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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師執位Ⅲ 三 借壽(天師執位系列)》第17章
  第六章

  「認命?為什麼要認命!?」

  一聲大吼在車裡響起,把準備去車前座拿手機的喬嚇了一跳,轉過頭才發現是魏正義的囈語——他們交替守在車裡盯了陳家別墅一夜,剛剛才瞇了一覺,難怪手機鈴響了半天都沒把魏正義弄醒了。

  「豬!」

  喬抬腿踹了魏正義一腳,作為被嚇到的回報,又探身去拿手機,隨即屁股被回踹了一腳,把他踹得趴在了座位上,就聽魏正義在後面叫:「你以為趁我睡覺踹我,我就不知道了!」

  喬眼神沉了沉,聽魏正義還在後面亂叫,他摸到手機,猛地返身退回去,一拳頭砸在對方胸口上。

  不過落拳時看到了魏正義搭在自己身上的外衣,喬把力量收回了一些,預期的痛沒傳來,魏正義很驚訝地瞪大眼睛看他。

  「你昨晚沒睡好?轉性了?哎呦……」

  這次喬下手沒含糊,膝蓋頂在魏正義的小腹上,頂得他直抽氣,反射神經作用下,也揮拳揍過來,喬避開了,見魏正義還要動手,他撥通張玄的手機,說:「暫停,師父剛才來電話了。」

  命令立竿見影,魏正義縮回了手,往他身旁湊了湊,似乎想一起聽,由於湊得太近,喬的額頭被他撞了一下,冒冒失失的傢伙,身上還帶著在車裡窩了一晚上的汗氣,喬的心一跳,喝道:「離我遠點。」

  「遠點就遠點。」

  魏正義也聞到了自己身上的汗味,嘟囔著老老實實滾去了一邊,喬把電話回撥過去,卻是關機的留言,他們不知道張玄被關進拘留室,東西暫被保管,魏正義問:「師父會不會有危險?」

  「師父有危險,找的是聶,不會是我們。」

  昨晚喬收到聶行風的來電,知道娃娃被找到,一切順利,所以沒擔心,把手機扔開,拿起望遠鏡,看向對面空地上的大別墅,沒多久,突然身體繃緊。

  魏正義忙問:「怎麼了?」

  「蕭蘭草派來的員警都不見了。」

  「給我看看。」

  魏正義搶過喬的望遠鏡看了看,發現原本暗藏在別墅周圍的人都消失了,為了看清楚,他跳下車,往前走走,又抬起望遠鏡查看,還是找不到人。

  「他們不會是被怪物吃掉了吧?」

  「不會,應該是被撤走的,要是怪物噬人,我不會感覺不到,又不是你,一晚上睡得像豬。」

  喬也跳下車,伸了個懶腰,他的車雖然不小,但兩個大男人在後座上蜷了一夜,還是感到不舒服。

  被嘲諷,魏正義一拳頭揮過來,剛好喬彎腰,很湊巧地躲過了,魏正義氣呼呼地哼了一聲,很想反問,到底一直在睡覺的那個是誰?

  不過,無數次血淋淋的教訓告訴魏正義,跟一個不講理的人講理是多麼不明智的做法,他放棄了,跑去車後箱,從冷藏箱裡拿了兩瓶水出來,一瓶扔給喬,說:「明明那麼多手下,卻非要自己跟著來喂蚊子,現在又來怨我。」

  喬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喝著水把頭轉開了,魏正義看他不對勁,也跟著他轉頭,眼神掠過他們的車頂,車頂被樹葉遮住,剛好騰出一個陰涼的地方,一隻小鳥正四肢僵硬地平躺在上面,頭上還蒙了塊白布,害得魏正義看到後,差點把水噴出來,大叫,「我們車上怎麼會有只死小鳥?」

