作何,是哪裡人,可否他需要幫忙。
一仙一蝸牛聊了七天七夜,將一罐花閨醉喝的乾淨,第八天,雲隙等的苦境海邊長得無名花盛開,青瀛就又陪著等他吃完了花,清淺的花閨醉配上純苦的無名花,味道出奇的好,雲隙一悅,便在青瀛手心凝了些許透明露,讓他塗一塗臉試一試。
這一試,便試出了神界的絕世美顏珍品——雲隙上仙的蝸牛原液。
蝸牛原液屬於蝸牛自身的粘液中提取出來的精華物,帶著世間千萬種花朵的馥郁,塗在臉上能治療臉上的各種痘疾疹子病,讓肌膚好似嬰孩般光潔,容光煥發,皙白無暇。
這蝸牛原液嘛,要是非往細里說的話,見過蝸牛爬過去之後留下的一道道濕漉漉的印子嗎,它的身體軟軟的,需要這種黏液來保護自己小身子不被地上的小石子弄傷而產出的粘液。
而再問這種黏液又是蝸牛怎麼產出來的呢,那簡直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了。
沒見過這種打破砂鍋的,簡直很值得揍上一揍。
眾位只當心領意會,心照不宣作罷。
青瀛用花閨醉的小罐子變成小瓷瓶,裝了滿瓷的蝸牛原液,將這瓷瓶取自己名中的青字,簡潔就叫小青瓶。
青瀛的小青瓶效果極佳,幾乎一夕之間好似脫了兩層皮,白嫩的恰如人間剛製成的嫩豆腐,神清氣爽,容光煥發。他一個大男人美成這樣,天宮的仙子仙娥立刻坐不住了,偷摸打聽,終於在一次青瀛啃雞爪啃的舒爽的時候說漏了嘴。
仙娥仙子便立刻派仙童天降地精滿妖界的打聽,尋找一位名叫雲隙的蝸牛。
雲隙屬於那種可遇不可求的蝸牛,隨便睡個地方就讓你找不到他,仙童地精找了近四十年,才終於趁著青瀛小青瓶用完去找雲隙的時候跟在身後,算是找到了雲隙。
雲隙除了臉紅,倒也大方,誰來要便給,於是,這一要二往三來四去,慢慢的使雲隙認識了不少妖界仙界的美人兒。
當然,這裡的美人兒指的是美妖和美仙,自古美人兒傳佳話,不管是男美人兒,女美人兒,這細白的肌膚讓妖中俊傑,仙中英豪這麼一摸,哎!那真是滑不溜秋,摸不釋手,那美人兒微微一含愁,談談雲隙這只蝸牛,頓時俊傑傳俊傑,英豪告英豪,讓雲隙這美顏大師的名義妥妥坐定了。
雲隙在妖界名揚貫耳,眾妖族也知道了,原來它們蝸牛也竟有只修煉成了妖,因為只有這一隻,便好記的很,一說起來,便是,哦,就是那只不知道什麼時候修成妖,說話慢悠悠,長得極好看,會給小青瓶的蝸牛雲隙啊。
*
黎明終於慢慢到了,窗外風雨將歇,樹影斑駁,老鬼的故事終於停了。
新鬼無比感慨,怪不得不准傷了雲隙,原來是這原因啊,不用說,鬼後怕也是雲隙的小青瓶的狂熱愛慕者了。
天尖的第一襲曙光湧進房中。
於述在寢殿外低聲喚了好幾聲,都沒聽到皇帝的回答,小心推開殿門,心裡正琢磨是出了什麼事,便見皇帝披著墨色衣袍坐在床上,墨色長髮垂肩,肅冷的映著臉上黑金色面具,沒有被遮住的黑色右眸中有幾分怔忪。
「陛下?」於述喚道,「陛下可是身體不適?可須奴才傳御醫為陛下切脈?」
皇帝回神過來,極淡的搖頭,任人梳洗,穿衣,上朝。
等坐到裕鑾殿上,望著外面晴空白日,夏雨過後青爽的霧氣洇來,皇帝按了按心口,才恍然大悟,他這一夜,竟沒有惡鬼纏身,怨鬼嚎啕,而是無夢安靜的睡了一整夜。
這種心魂寧靜的感覺,讓他疑惑,讓他痴迷,讓他嚮往,他總以為只有自己死了,才能獲得真正的安和平靜,否則永遠都要背著一身的血孽怨鬼,聽著千年萬年的怨鬼日日夜夜向他淒淒索命。
原本的以為在昨夜突然之間降臨在他身上,來的猝不及防,直到下了朝,滿堂文文武大臣都疑惑,陛下這是怎麼了呢?
