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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壓到我觸角了!》第53章
☆、再看他一眼

  皚皚白雪鋪滿長亭, 雲隙路過似錦苑時瞄到被壓在雪瓣下的悲鳴花如墨沁染的花瓣肆意舒張著,淺色花蕊藏在冰雪中, 更顯得幾分淒清。

  雲隙唔了聲,怪不得凡人都不喜歡這模樣的花,的確襯的悲涼了。

  他慢悠悠捏了個決揚起一陣輕風。

  淺風夾雜著雪瓣驚起九玲聽風閣飛檐前的一排銅鈴鐺, 晃動之中將清脆的鈴鐺聲送進風雪之中。

  雲隙嘆口氣, 隔著千罪宮的殿門聽平桑歡歡喜喜的一通嘰喳, 也不知說了什麼, 反正他也聽不過來, 所幸就不聽了。

  殿中的緒卿高聲道了句雲隙來了。

  雲隙還未反應過來,穿著紅色小襖的平桑就已經朝他撲了過來。

  「有雲隙陪我真是太好了我已經會照顧好小蝸牛的不要擔心我們再見!」平桑拽著他的手朝空中浮了個咒, 便要帶著雲隙坐上去。

  雲隙掙開她的手, 望著那團氣勢洶洶的雲團,已經差不多能感受到坐在上面是怎樣的風馳電掣了。

  他在心中做了防護, 努力說服自己不就是暈上一陣嗎, 有什麼可怕的, 然後又深深喘了兩口氣讓自己飄了上去。

  「那我們就走啦!」平桑搓著手心一臉興奮躍躍欲試。

  就在她剛將操縱咒吐出一個字時,雲隙連忙叫了起來,「等~等~」

  平桑鬱悶的撐著下巴,感覺已經等到了天荒地老。

  緒卿托著阿團,阿團扛著一隻小布袋送進雲隙手中,「公子,這是上膳宮的蜜糕,可以待在路上吃嗚嗚嗚阿團也想去。」

  阿團最後幾個字說的極快,還想怕誰聽到一樣,說完便期待的望著雲隙。

  緒卿拖了拖他的屁股,揪著他一小截尾巴,「想去哪?」

  阿團嗷嗚一聲扭頭去看雲隙。

  雲隙捧著小布包正若有所思的望著那頭皚皚白雪,期待著還會有誰突然到來,可他等了好一會兒,直等到青瀛渡步抱胸靠在樹下才沈默的收回了視線。

  天空又開始飄了雪,灰灰白白落了一樹。

  青瀛在遠處道,「找到之後要快些回來。」

  哦。雲隙答應,想了想,又止住平桑的動作,道了個決留下一波輕風消失在雲團上。

  平桑連忙去抓,卻只摸到了薄薄的衣角,她捏著自己的一條小辮子,感慨說,「雲隙這速度會不會辱沒了蝸牛的名聲我不曉得你們是個什麼意思但雲隙我是騙不得的嗚嗚嗚嗚我不會騙人妖也不會。」

  青瀛看她一眼,「不需你騙,他若問了,你只管說得再快些。」

  「咦那很簡單啊哈哈哈」

  紫裕宮前的雪已經掃開了,潮濕的地面洇了大片大片的水澤。

  雲隙在大殿門前等了半柱香,卻還是沒等到牧單出來。

  他靠著殿門緩緩蹲下來,仰起頭看見平桑撐著雲團浮了過來。

  「我們走吧。」

  雲隙垂著眼,「他~不~見~我~了~」

  平桑抿下唇,「那你還去嗎?」

  「去。」雲隙站起來,扭頭望了眼紫裕宮大殿,化成小蝸牛爬進平桑的手中,探著觸角朝雲下張望,牧單不想見他了,是不願意他去嗎,可他不親眼見到霖泉水怎麼能放得下心呢。

  雲隙心中藏了幾分委屈,瞥了眼遠處於述正帶著上次牧單讓他見的孩子朝這邊走。他想,如果他再等下去,趁著牧單召見他們的時候也能見上一眼單兒的吧,可他又心有不甘,單兒為什麼不能理解他呢。

  平桑碰了碰雲隙的殼。

  雲隙回過神來,彎著觸角,一根挨著另一根,好似在相互安慰,慢騰騰道,「走~吧~」

  再等下去也是徒勞,唯有找到霖泉水才能破解牧單身上的陣法,而此時最重要的也只有這件事了。

  雲隙酸澀的縮回小殼里,聽著擦殼而過風聲,心裡一時有些發涼……又發熱,他縮進殼中摸了摸藏著的墨海玉珠,這珠子更加燙了,貼著蝸牛肉讓他有些難受,卻又怕化出人形被平桑這風風火火的掌控咒給嚇暈,只好將自己縮成一團朝殼中擠了擠。

  想到上一次他在自己殼中這麼憋屈的時候,還是為了單兒,雲隙又難過起來,他多希望能破解三鬼煞魂陣,然後幫單兒取出身上的冤魂釜,希望他長命百歲安康喜樂的渡過凡人這短暫的一生。

