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英雄醫院急診室
她深深吸了口氣,新鮮的氧氣清新又舒服,遺憾的是帶點消毒藥水味,不過重新吸到空氣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火小馨張開眼睛,望著一張又酷又帥的臉龐,以為自己在作夢,很不信地眨眨眼睛,再定睛看,沒有消失,那雙深炯幽黑的眼神好迷人,呵呵。
「李小獄,你怎麼會在我家?你專程來找我,莫非……」他「灼熱的眼神」把她看得她都很不好意思了。
火小馨臉紅地笑著,眼裡只有「心上人」的存在,直到丁翠微把李三獄推到後頭去,兩手環胸瞪著她看。
火小馨很羨慕地多看了一眼小丁豐滿的胸部,才拉高視線對她笑,「小丁,妳也來了。」
「謝謝妳『賞臉』。」丁翠微若有所思地瞅著她,看她一臉乾淨的光彩,直爽的笑容,看起來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從她背後傳來一股冷意,那是李三獄的視線。
「沒什麼事妳可以走了。」火小馨笑呵呵地說。
「算了……沒什麼事就好了。」丁翠微有些心神不寧地隨口應了一句,低頭邊看手錶邊說:「我老闆回國了,我得趕回去上班,離開之前先跟妳說明一下,第一,這裡是醫院急診室,不是妳家,把嘴邊的口水擦一擦,別丟我的臉。」
「難怪我覺得『背景』不太一樣。我怎麼會在醫院?」火小馨很聽話地伸手抹去嘴邊的口水,笑了起來,這時才轉頭看向兩側的空病床,喃喃說:「今天人好少。」
「第二,李先生他是接到妳的求救電話,不是來找妳『買保險』,停止妳『莫非』的妄想。」
「哦,真可惜……那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妳倒在床上叫也叫不醒,他從妳的手機裡找到我的電話,我才跟他一起把妳送過來。剛才醫生已經幫妳檢查過,老毛病……就是妳老是三餐不正常引起的營養不良,貧血,沒重要毛病,吊完點滴就可以回家了。」
「好,我知道了。」火小馨眼睛閃呀閃的,偏頭視線越過小丁,衝著李三獄直笑,其實她腦袋一片空白,眼裡只有李三獄。
「看這裡。」丁翠微索性捂住她的眼睛,逼她專心聽她講。「第三,我幫妳打電話到公司請假了,妳等一下可以直接回家休息。火小馨,妳真的是『信用不良』,妳的病假妳主管不敢批准,還把電話轉給鍾神秀。」
「妳不要亂說啦,我一向信用良好。」火小馨拿開她的手,「小丁妳在『一人』公司,不瞭解『叢林』險惡,鬼魔頭他是想殺雞儆猴,又怕惹到凶神惡煞,才柿子專挑軟的吃,專門找我開刀。」她急著澄清,嘟著嘴暗瞪小丁在她「心上人」面前破壞她的形象。
「我說完了。先上班,晚上再找妳。」
「快走。」火小馨揮手趕人,充分發揮她「見色忘友」的精神。
丁翠微白她一眼,轉頭和李三獄交換了一個眼神,背對火馨,卻只聽她聲音淡淡地說道:「就麻煩你送她回家了。」
李三獄眼底有點冷,點點頭沒說,丁翠微多看了他一眼,面對他的冷漠,她也很率性不再理會,甩頭就走。
火小馨欣賞著小丁凹凸有致的身影,看她踩著黑色高跟鞋離開急診室,大門內外有醫生、警衛、病人家屬進進出出,都忍不住放慢動作和腳步被小丁冷豔的美麗給吸引,她很驕傲地笑了起來。
直到小丁迷人的背影遠去,火小馨收回目光,心神馬上回到心上人身上,她拍拍床邊說:「不要站著,這裡坐吧。」
「看起來妳已經沒事了。」李三獄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來。
「我很好──」火小馨瞇起眼睛瞪一眼那把「破壞」她和心上人「同床機會」的椅子,喃喃說到一半忽然想到……她說很好,他丟下她走人的話,那連「共處」的機會都沒了……
「嗚,不,我還不太舒服,大概是最近天氣轉熱,吃不太下,我貧血得好嚴重。」她剛剛坐起馬上「虛弱」倒下床,卻在這瞬間,腦袋裡有畫面閃過。
她想起,她倒在床上,手裡緊握手機,嘴裡叫著一個名字,慢慢失去意識……
