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敵后(後.宮生還傳2)》第3章
  第二章

  日出晨曦剛曬上皇城東邊,清寂如冷宮的玉寧宮已是人仰馬翻,一反平日的死氣沉沉。

  「娘娘,娘娘,奴婢求您了,請您快點起來梳洗,陛下就要上玉寧宮用早膳了。」以往不怎麼把洛瓊英當一回事的宮婢,這會兒全齊齊圍在雕鳳朱漆大榻邊,哭喪著一張臉苦苦哀求。

  今兒一早,天方亮,紫宸宮便派來了管事太監傳達聖令,罕少踏進後宮的皇帝陛下,欲上玉寧宮探視皇后,消息一出,後宮上下莫不一陣譁然。

  莫說旁人了,洛瓊英為此也是頗感驚詫。

  莫非嚴雋被聆月軍師氣得腦袋發暈,後宮多少鶯鶯燕燕苦等他臨幸,他竟然想跟傻子一塊兒用早膳?

  左思右想,她琢磨不透他意欲為何,內心不禁忐忑,可轉念又想,興許是昨日在後宮花園偶遇,方令他起了這樣的心思。

  「娘娘,請您快點下榻,好讓奴婢幫您梳頭穿衣。」宮婢靜兒的求聲,喚醒了榻上閉眼尋思的人兒。

  洛瓊英方睜眼,正揣思著,忽聞寢殿門外傳來太監的請安聲,緊接著一聲低沉醇厚的男人嗓音蕩近,如雷貫耳,驚得她立時折腰坐起。

  嚴雋當真來了,他究竟存著什麼心?

