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肆壹】洗舊塵
別雲山莊的那些地到底沒拿回去。
楚大富即便是家主,也拼不過威脅說要把這事往官府報的族老們。
族裡的事情拿到官府上說,丟的到底是楚家的臉面。
楚大富顧不上廖氏再吹什麼枕頭風,也顧不上楚雍欲言又止的幾次試探,把改好的戶籍往楚衡懷裡一丟,直接趕人。
楚衡大大方方地收好戶籍,天不亮就帶上人,直接出了揚州城。
城中百姓只道平津胡同裡大清早的就出去了一輛馬車,絲毫不知這車裡頭坐的是誰。有時常往來生意的藥鋪小二瞧見馬車,回藥鋪時隨口同掌櫃念了幾句。掌櫃認得不少平津胡同裡的人家,也沒往深處想。
不久,有人從藥鋪門外跑過,拉著邊上地動時受過別雲山莊恩惠的朋友大聲道:“楚三郎被楚家除名了!”
“不是早就分家了嗎?”
“這次是直接從族譜上除名,我在官府裡做事的表叔說,連戶籍都已經改好了!”
平和八年地動,揚州城及周邊不少人受過別雲山莊的恩惠,更是親歷了山莊遇流寇,楚三郎帶人拼死抵抗的事。對楚三郎,這些後來陸續回到揚州,繼續新生活的百姓們都懷有滿滿的感激。
因而,聽聞楚衡被楚家直接除名,甚至改了戶籍,不少人都覺得吃驚。
更有揚州當地的官吏得知楚家將其除名的來龍去脈後,搖頭晃腦,直道楚大富目光短淺,廖氏婦人之思。
這些,已經離開揚州的楚衡並不知道。
楚衡的馬車離了揚州城,不緊不慢去向允城,又很快地就到了別雲山莊的地界。
早有下人等候在山莊門口,見馬車過來,趕忙上前恭迎。
老陳頭在最前面,看見楚衡下馬車,仔細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目中隱隱帶著淚光。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陳頭點點頭,“郎君好好回來就行。日後,外頭的那些事,都與咱們無關了。”
“是啊是啊,以後那些事都和咱們別雲山莊沒關係。”
幾位小管事也跟著應和了幾句,忙不迭指揮人這時候把爆竹點起來,將人迎進山莊。
劈裡啪啦的爆竹聲中,楚衡回到了別雲山莊。佃戶們聽聞三郎回來,紛紛拿出家裡的新鮮魚肉,送到老陳頭處。
女眷們則想出了跨火盆去晦氣的主意,點了幾個火盆擺在地上,殷切地盼著三郎能往上頭跨過去,把這一身的晦氣都帶走。
要知道,當時五味傳來信,說三郎半路被胡人劫走的時候,大家都以為三郎怕是要回不來了。
好在人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說什麼也得去去晦氣,免得沾染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楚衡頂著佃戶家的女眷們殷切的目光,哭笑不得地提起下擺,大步跨過一個兩個三個……等等大小不一的火盆。
腳步才剛落下,又被人迎頭拿枝葉揮了一把不知從哪裡來的水。
楚衡:……
“這是從廟裡請來的神水!”撒水的是邵阿牛家的侄子,手裡捧著一小碗澄清的水,“廟裡的和尚們說,拿這個往人身上揮灑,能驅邪祛晦!”
邵家的小侄子很早以前就是楚衡的腦殘粉,一看到大人們都在準備迎接三郎回來,急忙跑到附近的廟裡央求和尚給了這一小碗神水,還折騰小夥伴爬樹折枝,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出。
楚衡淡定地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看著小侄子一臉孺慕,背後快要生出狗尾巴來,於是伸手笑摸狗頭:“回頭準備準備,明日我要抽查你們的功課。”
小侄子“啊”了一聲,再顧不上其他,捧著水就喊上三五夥伴回家趕緊溫習去。山莊裡雖專門請了先生給孩子們教書,但能得到三郎的指點,仍舊是每個孩子最期盼的事,當下就跑走了好些過來看熱鬧的小孩。
當夜,楚衡大手一揮,一點也不小氣地在山莊裡擺上了流水席。魚肉是佃戶們送上來的,老陳頭另外又親自去允城整車整車採買了雞鴨魚肉和各種蔬果。
鞭炮響了個徹底,酒窖裡的好酒也擺上了桌,山莊裡所有的佃戶下人都坐上流水席,敞開肚皮吃起這頓飯來。
還沒桌子腿高的小娃娃在席間奔來跑去,所有人都高興地笑著。楚衡出來每桌敬酒,白淨的臉上很快就浮起紅雲。
有人發覺他身後跟著的男人,正有些奇怪,等見楚衡紅著臉敬完酒,下意識往那男人身邊靠了靠,這才明白,這人是特地跟著當拐杖來的。
流水席一直吃到戌時方才結束,楚衡洗了個熱水澡,躺在榻上醒酒。五味被趕去睡覺,隔壁守著的是白術。聽到外頭的說話聲,楚衡在從榻上坐起來。
房門打開,陸庭不出意料地走了進來。
白術跟在身後,看了看榻上的三郎,再看了看明顯不打算看一眼就走的陸庭,咬咬牙,還是屈從了:“三郎若是夜裡需要水,就喚一聲。”
楚衡咳嗽兩聲,臉上浮起紅雲,卻不知是酒意,還是害臊。
門才帶上,就聽得落鎖的聲音。楚衡抬頭,看向站在門前,乾淨俐落從裡頭把房門閂上的男人,頓了頓,讓出半個床位:“你別把他嚇著了。”
“早晚得習慣。”陸庭說著走到榻邊,寬衣解帶,坐到楚衡身旁,鼻尖全是他剛剛沐浴後的皂角味,“頭暈嗎?”
