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熙才出聚義園,便被鳳四娘攔住了,她臉色很難看。
「發生什麼事?」
「七夫人懷孕了。」
霎時,他的臉色比她還要闃暗。
徐淨然一出生便肢體殘缺,早被診斷出來,一生難有子嗣。
所以,七夫人的孩子…有可能嗎?
「孩子是七叔的,或是宋護衛的?」若是後者,他絕不留情。
「小婢不知。」她也是聽見小虎匯報七夫人在喝安胎藥,才知此事。「而且…七夫人不止宋護衛一個情郎。」
砰!徐熙一拳打斷了身邊一棵碗口大的樹。
「走,回丹霞院再說。」
「是。」她走在他身後,一邊使勁掐著正在懷裡發酒瘋的黑鳥。這傢伙,淨惹禍、成天亂闖,什麼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事,都教牠發現了……唉,希望徐熙別把牠拿去燉鳥湯才好。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丹霞院,關上了門,所有童僕ㄚ鬟都趕出去。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事,別張揚的好。
徐熙陰沉著臉,看向鳳四娘。
她的手又不著痕跡地往懷裡護了下。黑鳥雖惡,總是寵物,她還是想護牠的。
「今日,小婢去向老太爺請安,黑鳥突然衝著二管家喊『姦夫』,小婢一時也不明白,回來後想起宋護衛的事,他也是老太爺的人。小婢心裡懷疑,便將老太爺房裡伺候的全理了一遍,卻發現他們多跟七夫人有關係。不過我們派人監視七夫人後,這樣的事便沒有了。」
「全部?」
「八成。」她也很訝異,七夫人手段如此厲害,竟將老太爺身邊的人掌握了八成,足足有六個呢!
徐熙眉頭皺了起來。「她這是想藉著老太爺身邊的人,操縱老太爺,進而對付我。」這個女人可真不簡單,野心大到想吞下整個徐家了。
「是的。」她盤問過那六個人,證實了七夫人色誘他們,圖謀陷害徐熙一事。但知道一切後,她卻為七夫人不值,這六個人根本沒想過為了七夫人與徐熙對抗,他們都抱著送上門的女人,不佔便宜是傻瓜的念頭,與七夫人歡好。七夫人手段使盡,也只是一場空。
「那些人呢?」吃裡扒外的東西,他是不會輕饒的。
「因為其中有兩個是家生奴,祖輩已在徐家待超過百年,因此小婢作主,將他們連同其家人共三十二名,全驅至嶺南,就在那裡終老。」她嗓音有些乾澀。這樣的自作主張,實在是踰矩了。
徐熙看著她,目光如刀鋒般冷厲,她低下頭,動都不敢動,心跳得像要跳出胸膛。
氣氛一下子沈窒了,整個房間好像化成了一張巨網,而她則是落入網中的蝴蝶,掙不開、逃不過。
徐熙看她臉色由白轉紅,再變為正常,他可以看到她半垂的眉眼間寫著堅毅。她並不後悔自己做的事,儘管她深知自己超過了。
他神情放緩,本也沒有怪他,只是想試試她是不是容易動搖的人?結果證明,她志堅如鐵。
這樣也不錯,成功向來屬於能堅持的人。
「四娘,妳心很軟。」所以她趁他下令殺人前,將人趕走了。就像她處置宋護衛那樣。
她抿著嘴唇,好半晌才說:「大少爺,那三十二人中,有五個已是白髮蒼蒼,還有兩個襁褓幼兒,小婢實在不忍。」
「妳把人趕走後,可收拾了首尾?」他說,身上的冷冽之氣已完全消失了。
她的心咚地落回原地。看來徐熙已原諒她。
「小婢又重新選了六名心腹,送到老太爺房裡,保證老太爺不會察覺此事。」
「那些人的賣身契呢?」
她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四娘,妳送到他們嶺南,就是不想他們再回來,但此去千里,難保他們不會生出事變。他們是徐家的家奴,他們惹事,就是徐家惹事,為免後患,便得撕了他們的賣身契、消了他們的戶籍,如此,再有天大麻煩,也扯不到徐家頭上。」
可戶籍沒有,這些人就成了黑戶,往後連賣身為奴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斷了他們的將來?她剛想駁,又想到,一些背叛者和整個徐家相比,孰輕孰重?她難道要為了他們,置徐家於險地?