「醫生只有說我貧血嗎?」她「裝病」不了三秒鐘,又「彈」起來問。
「大概吧。」
火馨沒心思多留意他,沒發現他虛應的口氣,她拚命在想一個名字,一個在不久之前才叫出來的名字,她應該記得的……
「火馨?」李三獄若有所思看著她,試探喊了她一聲。
火馨聽見他低沉的嗓聲,恍惚的焦距逐漸集中望著他好一會兒,看見他酷酷冷冷帥帥的臉龐,那雙幽黑的眼神和她對上,她的思緒才轉回來,慢慢笑起來說:「我想起來了,我本來想拿水喝,卻抓到手機……我以為我打給小丁,結果我是打給你?」
「嗯。」
「那我一定是把你的電話號碼『刻在心裡』了,哈哈哈────」愛說笑的火小馨看著他波紋不興、酷酷的帥臉直笑。
他還是一號表情,沒有反應,不過火小馨心裡已經有特別不一樣的感覺,她只要想到李小獄只是接到她的電話而已,就這麼熱心熱腸趕到她家來找她,還送她到醫院陪她到現在,就已經有一股很窩心的溫暖留存心底,她哪還在意他表面的沉默和冷漠。
嘻嘻,只要一想到她一通電話他就趕到,還一直留到現在,連小丁都走了,他還陪著她,他應該也是對她「有情」的吧?
嘻嘻,她樂得快飛上天了,只是她一通電話而已!
火小馨把李三獄看得很不自在,他別開臉去。
她這才慢慢收斂太過得意的笑容,心裡仍樂不可支想到她打電話給李小獄,李小獄就到──她忽然想到,握著話筒另一端的李小獄,會不會記得她那時喊的名字?
「我打給你的時候說什麼?」
李三獄沉默了一晌,緩緩張口說:「妳說『救我』。」
「只有這樣?我還有喊誰的名字?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一個人……」她喃喃地,實在想不起來。
「我聽妳的聲音很不舒服,就趕過來了,沒特別去聽。」李三獄緩緩握緊拳頭,垂下目光,不再看她滿臉疑惑的臉龐。
「但是這個人好像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你再想一想?」她渴望知道她到底忘了誰,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妳現在快樂嗎?」
忽然,他的聲音變了調,聽來有些低啞灼熱感,莫名敲進她心坎裡,泛起微酸微疼,她困惑地皺了一下眉頭,不明白地看著他一會兒……
「不錯啊。」她莫名有一種想法……總覺得,不應該讓他操心。
「那就好了。」
他的聲音又忽然變得乾乾的,帶點苦澀的味道,鑽進她的心裡更酸更疼,好像自己說錯了話……她說錯話了?
李三獄瞥她一眼,她正皺眉看著他……他很快抹去眼底濃重愁緒。
「既然想不起來就別絞盡腦汁去想,把他忘了……不是重要的人。」
「是重要的人!我知道他對我非常重要──」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激動起來,她只是無法接受李小獄這種「不關己事」的說法,「萬一,哪一天,這個人出現在我面前,我卻認不出他來,我……會傷害到他吧?」
「不會的……妳視為重要的人,一定是跟妳相知相惜的人,相信妳在他心裡也是非常重要,他……會懂妳的處境。」他深幽眼裡抹入溫柔。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是更加傷害他了嗎?」
「別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他不曾出現,就代表……那個人也選擇被妳遺忘。」
「也許他就是被我傷害,他在怪我,才沒出現。李小獄,如果你是這個人,你會怪我嗎?」她忽然抬起頭來,撞進他深眸裡。
他有種猝不及防的狼狽,被她的話問住了,張口半晌才緩緩說:「妳既然已經忘記他,他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人,活在世上越久,包袱越重,卸下的,何必再揹起。別再去想他,妳的道路在前面,輕鬆往前走就好了。」
李小獄還是沒回答她,他如果是那個人,他會怪她嗎?