  洛瓊英張惶不定的下榻,宮婢即刻一擁而上,幫穿鞋襪,披衣梳頭。她懸著一顆心,根本沒心思理會這些,像尊木雕人偶任隨擺佈。

  平日裡,這些婢子行事懶散,別說是梳頭了,就連奉茶布膳這些事,常要她自己開口才會不情不願的動手。

  也怪不得這些宮人勢利,畢竟她這個六宮之首當得這麼窩囊,地位堪比冷宮妃子,她平時也沒什麼好東西可打賞,宮人自然不將她當主子服侍。

  「陛下萬歲萬萬歲。」手腳麻利的宮婢忽然如散花似的,全都跪了下去。

  洛瓊英坐在榻邊,一抬眼便瞧見筆直步入寢殿的絛紫身影。

  兩人目光短暫交鋒,那雙燦亮的鳳眸微微一瞇,似在估量,也似探究。她心下一驚,連忙垂下眼睫,手足無措的往地上一跪。

  「見過陛下。」她故意拔尖了嗓音,長髮散落一身,模樣瞧上去又呆又傻,一旁面容朝地的宮婢不禁掩嘴竊笑。

  朱潤的嘴角微地上挑,嚴雋上前,俯低了頎長的身姿,俊美的面龐湊近洛瓊英的前額,曖昧之勢,令得一眾掀起眼角偷覷的宮婢們,又羨又妒的紅了臉。

  「帝后之間無須如此多禮。」

  清冽的雅香隨他呼出的氣息,照拂過她低垂的眉眼,她心口暗暗一窒,不動聲色的起身,極力忽略被他攏握的手,未沾脂粉的秀顏揚起一抹傻笑。

  「謝陛下。」她笑瞇了眸子,毫無心機的望著嚴雋。

  嚴雋嘴角上挑,鳳目妖嬈,手一揮揚,跪在週身的宮婢急忙福了福身,魚貫退出寢殿之外靜候。

  又是拉手,又是摒退婢子,他究竟想做什麼?洛瓊英面上雖笑,心中卻是千頭萬緒齊湧而上。

  「這些日子朕一直忙於朝政,冷落了你,昨日見你身子瘦弱,想是這些下人沒好好伺候,一早醒來便惦著。」

  嚴雋大手一攢,將故作一臉懵懂傻氣的她拉到妝鏡前,手微地使勁,她身子一軟,坐上雕花朱凳,傻兮兮的笑顏,直直面對銅鏡。

  「陛下別看我這樣,我平日裡可沒少吃飯,餐餐要吃上兩大碗飯才肯罷休。」洛瓊英歪著白皙似雪的粉頸,笑嘻嘻的道。

  她可不認為嚴雋會突然關心起一個傻子,內情肯定有詐,最大的可能,便是昨天在雪地上被他瞧出什麼端倪。

  銅鏡中,只見嚴雋鳳目半掩,手執琉璃玉梳,長指滑過她一頭流墨似的青絲,姿態甚是親暱。

  感覺到他溫熱的指腹不經意撫過頸後的雪膚,洛瓊英心尖無端一陣酥麻,嘴角不禁微微一僵。

  他莫不是被聆月激得腦袋不清,錯把傻妞當作天仙?

  「瓊英……一片瓊英價動天,連城十二昔虛傳。這名字取得倒是挺好。」嚴雋朝鏡中的她投去一抹淡笑,鳳眸深邃似無盡深夜,臉上雖笑,卻窺不出真實的喜怒。

  畢竟過去兩人近身交手的機會寥寥無幾,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到,他有多麼深不可測。

  抑下心慌,洛瓊英收起窺測的眸光。

  「陛下喜歡我的名字嗎?這是母妃替我起的。」她笑吟吟的瞇著眼,不著痕跡的提及她卑下的身份。

  一個自幼生長於冷宮的帝姬,既不識字又不懂禮范,甭提是皇帝,即便是一般朝臣,也斷不會想娶這樣地位難堪的皇室之女。

  「母妃和我一直住在冷宮裡,那裡頭雖然好空好大,卻是經常吃不飽穿不暖。」

  呵呵,尊貴的皇帝陛下怎會想聽這些?只怕她多提兩句,他便會皺眉離去。

  怎料,嚴雋只是凝睇著鏡中的她,俊顏噙著淡笑,沒露出半絲鄙夷厭煩之意,灼灼目光令她心緒逐漸紊亂。

  惶然的垂下眼睫,她嗓子發乾的笑道:「我真是笨,陛下應該不喜歡聽我說這些吧?」

  他究竟怎麼了?為什麼一雙眼淨盯著她?好似想將她整個人看穿似的。

  「瓊英想說,朕便想聽。」嚴雋笑得極暖,軟化了冰峻的五官,撩亂了她的眼,心口急劇起伏。

  妖孽……當真是妖孽。莫怪後宮有成堆的女人,日夜盼著他宣召。洛瓊英暗暗腹誹,頰上卻遍生片片桃花。

  「陛下,我餓了……能用膳了嗎?」她很不識趣的傻笑問道。

  「傳膳。」鳳目一轉,他揚聲宣令,手心卻猛然一個收緊,攏住她一頭烏亮水滑的青絲。

  「疼。」頸子往後一仰,她撫著後腦,心下忐忑。

  「是朕不好,忘了朕的皇后是如此嬌弱,不堪一折。」他微微一笑,在她開口之前,竟俯身而下,在她緊蹙的眉尖印下一記淺吻。

  她一怔,心口發狂似的急劇躍動,眸光慌亂的別開,一絲不該有的嬌羞之色湧上秀顏。

  嚴雋垂睨,嘴角微挑,似笑非笑。饒是她再智勇雙全,一再裝傻瞞混,也斷不可能對男女情事無動於衷。

  他倒要看看,他的皇后能裝得多傻,通敵叛國的聆月軍師又能有多聰慧。

  真是可惱,可恨!