她不是神,護不到所有,便只能捨外人而選擇最親密的。
心頭雖然不忍,但有些事還是必須做。
「小婢知道了,以後再不會留下後患。」
他並不相信這句話,因為她心太軟。但心軟也有心軟的好處,至少,他能確定,不管他將她教導得多麼厲害,她的本事都不會用在他身上。
人,沒有十全十美,他也有缺點,所以他也能包容別人的缺點。
不過她的心軟也注定了他接下來要做的事,不能讓她插手。
他準備剷除七夫人,或許這會令徐淨然一時間非常傷心,但長痛不如短痛。
先佈個局,讓七夫人出點意外,她若死,一了百了,她僥倖不死,他也會發佈她的死訊,瞞著徐淨然將她關押起來,等她產下孩子,嬰兒可以抱回徐家養,但至於七夫人,絕不能留。
雖常道斬草除根,但真正操作起來,還是一直給人留餘地的。
徐熙轉移了話題。「那隻鳥呢?還在妳懷裡睡著?」
「大少爺,這次多虧有牠,我才能發現七夫人的陰謀。」雖然黑鳥的嚷嚷也差點將七夫人的姦情洩漏出去,但將功補過,她希望徐熙饒了黑鳥一回。
「妳連隻鳥都這麼用心。」她看穿了她的小把戲。「既如此,怎不將牠一起送走?」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把牠送走了,可牠又自己飛回來。」並且鑄下第二個大錯,她現在還不敢講。
他看了她好久,卻生不起氣來。
「妳啊!都算計到我頭上了。」他嘆笑。「罷了,我也不跟一隻鳥計較,但妳得想辦法讓將鳥嘴閉緊,我不想在府裡聽見任何謠言。」
「是,大少爺。」她鬆了好長一口氣。
他上前去,捏捏她的鼻子。「妳啊,我第一次發現妳這樣地婦人之仁。」話雖如此,他的口氣卻是寵溺的。
她靦覥地笑,害羞地窩入他懷裡。他的寬容讓她心裡泛起一絲甜意,很少有主人能夠容忍一個自作主張的下人,而他能,她何其有幸能待在他身邊……
她從懷裡拎出黑鳥,徐熙立刻聞到一股沖天酒氣。
「牠又喝醉了?」天底下怎麼有這樣的醉鳥?還讓他碰見了!「妳不是禁了牠的酒?」
她囁嚅著,道出了第二件錯事。「牠不知道什麼時候找到大少爺的藏酒,所以……」
他從來只會閃現精明的眸子,頭一回出現一種名為「呆滯」的情緒。
他的腦袋呆板地往臥室轉去,在那裡,他收了兩瓶百年的女兒紅,都是萬金難買的珍寶。
她很遺憾地向他頭點,他那些酒全泡湯了。
黑鳥醉得很,還學人打呼嚕,徐熙突然有股把牠扔進湯鍋的衝動。
「四娘,妳說晚上我們燉鳥湯如何?」
黑鳥被這驟然的殺意驚醒了,拍著翅膀飛上屋樑。「我不好吃、我不好吃……」
「你怎麼知道?」徐熙冷冷地問。「你吃過?」
「沒有,但我不好吃。」黑鳥想逃命了。
但徐熙一個揮袖,房裡的門窗關得密密實實,黑鳥逃無可逃。
「你沒吃過燉鳥湯,就沒資格批評它好不好吃,除非你先吃上一回。」
牠畢竟是鳥,再伶俐也鬥不過人,尤其是遇上在爭鬥中磨練成精的徐熙。
「不如今晚我請你吃,你吃完再告訴我,燉鳥湯好不好吃?」徐熙說。
鳳四娘不知道他也會跟隻鳥生氣,真是長見識了。她螓首埋在他懷裡,偷偷地笑。
黑鳥越發糊塗了。把牠燉了請牠吃,牠吃得到嗎?