為什麼他周身籠罩大片濃愁陰暗,從背後透出一股淒涼的孤寂感,她本來想再追問他,張口卻喉嚨緊縮,落下滿腹疑問,怎麼都看不透他……
她盯著他瞧,忍不住愈看愈近……
「要喝水嗎?還是想吃什麼,我去買。」李三獄轉開臉去。
「不用了……」火小馨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皺眉,趕緊揉弄眉心的紋路,邊問說:「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
「妳說過,美人村的美人兒,家住美人橋進去的美人巷裡,門牌十三號。」
火小馨意外地發現,平常和他說話,他都沒表情、沒反應,一句也不跟她哈啦,常常任她自言自語,她以為他都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原來他是默默把她的話記到心坎裡去了!
「這樣你就找得到?你真是厲害,我太崇拜了。」火小馨滿心暖烘烘,掃開陰霾恢復笑容,不忘大力吹捧他,拿熱力十足的眼神「電他」,看能不能把他電暈了帶回家──
「車上有導航。」李三獄沒喝她的迷湯,還真誠實。
「唔……也對。不管怎麼說,你來我就很高興了,其實──」其實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你要負責,就負責喜歡我好了!
她恍惚地聽到一個聲音,好像她以前也對誰告白過,在……相似的背景,聞著熟悉的消毒藥水味,說著相同的話……
她怔怔望著李三獄,猛然撞進他深邃的眼底回了神,清醒說道:「唔,李小獄,謝謝你。」
她四下瞄了一眼,莫名感覺不太妙,就好像看到一隻黑貓從眼前跑過去,那是不吉祥的徵兆,她趕緊閉起嘴巴。
這裡燈光不美,氣氛不佳,陰氣太重,不適合「愛的告白」,改天挑個「環境」再來。
李三獄深深凝視著她的表情變化,默默吞下一抹苦澀,靜默了會兒才開口說:「妳一個人住,要注意門戶安全。我到妳家時,妳窗戶沒鎖,這樣很危險。」
「好在我沒鎖,你才能進來,哈哈,你放心,我們英雄市治安良好,員警都在局裡打蚊子,哈哈哈……」火小馨說完 又皺起眉頭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馬上昧著良心改口說:「不過美人村裡都是美人──兒,美人兒一個人住還是很危險的喔?」
她期待李三獄能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帶著殷殷期盼的眼神凝視他,結果李三獄只是看著她,沒表情,也沒說什麼。
她想,大概她說得太「保守」,李小獄沒聽懂她的暗示,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再接再厲──
「最近保險很難做,我的記性又不是很好,常常把客戶給忘記,實在不好意思。我實在很不適合做這份工作,總經理才老是拿我開刀。」
只是她說完,場面顯得更冷了些,他完全任她一個人唱大戲。她想,她果然還是說得太含蓄。
她索性盤起腿,摸著手上的針頭,衝他笑著說:「我其實不太介意做打掃、洗床單的工作,生活簡單,單純就好。」
李三獄這時才對她點頭,稍微有了反應。
火小馨馬上抓住機會,拿出超級保險營業員「積極進取」的態度追緊說:「我對住的要求也不高,每天早上起來可以看到海就好了,我也會做早餐,接電話的工作,真的,薪水也不用太多,一般般就可以了。」
她眼裡閃著星星,像是「會說話」的眼睛,對著他搧呀搧,努力「蠱惑」他。
李三獄緩緩張口,臉上的線條牽起遲疑的表情……
眼看他「動容」,火小馨滿懷希望,簡直已經看到射向高空的煙花火光為她的「成功」大肆慶祝,自她嘴角拉開雀躍的笑容來──
「不過,我不缺人手。」
她突然被一桶「不解風情」的冷水給潑得滿身濕,瞬間凍壞。
眼前很活生生的一幕──她看到她已經飄上雲端的「滿懷希望」直線墜落穀底,活活摔死。
