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蝸
「鬼王並非只是孤魂游鬼修煉成神, 而是隸屬仙界,在眾仙眾佔有一席之位的鬼仙。」牧單道,「鬼界中常有鬼使對鬼王不屑, 認為其是仙界的走狗, 但礙於鬼王身後有仙界支撐, 做不了大的動靜。」
所以說起對鬼王不屑的鬼, 一抓也能抓上一把。
雲隙仰頭打個哈欠,晃了晃透白的小殼。
哈欠會傳染, 戴勝鳥也跟著張開尖尖的喙。
牧單忍著打哈欠的衝動, 看著雲隙, 「先睡吧, 明日再談。」
雲隙撐著困意,兩根細嫩的觸角懨懨耷拉著,固執的說,「鬼~界~從~鬼~後~入~手~」
畢竟熟人好辦事。
「好,睡吧。」牧單說著將小蝸牛放在枕頭上,帶著韓君逸和平桑去了客房。他出去一趟,帶著一身涼氣回來, 走進屋裡看見枕頭上的蝸牛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小呼嚕, 小殼一顫一顫的。
牧單脫了外衫鑽進被窩, 將雲隙化出人形摟在懷裡抱著。
雲隙嘟囔轉身鑽入他懷裡,迷瞪著雙眼道,「若~說~切~入~口~,你~還~記~得~鬼~界~神~子~伽~勒~王~嗎~?」
四界神子, 牧單佔一席,自然記得的。
雲隙捏著手指,臉頰因為被窩里暖和起來而泛著淡淡紅暈,看起來模樣乖巧的很,「若~他~在~就~好~了~」
如果真的是鬼界有什麼心存不安的鬼,伽勒王身為鬼界神子倒是能幫的上忙的。
牧單親他肩膀,雲隙癢的拍他一下。
「可~惜~另~三~位~神~子~都~沒~了~蹤~跡~」,雲隙嘆氣,反倒是這個本該被壓著的妖神還活蹦亂跳在四界之中遊蕩。
「好了,快睡,小崽都困了。」牧單將手掌貼在他眼上,揮手捏訣遮住夜明珠的光芒。
雲隙哦了哦,磨磨蹭蹭翻個身,將頭埋入牧單的懷裡。
牧單拉好被角正打算入睡,懷裡突然發出一聲又深又長的吸氣聲。
「聞什麼呢,跟小狗子一樣。」
雲隙狐疑,慢吞吞說,「好~像~有~什~麼~味~」
牧單唇角一緊,想到今日硬闖青西海與奎避試圖交手時內力沒有控制穩妥,落在衣襟上了兩三滴血珠,他回來之前本已打理乾淨,倒是沒想到這小東西的嗅覺跟小狗有的一比。
「咳。」牧單將他翻個身,從身後摟住雲隙的腰身,手掌貼著柔軟的小腹上,「我告訴你了,你可不能笑我。回來的時候被河邊的藤蔓絆住摔了一跤,身上估摸著沾了些草腥味。」
雲隙想到四腳朝天狗啃泥的妖神大人,一時有點無語,哼唧兩聲,替他揉揉手臂,閉著眼睡了。
怪丟蝸的臉呢。
牧單笑著湊過去將頭埋入他的發絲中,摟著蝸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用過早膳後牧單便獨自又去了萬象街,試試還能不能再遇見什麼精怪帶回來問個清楚。
韓君逸留下平桑打算去尋個泥潭挖些來泥巴用。
府邸中的留下兩個有喜的妖無所事事。
平桑笨拙的捏了兩根針勾著一隻圓圓的毛線口袋,說將來要給鳥蛋當衣裳穿。
「有動靜了嗎?」
雲隙睜開眼,伸手捏了個酸梅塞嘴裡,搖頭。
他在神識海域搜索了幾位當初在妖界熟識的小妖,試圖召喚它們,但神識海域半分回應都沒有。
平桑擔憂給他遞了個梅子,看著雲隙優雅的朝上面塗抹蜂蜜,「如今我總有種山雨欲來的平靜我問鳥蛋爹他卻什麼都不告訴我只一心一意讓我回族谷中氣死我了!」
雲隙吐出果核,又悠悠捧著一隻啃起來。
平桑眼巴巴的瞅著他想得到一點回應。
半晌後才聽雲隙說,「鳥~蛋~爹~?」
平桑臉一紅。
雲隙眨了眨眼,考慮起要不要為單兒換個稱呼。
兩妖略有障礙的交流了半晌,眼見中午陽光明媚正是炊煙裊裊的時辰,該回來做飯餵食的妖、人都還未回來。
平桑抓著尚尚的小手,有點哀怨。
鳥肚早已飢渴難耐了!