知道楚衡不勝酒力,流水席時陸庭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等他敬完酒一輪酒,便把人拘在身邊不許他再過去。
“不暈。挺好的。”楚衡笑,鳳眼亮晶晶的,突然跪坐起來,伸手摸進陸庭的中衣裡,“我想你抱我。”
陸庭低笑,湊到他肩膀上,吻了吻他長髮披散時遮蓋住的耳朵,低聲問:“剛才不是你說別嚇著白術嗎?”他指了指隔壁,“不怕被聽到?”
楚衡臉色發紅,心裡砰砰跳:“我不叫出來。”他雙眼發亮,身上的皂角味越發好聞,甚至還伸手幫陸庭去脫中衣。
陸庭順從地脫了上衣,露出漂亮的胸膛。他的身上那些陳年舊傷因為當初傷勢太重,很多已經無法褪去傷疤,哪怕用了楚衡給的藥,也只能如此。楚衡笑盈盈地看著他的胸膛,視線回到肩頭,頃身摸了摸他肩頭上的那道已經淡下的疤。
肩頭的這道疤已經褪的只剩下淡淡的痕跡,不去細看並不會在意。可楚衡看著這道疤,仍能分外清晰地想起那日在雲山居後,渾身是血的男人。
“幸好沒在臉上。”楚衡扳著他的下巴,手指摸過臉頰唇角,滿足地看著陸庭英俊的臉龐。
陸庭左手將人摟在身前,肌膚相貼,右手熟練地給楚衡脫中衣,聞聲笑:“喜歡嗎?”
喜歡的。
楚衡抱著陸庭的脖頸,呼吸有些急促。
陸庭的這張臉他是喜歡的。他從前是沒談過物件,但一直有著自己比較喜歡的類型。
那些瘦弱的,白淨的,斯文的,意外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倒是陸庭這種,讓他即便沒投入全部的感情,也偏愛的不行。
不需楚衡回答什麼喜歡不喜歡,他急促的呼吸,發燙的肌膚已經代替話語做出了回答。
陸庭也不再等回復,直接將人壓倒。
夜風吹著屋外廊下的燈,燭光一晃一晃,熄滅時屋裡的春意正濃。
陸庭在別雲山莊一留就是數日。
楚衡上山采藥時,他跟著。楚衡下地查看時,他也跟著。
山莊裡的佃戶們瞧見一前一後的兩個人,起初還覺得詫異,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就連五味也習慣了跟在三郎身後采藥時,那一大筐的竹簍子有人幫著三郎背起。
白日裡不是在山間地頭,就是看診製藥的兩個人,到了夜裡,沒羞沒臊的混在一處。白術為此連著值夜好幾晚,到後頭黑眼圈深的叫楚衡都不好意思再繼續下去。
還是楚衡喊來五味,當著他的面說明了自己目前和陸庭的關係,這才叫白術有了夜裡輪著值夜的幫手。
然而那日之後,五味的視線開始頻頻往陸庭身上轉。
小小的孩子,說話還帶著幾分稚氣,實在忍不住了,也只敢偷偷扒拉楚衡的袖口,低聲詢問:“三郎,你同陸大人日後要……要如何?”
剛得知楚衡和陸庭的關係時,懵懵懂懂的五味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直到入夜進屋想給三郎換壺熱茶時,撞上被捧著臉親吻的三郎,他這才驚覺其中的不對勁。
三郎似乎……似乎跟男人在一起了?!
五味的年紀儘管不大,可心裡頭也是知道,天地乾坤,男人女人陰陽結合,成親生子的。
兩個男人不僅不能成親生子,甚至還可能被人所……看不起。
“過一日,是一日。”楚衡笑著解釋。五味似乎還想再問,他卻不準備往細裡解釋,只是心下明白,日後需要稍稍注意,與陸庭親熱時,避開了兩個小童才行。
楚衡剛回山莊,結結實實忙了幾天,只在夜裡得空和陸庭廝混。但因著白日的忙碌,夜裡陸庭也不敢做太多次,回回都是一次作罷就主動下床幫著渾身癱軟的楚衡清理,而後抱著睡去一夜。
好不容易手頭的活都歇了下來,楚衡坐上馬車,就帶著人急匆匆上雲山居泡溫泉去。
那頭白鹿依舊時常在雲山居附近晃蕩,楚衡被陸庭摟著在溫泉裡喘息時,隱約瞧見它要往溫泉這邊走。約莫是瞧見動靜了,耳朵晃了晃,呦呦兩聲,重新拐進林子了。
之後的事,楚衡便徹底混沌了起來,只覺得這幾日不光因為自己白天忙,再加上白術五味在隔壁值夜,似乎的確沒叫陸庭盡興過一回。
等意識回來的時候,他的身上已經被擦得乾乾淨淨,雲山居內透著淡淡香料味。本該同床共枕的男人站在窗前,手邊一隻胖鴿子正咕咕叫著啄窗臺上的一把米粒。
“怎麼了?”
楚衡從床上坐起,陸庭轉身,手中的密信湊近火燭。
“燕堂,”他看著楚衡,深深的,仿佛要將人刻進心裡,“我要回歸雁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