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陳少爺兩手插在寬大的衣袖裡,皺著眉頭走了。
他原路返回,依然左臉上寫著「爺很不爽別靠近爺」,右臉上寫著「走開你們這些人類」,煩躁地踱了回去。
鳴夜好奇地看他走路的背影,他雖然不太瞭解人類社會的構成,但一想到劉經理和關澤毫無還手之力被吊打,就覺得陳恩燁是一個戰鬥力很強的潛力小夥伴。
『這個小夥伴雖然看起來很凶,但是稍微哄一哄就變得很乖呢……而且看著他對別人發火,超有安全感的。』鳴夜心想,臉上猶帶著純良的笑容,跟著走出去。
在角落裡擔憂地等了好一會兒的章經理很快出現,拉著小鳴夜將他塞回休息室裡,問道:「陳少有沒有為難你?」
鳴夜搖了搖頭,說道:「陳少是個好人,就是稍微有點彆扭啦。」
章經理:「……」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形容陳大少爺那活閻王脾氣。
鳴夜想到陳少臨走前留下的話,向章經理問道:「吶,陳少說晚上我可以在一個叫觀瀾別園的地方找到他……是要我去找他的意思嗎?」
「……等等。」章經理震驚地看著鳴夜,「你說什麼?」
鳴夜於是發覺這件事好像很不同尋常,小聲又說了一遍。
章經理難以置信,來回打量鳴夜好奇又迷惘的表情,好半晌後陷入困惑和思索當中。
封鳴夜頂多算是一個清秀的年輕人,雖然履歷表上填了21歲,但像章經理這種常年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角色,一眼就能從封鳴夜稚嫩生澀的舉止中看出他是個未成年人。
章宏看好封鳴夜,將他引入純色並不是毫無緣由。而是他的氣質確實出色,他從農村中走出來,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和長年培養出來的溫馴、隱忍,只要稍加調教,可以是非常出色的清純角色。
此時此刻的封鳴夜,這份氣質格外醒目。
他好似一彎清泉,說話時不急不緩,行止從容有度,帶著恰到好處的懵懂和誘人。撇除了他的出身帶來的木訥之後,似乎一夜之間被精心雕琢成了璞玉,使人他身邊的人既感到舒暢安寧,又頗覺愛不釋手。
章宏暗中深思:或者陳大少需要的就是這樣氣質的人。但凡封鳴夜有那麼一點心機手段,把握住這個機會,只要一次……陳少絕對難逃他的鼓掌。
章宏這樣一想,看向鳴夜的眼光微微一動。
鳴夜抬起眼,對章經理露出一個傻乎乎的可愛笑容。
章宏:「……」唉算了,這傢伙哪裡來的心機手段?
被評價為毫無心機的鳴夜歪了歪頭,心想:他對我的善意減少啦,唉,每次想發展新的小夥伴,別的人就愛東想西想……他想利用我嗎?算啦,他給我吃了一頓午飯呢,以後就幫幫他啦。
小朱雀敏銳無比,在心裡扒拉扒拉,把章經理的名字從自己的備選小夥伴名單上劃掉了。
章經理又想了好一會兒,問道:「陳少的住址,你還告訴了別人沒有?」
鳴夜搖了搖頭。
「嗯,沒說就好,純色有純色的規矩。洩露客人的電話和住址都是絕對不允許的,別人問起,切記不要多說。」章經理不動聲色地囑咐了兩句,又好好安慰了鳴夜一番後說,「你也別緊張,先去好好收拾一下再說。陳少的事情……你自己決定,不管你決定怎麼樣,章大哥尊重你的想法。」
鳴夜有聽沒有懂,感覺章經理是在敘述一個很有深度很有內涵的問題,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專注地看過來的表情很像是那麼回事兒,於是章宏又囑咐了兩句,不再多說了,連歎了兩口氣,又得回去繼續工作。
而小鳴夜在休息室裡翻封鳴夜的儲物櫃,找到了不少小物件,除了封鳴夜的一本小日記本,還有手機的備用充電器。
鳴夜研究了一會兒,終於把裝了一天磚頭的手機給充上了電。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鳴夜又把視線移回封鳴夜的日記本上,他猶豫了一小會兒,把筆記本裝進口袋裡。
鳴夜想:他死啦,身體被我佔用,我不能隨便翻他的日記……偷看人家的隱私是不好的,偷看死者的就更不好了。可是……要是有封鳴夜以前的朋友找到我,我該怎麼辦?
