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t省省內,連日的暴雨終於逐漸停歇。
天空中逐漸聚集起褐黃色的卷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似有似無的氣味,下班路上的行人們快步往前走著,個個顯得尋常而匆忙,而這種奇異的自然現象一直到臨近入夜時也沒有絲毫的消失。
【19:00】
一戶及其普通的南方住戶家中,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在陽台上喂著自己家的小貓。花斑小貓今天的胃口很不好,原本很喜歡的肉湯拌飯一口都沒吃下,哀哀慘叫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可憐,見狀的小男孩皺起了眉頭,接著對正在廚房裡的女主人喊了一聲。
「媽媽,喵喵生病了,他說他晚飯想吃魚——」
「哈哈,小饞貓,是你要吃魚了吧,可不要冤枉喵喵哦……」
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新聞的男主人聞言笑了起來,他工作了一天,此刻剛好是放鬆的時間。電視機裡播放著最新的新聞快訊,而當他的眼睛落在最新的一個新聞上時,他一下子愣住了。
「老李,你怎麼了?」
女主人剛好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兩盤素菜,她擦了擦手,想招呼丈夫和孩子過來吃飯,卻看到丈夫緊緊地盯著電視機,表情有些不對。
「電視台在說最近天氣不對的事呢……現在有個專家跑出來說這可能是一種地震前兆……可是咱們這兒從來沒地震過……不可能吧?」
若有所思地說了幾句,男主人顯然也不太相信這種說法,女主人聞言看了眼電視,淡淡說了聲誰知道呢,看樣子也不太關心。
「真要是來了災,我一定要把咱們家最值錢的東西帶著,不然都埋了,那多虧……」
一邊大口吃著飯,男主人一邊這麼開口,他隨手給身邊的兒子挑了塊沒刺的魚肉,抬頭望了眼自己的妻子,而女主人一聽這話就笑了起來,抿著嘴問道,
「帶什麼呀?最值錢的還不是這房子,哦,還有你那破車……對了,咱媽當年送給我的那對金鐲子也要帶著,雖然樣式不好,但是要是丟了,咱媽一定要氣死……」
「恩,這些肯定都得帶著呀……但是這些都不是最值錢的……」
「恩?還有什麼?」
一聽這話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沒想明白的女主人看著自己的丈夫有些莫名其妙,而男主人只是搖了搖頭,露出了些許笑容,轉手給自己的老婆夾了塊魚肚子上的嫩肉。
「你肯定猜不到,別猜了……好好吃飯啊。」
【20:00】
這之後,一家三口和往常一樣坐在一塊吃了晚飯,飯後,三個人又一起下樓繞著小區外面溜了個彎,小區門口有個小廣場,不少孩子們都在上面溜冰玩。夫妻倆帶著孩子邊走邊說笑,忽然就感覺到黑夜的上空有什麼東西閃了過去。
「剛剛那是什麼……嚇我一跳……」
「對啊,和流星一樣……什麼鬼東西?」
「不會是飛碟吧哈哈……我手機都沒拍到……」
小區廣場上的人都議論紛紛,同樣目睹了這一切的夫妻倆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傍晚維持了許久的黃雲終於消失不見,而此時,只留下了深紫色的天空在人們的頭頂。
「咱們今天早點回去吧,兒子,把喵喵抱著,咱們回家。」
男人覺得心頭總有些莫名的忐忑,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充斥著他的心底,以至於這次他們一家三口並沒有在外面多停留就直接回了家。
這種微妙的感覺一直伴隨著男人,一直到晚上休息前他都沒緩過來。回到家中,洗澡刷牙,老婆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著,回到房裡準備關燈睡覺時,他看著驟然熄滅的燈火,忽然心裡就咯■了一下。
【23:06】
窗外萬家燈火,影影綽綽,城市經過一天的忙碌陷入沉睡。
沒有人能夠想到,災難就會在這樣一個時刻忽然到來,天空中劃過一道道地光,伴隨著那一聲讓天地為之震顫的巨大轟鳴,整個t省乃至全國都感到了強烈的震盪感,而就在這一兩秒間,處於地震中心地帶的幾個t省主要城市已經瞬間被來自地底深處的震感頃刻毀滅大半。
房屋化為粉末,供電設施坍塌,高層建築轟然倒下,而大多數脆弱的人類甚至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呼救就被掩蓋在了厚土之下。
「臥槽怎麼回事!?」