  「要是下面再鋪個涼席,就更傳神了,陰使大人。」

  喬噗哧笑了,揪著小鳥頭上的那撮毛,把它從白布底下抖了出來,布被抖掉了,露出了在下面打瞌睡的漢堡。

  「真不幸又遇到你們了。」

  被吵醒了,漢堡很不爽地一爪子抓過來,為了不被抓傷,喬鬆開了它,漢堡抖抖翅膀,飛到陰涼地方站好,高傲地昂起頭,問:「叫醒我是有什麼事要問嗎?愚蠢的人類?」

  「你怎麼會在這裡?」魏正義性急,無視漢堡的態度,直接問道。

  「昨晚追那只凶獸追到附近,它就不見了,我找了好久找不到,就就近睡一覺。」

  漢堡把昨晚的經歷說了,魏正義問:「它不是受了傷,怎麼還能追丟?」

  「這山太陰了,亡靈很多,遮住了怪物的氣息,我本來打算天亮後再找找的。」漢堡的鳥眼掃過師兄弟二人,「我允許你們跟隨。」

  魏正義看喬,見喬的眼神落在那棟別墅上,他馬上有種不好的預感,「你不會是想直接進去查吧?」

  「有什麼不可以?」

  喬說做就做,跳下被枝葉遮掩的小山坡,向別墅走去,魏正義急忙跟上,叫道:「陳家不是善類,你小心到時被反咬一口。」

  「我也不是好人,不是正合適嘛。」

  喬哼了一聲,揚長而去,見有可能發現有趣的事,漢堡緊跟而上,叫:「我去我去,怕事的在車裡等好了。」

  居然被隻鳥小瞧,魏正義忍不住了,立馬把車鎖好,也追了過去。

  兩個人來到別墅前方,在之前刑警藏身的地方藏好,再往前走就是正門和停車場,場地大而寬闊,很難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靠近,喬給漢堡使了個眼色,讓它進去打探,等它走後,魏正義觀察著別墅,說:「要不我們繞到後門那邊找機會進去?」

  「後門也有監視器,一樣不好進。」

  「呵,你都調查過了?」

  面對魏正義的大驚小怪,喬的回應是從鼻子裡哼氣,他本來是計劃讓手下扮成搶劫犯直接衝進去翻找,但考慮到可能會打草驚蛇,才臨時放棄,所以山裡地形和別墅的內部構造他早摸得清清楚楚,很可惜不能告訴魏正義,以免又被他嘮叨一些正義之詞。

  「又拿鼻子哼我!」

  魏正義準備教訓一下不聽話的師弟,但手剛抬起就被喬握住按到一邊,給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順著喬的眼神看過去,魏正義看到別墅大門打開,一位老人家推著輪椅走出來,魏正義認出他是這裡的管家,坐輪椅的那個人則全身捂得很嚴實,大熱天的還蓋著毛毯,頭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從那一頭華髮上可以猜出他是陳文靖的叔叔陳悅書。

  「據說陳悅書近年來身體一直不好,才會來這裡靜養,不過看他的樣子,撐不了太久了。」

  魏正義的靈力雖然沒有喬那麼好,但識別能力還是有的,見陳悅書狀態萎頓,全身陽氣不足,可見去日不多,心想都一把年紀了,如果那些惡事都是他做的,那他又是圖了什麼?

  手掌傳來溫暖,魏正義發現自己的手還攥在喬的手裡,他有些不自在,掙了兩下沒掙開,見喬的目光一直盯著那兩個人身上,只好小聲問:「他們這是要離開了嗎?」

  「離開倒好,我們可以進去慢慢搜。」

  喬派人盯了兩天,知道這裡只住了主僕二人,所以他們的離開是搜查的好機會。

  手掌裡的那隻手掙扎得很厲害,他只當不知道,故意又攥得更緊了一些,他喜歡這種短暫的靠近,單純的,不經意的,卻又可以讓他心動的……

  管家推著輪椅來到車前,剛打開車門,汪汪的犬吠聲傳來,一隻白色小狗從門牆下的洞裡鑽出來,飛快地跑到兩人面前,咬住陳悅書的褲管不放。

  「走開!」

  管家被小狗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沖它吼罵,小狗不理,叫了半天,沒得到陳悅書的回應後,又去咬蓋在他身上的毛毯,管家急了,抬起腳,一腳將小狗踹得遠遠的,然後把輪椅推上車,發動引擎離開。

  誰知小狗在地上滾了幾圈,又掙扎著爬起來,大叫著向車前瘋狂衝去,魏正義急得想跳過去救它,被喬緊緊按住,就見車在幾乎快撞上小狗的時候踩住了剎車,車頭往旁邊一拐,把車開走了,小狗扭頭看看,又狂叫著向車開走的方向猛追。