他表情嚴肅,聲音持冷,她一時不知怎麼反應,笑容僵在嘴邊,嘴角抖了幾下才找回聲音……
「哦……我其實也是開玩笑的,哈哈哈……是希望你跟我買保險啦。最近工作壓力大,業績不太好,隨便說說,哈哈哈……」一點也不好笑。
火小馨笑得很乾,感覺臉皮是燙的,緩緩撇開臉去。
唔,她內向純情的小心靈,好像不太禁得起李小獄的嚴詞回絕,好在她剛才有「不祥預兆」,沒開口告白。
李三獄仰頭看點滴瓶,站起來說:「差不多了,我去請護士過來。」
「謝謝……」火小馨好想把臉埋進被子裡。幸好不是告白,不然被他用這麼認真的臉色拒絕,她可能要大哭三天三夜,找小丁訴苦一個禮拜,心情才會平復。
白虹起工作室
丁翠微打開門,見李三獄站在門外,有點意外……
「沒多陪她一會兒。」意外,他這麼快就來了。「送她回去了?」
「嗯。有空嗎?」李三獄眼底積著怒氣,刻意不看她。
「我老闆剛出去,進來。」她轉身走回屋裡,把門留給他關。
李三獄不是第一次來了,他先換拖鞋,才踏入充滿陽光的客廳。
「咖啡?」丁翠微在吧台區等他。
他點點頭,她拿起摩卡壺倒了一杯咖啡給他。
「她……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情況?」他坐上高腳椅,聲音很沉帶著壓抑。
「那年到現在一直都有,一年偶爾發生幾次。」她坐在一旁,口氣平靜回答他。
李三獄轉頭看她,深鬱眼裡瞪著難以置信,激憤的情緒終於爆發──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從來不曾對誰咆哮過,也鮮少有激動情緒。
丁翠微看他一眼,她問心無愧,反應平靜,冷淡回他:「反正你也無能為力,少自尋煩惱。」
「該怎麼做是我的事,妳不應該自作主張!」
「當初你選擇離開她時,就已經沒有權利再干涉她的生活,我也沒有義務要向你報告。」丁翠微拿起那杯已經冷了的咖啡。
李三獄望著她的冷,深長嘆了口氣。
「我以為妳贊成我的決定,原來妳一直都在怪我嗎?」
「我尊重你的決定,是因為我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我也沒怪你。」她瞥一眼他孤寂落寞的身影,隨即轉開眼去。
「都過去了。」他不想再追究無意義的事,「我要知道她這幾年來的情況。」
「你這是在『要求』我?李三獄,我勸你口氣好一點,這些年沒有我的隱瞞,你能安穩睡上一覺,能有平靜的生活嗎?」丁翠微內心有些煩躁,聽他說「都過去了」,莫名刺了她的心,在她眼前抹過的是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方才還在這裡……
她一怔,發現自己遷怒了,才仰頭望他,他正持著關懷的眼神凝視她……
「沒事。」
「是我口氣不好……抱歉,姊。」
丁翠微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放下那杯冷掉的咖啡,才慢慢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事。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我陪她住,她的情況很糟,常睡得不安穩,半夜夢囈,在無意識中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副想讓自己斷氣的模樣,不斷折磨自己。每次叫醒她,她都不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她什麼都不記得……」她見他臉色刷白,雙拳緊握壓在檯面上,她陷入沉默,別開臉去。
讓他知道這件事情,他一定是很痛苦,他寧願讓火馨雙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死,他也不願讓火馨受一點折磨……就是了解他這種心情,她才不想讓他知道……
