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觸手的皮膚，竟然這麼燙！

　方婪皺眉，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果然觸手之下，溫度高得驚人。雖然已經接近七月，S市夜間溫度卻並不高。況且“濱水別苑”依山傍水，晝夜溫差更大。方婪看了眼半開著的窗戶，走過去關嚴實了，​​又把空調調高幾度。

　走過來，又伸手順著傻子脖子摸進去，胸口也是滾燙。方婪微涼的手指一觸碰到皮膚，傻子就不由自主縮了縮身體，馬上又舒展開，眼睛也半瞇著。

　看這個情況，今天似乎是沒辦法去見那位導演了？方婪又從櫃子裡抱出一床蠶絲被給傻子蓋了上去，並且壓嚴實了。

　這時陳子昂也剛好開車到了門口。

　他下車之後，隨手把車鑰匙仍進了褲兜，就兩步並作一步，幾乎是跳著跑上了門前台階。

　一邊隨意張望著，一邊按響了門鈴。

　幾乎馬上，門就打開了。然後陳大經紀人得知了一個噩耗——他家身體倍儿棒，吃飯倍儿香，百八十年沒病沒災的Zonger竟然生病了？

　開什麼玩笑？

　陳子昂繞到臥室門口看了一眼，方婪正給物業打電話叫醫生，同時從醫藥箱裡翻出一個還沒拆封過的溫度計。

　“這是怎麼搞的？”陳子昂心情不太好，語氣也就挺衝，“今天都和錢導約好了。”

　方婪說了幾句，掛斷電話，才轉頭回答陳子昂，“這不是好事情麼，你看他現在的情況，要是見了導演，指不定出什麼么蛾子呢。”

　陳子昂兩手叉在腰上，來回走了兩圈，“話不能這麼說……”後面的話卻沒有說完，顯然在思考著什麼。

　方婪也就沒管，等了五分鐘一看溫度，三十八度五，果然是發燒了，溫度還不低。方婪伸手又一摸傻子額頭。

　他靠過來的時候，傻子下意識睜了睜眼睛，又慢慢合上了。

　很快社區醫生趕到，給打了一針，留下了點藥品。

　陳子昂一直坐在沙發上面，雙手交叉在一起，有點煩躁，忽然又站起來，“這樣，和錢導約的時間是中午，先讓Zonger休息，中午的時候要是可以，最好還是見一面。”

　也不等別人回答，陳子昂馬上又說，“行，就這麼定了。”說完他就站起來，匆匆推門離開。

　等到十點多的時候，段鬆開著公司的車到了聯排別墅門口，而且還帶了一個人。

　方婪給對方開了門。

　段松見到方婪，馬上客氣的點點頭，“方哥，這是我們的化妝師，來給厲哥做個形象設計。”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客氣，但是段鬆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著方婪，就是忍不住心底里泛起股子敬畏。

　難道是因為他素來敬仰的厲哥被對方輕而易舉成功馴養？

　“方哥，厲哥現在情況怎麼樣？”段鬆一邊關心的問，同時努力屏蔽掉腦子裡自動播放厲哥撲進方婪懷裡的小劇場。

　方婪沒回答，只是對他們點點頭，讓兩人先在客廳裡坐下，說了句，“我進去看看。”

　他才一進去，從公司借來的化妝師阿青就一臉古怪的看向段松，“他是？”

　段松“哦”了聲，平靜的解釋，“厲哥的律師。”

　阿青還想問什麼，方婪已經出來了，對著段松說，“燒還沒退，還要去見錢導？”

　段松站了起來，“陳哥是這麼吩咐的，阿青給厲哥做個形象，不會看出什麼，只要堅持幾個小時。”

　方婪可有可無“嗯”了聲，讓開了路。

　段松給阿青示意了一下，準備進去，但是他心裡還是有點打鼓。那天厲榮澤的狀態他可是歷歷在目，就怕厲哥當著阿青的面做出什麼非常舉動，那他真都不知道怎麼圓回去。

　結果他還沒走到門口，臥室門就自己打開了。

　厲榮澤頭髮凌亂著，隨便穿著件睡衣，神色不耐的站在門口，眼裡還​​帶著點火氣。

　段鬆一驚，厲哥這表情，絕逼是要山呼海嘯天崩地裂要發怒的前奏啊，他立馬狗腿的湊上去，“厲哥，感覺好一點了？”

　但是接著，他又察覺出點不對勁。

　不對，不應該啊？

　他立馬轉向一邊的方婪，結果眼睜睜的看著方婪一言不發的走進開敞式廚房，從冰箱裡取出一盒牛奶，拆開，倒進小鍋裡，然後打開了電磁爐開關。

　這……這是什麼節奏？

　這時就听厲榮澤隨便“嗯”了一聲，踢著棉拖鞋慢騰騰的走到沙發旁邊坐了下去。

　阿青早在看見厲榮澤第一眼就把之前那點古怪的疑問拋到九霄雲外了。阿青早就是厲榮澤的粉，從他出道開始就迷得不行。進來中辰也大半是為了自家男神，不過她現在還只是中辰眾多化妝師之一，根本輪不上給厲榮澤化妝的機會。