  「回來!」

  魏正義跟張玄來陳家做冥壽時曾見那隻小狗,它的腿受了傷,管家說是從山上帶回來的,不過從剛才他對小狗的粗暴行為來看,他多半是在撒謊。

  小狗追著車跑走了,魏正義叫不住它,氣得奮力甩開喬的手,衝了出去,卻見那輛車已經跑遠了,小狗也沒了蹤影,他心裡有氣,轉頭怒瞪喬。

  「你幹嘛攔我?剛才小狗差點被碾死你知道嗎!?」

  不過是條不值錢的土狗而已,死就死了唄。

  看看魏正義緊繃的臉龐,喬把這句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避開前面的監視器,繞去別墅的另一邊,說:「大局為重。」

  如果他們沉不住氣,跑出來驚動了陳家,就不能趁機查案了,喬的心思魏正義明白,但想到一條生命差點在自己面前消失,還是覺得氣憤難平,繃著臉默默跟在喬的身後來到院牆下。

  院牆很高,喬仰頭看了看,半跪下來,用手撐地,對魏正義說:「踩著我上去。」

  魏正義一怔,讀解到喬的想法,原本憤懣的情緒頓時消失了大半,自己做了撐地的動作,說:「你先上。」

  喬抬起頭,魏正義卻把目光別開了,哼道:「我怕踩壞了黑道少主,回頭被追殺。」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肩膀一沉,喬踩著他的肩躍上了牆頭,又伸過手來,魏正義和他雙手相握,也縱身躍上。

  兩人坐在牆頭往裡看去,裡面是一片小竹林,竹林的另一邊才是院落,魏正義上次來時見過,娃娃還追著小狗跑進竹林裡玩。

  牆下土地鬆軟,讓他們得以輕易跳下來,魏正義前面帶路,走進院落,卻半天沒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發現喬折去了跟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到竹林深處,那座動物石像前。

  「怎麼了?」見喬望著石像,魏正義轉回去問。

  喬沒答,飛快抽出鉤明侯,腳步很慎重地走向石像,普通情況下,喬隨身帶的槍足夠防身,所以看他拿出法器,魏正義就知道危險來臨,想都沒想,也抽出了另一半鉤明侯,搶到他前方。

  身後傳來不悅的哼聲,隨即魏正義的胳膊被抓住,把他拉到一邊。

  「你擋住我視線了。」

  喬埋怨著,指指石犬,魏正義看到它左腿部分是殘缺的,斷缺的地方還很新,像是才斷不久,但石像下卻沒有石塊碎屑。

  「門犬石雕而已,你真是大驚小怪。」

  在發現那只是毫無生命氣息的石像後,魏正義鬆了口氣,責怪著喬,把法器收了起來。

  「你上次來時,它在嗎?」

  「我當時沒走近,不過有點印象,師父和娃娃都看到了,有什麼問題?」

  「剛才我看到它眼睛發紅光。」

  「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魏正義重新認真看了一遍石像,發現它的形狀跟常見的石犬稍有不同,但眼睛是石刻的毋庸置疑,伸手要去摸,被喬攔住,他啞然失笑。

  「你太多疑了,它就是石頭做的嘛。」

  「聶說蕭蘭草昨晚射中了惡獸的腿,你看它的腿也是新裂開的。」

  「湊巧?」魏正義說完,見喬一副無法認同的表情,他也覺得這太過於巧合,便說:「要不打電話給董事長,再確認一下。」

  喬看看表,昨晚發生了很多事,聶行風一定很晚才睡,他不想現在去打擾,想轉打給蕭蘭草,手指按在按鍵上,想了一下放棄了,掏出一張道符,拍在石像身上。

  魏正義見那是困邪符,驚訝地看喬,喬聳聳肩,「如果有錘子,我很想一錘子砸碎它。」

  「這好辦,交給漢堡。」

  剛提到漢堡,兩人就聽到遠處傳來漢堡的叫聲,同時還夾雜著響亮的犬吠,魏正義不知出了什麼事,顧不得再看石像,急忙循著叫聲跑過去,喬跟在後面,離開時順手給石像拍了張照片。