深夜的高速公路收費站裡,原本正在看著電視的工作人員忽然被一陣強烈的震感弄得一下子驚醒。他原本滿是困意,現在卻完全清醒起來,滿臉無措的站起身,他想走出收費站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異常情況,卻忽然看到一輛越野車從遠處開過來,車上的大燈打在他的臉上,讓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前面就是u市了是嗎?」
黑夜中傳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莫名的涼意。工作人員有些莫名地點了點頭,卻聽到那個聲音再次開口道,
「給你個建議,立刻請示你的上級取消收費,開放通行。t省剛剛發生8級左右的地震,不到一小時內,就會有大量社會車輛涌入這裡,請務必勸阻他們不要進入,甚至影響政府救援車輛的通行,保證來往路況是第一位。」
這般說完,這輛似乎並沒有牌照的車就這樣直接越過了收費站的欄桿猶如無人般的迅速開了過去。那工作人員聽到這人開口說話就有些發愣,此刻回過神來,趕緊打開了放在桌上的電視機。
電視機上的本市頻道剛剛還是一片雪花,現在卻已經換成了一行血紅的大字,滾動播放著地震發生的消息。而與此同時,t省8級地震的消息已經通過地震局第一時間反饋到祖國各地,雖然是在深夜,但是還是在第一時間以新聞和各種形式傳遍了整個祖國大地。
「三分鐘前,t省發生重大地震災情,目前主要地震帶可以確定是t省的u市,l市和f市。因為災情嚴重,在通訊失敗的情況下,我們無法探知災區目前的情況,而國家也在深夜之中緊急調配起各項救災措施奔赴災區實施救援……」
【23:11】
「老婆……兒子……」
眼前時一片黑暗,被掩埋在廢墟之中,只勉強能開口說話的男人虛弱地躺著,輕輕地喚了一聲自己的妻子的名字。
他們這個小區新建不到兩年,他們夫妻倆貸款都沒還清,如今卻一夕之間被震成了一片廢墟。晚飯前,他們倆還在討論著真要是地震了,該把什麼值錢的東西帶著,可是當災難真正到來時,男人卻無力地發現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跑出自己的家,就被那頃刻砸在自己背上的屋梁淹沒了,更不用說帶上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兒子……老婆……你們在哪兒啊……喊一聲啊……你們別嚇我……別嚇我……」
眼角緩緩地滲出淚水,男人努力地呼喚著自己家人,可是卻始終沒有得到回音。剛剛那一瞬間,他明明記得自己是和老婆一起跑出房間去找隔壁小房間的兒子的,可是為什麼如今他們卻始終不發出任何聲音呢……
男人越想越怕,身體的重創和心靈上的恐懼不斷地折磨著,促使他一聲一聲地喊著,他能感覺到自己還握著妻子那隻柔軟的手,可是無論他怎麼喊,卻始終得不到回應,而就在他幾乎快要把自己的嗓子喊啞時,他感覺到了自己上方傳來了被鏟子挖開的聲音。
「有人在下面,是嗎?」
【23:09】
離開p市一路向南,柏子仁一整夜沒有閉眼,橫跨半個中國想要趕到t省。
可是地震還是沒有沒有在他的預期中推遲,反而是以一種刻意提前的方式驟然發生,等柏子仁來到位於中心地帶的u市時,這裡已經是一片廢墟。
樹木被攔腰折斷,地上到處是巨大的裂痕,平房基本已經夷為平地,而僅存的一些小樓也只是孤零零地屹立在這裡,隨時可能被下一波地震徹底摧毀。
幾分鐘內,余震還在一波一波的發生。
柏子仁身上背著地震應急包,在幾乎看不到人的城市裡走著。他是最早來到這裡的人,比起至少要一兩個小時內才要出現在這裡的國家救援隊伍,他只希望自己能抓緊時間,能救一個是一個。可是當他打開定位系統不斷地搜尋著掩埋在這些廢墟之下的活人的蹤跡,卻有些無措地發現在這近百里的廢墟之中,滿目都是代表著已經死亡的綠色小點,而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則大多在廢墟中徒手挖掘著被掩埋在地底的親人。
「小俊……你堅持住!!媽媽馬上來救你!!!小俊!!!」
披頭散髮的女人身上穿著件髒污的睡衣,她顯然還沒有從驚嚇中恢復過來,連聲音都發著顫。在她的身旁是她同樣滿臉淚水,跪在地上的丈夫,而這個年輕男人的手儼然已經因為磨破出血。
柏子仁走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正試圖從那些廢墟中扒出些什麼,可是當看到逐漸從泥土和碎石中顯示出來的那個小小的嬰兒屍體時,這對夫妻卻一下子崩潰地大哭大喊了起來。
「不……我的小俊……我的小俊……你不會死……你怎麼會死呢……」
像是瘋了似的把嬰兒的屍體摟在懷裡,連自己都是剛從廢墟中爬出來的女人哭的肝腸寸斷,讓周圍無數正在尋找著自己親人的人都愣住了。
不知是誰開始哭泣,總之,當大家回過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淚流滿面。