「妳繼續說。」李三獄嘶啞聲音哽澀,眼底一片赤紅。
丁翠微張口一會兒,嘆了口氣說:「你不用擔心,她這幾年情況好轉很多,已經不會再有自虐的情形,就像你看到的,她昏迷一陣子清醒過來,還是蹦蹦跳跳,正常生活……」
李三獄瞥見她遲疑的眼神,馬上追問:「還有什麼?」
丁翠微想了想,梅雨季快到了,他遲早也會知道,才說:「她在大雷雨、颱風天時,待在戶外會莫名焦慮起來,焦慮的程度愈來愈強烈,沒幾分鐘,她就站不穩,渾身發抖、全身冷汗,噁心、寒顫,拚命想要吐,幾乎快窒息。最初發作那幾次,都是跟她在一起的同事或客戶送她進急診室,她通常在等待檢查的時間裡,那些症狀會奇蹟式地消失,經過抽血、驗尿、照X光,一切都正常。我想,大概是她已經躲進室內的關係。」
她看他深鬱的眼神,因為知道這件事,加深了痛苦,不忍多看他。
火馨害怕大雷雨的原因,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也不用多說。
她把醫生的診斷告訴他:「她屢次做檢查都很正常,醫生找不到病因,她的同事建議她去看精神科。我陪她一起去,經過幾次診斷,最後醫生說,她害怕『風雨交加,打雷閃電』,待在戶外就會引起『恐慌發作』。這種病症大約分為:情境關聯性、情境促發性、無預期性三種,她的情況是遇到特定事物會引起恐慌發作,可預見、可避免,屬於情境關聯性恐慌發作。……醫生也說,這種病人多發生於畏懼症。」
最後那一句,狠狠刺了他的心,他沙啞著問:「她有什麼反應?」
「醫生跟她說,恐慌症是一種相當戲劇化的疾病,發作迅速,沒有原因,沒有理由,這世上有很多人都跟她一樣,飽受恐慌症所苦,叫她不用煩惱,以後避免大雷雨的天氣出門就好。她很開朗,聽完以後就請醫生幫她開證明,她說以後有『正當』理由請假。」
那以後天氣一變我就可以在家睡覺,太好了,哈哈哈────
他可以想像得到她當時用爽朗的笑聲,樂觀的笑語逗笑醫生……他複雜的心情,疼痛的心,一層一層轉深轉沉。
因為他的關係,把一個原本樂觀開朗的女孩害到罹患恐慌症,無意識中想掐死自己────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不再受傷害?
丁翠微看他緊握拳頭,隱忍著顫動的情緒,拚命壓抑一股無能為力的痛苦,她深深嘆了口氣……
「不是你的錯。」即使她這麼說,他也無法不怪他自己吧?「你為了保住她的笑容,強逼自己離開她,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你並不知道她這些年來還承受折磨……你自己也很痛苦,不必怪自己。」
「她好像常進急診室,她對今天的情況都不懷疑嗎?」
「我跟她說過,那可能也是恐慌症引起,同樣『沒有原因、沒有理由,世上很多人跟她一樣,所以不用煩惱』,她就信了。她的樂觀倒是幫了不少忙。」
「但是妳跟她說,她是貧血?」
「她愛吃零食,愛吃冰,不吃正餐,逮到機會當然要糾正她。」丁微有時會懷疑自己「老媽子」的個性,都是被火小馨害的。,大概是她積極的個性使然,這幾年其實……她一直想要找回遺落的記憶,把像拼圖一樣打亂的回憶完整併湊起來,但她又無法承受,在潛意識裡極力逃避,才會導致她想記起那個人,一想起又發生呼吸困難的狀況。我沒想到,她這一次會打電話給你,我很驚訝。」
李三獄沉默。
接到電話,他也很驚訝,他以為……她想起他了,他才恍悟他多渴望她記起他來,他又多害怕她想起他的同時又陷入痛苦的折磨裡……
他的心情一直在冷熱交替裡煎熬,直到她在醫院醒過來,用清爽的眼神笑望他……
到現在,他仍無法透析自己,他究竟是失落還是安心比較多……
是重要的人!我知道他對我非常重要──
真重要嗎?對她而言,他真有如此重要……還會把他忘記嗎?
也許他被我傷害,他在怪我,才沒出現。李小獄,如果你是這個人,你會怪我嗎?