牠想得頭疼,一股腦兒從樑上栽下來,差點成了第一隻想事情太專注,忘記飛翔而摔死的鳥兒。
徐熙及時伸手接住了牠。
黑鳥:「燉了我,請我吃,我吃得到嗎?可能嗎……」
徐熙翻了個白眼。
鳳四娘抱著他的腰,笑到腿都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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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鳳四娘只著單衣,在桌上擺了二十碟酒,讓黑鳥邊品酒,邊記清酒名和年份。
徐熙倚在榻上,漆黑的髮剛潔淨,光滑地披在肩上。長髮的濕氣浸潤了雪白綢衫,那半透明間,古銅色的肌膚若隱若現。
他神色慵懶,手上端著二十年的陳年女兒紅。本有百年佳釀,可惜被隻鳥糟蹋了。
「妳真想把牠訓練成品酒鳥?」
她回眸,見他眉間春色,旖旎浪漫,心如小鹿亂撞。
人總說她妖冶豔麗,風華絕代,他們肯定沒見過此刻的徐熙,否則便能知曉,什麼才是真正的魅惑眾生。
「這鳥太無聊,才會整天搗蛋,給牠找點事做,便不會到處闖禍了。」她回答,聲意帶著情慾的沙啞。
他挑眉,古人誠不欺他,燈下看美人,果然是一種享受。
尤其,這美人又與他心意相通的話,那是一種溫暖的、教人忘卻世間煩憂的幸福。
他心裡對她的憐意如暴雨時的巨浪,滾滾翻起。
「四娘,妳真認為一隻鳥能擁有鑑別酒類的本事?」他壓低的嗓音裡也添入了挑逗。
她心跳更急,身軀發燙。
「嗯。」她完全不敢看他了。
不知何時,他來到她身後,一手執著酒杯、一手拿酒壺。
「四娘,妳為什麼不抬頭回話?」他灼熱的吐息就吹在她耳畔。
她渾身一顫,徹底軟了。
他及時向前一步,讓她倒入他懷裡,免得栽落地面。
他將酒壺放在桌上,一手摟著她,坐在她身邊。
「四娘,妳動心了……」。
她好害羞,一句話都不敢回。
他低頭啜了口酒,哺入她口中。
她初時怔愣,身體微僵,到後來,情潮翻湧,小手緊緊攀住他脖頸。
當她芳香的津液與美酒結合,一種異樣的甘甜在他唇舌間蔓延,他忽然發現,二十年的陳酒也不比百年的差,甚至別有一番滋味。
他忍不住再試一回,確認了一件事,酒的濃醇和她的唇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是她讓這普通的酒橫跨了數十年時光,成了絕品。
不知不覺,他與她分享了一壺酒。
當那壺嘴再也流不出一滴酒時,他有些吃驚,自己竟已飲得三分醉。
自有記憶起,他便沒失控過,他喝酒,只在品,不醉人,他不喜歡酒液帶來的脫序,容易使人出錯。
但在今晚,他卻失控了。
「四娘…」她對他的影響這麼大嗎?他撫著她泛紅的臉,心裡竟很歡喜。也許他不止當她是助手、是知已,他還有點愛她。
愛,比喜歡更進一層,所以他寧願突破萬難娶她,也不要七夫人介紹的女人。
愛,也是一種陌生的情緒。
他不瞭解愛,但也不排斥,甚至,有一點渴望和她之間的愛情。
「四娘,夜了,別再玩這隻鳥了,我們歇息吧!」今晚,他特別想要抱她。
「是,大少爺。」在他懷裡,她羞答答的,竟比初夜更無措。
「四娘,我們──」
「嘎!」黑鳥很殺風景。「我記住了,美人,妳答應的酒呢?」
徐熙橫牠一眼,一隻手抱著鳳四娘,一隻手打亂桌上酒碟的次序。
「真記住了?那把這些酒的名字說一遍,從第一碟開始。」
黑鳥有些呆。「你賴皮!」牠記住了,但是記住「名字」,不是記住酒味。
