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他一早五六點就醒了，心裏壓着事情根本就睡不安穩好麽。

　而且他也一直等着方婪來找他，婪哥要是察覺到事情不對勁，解救他分分鍾。結果直到天亮都沒等來人。厲榮澤壓根沒想通，外公究竟是怎麽告訴婪哥的？

　直到早上八點多的時候，老爺子才把他放出來上了廁所，洗漱吃早飯。老太太把烤好的幹馍片和糖水荷包蛋端上桌，厲榮澤跟着走過去，就發現方婪已經在桌邊坐着了。

　厲榮澤一激動，剛叫了聲“婪哥”就被老爺子一聲輕咳給打斷了。等到坐上桌，他還想說點什麽，腿上就被狠狠踹了一腳，礙于老爺子的淫威，厲榮澤不得不又把話吞進了肚子裏，隻是一個勁的給婪哥使眼色，希望他能心領神會。

　本來厲榮澤想着，以婪哥的本事，他們溝通根本不是問題。結果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方婪硬是沒有領會到他的心思。等吃完早飯，厲老爺子又把他關進了卧室裏。

　厲榮澤一步三回頭的看向方婪，簡直不能更可憐。

　方婪就安慰的對他笑了一下。

　厲榮澤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覺，回到房間坐了一會就開始發困。手機沒在身邊，外公外婆卧室裏也沒有什麽書報。他感覺自己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躺了一會。等他重新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然後就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

　外公總算是肯給他開門了！厲榮澤精神一震，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

　結果等房門打開，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大好。

　本來老兩口住略顯空蕩的屋子裏，現在擠滿了人，七大姑八大嬸，還有許多村裏的年輕姑娘。熱熱鬧鬧聚了一屋子，老太太正給端瓜子水果。

　厲榮澤第一反應就是外公要壓自己去相親。

　但是馬上，他就發現，自己低估老爺子了。

　因爲他看見老爺子領了一個人進來。

　方婪站在老爺子身後一點，和厲榮澤一樣，都沒搞清楚狀況。然後就聽老爺子說，“這是我認的孫子，就和我親孫子一樣，年紀大了一直沒有女朋友，我給大夥介紹下他的狀況。”

　方婪：……

　厲榮澤一瞬間臉僵住。

　方婪輕咳一聲，馬上拉住老爺子胳膊。

　老爺子一回頭，兩彎濃眉一挑，“怎麽了，看不上外公給你選的姑娘？”

　方婪正要開口，就又被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沒有這個想法。不過我要告訴你，姑娘賢惠，人品好是第一位的，好不好，合不合适，先見一見才知道。報紙上不是常常說嘛，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方婪：……

　厲榮澤：媽蛋，還要實踐？

　方婪一笑，竟然沒再反駁什麽。

　厲老爺子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的哼了一聲。然後就轉身開始招呼村裏的人。方婪和厲榮澤對視了一眼，方婪無奈笑笑，傳音道，“老爺子這是在爲難我呢，别擔心。”

　厲榮澤：他不擔心，但是他心裏酸死了好麽。

　很快，方婪就被一堆人圍起來，不知道哪裏冒出的叔啊嬸的，七嘴八舌問他各種情況，從收入戶口家裏幾口人問到他高中大學都是在哪上的。方婪沒有不配合，但也沒有特别配合。有的會回答一下，不過大都是含蓄的笑一笑。

　厲老爺子轉頭瞅了厲榮澤一眼，表情倒是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他滿不滿意。

　厲榮澤一走過去，那些人馬上就注意到了。他一年能回來一次已經不容易，村裏沒多少人認識，見到他之後都問老爺子這是哪家的小夥，尋思着能不能也給做個媒什麽的。

　然後其他人又開始讨論什麽時候帶家裏姑娘過來見見。現在時代也不一樣了，不用顧忌着以前的那些條條框框。況且大家都是年輕人，先處一處交個朋友嘛。

　看了眼被一堆人圍着，還挺淡定的方婪。

　厲老爺子吸了口煙，又看了眼厲榮澤，還沒等他說什麽。

　厲榮澤倒是先動了怒。

　他面無表情直接走過去，一把拉住方婪的手腕，直接就把他從人群裏拉了出來。走到門口的時候，順手拿起外套就往外走，頭都不帶回的。

　房子門前就是個小院，院子外面就是村裏修好的馬路。

　厲榮澤才要走出院子，就聽見身後傳來厲老爺子的聲音，“你幹什麽去？”

