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打野戰 ...

　　陸戡還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說要好好「照顧」韓崢，還真就照顧到了骨子裡。

　　在那一個星期裡，韓崢除了吃飯睡覺外，基本上什麼事情都沒幹。他每天早上醒來就有護士過來替他打點滴。那些小護士長得都非常漂亮，雖然都是機甲，但就跟平常人類沒什麼兩樣。她們笑起來的時候都很甜美，以至於韓崢偶爾會看得恍了神，連針是何時扎進的皮膚，都沒有感覺到。

　　扎完點滴之後，他便開始吃飯。他不知道機甲平時要不要吃飯，卻有些驚異於陸戡家裡養的那些個廚師。韓崢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但對美食還留有一些本能的印象。當他看到那些各國風味的美食被一一端上來時，整個人便開始犯暈。

　　他其實已經很久沒吃到像樣的飯菜了。不知道為什麼，集鷹的食堂做出來的東西，味道真心不怎麼樣。據說營養價值都很高，卻沒有食物本身的味道。經常被調成奇奇怪怪的味道，無論吃什麼感覺都差不多。

　　這次受傷大約是他醒來之後，吃得最好的一段時間。陸戡簡直是把他當豬喂，每天換不同的菜色給他上，量大又美味。經常吃得他眼睛都發直，吃過飯後的一兩個小時，他一般總會坐在那裡翻翻電子書，順便消消食。

　　陸戡並不是每天都會過來，他似乎很忙，每次來看他的時候也總是風塵僕僕。好幾次都只是通過機甲身上的電子屏幕來跟他對話，問他對菜色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好讓下邊的人去改進。

　　韓崢每次都只有一個要求：量少一點。他真心覺得陸戡是在折磨他，利用美食來讓他動筷子，吃完之後又難受半天。這種既美好又痛苦的日子，竟也讓他過得有些戀戀不捨。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有多大的面子。像陸戡這樣的人，從出生到現在，還從來沒有對什麼人上心過。機甲人沒有父母，只有同族的長輩。他從小就被當作家族的繼承人培養，長輩對他也不會像父母對孩子那樣和善。他們之間就是命令與服從的關係。

　　他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對於人情世故是非常淡漠的。其實所有的機甲都和他一樣，他們之間更多的講究的不是親情、血緣關係，而是家族和利益。

　　陸戡長大之後，成為了一族之長，管理家族的其他人用的也是這樣的模式。他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卻不知道為什麼，唯獨對韓崢，他似乎有些動搖。

　　或許因為他是人類吧，或許是因為他捅了他一刀吧，或許是因為上次見面的時候，他把他摔傷了吧。因為這樣那樣的愧疚，陸戡覺得自己應該對韓崢稍微好一些。

　　何況這些好，也不費他的事兒，每天吩咐下人去準備食物就可以了。那些食材都是新鮮空運來的，只有像他這樣級別的人，才能享受到這種待遇。

　　韓崢還不知足地嫌這嫌那，卻沒想到這是多少人想也想不到的福利。

　　一個星期之後，葉幸來陸戡這裡接人。看到韓崢時，他的表情明顯有被噎到的跡象。他覺得自己像是不認識韓崢了，面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長得有點像韓崢的陌生人罷了。

　　韓崢還沒意識到自己這一周胖了多少，只是覺得自己之前穿來的那件T恤，似乎有些發緊的樣子。葉幸打量了他半天，默默地舉起撐住了額頭，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對陸戡道：「你也太狠了，我是讓你照顧好他，但也不至於要喂得這麼肥吧。你以為是在養豬拿去賣嗎？」

　　陸戡不理會他惡毒的語言，回道：「按照他現在的身高，體重還是有些不夠。你不過是習慣了他以前單薄的樣子，稍微長點肉就覺得接受不了。在我看來，他現在這樣比剛來時好多了，看著健康很多，不是嗎？」

　　確實是很健康。因為陸戡的好吃好喝，韓崢的傷口恢復得很快。本來作為一個人類，手術完後並不能大魚大肉，但陸戡家的廚師似乎水平不錯，盡量挑新鮮又營養的食材來做菜。非但沒有對韓崢的傷口產生不良影響，反而更快地促進了傷口的癒合。

　　韓崢被帶回學校後，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生活。拉下的那一周課基本上皮皮就能給他補上。整個學校生活和以往沒什麼兩樣。只是當他戴著陸戡給他的那個徽章出現在教室裡時，他明顯能感覺到，許多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陸戡在這個學校是怎樣的一個傳奇般的存在。