　而現在，無疑是天大的餡餅砸在了頭上。

　那脖頸鎖骨寬肩窄腰長腿……阿青兩眼放光，就差沒直接撲上去了。

　段松馬上輕咳的一聲。

　然後走過去，倍小心的問，“厲哥。讓阿青給你做個造型？”

　厲榮澤慢慢“嗯”了一聲，坐那一動沒動。

　阿青又盯著男神看了好半天，才冷靜下來。今天第一次和男神正式會面，她可一定要展現出自己的專業實力，務必要令男神龍心大悅，這樣下一次還會欽點她化妝造型，然後就可以朝著男神御用化妝師的人生贏家之路步步邁進了……

　“咳咳！”段松連忙又咳了幾聲。

　方婪一邊熱著牛奶，一邊注意著客廳那邊的動靜，在發現傻子非常乖巧聽話的按著他交代的，一律用簡潔有力的“嗯”回應所有問話之後。頓時放心了不少。

　房間裡很快飄出香甜的奶香，方婪卻不自覺偏過了頭，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個味道。大概是因為小時候，唯一吃得起的最好的營養品就是牛奶，導致他現在聞到這個味道，胃裡就一陣不舒服。

　那邊阿青已經拿出工具給厲榮澤做護理了。她手上一邊快速動作著，一邊心裡緊張興奮到不行，而且她完全沒想到，男神皮膚這麼好，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化妝品嘛！

　厲榮澤靠坐著，有點不舒服的仰著頭，眉毛微蹙，眼睛半瞇著，不耐煩的神情也慵懶性感。他一隻手放在膝蓋上，另一隻手在空氣中不自覺的敲擊著什麼。段松也注意到了這個小細節，這讓他心裡更加驚訝，這正是厲榮澤長時間以來習慣性的一個小動作。往往在他心情煩躁而想要使自己平靜下來的時候。雖然段鬆一直不知道這個小動作的含義是什麼。

　難道厲哥神智已經清醒了？等等，不是昨天才去的醫院麼？什麼時候我大華夏的醫療水平已經發展到這個高度了！

　廚房裡，方婪把小鍋裡面，已經熬得十分濃郁的熱牛奶倒進一個長條形的玻璃杯裡，剛剛好倒滿一杯。奶香飄得整個屋子都是，現在也快到吃飯的點了，正在腹誹的段松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為什麼會這麼香啊？

　方婪卻不這麼覺得，他覺得這味道簡直是折磨。裝好杯之後，迅速把牛奶端到客廳，放在厲榮澤面前的玻璃方桌上。

　厲榮澤馬上就被吸引住了，事實上，在香味飄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睜開了半瞇著的眼睛，目光一直追隨在方婪身上。

　直到方婪把牛奶放在他面前。

　厲榮澤忽然坐直身體，壓根沒顧及化妝師的動作，伸手就要去端杯子。結果被方婪握住了手腕。

　“等一下，燙。”

　耳邊忽然傳來清朗又柔和的男聲，就像是絨絨的羽毛在人心尖兒輕輕撥弄了一下，竟然還有種餘音繞樑的感覺。

　從來沒有聲控體質的阿青表示耳朵一瞬間酥了。

　她這才特意去打量那個據說是男神律師的人。結果卻發現，人和聲音嚴重不符！方婪神色平淡，甚至有些冷淡，完全沒有嗓音裡溫柔繾綣的味道，氣質倒是出奇的好，只是完全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溫潤如玉的樣子。

　反而有些……不沾染煙火的出塵氣……哎，她都在想什麼呢？阿青忍不住敲了敲腦袋，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準備給男神做個手部護理。

　其實陳子昂也只是要求她稍微給Zonger處理下就好，不過偶像麼，當然必須得是最好的！

　方婪也只是攔了一下對方，就收回了手。厲榮澤臉上神色更加不樂意了。他一點都不想坐在這裡讓一個陌生人擺弄他的臉，但是方婪要求他這麼做。他卻更加一點都不想違背對方的意思。

　厲榮澤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他清楚的感覺到，這段時間以來，腦子裡面裝的東西越來越多。從一開始，只有方婪一個人的模模糊糊的影子，到現在，更多人，更多東西，不知道從哪裡紛紛出現，都變得清晰起來。

　在最開始一段時間，他的思想裡，記憶裡，腦海裡，都只有這麼一個人。而這一個人，就是他世界的全部。所以他理所當然要找尋，要靠近，憑藉著某種不知名的引力，他跌跌撞撞，終於找到了對方。

　這讓他欣喜，快樂，愉悅！

　然而在找到方婪之後，本來簡單的世界卻開始發生著肉眼可見的變化。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東西滲透進來，將他純粹，單一，圓滿的世界，侵蝕的破碎不堪。他因為這種感覺而緊張慌亂不已。忍不住時時刻刻都呆在方婪身邊，只有看見這個人，只要看見這個人，他才會心安。

　然而這並不能阻止他的世界飛速的破碎重組，新的東西不斷誕生……或許這些東西早就存在，只是他之前一直看不到而已。

　厲榮澤目光一瞬不瞬凝注了方婪身上。

　就是這些憑空出現的東西，開始拉開他和對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