  兩人奔到前院,看到那隻小白狗又跑了回來,仰頭沖漢堡一個勁地叫,還不斷在樹下轉圈,一副抓狂的模樣。

  「這狗瘋掉了,我又沒招它惹它,它一進來就衝我發飆。」

  漢堡被狗逼得落在樹枝上,見喬和魏正義跑過來,它馬上飛去喬的肩頭,雖然它不喜歡喬,但黑道分子煞氣重,能用時一定要用上。

  誰知小狗也追了過來,撲到喬面前又蹦又跳,它一條腿受了傷,本來有包紮過,但紗布已經脫落了,露出血淋淋的傷口,導致它無法順利撲起來,卻仍然鍥而不捨地往喬身上撲,又張嘴咬他的衣擺。

  怕它咬到喬,魏正義忙上前抓住它,漢堡在喬的肩上跳著叫:「你看你看,狂犬很可怕的,見人就咬。」

  「它不像是咬人,而是在給我們指路。」

  喬從小養狗,很快就發現了小狗的異常,伸手摸摸它的頭,做了個親近的動作,小狗便不再撕咬,轉頭向院子裡跑去,並不斷回頭大叫,像是在催促他們跟上。

  兩人跟著狗一路跑到後院,又在後院拐了幾個彎,來到某個房間門前,小狗撲到門上,張嘴咬門鎖,魏正義發現鎖只是掛在上面的,並未鎖住,他把鎖拿下來,開門進去。

  房子沒有窗戶,裡面很黑,兩人進去好久,眼睛才慢慢適應過來,這只是個普通的堆放雜物的小房間,沒有多餘的東西,不過靠牆的地方落了一堆草繩,繩上沾了些血滴,草繩一端還有磨損的痕跡,魏正義拿起來給喬看,說:「這是用來捆綁人的?」

  「糟糕!」

  想起剛才那對主僕的怪異行徑,喬感覺不妙,拿著繩子衝出去,魏正義還沒明白過來,腳步已經習慣性地跟了上去,小狗繞著他腳邊打轉並發出嗚嗚叫聲,魏正義順手把它抱起來,說:「乖乖的,跟我去看醫生,否則你的腿就廢了。」

  「可是我覺得這裡還有待調查……」

  漢堡話音未落,師兄弟倆已經跑出了院子,它在留下還是跟隨之間猶豫了三秒,最終選擇跟上,相對於找線索,它對喬發現了什麼更感興趣。

  +++++

  兩人順原路跑出去,上車後,喬讓魏正義開車去追離開的主僕,魏正義照他的吩咐做了,卻嘟囔:「過了這麼久,你認為可能追上嗎?」

  「我懷疑他們作賊心虛,把關押的人,也就是陳文靖偷運去其他地方。」

  「你說坐輪椅的那個?不會的,陳文靖個頭高大,剛才那人很瘦弱。」

  「也許用其他辦法轉移了我們的視線。」

  魏正義的說法有道理,但喬覺得自己的直覺也沒錯,打電話交代手下迅速搜尋那輛車的蹤跡,並密切關注陳家的行動,等他收了線,魏正義問:「要不要通知董事長?」

  喬看看後視鏡,小狗上車後就沉默下來,看樣子是太累了,漢堡站在車座上方打量它,嘟囔:「陰氣重陰氣重陰氣重。」

  「它不會也是什麼惡獸變化的吧?」魏正義問。

  「不是,不過就是身上陰氣重陰氣重陰氣重。」

  看來陰使大人又陷入自我妄想的空間了,魏正義沒再去打擾它,誰知剛把眼神轉回來,就見一個黑色物體突然從路邊衝來,看著他撞上擋風玻璃,魏正義慌忙踩住剎車。

  「吱……」

  刺耳的剎車聲中,車終於停住了,但還是撞到了那個突然衝出的人身上,看著他滾上車頭,又翻到地上連滾幾圈,魏正義嚇得臉都白了,戰戰兢兢地問喬,「我是不是撞死人了?」

  「沒事,我出去把他埋了。」

  正急著追兇的時候,突然有人跳出來撞車,這樣自殺行為讓喬不由得發怒,開門跳下車,魏正義知道他說到做到,急忙跟上,漢堡也放棄了繼續觀察小狗,跟著他們飛出去看熱鬧。

  那人翻倒在道邊,頭趴在地上,只看到亂蓬蓬的頭髮和不是很整潔的衣服,喬把他翻過來,眼神掠過他衣服上的名牌標記,微微一怔,魏正義把他垂下的前發捋到一邊,看到他的臉,兩人愣了一下,同時大叫。