  趁著夜深,洛瓊英披上慣穿的月牙色繡蝶大氅,秀顏滿是氣惱,漫漫行走在偏僻的水榭間。

  這座水榭修葺得極美,卻因臨近冷宮,來往的林徑甚是陰森,平日若無要事,宮人能避則避,榭中的宮燈都壞了數盞也無人更換。

  從前,玉寧宮門前稀落,宮人一喚三不理,無人關切她的死活,日子過得忒舒適愜意。

  這些寧靜自得的好光景,卻在嚴雋一連數日上玉寧宮用膳之後,一去不復。

  「這人到底怎麼了?總不會是真看上一個傻子了?」洛瓊英身子倚在玉欄邊,只手扶腮,黛眉輕蹙,一臉苦惱地輕咬下唇。

  「不不不,絕無可能。這人聰明絕頂,自負狂妄,怎可能看上一個傻子,肯定是有什麼陰謀。」

  她終日待在後宮,對於朝前國事一概不知,雖然景丞堯偶爾會藉華方捎來前線戰事,但那畢竟非金梁國政。

  莫不是華棣國的遺民傳出什麼怨聲,以至於他得下放帝王之尊,委屈自己這般作戲?

  洛瓊英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額側,腦中卻忽然閃過用晚膳時,嚴雋笑睞她的神貌,雙頰不禁微微發燙。

  為了讓他更厭惡她,她可是卯足了力氣,拚命在他面前做盡各種可笑之事,諸如大口吃飯,大口飲茶,半點皇后之儀也不顧。

  「朕的皇后如此不拘小節,朕很是高興。」想不到,嚴雋竟然只是淡淡笑道,還親自夾了個蜜煎糰子到她碗裡,那當時,她兩頰紅如手邊的棗泥酥果。

  「嚴雋啊嚴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洛瓊英迷惑的垂下眼睫,任由涼得刺骨的寒風拂過臉頰,撩動鬢間幾縷髮絲。

  「你可真是大膽,竟然直呼金梁帝王的名諱。」

  水榭中有別人!洛瓊英心口一窒,循聲望去,瞧見一道瘦長的青色身影佇立在入口處。

  那人是個男子,身穿皇城侍衛的青袍,身型高瘦修長,臉上卻是佈滿了猙獰的醜疤,幾無完膚,甚是駭目。

  「你是誰?」無懼的迎上那張醜陋面龐,她出奇平靜的反應,教那男子眼中閃過一抹極淺的讚賞。

  這般的夜,這樣的地方,再加上他特意擇選,醜陋至極的人皮面具,換作一般人,早已驚懼尖叫,她卻能波瀾不興的迎視,足可見膽識過人。

  嚴雋掩去唇際的淺笑,用著嘶啞難辨的嗓音回道:「我只不過是一個看守冷宮的侍衛。」

  洛瓊英的眼神依然滿是戒備。「這裡並非冷宮,這樣深的夜裡,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見水榭似有人影晃動,擔心是想尋死的妃嬪,因而走近一探。」

  「放心,我不是想尋死,只是來此地圖個清靜。」她自嘲一笑。

  「我亦和姑娘一樣,夜深人靜,胸中愁鬱難解,便想來此吹吹風,排遣苦悶。」望著她眼底深濃的愁緒,他心底無可自抑的微微一蕩。

  「愁鬱難解?一個冷宮侍衛能有什麼愁鬱?」她小心謹慎的問道。

  「姑娘有所不知,冷宮既是被眨妃嬪所居之所,看守冷宮的侍衛亦是曾受過重罰,不容於皇城,才會被派至冷宮。」

  「受過重罰?」

  陣光微閃,嚴雋抬手,摸了摸臉上那張滿佈猙獰丑疤的人皮面具,故作黯然的道:「實不相滿,我臉上的醜疤,正是因為觸犯天威,惹得陛下龍心不悅,因而被刺鞭甩花了臉,就連嗓子也是因為御賜藥酒,險些成了啞巴。」

  「是嚴雋做的?」洛瓊英聽聞此言,心下不禁惻然,對他的戒備自然少上許多。

  「姑娘切莫直呼陛下名諱,這可是大不敬的。」

  「天高皇帝遠,這裡就我們兩人,除非你去告狀,否則嚴雋又怎會知道我直呼他的名諱。」她故作不經心的試探。

  「那姑娘盡可放心,我這個廢人早被下旨,除了冷宮之地,哪裡也不能去,趁夜來此,同樣是冒犯天威,還請姑娘寬容,莫要跟他人提起,否則在下必定性命不保。」嚴雋早想好一套說辭,好讓她卸下心防。「不瞞姑娘,其實先前若不是有崔總管替我求情,我早已被處死,絕無可能活到現在,如今頂著這張醜陋駭人的面龐,也不過是苟活罷了。」