　厲榮澤停了一下，“外公你讓那些人走吧，婪哥不可能去見哪家姑娘。”

　厲老爺子語氣嚴厲，“我問你要幹什麽去。”

　厲榮澤沒說話。

　有點賭氣的沒動，但卻還是緊緊抓着方婪的手腕。

　院子裏靜默了一下，方婪突然掙開厲榮澤的手，看向厲老爺子，“老爺子，您已經知道我們的事情了。”

　他語氣并不是疑問。

　厲老爺子不冷不熱的“唔”了一聲。

　方婪反而走上去，并沒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什麽的。隻是簡單的說，“我也沒有什麽要說的，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讓您滿意。”

　厲老爺子沉着臉，“你們跟我上來。”

　說完轉身就走。

　厲榮澤腳下根本不動，方婪拉了他一把，跟着上去了。

　等到了二樓的房間裏，關上門，确保沒人能聽見。

　厲老爺子來回看着他們倆，最後目光落在方婪身上，“說實話吧，你幹什麽我都不會滿意。”

　厲榮澤倏忽擡頭，擡頭看向自己外公。

　厲老爺子直接忽視了他的目光，仍舊對着方婪，“你一個男人，讓我怎麽去滿意？”

　說完他像是把自己也氣到了一樣，不說話了。

　方婪握着厲榮澤的手一用力，不讓他沖動，“您應該相信厲榮澤的眼光，他選擇我，說明我确實是對的那個人，我亦如此。我們能在一起也并不容易，他和我都是經曆了許多，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們都能确信，自己找到了最重要的那個人。所以，我會盡力讓您滿意，無論您讓我做什麽，我都會竭力做到。也希望您能認同我和厲榮澤的關系。”

　厲老爺子久久看着他，然後緩緩開口，“我對你沒什麽要求，因爲榮榮的媳婦，根本不應該是一個男人。”

　方婪沉默下來，但他仍然注視着對方。

　如果他願意，這個時候隻要一點小小的混淆法咒就能解決問題，但是他沒有。因爲這是厲榮澤的親人，他真心希望能夠得到對方的認可。

　厲老爺子坐在躺椅上，閉目靠了上去。

　厲榮澤想要說什麽，也被方婪攔住了。

　他低聲讓厲榮澤去外面，厲榮澤沒答應。方婪就安撫他，讓他聽話。厲榮澤昨天還有點希望外公能同意他們，不過經過了今天這一出，他也算是看清楚了，老爺子壓根就沒有半點同意的意思。

　如果外公真的打斷他的腿，他都不會這麽生氣。

　外公根本就是用的一招“拖”字訣，能拖多久拖多久，到他們放棄爲止。現在才是讓婪哥相親，要不是被自己打斷，後面還不知道有些什麽，要怎麽折騰婪哥，說不定還想讓他心存芥蒂。這麽下去，這個年也不用過了。

　老爺子性子他比誰都清楚。現在看起來沒動怒，但恐怕就是自己跪上三天三夜他也不會松口。

　厲榮澤幹脆就想這麽拉了婪哥走，今年不行，還有明年，不行還有後年。

　不過方婪沒同意。

　他們小聲交談着，可能是他們說話聲音不斷，老爺子有點煩。

　突然睜開了眼。

　“你不是要我滿意嗎，行了，現在就去河邊打水，把家裏那兩個水缸灌滿了。”