他竟……回答不出來,明明他只希望,她快樂就好了……他卻無法回答她。
「阿獄,你想跟馨交往嗎?」
「什麼?」他吞回苦澀的心情,回過神來。
「既然馨想起你了,你乾脆跟她交往。」
「她記憶錯亂,以為我是她高中時的暗戀對象,不是真的想起來。」
「他喜歡你是事實,反正你擺脫不了她,順水推舟她不會起疑。」
「不行……我不想讓她再想起那段過去。」
丁翠微斜睨他,不知道他這句「不行」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他應該照照鏡子,瞧瞧他臉上的「渴望」。
「溫柔鎮發生大停電那一天,你把她留在民宿陪你一整天,還讓她陪你吃『燭光晚餐』,這點『小事』她在我耳邊重複說了一個禮拜,每天高興得飛上天。如果真的『不行』,你就不應該讓這種事情發生。」
李三獄頓時面色漲紅,無言以對。
「這半年來,她經常去找你,你能讓她聯想到什麼,她早就想起來了。」
「她應該有告訴妳,她想起那片櫻花林。」
「嗯……」丁翠微端著若無其事的下巴,面色微露尷尬,頓了一下,才睨他一眼,「以前馨說過你們常去那片櫻花林『幽會』,但沒說……我真沒想到,原來你都對她做『那種事』。」
火小馨以為是「作夢」,連「細節」都跟她說,害她聽得面紅耳赤,無法想像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居然是「禽獸」。
李三獄陷在沉鬱之中的眼神移到她臉上,才漸漸會意過來,大概他也沒想到火馨會把「畫面」完整呈現給她,頓時耳根燙紅,啞著聲音否認。
「沒有那種事……」腦海中烙印著火馨在他懷裡迷濛的眼神,暈染粉紅的臉龐,他黯然無語,很難完全否認……沒有那種事。
丁翠微一手撐著下顎,摸到自己微熱的臉。看他急於澄清又為難的表情,她忍不住問他……
「又是火小馨記憶錯亂,把自己做過的事推給你?」
「這不是重點。」李三獄逼自己從深刻的回憶裡抽拔出來,橫她一眼拒絕滿足她的好奇心。「她跟我在一起的時間愈長,想起的事情愈多,絕對……不可以。」他深深嘆了口氣,轉開目光。
「你到底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對你自己說?」丁翠微終於忍不住挑明說了,「你沒跟她在一起,她也一天到晚都在挖以前的記憶。她認為自己記性差,為了補腦,亂七八槽的買一大堆『老人』保健食品亂吃,這樣對她有比較好嗎?」
「妳怎麼不阻止她?」李三獄扯起眉頭。
「要說你去說,我說一萬句,也抵不過你說一句。」那見色忘的丫頭不會聽她的,她根本懶得費唇舌。「現在你知道她的情況,離開她你也不安心,就乾脆守在她身邊吧。」
「有妳在她身邊……就夠了。」
到底要她推幾把,他才肯動?丁翠微卻也無法把話說滿,說經過這麼多年了,火馨不會再想起那個人──
她能明白他的遲疑和顧慮,她也不想讓火馨再想那件事……李三獄如果不是她的弟弟,她站在火馨的立場上為她著想的話,她也不會讓李三獄再介入火馨的生活。
但是,這麼多年來,她看著火馨的笑容,眼裡總疊著李三獄孤寂的身影,落寞的臉龐……
「就算我能照顧她一輩子,你呢?你能嚴厲拒絕她,讓她從此不再去找你嗎?」她想,人的心沒有長在正中央,是有道理的。
李三獄看著她,忽然對她充滿感激和愧疚。「抱歉,我把她交給妳,卻疏忽了妳……希望我沒耽誤到妳的幸福。」
丁翠微還在想,為了親情,她寧願當推手,反正那見色忘友的丫頭,心也是偏的……突然,她回過神來,冷冷瞪著他──
「李三獄,你說什麼傻話,我叫你考慮小馨的心情,不是要你顧慮我!要論交情,我跟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說你把她交給我,你算哪根蔥!」
「我會考慮。」
丁翠微一個白眼給他 轉眼卻瞥見一隻白瓷咖啡杯……晾在那兒風乾的單只咖啡杯,有一天,會變成一對嗎?
「我先回去了,晚上妳去看看她的情況,我再跟妳聯絡。」
她回過眼來,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李三獄起身,離開的臉色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