  自幼長於冷宮,洛瓊英已見過太多似他一般的人,面對此番說辭,心中不禁一軟。

  像他這般受過凌辱,嚐盡宮中冷暖的人,表面上不說,其實內心大多恨透了坐於九龍金座上的那人。

  再看看他那一臉可布的醜疤,可以想見,當初那刺鞭一記記落下之時,必定是受盡了屈辱與皮肉之痛,恐怕對嚴雋這個冷酷無情的帝王,只剩下畏懼與憎肢。

  如是想來,他應當不可能是誰人派來試探她的棋子。

  清楚看見她眼底釋下了層層防備,嚴雋倒是有些詫異。本以為戒慎如她,或許還得費上一番功夫,才能使她卸防,想不到她心腸甚軟,聽了他捏造的悲慘遭遇便信了他。

  看來,他的傻子皇后雖然聰明狡黠,心地卻是極為軟弱,恐怕要是上了戰場,見多了鮮血屍身,什麼妙計都施展不出,顯見聆月軍師只能隱身在暗處,默默獻。

  濃黑的長睫掩下,抹去了眼底的笑意,嚴雋再抬起雙眸時,又恢復成淡然無緒的面色。

  他啞著嗓低低的道:「這般不堪的遭遇,說出來讓姑娘見笑了。」

  莫要忘了,心軟之人最是可欺。聆月啊跨月,恐怕你注定是要栽在我的手。

  「一樣是天涯淪落人,哪來什麼見不見笑。」她輕晃螓首,粉唇勾起。

  「姑娘可介意我入內一坐?」嚴雋不怕她認出自己,這醜陋的人皮面具與藉由藥酒灌喉變易的嗓音,至今仍無人可識破。

  「你想進便進吧,我無權過問。這裡的一景一物都是嚴雋所有,你若真要問,也該找嚴雋問去,這座皇城中,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格介意。」她回身,揀了一個乾淨的石凳落坐。

  嚴雋遂步入水榭,人皮面具下的鳳眸微光鑠鑠,刻意擇了一個離她較近的石凳,翩翩入座。

  原來,卸下了那份傻氣,她說起話來字字珠璣,愚笨模樣果真只是偽裝。

  「瞧姑娘神色落寞,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嚴雋直瞅著雙手托腮的她,宮燈下,那張白皙巧麗的臉蛋映著淡淡惆悵,眼波清澈似水,與白日裡故裝笨拙的模樣渾然迥異。

  「說了你也不懂。」歎了口氣,她眨眨美眸,一手無意識地在石桌上畫圓。

  嚴雋見著了,心中浮上一抹笑。她這個動作倒是挺一致的,裝成傻子時也會這般做,大概連她自己也沒察覺。

  「姑娘莫不是也和這後宮中的女人一樣,勞神費心的想著怎麼爭取帝王恩寵?」

  「帝王恩寵?」秀挺的鼻尖逸出一聲冷哼,小臉盡顯鄙夷,那靈動的神貌竟令嚴雋嘴角略揚,心情大好。

  只要一想到那個屢次大破金梁兵陣的敵手此刻正坐在他眼前,他的心口便無可自抑的湧入一陣熱潮。

  白日裡盡情試探她還不夠,他更想一探脫去愚笨偽裝的她,究竟是怎生的面貌,是以才會喬裝成醜面侍衛接近她。

  「聽姑娘的口吻,似乎又不是這麼一回事?」這似乎是他生平初回,滿腦子只想著一個女人。這人既是他的敵,亦是他的后,真是荒謬。

  「像嚴雋那樣不可一世的人,眼裡哪裝得下其他人?你久居冷宮,大概沒機會知道貴國的皇帝陛下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雖聰明英勇,但也自負狂傲,一心只有江山霸業,沒把心思放在男歡女愛上。」