　　於是，就從那一天起，韓崢的生活便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在學校裡的時候，他和其他學生沒什麼兩樣，上課下課，早起鍛煉。而一旦到了週末，他的生活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本來覺得在集鷹的生活真是讓人難以忍受，但自從跟了陸戡之後，他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叫做生不如死。

　　他還清楚地記得，第一周開始訓練的時候，陸戡為他安排的是怎樣非人的任務。任務解釋起來其實很簡單，就是把他扔到這座深山老林裡，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避開所有的機槍口，成功從山的一頭跑到另一頭的出口處。

　　那些機槍口就掩藏在大山最隱蔽的深處，韓崢對它們唯一的認識是臨出發前，陸戡給他看的一張槍口分佈圖。他當時只被允許看那張圖90秒種，時間一到，圖片自動瞬燃，幾秒內就燒得只剩灰。韓崢把手一張，紙灰就順著風四處飄散，有一些甚至還落到了他的臉上。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去將要面臨什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記住那些槍口的位置，然後在逃命的同時找到正確的出路。

　　他的時間並不太多，陸戡說了，他只有七個小時的時間，七個小時後，太陽就會下山。如果到時候他被困在山裡出不來的話，即便不被野獸吃了，也會被活活凍死。這樣的天氣，山裡夜間溫度非常低，經常出現零下十幾或是二十幾度的情況。韓崢身上只穿了一身迷彩服，既沒有武器也沒有糧食，他除了靠兩條腿闖出一條血路來，別無他法。

　　那一天對韓崢來說，簡直終身難忘。當他在叢林裡疲於奔命的時候，葉幸正站高台上，看著即時傳輸回來的畫面上韓崢那小小的身影，對身邊的陸戡大發感慨。

　　「果然，把他交給你是對的，除了你，還有誰能提供這種打野戰的條件。」

　　「這不是打野戰，是實戰。」

　　葉幸本來正看得興致勃勃，一面看還一面喝咖啡，聽到這話時他不由愣了一下，拿咖啡的手竟不自覺地微顫了一下。

　　「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葉幸慢慢地湊了過去，像是隨時要舉起手裡的咖啡，反它們全都倒到陸戡的身上，「難道說，你預備的那些槍手，他們的槍管裡裝的不是彩彈，是真彈？」

　　「你以為呢？我是那種會用假貨來嚇唬人的人嗎？」

　　陸戡的話音剛落，山谷裡就傳來了一串清晰而密集的槍響聲。葉幸暗罵了一聲fuck，趕緊去屏幕上找韓崢的蹤影。他身上帶有接收器，能隨時讓衛星採集到他的信息，並把畫面傳送回地面。

　　那畫面裡，韓崢正靠在一處岩石邊休息，看他大口喘氣的模樣，想來剛才的情況應該很刺激。他應該僥倖躲過了一劫，但顯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一想到那些槍管裡的都是真正的子彈，葉幸不由背脊一涼，恨恨道：「姓陸的，你果然變態。你是不是非要他死才安心？」

　　「我若不這麼對他，將來他一定活不長。既然他注定要早死，倒不如現在碰碰運氣，說不定他真能找到出路，成功脫險？」

　　陸戡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對韓崢也沒什麼信心。但他總覺得韓崢不是那種輕易會死掉的人，每當他和他目光對視的時候，就能感覺到小孩子眼神裡生命的光芒。

　　這樣的人，他怎麼捨得他去死呢？他就像是剛剛從樹上採摘下來的新鮮水果，洗乾淨了擺在自己面前，身上還帶著一層水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清新的香氣。

　　陸戡發現，自己似乎有些迷戀這種香氣，特別是當他吻上韓崢的雙唇時，那種清甜而美好的氣息簡直撲鼻而來，讓人無法避開。

　　他發現，雖然韓崢和葉幸都是漂亮的人，但他們身上的氣息卻截然不同。葉幸是一杯烈性，濃烈而芬芳，還沒有喝到嘴裡，那誘人的香氣已足夠讓人陶醉。而韓崢卻是香檳，透明純淨，一眼能望到底，單純得就像一杯白水。但一旦嘗過了，才知道他的酒香別有一番風味。

　　他和葉幸認識多年，一百多年的時間裡，他早已認識到，葉幸不是他的那杯酒。他足夠好足夠醇，卻並不適合他。

　　至於這個韓崢……陸戡突然有些迷惑起來，他將身體慢慢地倒進椅子裡，望著屏幕上那小小的身影時，腦子裡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