眼睛裡是流淌不盡的淚花,可是他們的親人還深埋於地下。
此刻的他們還在茫然著,他們還沒有從這場災難的衝擊中回過神來,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經逼得他們不得不堅強起來。
哭聲帶起了無數人的哀鳴,因為地震是在深夜中發生的,所以很多人甚至沒有任何逃生的機會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柏子仁平生還是第一次目睹這樣的慘象。在過去,無論他目睹怎樣的生死,他至少都能從容的應對,可是當此刻,因為這場不過幾分鐘的災難,整座城市乃至周邊無數的地方都因此而受難,他看著面前已經儼然沒有一絲生機的城市,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揪心和難過。
大家一邊哭著一邊呼喊著各種各樣的名字,柏子仁則將自己從車上帶下來的工具逐一分給這些正在徒手扒土,弄得手上滿是血污的受災群眾。他帶來了大量的救災物資和藥物,葉十九的車隊也會在天亮前將所有的東西都送到幾個災情最嚴重的地方。大家沒有好奇這個衣衫整潔,忽然出現在這裡的年輕人究竟是誰,而當柏子仁幫助著一個老人將他的小孫女從從土裡挖出來時,他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大哥哥,求求你去救救我爸爸吧……我爸爸就在前面……他還活著……」
有個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讓柏子仁回過神來,他低頭看著面前這個抱著只小貓的孩子,卻發現這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已經是個沒有了呼吸的死人。
「你帶我去,我去救他。」
完全沒有遲疑,點點頭就跟上了孩子的腳步,柏子仁快步地跟著他在廢墟中跑著,在一個小區的廢墟裡停下了腳步。小男孩指著一塊巨大的碎石衝柏子仁招招手,而當柏子仁走近,他第一時間便聽到了下面傳來了一個男人一聲聲的呼喊。
「老婆……兒子……你們在哪兒啊……你們答應我一下啊……」
那聲音儼然有些虛弱,看樣子情況很不好。他口中的兒子應該就是剛剛那個小男孩,柏子仁見狀也沒猶豫,直接一鏟子將那塊碎石撬開,一邊啟動系統觀察著底下這男人的壽數情況,而當他好不容易將廢墟挖開,他也徹底看見了男人此刻的樣子。
目及之處,這個男人正蜷縮在一個土坑中,因為房梁砸了下來,才造成了他如今的困境。可是原本應該造成他致命傷的那根房梁卻沒有壓在男人的身上,反而是結結實實地將男人身旁的那個女人的身體壓住,女人的懷裡死死地護著個孩子,而男人和女人的手正緊緊的握著,而從那女人身下的血污看,她應該早就死了。
「你沒事吧……你能不能出來……」
伸出手將灰頭土臉,頭破血流的男人從土坑中拉出來,柏子仁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些,可是面前的一切還是讓他嗓子有些發啞,而男人顯然還沒有看清楚周圍的情況,半睜著眼睛的樣子有些茫然。
「謝謝你……你能不能幫我……我老婆……孩子還在下面……」
呆呆的望著面前的年輕人,男人抓著他的手像是找著了救命稻草,他的頭上滿是鮮血,輕微腦震盪讓他說話都有點結巴,柏子仁沉默地看著他,緩慢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身後,而當男人在柏子仁的注視下艱難地轉過身時,他卻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已經失去了聲息的屍體。
「老婆……老婆?」
哆嗦著手去觸碰那還近在咫尺的屍體,男人把妻子的身體翻過來,卻只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女人死去的時候太過突然,以至於表情都帶著些扭曲,而當他將視線轉向那個和他長的一模一樣,已然沒了呼吸的孩子時,他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聲音裡仿佛都淌著血淚。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老婆……兒子……你們答應我一聲……這怎麼可能……」
一把緊緊抱住老婆兒子的屍體,男人嘶啞著聲音大哭著,淚水順著他臉上的髒污淌下來,而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一絲活下來的慶幸。
——要是發生災了,我一定要把咱們家最值錢的東西帶走。
——最值錢的?什麼呀?