  「陳文靖!」

  +++++

  聶行風得到陳文靖的消息是在下午,喬打來電話告訴他發現的經過,當聽說陳文靖已被安排住進加護病房後,他答應馬上過去。

  娃娃睡了一上午,恢復了精神,跟鍾魁在客廳玩電動車,見聶行風要出門,馬上跑過來想一起去,被聶行風拒絕了,他很失望,垂著頭嘟囔:「玄玄,要玄玄,玄玄的話,什麼事情都會答應娃娃的……」

  如果他也跟張玄那樣慣孩子,回頭一定會被爺爺罵死。

  聶行風無視了娃娃的暗示,對鍾魁說:「麻煩照顧一下孩子,我會盡快趕回來。」

  「放心吧,董事長,」鍾魁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這次我會小心,不讓自己輕易離魂!」香

  聶行風對這種保證完全不抱信心,看看鍾魁的尾戒,心想最好如此,否則鍾魁的魂魄再因不知名的原因飛走的話,張玄一定會抓狂的。

  聶行風開車來到喬告知的醫院,不是平安醫院,而是他完全不熟悉的一家,魏正義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帶他去病房的路上,把經過又詳細講了一遍,說:「我們報了警,我表哥來了,但陳文靖暫時還無法錄口供。」

  陳文靖還處於昏迷狀態,不過他的昏迷不是撞車造成的,而是極度脫水和屢次注射鎮靜劑導致的結果,頭部四肢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痕,傷痕不很深,卻已經感染化膿,護士給傷口做了處理,聶行風進病房後,看到他還在接受靜脈注射,手臂被固定在床邊,以防止他亂動造成滾針。

  「他好像經歷過什麼恐怖的事情,不斷說夢話,邊說邊手舞足蹈,高燒也一直降不下來,醫生說他這種狀態如果持續下去的話,很可能會損傷腦部。」喬在旁邊解釋說。

  聶行風問站在對面的蕭蘭草,「你怎麼看?」

  「從報案人的證詞來看,陳文靖這幾天都被關在那間房子裡,我已經請鑒證人員檢查證物了,如果繩索上面的DNA跟陳文靖吻合的話,那陳悅書非法禁錮他人的罪名就會成立,到時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

  「等不了那麼久,我擔心這幾天還會出事。」

  「沒辦法,」蕭蘭草無奈地攤攤手,眼神在魏正義師兄弟身上轉了轉,「除非陳文靖馬上醒來作證,否則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陳悅書禁錮他,並給他注射大量的鎮定劑,我現在最多是讓陳悅書協助調查。」

  「如果繩子上有陳文靖的DNA,那至少可以請陳悅書去警局吃便當。」魏正義插進來一句。

  「豬排飯,」蕭蘭草笑瞇瞇地說:「昨晚我已經請張玄吃了一個了。」

  提到張玄,聶行風問:「他還好吧?」

  「很好啊。」

  其實蕭蘭草更想說——張玄怎麼可能不好?他不知道在裡面玩得多開心呢,在這幾個小時裡,拘留室那邊的員警一定被忽悠著買了不少符篆吧。

  看蕭蘭草一臉悻悻的表情,聶行風就知道他吃癟了,為了不讓他面子過不去,他沒再多問。

  探視完陳文靖,大家走出病房,蕭蘭草找借口先離開了,他走後,喬才說了小白狗的事,小狗被送到隔壁的獸醫院,大夫說它的生命沒問題,但腿上的傷耽擱得時間太久,需要截肢,喬同意了。