  「自古帝王皆風流,興許只是尚未碰上能得他歡心的女子,才會放任後宮虛空。」

  「或許吧,反正這也與我無關,他想愛誰便愛誰,最好別惹到我身上來。」怕他多想,她不著痕跡地補上一句:「我只是後宮中一個小小女官,巴望著被放出宮的那一日快點到來。」

  見她微聳肩,一臉百無聊賴的抿起嘴角,那巴不得皇帝離她越遠越好的口吻,教嚴雋十分玩味。

  「能得帝王恩寵是無數女子的想望,可我看姑娘的神情,似乎頗不以為然,莫非是已有意中人?」

  「放眼世間,論容貌,論才智,論富貴,恐怕沒半個人能比得過嚴雋,我想只要是有點野心的女子,都該會喜歡他這樣的人。」

  「可姑娘卻不喜歡?」

  「因為我沒有那般的野心。」她微微一笑,眼中流轉著聰慧亮芒,上翹的嘴角如月彎彎,不期然地勾動他的心緒。

  沒有野心?那她又為何會化身聆月軍師,屢屢向敵國獻計,一再挫他金梁國的銳氣,分明是想助東祁太子力抗金梁,可見她必有所圖,眼下這番話豈不是與她的所做所為自相矛盾?

  嚴雋在心中暗嘲。

  「已經有太多女子願意為嚴雋奉上自己的一生,無須再多我一個。於我而言,我只想早一日脫離這座金色囚牢。」

  美目湛湛,她那渴望自由的神情,深深烙印在他眼底,好半晌竟無法將目光從她面上移開,向來冷硬的心,在這一刻微微蕩搖。

  「金色囚牢?姑娘指的,可是金梁皇城?」他啞著嗓子低問。

  倘若她渴求的是自由,那又為何要襄助東祁太子,難道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抑或,她與東祁太子有男女私情?才會故意在他面前裝出愚笨模樣,以此惹他厭棄?

  思及此,嚴雋的胸口微微一緊,竟為此感到怏怏不快。

  許是認為對方毫無威脅可言,洛瓊英卸下戒備,慵懶地趴在石桌上,下巴枕在交疊的纖臂之上,美眸低垂,目光幽幽。

  「你多年長居冷宮,應該也見多了冷宮百態。」她微笑,笑裡卻有著淡淡哀愁。「我從前也是住過冷宮的,我的母……親是被貶至冷宮做事的宮人,後來被一個王爺看上,我母親懷了我,王爺卻不願認我這個孩子,我母親忍著苦楚與屈辱,偷偷把我生下,我便是在冷宮出生長大的孩子,自小見多了冷宮百態。富貴險中求,多少女子為求一時榮華,毀了一生,何必?」

  「在下不知姑娘有這般傷心的過往,失禮了。」見她神情略黯,他心中一動,便揚嗓打斷她的低語。

  她雖然暫卸心防,卻依然懂得自保,沒有因為一時惆悵吐露真實身份,思慮確實謹慎。

  嚴雋對這個暗敵皇后不由又多了幾分讚許。

  「呵,所以我方才不是說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揚揚眼角,笑得灑脫。

  嚴雋靜靜凝睇,胸中盤桓著一股說不出的異樣情緒。

  「於我而言,再多的榮華富貴,也比不上海闊天空……倘若不是嚴雋滅了華棣國,又非得娶華棣的皇室之女安撫遺民,我早已逃到廣袤之地,過著自由逍遙的日子,何苦在這座金色牢籠中自囚?」