　厲榮澤：……家裏隻有面缸米缸，哪裏有水缸？全村早就都通上自來水了好麽。

　方婪答應了，轉身就下樓。

　厲榮澤才一擡腳，就被攔住了，“幹什麽去，你跟我過來。”

　他遲疑了下，想到婪哥之前說的，還是乖乖跟着過去了。

　結果，厲老爺子竟然是讓他幫忙把滿滿的面缸和米缸全部騰空了。

　厲榮澤原地就愣住。

　就爲了爲難婪哥，外公也是夠拼的。

　方婪還真提着兩個木桶去河邊打了水。那木桶容量不大，重量不輕。家裏距離河邊又不近。如果真是一個普通人來，到明天早上都未必灌得滿。

　看來是真的要爲難他。

　方婪第一趟回去，就看見後院裏擺上了兩口挺大的缸，一米多寬口徑，他把兩桶水倒進去，才是淺淺一個底。他也沒着急，轉身又出去了。

　修真合道，體質也随之提升，對他來說，這并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就是這樣，等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他才差不多把兩個缸灌滿。

　厲老爺子剛剛午睡起來，走到後院一看，竟然水缸都灌滿了，方婪正在一邊的水龍頭下面洗臉，厲榮澤剛從屋裏取了毛巾進來。

　老爺子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看到水龍頭，語氣不善的開口，“這都是你從河裏打的？”

　方婪擡起頭，正要回答，厲榮澤直接就說，“婪哥一共打了一百六十八桶水，來回了八十四趟。”

　老爺子一哽，按他的計算，就算是村裏最年輕體壯的小夥，也不可能這麽短時間就把缸灌滿。他蹬蹬幾步走過去，直接從缸裏舀起一點水嘗了嘗，确實是河水的味道。水管裏的自來水都帶着股漂白粉的味道，河水卻甜甜涼涼的。

　又嘗了另外一口缸，也是一樣。

　他臉色有點奇異。

　方婪已經從厲榮澤手裏接過毛巾開始擦臉。他臉發紅，外套已經脫了，袖子挽到了袖口。頭發也有點亂。不過并沒有特别狼狽。

　老爺子來來回回打量了他半天，終于不得不憋出一句，“身體不錯。”

　方婪就笑笑。

　老爺子語氣溫和了一下，“累不累。”

　方婪輕咳一聲，馬上搖頭，肯定道，“不累。”

　厲老爺子“嗯”了一聲，又說，“燒炕還差幾捆柴，你去劈了吧。”

　方婪：……

　厲榮澤臉一沉，正要開口，方婪卻拉了他一把。

　等到晚上*點，方婪已經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把能幹的活全都幹了一遍。雖說沒有到狼狽不堪的地步，但是也沒了之前的風度。厲老爺子這棟二層小樓現在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可以說是妥妥當當煥然一新。

　搞得老爺子自己臉色都松動了。

　他沒想到方婪這小夥這麽實誠，明明知道是自己折騰他，還真全按照自己說的做了，并且還幹得不錯。

　這種身體素質，倒真讓他刮目相看。

　自己年輕的時候也自愧不如。

　但是這也不代表他就會松口。

　晚上終于都弄完之後，厲榮澤直接就把方婪拉到了餐廳，然後去給他下了餃子端上來。他隻顧着心疼自家婪哥，壓根忘記方婪已經到了不食五谷的境界。

　不過這不重要，方婪挺樂意吃的。

　北方的小城晚上很冷，農村氣溫就更低了。沒有城市高樓林立形成的熱島，連空氣都是冷飕飕的。但是屋子裏卻溫暖如春。暮色深沉，倦鳥歸巢，家家戶戶亮起了燈暈黃的燈光連綴成群。外面院子靜悄悄的，已經沒有人了。厲榮澤外公外婆也都早早進了卧室。

　方婪拿起筷子就吃了。

　厲榮澤坐在他對面，胳膊支在桌子上，身體前傾，向他建議道，“婪哥，我們明早回s市吧。”

　方婪動作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