「品酒是要鑑別酒的滋味,不是讓你傻記酒名,呆鳥。」徐熙不理牠,抱起鳳四娘往內室走。
她螓首埋在他懷裡,不敢動一下,心裡有個悸動,這一夜會很不尋常。
她要由著感覺走,不讓理智冒出頭。
但黑鳥不依不撓。
「不管、不管,我要喝酒……」牠撒潑了,追著他兩人身後亂叫。
「呆鳥,滾!」情人的夜晚,不需要一隻鳥來作梗。
黑鳥又被丟出窗外了。
徐熙把牠丟得很遠很遠,保證牠今晚都沒有辦法再回來破壞他與鳳四娘的好事。
他轉身,迎上她煙霧迷離的秋眸,點點的眷戀化成了天羅地網,纏住他的心。
他微笑著走向她,每一步落下,心都有一分踏實。
他沒有嚐過這樣美妙的滋味,當他上了床,看著她,心底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軟弱。
但當他的手擁住她,當她毫無保留,將他納入她的身體之後,他的心又變得無比堅實,這一刻,他無懼任何挑戰,他可以突破任何難關。
難怪人們總想找個心靈依靠,原來心有依靠時,一個人可以變得這樣勇敢。
「四娘……」他深深地吻住她。
不多時,陣陣的纏棉呻吟在房裡響起。
燭爆雙蕊,丹霞院的春天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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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夫人很害怕,她突然發現自己找不到娘家爹娘了,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監視,她的話沒有人聽,甚至,她沒辦法跟外面連絡……
她知道她把徐熙徹底惹火了,徐熙準備對付她。
她一直以為徐熙把徐淨然當心中寶,只要徐淨然還愛著她,為免徐淨然傷心,徐熙就不敢對她動手。
她還是低估了徐熙的狠辣。
怎麼辦?她有能力反抗徐熙嗎?答案是,不可能。
所以當徐淨然告訴她,他因公務要外出三天,讓她好好留在家裡等他時,她徹底慌了。
徐淨然的離家一定是徐熙安排的,他要在這三日內殺了她。
「別走,淨然,你不要去!」七夫人第一次在徐淨然面前顯出柔弱。
徐淨然有幾分訝異,卻有更多的歡喜,原來他的夫人也是會依戀他的。
他用力摟緊她。
「夫人,我這是奉命公幹,不能拒絕的。妳放心,待這回事畢,我就請三月長假,每天都陪妳,好不?」
「等你事畢回來,我已經死了!」她恨恨推開他。
「胡說,好端端地,妳怎麼會死?」
「……」難道要跟他說她的陰謀?她的放蕩?她不敢,只好又求他。「淨然,你不明白,我……求你,別走好不好?」
「我要不去,使君大人會革我職的。」他為難。
「你那總捕頭的位置根本是虛的!你還怕什麼革職?」她怒咆。
他臉色一變。或許他的本事不是很好,但他一直很拼命,也希望別人能看到他的努力,尤其這個人還是他的結髮妻子。
七夫人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又換了副懇求的表情。
「淨然,我真的不能離開你,不然,我跟你一塊去?」
畢竟是自己心愛的女子,徐淨然也無法對她氣太久。
「夫人,我這是公事,怎能帶妳去?」
「你怎麼這樣蠢!」七夫人氣急敗壞。「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會懂?」
問題是,她什麼也沒說,要他懂什麼?