  雲隙縮了縮觸角,瞪著殼中的墨海玉珠,聽到平桑問他。

  「雲隙你身上好熱哈哈哈像個暖手小香爐!」

  雲隙,「……」

  平桑笑嘻嘻的飄在風中,揣著雲隙,享受迎面而來的潮濕的霧風,看著腳下群山峻嶺,辮子上的鈴鐺清脆的響起來,「你為什麼能發熱?」

  雲隙不緊不慢的伸著觸角研究墨海玉珠中的縹緲的雲霧,「是~墨~海~玉~珠~熱~,非~我~。」

  平桑驚訝,「墨海玉珠屬於四界寒涼之物是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熱!」她撥了撥擋在眼前的頭髮,「除非是藏在珠子中的魂要出世了才會遇到這種情況。」

  雲隙一愣,半晌後才想通平桑的意思,問,「珠~子~中~能~藏~魂~?出~世~是~什~麼~意~思~?」

  平桑咯咯笑起來,「你不知道呀墨海玉珠可以安離魂。」

  「知~道~」

  「安離魂就是把離魂藏進珠子中養著等到了時機離魂就能出來了。」平桑不能放慢自己的速度,只好斷斷續續的將她要表達的意思分成幾個小句子告訴雲隙,這一路千萬里奔波好不容易有誰陪著她了,不讓她說話真的能讓她憋死的。

  「和你師父製成的冤魂釜有些相似都是用來盛裝鬼魄的容器不同的是墨海玉珠能使離魂安定而冤魂釜的威力更大可以養出離魂的三魄。」平桑越說越興奮,「我聽青瀛說皇宮中就有冤魂釜是不是用來養——」

  雲團上砰的一聲發出巨響,雲隙按住平桑,著急的問,「你還知道什麼?誰告訴你的?!」

  平桑先前不知道牧單與冤魂有什麼干系,只曉得青瀛要她瞞住他不要告訴他霖泉水可能並不能破解三鬼煞魂陣。

  她見雲隙這般焦急震驚也跟著急了起來,揮著手道,「我是戴勝鳥所以喜歡四界有負盛名的法器並不是誰告訴我的雲隙你怎麼了?!」

  雲隙茫然看著她,「你~說~冤~魂~釜~能~養~出~離~魂~的~三~魄~?」他繼續道,「冤~魂~釜~在~單~兒~的~身~上~,是~為~了~做~什~麼~?」

  平桑一愣,傻乎乎的說,「冤魂釜怎麼能在人的身上它與人的肉身是不相容的啊!」

  雲隙好像知道了什麼,口袋中的墨海玉珠還貼著他的手臂發熱,他喉結滾動,低頭望著腳下的浩渺塵世,道了句,「我~需~要~回~去~」說罷他不顧平桑的阻攔垂頭輕飄飄躍下了雲團。

  平桑發覺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可能是要壞了什麼大事了,她急忙化出原形,變成一隻頭戴鳳冠身披斑斕羽衣的大鳥朝雲隙追去,忽閃著大翅膀做最後的輓救,「雲隙我想了想說不定冤魂釜也有可能生在人的身上呢雖說你師父的鑄釜是為了收納天地魂魄但萬一就不小心收了人呢你說是吧!!」

  雲隙沒說話,盡量控制法術讓自己飛的更快些,可他想來不擅長這一類御風駕雲之術,跑起來怎麼都覺得不夠快,雲隙生平第一次後悔跟著師父時未將駕馭術學好,懊惱的心都跟著疼了起來。

  平桑見他神情焦急卻又什麼不肯說話,也跟著擔心的不行,飛向雲隙的面前攔下了他的去路。

  「你到底要回去做甚麼我們已經出來半日了不如先尋到霖泉水再回去也來得及不是!」

  雲隙咬著下唇看她一眼,慢慢停了下來,衣袂飄飄立在雲頭,頹然道,「你~說~的~沒~錯~,此~刻~最~重~要~的~是~要~取~霖~泉~水~解~開~單~兒~身~上~的~陣~法~」

  他應當分清事態緊急,即便他也多次懷疑冤魂釜怎麼藏在凡人的身軀中,也想不通當年那一縷青煙為何會撞破他的符攜帶著一小塊冤魂釜逃走,有太多想不通的事,但此時此刻都不是最重要的。

  平桑立刻笑著朝他伸出翅膀,「那我們繼續走吧。」

  雲隙搖搖頭,眼角有些發紅,「可~我~想~再~看~他~一~眼~。」

  他多想他,就算知道自己會很快的回來,可現在卻多麼想再看牧單一眼,聽他說一句小心。

  雲隙惱自己的厲害,昨夜不該就這麼留下單兒自己的,他向來活的任性,此時此刻卻後悔極了。

  雲隙抽了抽鼻子,抬頭看著平桑,聲音軟軟的,帶了幾分懇求,「你~帶~我~回~去~,我~親~眼~看~到~他~之~後~就~走~」

  四界之中能將這只傲嬌的小蝸牛逼到這種境地的人或者事不多,平桑識的他這麼久就這麼一次見過,她一時之間為難幾分,在青瀛的囑託和雲隙的懇求上思量糾結,抬眼望見雲隙懨懨的垂了眼,心中頃刻之間便有了打算。