早膳時,七王一同過來了,與皇帝相坐,笑嘻嘻的為皇兄布菜。
「隱兒長大了。」皇帝接過一盞酒。
七王仔細看了看皇帝,笑道,「皇兄為國事繁忙,本就很辛苦了,隱兒自然要為皇兄分擔的。」
漆金酒杯抵在稍薄的唇邊,皇帝慢慢飲下,「那隱兒想為孤分擔些什麼事呢?」
於述在旁邊不大樂意,垂著眼,心說七王怎麼總讓陛下喝酒啊,平日里早上起來就不舒服,今兒好不容易瞧著氣色好了些的。
七王殷勤的為皇帝斟酒布菜,一雙略帶媚意的眸子微微一轉,「皇兄打算將那兩人關到什麼時候呢,也未曾招大理寺來審問,是皇兄還有另外打算嗎?」
皇帝皺了下眉,眼前印上那一夜橘橘火光中見到的人,耳旁繞著那人清淺的話。
聽到了嗎?
那日夜淒慘哭嚎聲,和悲涼猙獰的笑聲。
他的眉頭一擰,莫非,他這一夜的祥靜與那個人有關?否則自己怎麼會鬼使神差的將人關進了千罪宮中,要知,那裡可是關押王宮犯了惡罪的妃嬪的地方。
皇帝放了筷箸,面色冷峻,喚來於述擺駕千罪宮,七王在身後露出笑容,緊緊跟了上去。
冷清的千罪宮內,院內蕭索,只有一顆巨大的梧桐長得正旺,經昨夜風雨,落了一地的綠葉,淅淅瀝瀝的小水窪中一隻巴掌大的刺蝟蹲在水窪通過倒影瞧自己的模樣。
方喬兒咯咯直笑,輕輕摸著小刺蝟背上堅硬的小刺,阿團小爪捧住她的指尖,將小腦袋放在她指腹上,伸出一截紅艷艷的小舌頭,裝作一副死翹翹的模樣,把方喬兒逗得幾乎笑出了淚花。
千罪宮外遠遠就能聽見清脆的笑聲,七王握緊拳頭,眼中起了幾分貪色,數十侍衛持了長劍衝進去,將裡面的一人一刺蝟嚇了一跳。
阿團躲進方喬兒的手心,身體瑟瑟發抖,十分害怕。
皇帝目光轉過一周,冷聲道,「另一人呢?」
方喬兒低著頭,抿緊雙唇,臉色發白,拎了衣裙跪在潮濕的地上,「陛下贖罪,雲公子並非惡人。」
「孤再問你最後一遍!那人在何處?」
方喬兒支支吾吾。
七王道,「皇兄別和她廢話,派人進去搜!就不信他還能躲到哪裡去!外面有重兵把守是逃不出去的,定然是怕了皇兄的盛威,不敢出來了吧。」
他說著拽住方喬兒的手臂,將她扔到兩個侍衛的手中,「給本王看好她!」
阿團從方喬兒的手中滾了出來,就地一轉,朝七王腳邊撞去,卻沒料到還沒撞上,就被七王身上所帶的驅魂銅所反噬,隔空一震,將它狠狠撞向牆壁,在滾落的瞬間,一抹銀白的柔光接住小刺蝟,帶著一縷清淡的閒風傳入庭院。
等風散去,眾人才看清佇立在梧桐樹下一襲青衫的清俊青年。
雲隙輕輕勾了隨風飛揚的墨發青絲,抬眼望向人群中佩戴面具的男人。
被雲隙不清不淡的望著,皇帝忽覺胸口憋上一股別樣滋味的酸澀,不過他沒來的及細嘗,便被七王的話打斷了思路。
他日,再想起時,皇帝才幡然醒悟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澀意,大抵就和那被遺棄的姑娘日夜盼望著夫君歸來的淒苦鬱悶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