  「我跟魏懷疑陳文靖覺察到了陳悅書做的事,想逃跑,被他利用惡獸抓住,關在後院,誰知陳文靖被怪獸嚇瘋了,導致陳悅書不得不給他持續注射鎮定劑,而陳悅書自己的身體狀況也很糟糕,別墅裡又沒有其他人,所以陳文靖才會趁他們不注意逃了出來。」

  「為什麼陳悅書沒有殺他?也沒殺那隻狗?」聶行風很不解。

  既然陳悅書可以喪心病狂地指揮惡獸到處食人,又怎麼能容忍一個知道真相的人留下?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目的,但目的是什麼暫時自己還想不出。

  「也許他喜歡狗吧,我有查到陳家養了不少狗,還有藏獒的品種,不過是雜交的。」

  喬的吐槽讓聶行風心中一動,就聽他又說:「你看一下這個。」

  喬把自己在陳家照的石像照片給聶行風看,聶行風一怔,掏出手機,把自己跟鍾魁找的資料調出來跟石像做對比,在對面門上打瞌睡的漢堡看到,立刻湊過來,大叫:「長得好像!」

  「這個惡獸叫慶生……」

  「對對對,我說怎麼看著它有點面熟!」

  師兄弟倆四道不快的目光同時射過去,漢堡不搶話了,用翅膀摀住嘴巴,「我閉鳥嘴,董事長大人請繼續。」

  聶行風還沒來得及說,病房裡突然傳來尖銳的叫聲,三人急忙跑進去,就見陳文靖用還能活動的那隻手奮力扒開氧氣罩,大叫:「讓我出去……你不是我叔叔……鬼……放了我們……」

  接下來還有很多含糊的囈語,被聞訊而來的護士們制止了,重新幫他戴上氧氣罩,又把他沒受傷的地方也固定住,防止他再掙扎,看到他的慘狀,魏正義歎道:「不知道他醒來後會不會瘋掉。」

  談話被打斷,聶行風見時間不早,便提議先回家。蕭蘭草派了員警來保護陳文靖,不過以防萬一,喬另外也派了人,聶行風沒阻攔,心裡卻想,陳悅書沒在第一時間殺掉陳文靖,那應該是不會再對他動手了。

  +++++

  回家的路上,聶行風順便去警局接張玄,二十四小時還沒到,不過蕭蘭草提前交代過了,所以負責處理的員警沒為難他,請他簽字後,把屬於張玄的私物還給了他,不一會兒,張玄就笑嘻嘻跑了出來。

  「這次賺很多?」

  看到張玄笑得瞇起的眼眸,聶行風就知道他一定不虛此行,果然,聽了他的話,張玄連連點頭。

  「碩果纍纍,我們上車說。」

  於是,這一路上,聶行風知道了蕭蘭草的槍可以打傷惡獸的原因,以及蕭蘭草跟馬靈樞之間的交易,還有張玄用手機錄下的那段馬家門前的監控錄影,最後,當然是張玄賭錢贏得蕭蘭草血本無歸的壯舉,看著情人說得眉飛色舞,聶行風覺得兩個字就能表達他此刻的心境——無奈。

  「我知道陳悅書做冥壽的秘密了。」聽到張玄又開始講述他兜售道符的成績,聶行風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

  這一招對張玄相當管用,興趣立刻轉了,「噢噢噢,說來聽聽。」

  聶行風把手機裡有關慶生的資料調出來遞給他,張玄看了一會兒,猛地一拍大腿,叫:「慶生!怪不得怪不得!」

  慶生,三危山腳下妖石幻化之物,相傳生於石,死於影,後魂魄留於酆都,不知所終,慶生性情凶殘暴烈,身形近於狼豹與麒麟之間,常行麒麟之事,卻無麒麟之福,它最常做的就是送壽,為許願者達成所願,但之後收取的代價也是相當昂貴的。

  「陳家一直做冥壽,提到借壽,我一早就該想到這個禍害!」看完資料,張玄懊惱地捶捶自己的腦袋,又懷疑地問聶行風,「可是初九怎麼知道?他並沒有見過慶生啊。」

  真的沒有嗎?

