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洪荒世界7

少昊逃到了陳晨那裡，只來得及說一句“小心麒樂”就昏了過去，鮮血從他的身體中不斷溢出，很快染紅了底下的泥土。

洪荒的空間壁壘極為堅韌，並不是一塊玉符就能瞬移的，少昊如此做，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陳晨檢查著他的身體，經脈亂七八糟，外傷無數，這都不是問題，但是最嚴重的是他居然透支了身體的潛能，潛能這個東西也許聽起來虛無縹緲，但是實際上確實是存在的，而且相當重要，少昊如此，恐怕治好了以後也將再無寸進。

他……是少族長。

綠色的光芒不斷湧入，少昊的臉色不復之前的慘白，多了些許瑩潤，但是仍然沒有醒過來。陳晨看著他的身體好了一些，也開始細思他之前的話。

麒樂，麒麟第一子，麒麟死後繼承了他的位置，並且以絕對的實力自稱妖帝，統領洪荒妖族。

麒麟……和孔雀。

陳晨的心沉了又沉，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錯，每個人都沒錯，每個人都無辜，而每個人又何曾無辜。

這是一筆扯不清的帳，而他也會被人找上門。

“撐天木？”

陳晨看著面前的青年，紅色的瞳孔和長髮，全身黑色戰甲，手持金色的開天斧，加上身上的氣勢，不得不說，已經超越了當年的麒麟。

只是這氣息，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麒樂？”

“是我，這麼多年，我第一次來這裡，果然壯觀……支撐天地啊，真偉大。”

陳晨聽著青年陰陽怪氣的話，皺了皺眉頭。

“有事？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可以幫。”

“滅了人族也可以嗎？”

“如果洪荒容不下人族，我可以把它們接回來，不會和你爭搶的。”看著麒樂眼裡的惡意，陳晨還是退了一步，即使沒有身處洪荒漩渦，他也知道，人族絕不是妖族的對手。

麒樂緊緊盯著顯露出元神真身的陳晨，過了許久，終於露出一抹笑容，語氣頗為輕鬆地說道，“只是開玩笑而已，我這次來是有東西歸還的。”

“什麼？”陳晨正說著，就見麒樂的背脊發出一陣耀眼的綠光，隨即一株小樹透了出來，懸浮在半空中，枝葉碧綠，全身精緻，簡直如一株玉樹一般。

而身體裡傳來的強大吸引力告訴他，眼前這株小樹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認識嗎？”

陳晨看著眼前這株樹，聲音頗為艱澀的回答，“認識。”

等到再抬頭，麒樂已經在陳晨的眼前了，“知道嗎？當初父親死的時候，身體上就插著這樣一支箭，”看見陳晨的眼神露出痛苦，再次笑了起來，“知道那支箭為什麼會變成一棵樹嗎？那是因為吸收了我父親和我六個弟妹全身的精華啊，哈哈，我的所有親人都在這棵樹裡，你看看，你能認出他們嗎？”

陳晨的身體晃了晃，隨後元神模糊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穩。

麒樂似乎還沒說夠，“看看，”他指著其中一個樹枝，“這個是二弟，二弟最聰明，當初我們兄弟六人就屬他修為最高。”

“還有這個，這是三弟，三弟憨厚，四弟五弟總是欺負他他也不在意。”

“這是四弟……”

“這是五弟……”

“這是……”

“這是小妹，小妹是我們中唯一的女孩，從小就是我們的掌中寶，她那麼可愛……我親眼看著她死去，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好像在對我說‘大哥，我疼’，哈哈……你看著這些高興麼？”

樹枝已經杵到臉上，陳晨卻動也不動。

這是他的錯，他的錯。

心裡已經被巨大的愧疚感淹沒，可是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了，那些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棵樹就放在你這裡吧，好好看著他們，看看你的罪孽，撐天樹，哈哈……你撐了天地，為什麼要害我們？”