  這席話,她是悄聲呢喃,含在貝齒間模糊其聲,故意不讓人聽仔細,殊不知嚴雋自幼習武,內力極好,一字不漏的盡收耳底。

  望著她眼底淡淡的哀愁,他心口微地發緊,不由得探出手,輕撫過她的前額,她卻霍然一驚,急急坐直身,美目微詫的瞪著他。

  「我只是見姑娘神情哀傷,想安慰一番。」他不閃不躲的解釋道。

  見他一派凜然,遮蓋在肉疤之下的眸光清亮有神,無絲毫淫穢之色,洛瓊英高懸的一顆心方又擱下。

  他的面貌雖是醜陋可布,可那氣定神閒的姿態,不同於一般青衣侍衛,不卑不亢,談吐亦不俗,身上有股無形的懾人威嚴。

  冷宮之中竟藏著這般深不可測的人,莫怪金梁國如此強盛,能一再傾滅他國,成為一方霸權。

  扯唇笑笑,洛瓊英眨眨美目,攏緊了身上的大氅,起身欲離去,卻在回身之際,手腕冷不防地一緊。

  她訝然回眸,迎上那張丑疤滿佈的面龐,被他大掌圈住的腕有些燙,莫名教她心慌。「放開。」

  見她眉尖蹙緊,他隨即鬆開手掌,在心中暗暗一笑。「姑娘莫慌,我只是想問姑娘的名字,與姑娘交個朋友。」

  「交朋友?」她有些訝異,隨即又笑開了秀美如花的嬌顏,自我調侃地道:「想不到我竟然有機會在這裡結識朋友。」

  「如果姑娘不介意在下身份寒微。」黑暗中,他的眸光灼亮如火炬,令她片刻閃了神。

  怪了,他那雙眼……總覺得異常熟悉,怎會跟嚴雋的眼神如此肖像?

  思緒一轉,她不禁嘲諷自己,莫非是連著數日,被嚴雋的異常舉動弄得腦袋發暈,竟然把冷宮侍衛與尊貴無比的帝王聯想作一塊兒,真是可笑至極。

  洛瓊英輕輕搖動螓首,嘴角上翹。這一夜,是她來到金梁國之後,與旁人說最多話的一次。

  這個男子雖然面貌醜陋可布,身上卻有一股教人安心的氣息,否則她也不會輕易卸下心防,同他交談這麼多。

  「吟風。」她微笑,決定交他這個朋友。「我的名字是吟風。」

  他眸光一閃,笑意攀上嘴角。「沒有姓氏?」

  她微笑搖頭。「沒有,就叫吟風。」吟風聆月,逍遙自在,這是她此生最大的心願。

  「在下秦悅。」他微微一笑,雙手抱拳。

  「夜深了,我得回去了。」她輕輕頷首,抬眼睞向越發深沉的夜色。

  「夜深路黑,姑娘走好。」

  嚴雋佇立在水榭中,目送那抹月牙色身影一步步往遠處走,如一朵飄入皇城的雪白瓊花,曼妙嬌婷。

  驀地,她似是想起什麼,抑或是忘了什麼,腳下一頓,月牙色大氅隨風飄揚,懸著一彎淺笑的嬌顏緩緩回眸,對他揚揚手,笑容映著皎皎月色,無盡的光華撩目。

  他一怔,胸口如被無形的力量輕輕拍擊,看著她如花初綻的笑靨,眸中流轉的光彩,余留著香氣的手掌心不由得深深攢緊。

  若是真要說,真正牽動他心魂的,是她笑容底下的純淨自然。

  自小生長於明爭暗鬥的皇宮,女子的心機巧詐,他早已見多。看似巧笑倩兮,實則藏在粉黛之下的,卻是步步算計,機關算盡。

  正因明白此理,他對後宮妃嬪概無興致,再美再媚也牽不動他的心。

  然而,方纔她那一笑,只帶純粹的善意,無半分心機謀略,而是真心實意,未有半點虛假之色。

  諷剌的是,那笑,她卻是給了面貌醜陋的冷宮侍衛,不是金梁帝王,她的丈夫。

  他扮成秦悅來試探,反被暗敵一記純淨的笑靨擊中心弦,究竟該惱還是該笑?

  閉了閉眼,嚴雋試著平息胸口因她而起的騷動,並在心底輕道:那女人,是他亟欲撇離的傻子皇后,亦是在暗裡與他作梗智斗的暗敵。

  可他的心,卻在這霧色迷濛的深沉夜裡,不受控制悄然遺落……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