  聶行風開著車沒有回答,如果不是昨天娃娃突然失蹤,有件事他本來是要跟張玄說的,張玄一直懷疑素問的點心有問題,但點心大家都吃過,卻沒事,所以他想那晚從酒吧回來,娃娃突然半夜出走,原因不是點心,而是初九給他喝的那杯飲料,那是唯一娃娃跟大家吃的不同的東西。

  如果假設成立,那就可以解釋初九突然發病的原因,也可以解釋為什麼第一次鶡狼要殺他們,第二次卻又救他們,因為素問在場——初九得知素問出事,卻又來不及親自來救,只能再用法術驅使鶡狼。

  這樣推算下去,魘夢的始作俑者豈不就是……

  聶行風看看還在旁邊認真看手機的張玄,昨晚發生變故後,初九的態度讓他改了主意,決定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暫時不把自己的懷疑說出來,否則以張玄的個性,可能會馬上一把火燒了Empire。

  他並不想Empire就此消失,因為在那個帝國裡,有著許多人的夢想。

  聶行風沒解釋,張玄還以為他沒想到,又說:「陳家跟鬼有借壽的交易,而慶生就是傳遞資訊的工具,可中間不知出了什麼問題,這個工具開始不聽使喚,四處嗜殺作惡,陳悅書和地府惡鬼都很頭疼吧?」

  「可是頭疼也解決不了問題,後來麻煩越來越大,陳悅書想出了個點子,利用豢養的藏獒把娃娃引出來,又提前安排了記者,希望把消息炒大,他也的確成功地把員警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娃娃身上,但很可惜,他碰到了你,我想,當發現去做冥壽法事的人是你時,他一定非常擔心。」

  「可他是怎麼知道娃娃有特異地方的?」

  張玄嘟囔完,突然啊了一聲,他想到了,每次慶生作惡,娃娃都會出現在現場,陳悅書可能是看到了娃娃,才會想到嫁禍於人,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引娃娃過去的,那就是娃娃是被慶生的氣息吸引的,一種屬於同類的氣息喚醒了娃娃的本能,這等於說……

  「娃娃與慶生有某種聯繫?難怪小東西跟我說他要抓住慶生,不讓它害人,」想到這一點,張玄吹了聲口哨,「這真是個糟糕的麻煩啊。」

  「也許前幾次娃娃是被相同氣息吸引的,但後來他有了自己的主見,就是抓住慶生,所以他可以憑借本能,隨時到達慶生作惡的地方,我想素問也是這樣。」

  「看來我們錯怪素問了,都怪娃娃一直說狼害人,我們身邊就素問是狼,不懷疑他也難。」

  「關於這一點,我昨天想到了,還是你提醒我的,娃娃把馬靈樞當成素問,是因為我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娃娃跟素問之間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我們是靠眼睛來辨識東西的,而他們靠的是嗅覺和感覺,所以他把素問當成慶生不奇怪,可能小傢伙自己也混亂了吧——為什麼有時候狼妖很善良,有時候卻又很凶殘。」

  謎題得到了釋疑,兩人都笑了,張玄歎道:「說來說去,我的好奇心提起來了,董事長你說娃娃到底是什麼人?」

  聶行風笑容斂起,這不是個讓人很想面對的問題,從聶睿庭的敘述來看,他跟顏開很可能是被人耍了,娃娃的生母說他是鬼嬰,但這段時間孩子的表現絕對不會是鬼投胎這麼簡單,他身上有著很強大的力量,那是連慶生都要忌諱的東西。

  如果將來查出娃娃跟聶家無關,或是正如張正等人所說的,娃娃的存在會帶來不幸的話,他們該怎麼做?

  沒得到回答,張玄急了,忙說:「如果娃娃真跟聶家沒關係,那能不能轉手給我呀?我先預約好,那小東西很有靈氣,在我手裡調教的話,他將來一定……」

  「想都別想!」

  沒想到張玄打的是這個算盤,聶行風原本擔憂的心情一消而散,他就知道這個小神棍不可能有什麼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他做任何事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怎樣獲得最大利益!

  聶行風不悅地瞅張玄,卻看到那對藍瞳投來的盈盈笑意,於是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怕自己擔心,所以提前為娃娃鋪好了路,將來不管怎樣,娃娃都不會離開他們。

  心思沉定下來,聶行風微笑說:「不會有那一天的,將來無論發生什麼變故,娃娃都永遠是聶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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