說完消失不見。

只留下陳晨愣愣的看著落在地上的小樹，直到許久許久，一陣風刮過，地上的小樹被吹得轉了個圈，才反應過來。

地上的小樹騰空而起，落到陳晨的手上，陳晨一手持樹，坐在樹冠上，眺望著遠方。

這天地還是那般大，他此刻卻有點孤單，那滿心的苦澀，卻不知該說給誰聽。

但是下身突起，陳晨的手上一陣劇痛，只見之前還翠綠的小樹竟然頃刻間變成了黑紅色。

魔氣繚繞，而那黑紅色的力量，還在陳晨的身體上蔓延。

陳晨甩著手，力量不斷地想要阻止魔氣的蔓延，卻是徒勞，本是同源而生，又怎麼能阻止得了。

力量蔓延的速度太快，陳晨果斷捨棄掉魔化的元神，只留有尚且純淨的部分虛弱的呆在陳木本體上。

而黑紅色的小樹卻浮在半空，那魔化的元神被他一點點吞噬，最後還彎了彎枝幹，好像在打飽嗝一樣，陳晨看著詭異的小樹，心裡悚然而驚。

但是小樹並沒有繼續向陳晨的元神奔去，而是驀地沉入地下，陳晨心道不好，趕緊回歸本體，卻已經晚了，根部傳來的異樣灼痛和麻木告訴他，他的身體已經被魔氣浸染。

本想捨棄一部分根部，但是那小樹極為狡猾，竟然放棄了自己的身體與他的根部融為一體，兩者在不分彼此，陳晨只能阻斷根部向枝幹蔓延的通道。

可是不夠……感受到阻斷的力量不斷被腐蝕，陳晨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真沒想到，最後，竟會死在這裡。陳晨頗為苦澀的想著。

“晨！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息壤的聲音，隨即陳晨感覺自己魔化的根部被什麼包裹住了，而魔氣蔓延的速度也降了下來。

但是這緩解也不過一時罷了，小樹竟然更為喪心病狂的牽動了根部。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洪荒大地傳來一陣震動，地面上出現一道道裂縫，而更有不知道多少地脈因此斷裂。

“息壤，放手吧。”陳晨虛弱的傳音。

息壤再不甘心也只能出來，可是看著陳晨身上的黑色不斷蔓延，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怎麼才能救你？”

“將我封印吧……我的身體還能撐著這天地，不然，魔氣蔓延，這洪荒必有大禍。”

“那你呢？”

“我沒關係的。”陳晨說話的時候有些輕鬆，是啊，他沒關係的，本來就只是過客而已，這些年，他已經活了個夠本，現在死去，也不虧了，他見識過許許多多的人都沒見識過的東西，經歷過許許多多的人都沒經歷過的人生，足夠了，即使現在死去，也死而無憾了。

“不行！”一陣特有的波動傳了開來，但是陳晨已經放棄了，魔氣的蔓延速度加快，很快只剩下樹冠還沒被染黑。

陳晨看著面前的息壤，笑了笑，隨後虛虛抱了抱他，回歸到本體，下一秒，整棵陳木全部變黑。

“不！”

但是沒有任何回音。

月亮到了，太陽到了，弱水到了，白虎到了，可是，陳晨不見了。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棵樹恍若死了一般，黑色的樣子，讓他們的心裡一陣陣涼。

弱水上前試圖將那黑色吸走，努力了半天，卻不過徒勞。

“是誰？”那雙眼睛已經變得赤紅。

“麒樂！”息壤回答。

“我要殺了他！”隨後消失不見。

而初月、初陽和白虎也分別上前嘗試著。

白虎的庚金之氣不起作用，初陽的真火之力雖然可以燃燒魔氣，卻只能連本體一起燃燒，只有初月還沒有動靜，沒人注意到，他此刻臉上帶著的決絕。

“初陽，晨醒來後就告訴他，我閉關了吧。”

“什麼？”

初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明明是白天，月亮卻耀眼的停在空中，與太陽的光芒相比，毫不遜色。

難得一見的日月共存的奇景。

一縷縷魔氣被初月從陳晨的身體裡吸出，空中的月亮也隨之一點點變得暗淡，初月的臉上已經染上黑氣，他卻毫不在意。

他們終於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了，月屬陰……唯有他能救他，只是代價，卻是他自己。

終於最後一縷魔氣被吸出的時候，月亮已經如同死了一般，在沒有半點光芒。

初月看了看半空，有些無力的說，“沒有光了呀，晨醒來發現了怎麼辦？”

隨後向初陽的方向笑了笑，“太陽，借我一點光吧……至少，瞞過他，別讓他發現，好不好？”

“好，我借給你，借給你。”

初陽的眼睛裡已經盛滿淚水，可是還是笑著，他們是兄弟，他是陽魂，他是陰魂，他們彼此相通，甚至感情也是相同，他知道，如果今天他站在這個位置上，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能救了他，初月一定很高興，他要笑，他不哭。

可是淚水還是爬了滿臉。

“我要走了。”初月有些吃力的開口，最後抱了抱那棵高高的大樹，腦海裡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剛剛出生時的懵懂，隨後的撒嬌癡纏，成熟後的知交談心，聽他說他的喜怒哀樂，曾經多麼欣喜他是世界上最親近他的人之一，如今，他要走了啊。

他要走了啊。

身體化為一片銀色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從此，洪荒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