雲隙打了嗝,吃了一肚子的梅子,瞥了眼呆呆的尚尚,「你~可~知~他——」
門外一聲悶響,平桑嗖的一聲飛了出去,邊飛邊歡快道,「鳥蛋爹你終於回來了我要餓死了你去哪——雲隙快出來雲隙!」
妖神府邸漆紅的大門外一具屍體正散髮著難聞的氣味。
雲隙蹲在屍體旁,眸色發暗。
屍體是妖,狼族的老妖。
老妖身上血跡斑斑,撕裂的傷口流著濃黑的血。
平桑忍著胃中的翻騰仔細看了看,「傷口處有牙印但不是狼族的犬齒。」
雲隙用手指摳著屍體腐爛緊握著的手臂,一根根手指掰開,從裡面捏出半片洇透了血的花瓣。
「這是什麼花究竟是誰將屍體帶來的?」平桑說著突然站起來,「我們被監視了一定是那些監視我們的妖帶走了妖界的妖!」
雲隙扭過頭捂住唇乾嘔起來,嚇得平桑立刻跑了過去欲攙扶住他。
「雲隙你有沒有事我——」平桑的半句話含在喉嚨里,美目大睜。
雲隙將她放好,捏個訣將平桑藏進屏障之中,冷聲道,「出來。」
茫茫水面散髮著一圈圈漣漪,水面劈開,走出個男子,一身紅衫綠帶。
「果然是你們。」雲隙張開手,半片花瓣掉了下去,「紅絕蛇,妖界的妖在何處?」
那妖笑起來,「你這小蝸牛記性倒是好。」
「惡心的妖見得少,自然記得很清楚。」雲隙不耐,加快速度說。
那妖臉色一變,皮笑肉不笑道,「想不到蝸牛也伶牙俐齒。」
雲隙看著他,眼裡含著冰渣,「必要的時候咬死你也無不可,不過這種死法礙著我了,忒惡心。」
屏障里被定住的平桑在心裡為雲隙鼓掌。
哇哦!能和湘南小鎮上罵街的王婆婆一拼了,甚有悍蝸的氣概。
那妖沒料到雲隙這般能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蛇王派他來是看在他修為深厚妖法高強,卻不料被話不多的雲隙給噎住了,臉色也跟著發白。
「帶我去見紅炎!」雲隙負手傲然看著他,命令道。
那人出口的話又被噎了回去,惱怒的從身上扔出個請帖,照當初所背說,「這是蛇王的請帖,若你想知曉妖界發生了何事,就跟來!不過我怕你沒膽——」
雲隙不耐煩讓出條路。
趕緊的。
「……」,那妖憤怒的消失在半空中。
雲隙看了眼屏障中的平桑,匆匆道,「等我」,說罷也憑空消失。
就在雲隙前腳剛走,牧單與韓君逸後腳便回到了妖神府邸,得知雲隙獨自離開,牧單立刻便惱了,來不及說上幾句話,追著雲隙離開。
韓君逸摟緊戴勝鳥的翅膀,「別去,你還懷著孩子,乖別去。」
平桑用喙啄他手背,腰間的手卻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她垂下翅膀,幻成人形,從身上摸出幾只羽毛化成小戴勝鳥朝半空撒去,「快去尋青瀛上仙與緒卿上仙!」
眼下的路越來越熟悉,雲隙皺眉乾嘔。
那妖馭風而行,氣的直笑,憤憤道,「想不到我等能讓雲隙上仙這般嫌惡。」
只是看到熟悉的景致也能想吐,這妖心中甚是憤慨,氣的連內息都有所不穩。
雲隙沒吐出來什麼,但喉嚨灼疼,啞聲快速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妖握緊拳頭,「紅珂。」
「與蛇王紅炎是什麼關係?」
紅珂臉色微變,沒吭聲。
雲隙徑自道,「當年紅炎劫掠少男少女供其淫虐,殺之丟其一旁,我只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一旁很平靜。
他看著腳下野草叢生的荒谷,接著道,「是你們抓了所有的妖?」雲隙又自己搖搖頭,「紅炎若有這種能力,當年也不至於被我敲碎精魂,生世都不能化成原形。」
原形之於妖而言大致就是凡人卸了易容術般,總歸做自己才更為舒坦。
雲隙冷冷道,「早知就應該乾脆利落的殺了他。」
紅珂聽他一席話,後心骨冒了一身的冷汗,他咬牙道,「海水不可斗量,妖不可貌相!妖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唉喲?
雲隙眼中露出幾分贊賞。
紅珂被他這贊賞看的很不是滋味,低頭瞥見萬蛇谷就在腳下,立刻換上凶悍的表情,惡狠狠道,「雲隙,此時妖界不再是當年那般了,收起你的自大,否則你遲早會死無全屍!」
雲隙跟隨他落入萬蛇谷,濃烈的腥味從谷中四面八方襲來,不僅是蛇腥味,還帶著隱隱血水的味道。
他看了眼帶路的紅珂,說,「你記住,無論我死不死,犯了殺戮的罪,不管是妖還是四界往生都不會有好下場。」
紅珂肩膀一震,繼而迅速恢復正常,將雲隙帶入一條崎嶇小路交給兩名蛇族侍衛後離開了。
雲隙跟著那兩只妖轉過一峰崖壁,眼前出現一片平坦的空地,雲隙眉頭狠狠一皺,眼底浮出紅意。
空地上擺了二三十架十字刑架,每個上面都綁著一隻被折磨的慘不忍睹的妖。
雲隙跑過去,怔怔伸手握住一隻妖的手臂,那截手臂冰涼,布滿鞭痕和肆虐的痕跡。
這些妖皆早已死了多時,留在這裡暴曬許久。
身後傳來輕輕笑聲,雲隙猛地轉身,眸子發紅,手指握起,指腕青白。
紅炎抱胸道,「雲隙,這禮物你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