看他一臉迷糊,七夫人差點氣得吐血。
「我老實告訴你吧!徐熙要對付我,我不能一個人留下來,他會殺了我的!」
「小熙怎麼可能對自己人動手?尤其妳還是他七嬸。」
「他若當我是七嬸,就不會派人監視我了!」她指的是外頭那六個ㄚ鬟。除非她跟徐淨然一起,否則她們絕不放她單獨一人。
「什麼監視?那是保護。小熙跟我說過了,他不允許像採花賊那樣的事再度發生,所以選了幾個懂功夫的ㄚ鬟到聚義園服侍,他是好心,妳怎麼總將它往歪處想?」
「是你太天真,你沒看出來嗎?徐熙也許敬你,卻從沒將我當七嬸看待。」
「妳當然是他七嬸,妳忘了,妳過門時,小熙送了妳多少禮物?他親口說過,只要我們一天在一起,他就會保護妳。」而徐熙一向言而有信,所以徐淨然相信他。
「那是看在你面子上,否則他根本不將我放在眼裡。」
「所以只要我還在,小熙就會一直保護妳,妳還擔心什麼?」他點破關鍵。
「不是你在不在的問題,是我懷孕了,我──」她氣急,不小心溜了嘴。
徐淨然瞬間僵硬。夫人有孕,本該是件喜事,但他早知自己絕難使女子受孕,所以……
「妳有孩子了,我們……妳……我……」他本想問,孩子真是他的嗎?但七夫人鐵青的臉色說明了一切。「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似著魔了,只能呢喃著那三個字。
既然說出口,七夫人便豁出去了。
「是,孩子不是你的,所以徐熙要殺我,這樣你懂了吧?」
徐淨然恨恨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他一直珍愛著她,別說打她了,平時,他是任她打罵,絕不還嘴。
他出生殘疾,自知有缺,本不敢奢望抱得美人歸,但見到她之後,他便日思夜想,相思難耐。他實在放不下七夫人,所以還是告訴了徐熙。
他知道,徐熙很看重他,只要是他想的,徐熙便會儘量滿足他。
果然,沒多久,徐熙便替他說成了這樁親事。
他自知配不起夫人,打成親起,便對她屈意奉承,以為可以讓她愛他,但結果……
她的背叛讓他憤怒無比,但當他看見她白皙臉上的紅腫,那明顯的掌印只有掌心,卻少了五指──他恨她,但他更恨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難道身付殘缺的人,就沒資格擁有愛?他很用心了,可他還是什麼都得不到。
「為什麼……」他越說越小聲,最後抱頭蹲在地上,壓抑地哭了起來。
七夫人本被打懵了,但見他的淚,想起成親一年多,他無微不至的呵護,雖然不喜歡他,還是感到歉疚。
「孩子是誰的?」在他的哭聲中,一個問題拋出來。
七夫人遲疑了很久。「我不知道……」那時,她只想著勾引老太爺身邊的人,藉此影響老太爺,以廢除徐熙未來家主身分。她跟太多人在一起了,以致她也弄不清孩子的爹是何人。
「妳!」徐淨然如遭電擊,猛地,他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妳居然做這種事,妳對得起我嗎?妳怎麼對得起我──」
「淨然,放手……淨然,我再也不會了,求求你……淨然……」她掙扎著,面色漸漸轉變。
徐淨然是真的恨她,可當她美麗的臉漸漸扭曲成他不認識的樣子後,他心裡對她的愛卻壓過了恨。
他鬆開了手。「我不會相信妳了……妳太讓我失望,妳滾,我不要看見妳……」
她痛苦地咳著。「淨然,我保證再也不會了,你救我一次吧!淨然,求求你……」正因為剛從地獄門前轉一圈回來,她更怕死了。
她爬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摟著他的臂,哀求他。
他一次又一次推開她,但她沒有一點怒意,只是哭著、只是求著。
他又打了她一巴掌。「滾!我不想看見妳。」
「不,淨然,你千不念、萬不念,也念在一夜夫妻百世恩的分上,我不想死,淨然,求求你,淨然……」
夫妻?她是他的妻啊!他看著她,愛她、恨她的情感在心裡交戰。
「淨然,求你了……」
當她給他磕頭時,他再也忍不住了。徐淨然摟住她,夫妻倆抱頭痛哭。
他真的很恨她,但他也真的無法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