  「你化成蝸牛上來」,平桑揮著翅膀,青瀛上仙再厲害也是比不上這只小蝸牛受了委屈的,平桑母愛泛濫,彩羽刮起呼呼大風,將小蝸牛藏在脖頸後的一叢茸毛中,在半空捲起濤濤雲浪,如一隻里離弦的箭飛入層層雲海之中。

  青瀛環胸靠在紫裕殿前的一株高大的樹上,腳下的雪水化成一灘灘水澤倒映著朦朧的身影。

  他淡淡看著殿前跪了近百的臣子奴才,領頭的於述顫巍巍的拉著年紀不大的皇位繼承人,哽咽的朝他張望著,祈求他能再施一施法,救救皇帝。

  若是能救早該救了,青瀛深深嘆口氣,閉上了眼。

  於述遠遠望著青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絕望的伏在地上,一剎間哀鴻生了滿心。

  半空傳來鶯鳥的啼叫聲,青瀛抬頭,看見一隻披著彩羽的戴勝鳥落了下來,從她身上滾落出一枚白玉石,落在地上踉蹌化成了有些狼狽的翩翩公子。

  青瀛連忙攔住雲隙,「你怎麼回來了!」

  雲隙喘著氣四下茫然環顧一周,嘶啞道,「他~們~在~做~什~麼~?」

  青瀛喉結動了動,「你別管了,去尋霖泉水吧。」

  「我~要~見~單~兒~。」他推開青瀛,蹣跚穿過眾人,一步一步走上巍峨恢弘的大殿前,看見於述跪爬兩步伏在他的腳前。

  「雲公子——」三個字剛念出聲,於述老淚縱橫,沈沈的磕在地上。

  雲隙的心猛地一縮,緩緩將手貼在殿門上。

  「雲隙,不要!」青瀛高喊。

  雲隙望著自己的手,推開了殿門。

  曦光傾瀉在青灰大理石上落下長長的光影,殿中靜悄悄的,腳步聲回蕩在偌大的宮殿中。

  黑色紗幔無風飄揚,他看見站在案前背對著他的身量頎長的男子,忍著喉嚨的澀意喚道,「單~兒~」

  牧單一身墨色長袍,長髮飛揚,聽到雲隙的聲音,慢慢轉過了身。

  雲隙瞪大眼睛。

  牧單未戴面具,整張臉上爬滿猙獰熾熱的橘色,橘色的火在他的肌理下凶悍的竄動鼓弄的想要衝破肌膚。

  他的血被燃燒,能清楚的看到一寸一寸的火舌吞沒他的全身,他不再是人,而是比魑魅魍魎更可怕的怪物。

  雲隙望著那雙溫柔的眼充斥著濃濃的血色,他哽咽上前一步,緩緩伸出手。

  指尖還未碰上便感到滾燙的熱意,他的手指開始發抖,一點點穿破空氣撫上牧單的臉。

  就在雲隙剛觸摸到滾燙的肌膚時,牧單的周身忽的燃起熊熊大火,火舌迅速纏上他的身體,頃刻之間將他吞沒。

  單兒!!!

  雲隙被一股無形的力推了開來,他摔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冥火從牧單的身體里噴薄,眨眼間眼前只余下蕩起的灰黑燒焦的綢布和濃郁的一灘血。

  雲隙張口想喚。

  卻一個字都喊不出來,所有的聲音堵在他的喉頭,讓他渾身發顫,天地顛倒。

  他急促的喘著氣,定定看著一片燒焦的綢布在空中飄蕩,最後落在他的手中。

  單兒——

  他按住胸口,艱難的喘氣,粗重的喘氣聲拍在他的耳膜上,震的他生疼。

  「雲隙!」青瀛心疼的扶起他,看著他毫無生氣的眸子,「對不起,陣法無法破解,他怕你擔心才讓我瞞下你。小隙兒,你看看我好不好,他只是個凡人,終究會死的。」

  雲隙低頭吐出一口鮮血,顫著手從懷中摸出碎成兩半的墨海玉珠,他手指劇烈的顫抖,鮮血從唇角一滴一滴落在碎成兩半的墨海玉珠上。

  他是凡人他終究會死的。

  雲隙眼中沁出濃濃的霧色,眼底布滿痛苦之色,他閉上眼低聲喃喃。

  知道的,知道他會死的,可不該是這樣痛楚的死去。

  雲隙睫羽顫抖濕潤。

  他的單兒應該子孫滿堂享繞膝之福的,應該白髮蒼蒼壽終正寢的。

  他種了送子木,許了長安願,念了平安咒,可為什麼都沒有用呢。

  雲隙握緊手中余剩的碎布,嗚咽出聲,聲嘶力竭的終於悲喊出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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