小朱雀從沒有涅槃過,也沒有考慮過這種複雜的問題,好一會兒後心想:唉,我不能撒謊,只能假裝不認識人家了。以後等mana來了,就把封鳴夜的消息公開吧……
在朱雀星,生和死沒有太大的界限。朱雀人在生死當中輪迴,他們尊重生者,敬畏死者,有著獨特的一套信仰和文化。
鳴夜把額頭抵在小日記本上,閉著眼睛,默念道:謝謝你,封鳴夜。
這時間已經是下午較晚時分了,鳴夜蹦達著想去工作,但章經理囑咐他好好休息,不要在外面走。
鳴夜很敏銳地從他安撫性的話語裡感覺到了什麼。
劉經理犯的事情顯然已經發作了,現在純色裡暗流洶湧,三大經理領導下的班子都悄悄傳著話,而封鳴夜和關澤顯然是風口浪尖的人,代表兩個經理暗下角力的結果。
章宏為了隱瞞下鳴夜被陳恩燁看中的事情,吩咐他低調地在休息室裡坐了好一會兒,把整個人都打理得清清爽爽。
鳴夜明白章宏對他的感情逐漸開始轉化為一種奇貨可居的投資,不再那麼純粹,甚至隱隱期盼著他能夠綁住陳大少,給自己帶來強力的臂助。
小朱雀心想:真可憐,關在一棟大樓裡面,跟別的人爭的頭破血流,反而把小夥伴放在一邊當成工具用……本末倒置啦,人類真笨。
鳴夜熬到下班時間,快樂地留了張字條,悄悄從純色的後門溜了出去。
他走出門時,看見有一個頗有些面熟的人在純色門外鬼鬼祟祟地晃悠。
這人很年輕,只是頭髮染成乾枯不健康的黃色,臉色蠟黃,雙眼無神,從輪廓中能隱隱看出和封鳴夜有五六分相似。
鳴夜在自己的記憶裡翻了好一會兒,找到了關於這人的資料:他叫封駿,是封鳴夜同父異母的親生兄弟。
鳴夜不知道「弟弟」具體是指什麼樣的關係,在門內偷望了封駿一會兒,感受到他發散出的強烈惡意。
那是一種積年累月的惡意,既有不屑鄙夷,也有嫉妒憤恨。對敏感的鳴夜來講,就像撲面而來的惡臭一般不容忽視。
鳴夜驚得瞪大了雙眼,在封鳴夜的最後一段記憶裡,出現的全都是封駿擠在自己租的廉價平房裡,對封鳴夜動輒打罵時猙獰可怖的面容。
毫無攻擊力的小朱雀嚇得後退一步,本能地躲回樓裡,嚶嚶嚶著心想:人類雖然有很多好人,但是還是有壞人啊……今天一天就碰見好多壞人,我果然真的很倒霉嗚嗚,我要找小夥伴,我要找胸膛很寬闊的可以完全擋住我的小夥伴……
鳴夜嚶嚶嚶著跑回純色,想找到一個小夥伴,解決外面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弟弟」封駿。
但他很快發現,純色當中出了嚴重的問題,陳恩燁讓劉經理捧著個循環播放錄音的手機一路坐電梯,穿過半個純色走到了老闆的辦公室,所有人都被驚動了。隨後後台老闆遊子豪找走了三個值班的大經理和差不多所有領班,也把按摩師關澤拉過去問情況了,唯獨沒有找封鳴夜。
——章經理還沒有那麼大的能量,這顯然是大老闆知道了陳恩燁的事情,所以輕輕放過了封鳴夜。
鳴夜走回休息室,找不到與自己相熟的人,而且所有人都好像已經知道了他和關澤起了衝突的事件,不敢來接近他。
在這種被人矚目、被人偷窺的情況下,鳴夜如果想要找盟友壯膽當然也是可以的,他天然有身為朱雀人的本能。
但鳴夜一點也不想。
他回過頭去看那些偷偷摸摸掃過來的眼神,那些人瞬間又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
鳴夜無奈地想:這些人類都好無聊啊……我不要這樣的小夥伴。
鳴夜只得偷偷躲進章經理的辦公室,拿出自己的手機,他跟著封鳴夜的記憶學了好一會兒手機的操作方法,看到通訊錄裡面有很多根本不認識的人名——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陳少」,一個是「孟夏」。
鳴夜想了又想:陳少應該是下午剛離開了純色,現在把他再叫回來救駕,大少爺會更加狂躁的……吧?
只猶豫了那麼片刻,鳴夜撥通了孟夏的電話。
孟夏是那個與他蹲在街邊,救了一隻小奶貓的姑娘——嗯,在人類社會中性別為女。
朱雀人是沒有性別差異的。如果鳴夜是土生土長的人類,在這種情況下就不會選擇向一個小姑娘求助,但顯然他不是——所以他完全不懂男性和女性有什麼不同,頂多只是覺得,比起暴躁的陳大少來說,孟夏就顯得攻擊性沒有那麼強。
鳴夜等了好一會兒,電話撥通了。
那一頭的風聲很大,孟夏嗓子有些啞地「喂」了一聲。
只是這一聲而已,鳴夜忽然微微睜大雙眼,直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