——還能有什麼啊……這世上最值錢的,不就是我的老婆孩子嘛!車子,房子沒了都可以再買,只有這個家是丟了,是再也找不回來的。
——貧嘴。
【23:50】
政府組織的解放軍救援隊已經來到了現場,在臨時搭建的受災群眾休息點裡,不少群眾正在做著進行短暫的休息。
他們大多表情茫然,臉上則或多或少帶著些悲痛,他們中的不少人的親人還生死未卜,而在另一邊的一個臨時休息站裡,一個軍銜頗高的中年軍官正在望著面前這個看上去很鎮定的年輕人。
「你是志願者?醫科生?
」
尚還算禮貌的語氣,不過這位軍官對這種冒冒失失就跑到災區的志願者一向沒什麼好感。前幾年的那場大地震,也是這種志願者一窩蜂往災區擠的情況,結果呢,說是來救人的,什麼都沒不帶,堵著整條國道不讓政府的車過,還害的一輛搭載著二十人的軍車在繞路的過程中翻車,當場死亡兩名。
——沒有救援經驗,只有一腔熱情的志願者對於災區來說就是另一場災難。
想到這兒,皺著眉看了眼這個年輕人,軍官想用盡量和善的語氣勸說這個年輕人立刻返程,別到時候給他們添麻煩,可是從一邊的休息站裡忽然就跑出來一個老人,抱著個小女孩就衝著邊上的幾個解放軍戰士就著急地哭了起來。
「我……我孫女發高燒了,請問現在這兒哪裡可以找到醫生嗎?她小腿上有個血口子,我給她擦了擦血,但是沒消毒……她現在頭上燙的厲害……我……我實在沒辦法了……我兒子兒媳婦現在還壓在地下沒找到……我孫女可不能出事啊……」
一聽到這話,幾個戰士也無措了起來。他們是留下來負責維持災民秩序的,具體的醫療團隊因為需要從各地由空軍接應過來,所以還需要一定的時間。u市當地的幾個醫院由於處於地震中心,早就被夷為平地,他們現在就是沒有辦法找到任何醫生,因此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眼前這個心急如焚的老人。
「老爺子,您再等等……給小姑娘吃點東西,我們的醫療隊伍馬上就到……現在還沒辦法……」
提高聲音地解釋著,軍官從邊上走出來想要安撫老人的情緒,可是老人此刻哪裡還聽得進去,小孫女的樣子已經嚇到了他,他急的只掉眼淚。而目睹了這一切的其他受災者也難免有些難受,他們身上都有傷,忍著痛坐在這裡,情緒上也難免焦慮。一個專業的醫護人員在此刻顯得尤為重要,而就在這時,跟著軍官出來的柏子仁忽然就開了口。
「我可以幫忙,請讓我留下,我是p市中醫藥大學的學生,雖然您可能並不相信我的學歷或者品行,但是我保證,我不會給你們添任何麻煩,我保證。」
「你?」
質疑地轉過頭,軍官還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但是柏子仁已經從老人家的手裡抱過那個小姑娘,接著在身邊人的幫助下,給小姑娘開始做消毒處理。
看那手法,也的確是專業,之前原本還在質疑著什麼都軍官將信將疑地點點頭,而一邊的幾個和柏子仁有過交談的受災群眾也開始順勢幫忙說話了。
「唉,人家能幫上忙,也有心幫,幹嘛一定要別人走……」
「是呀,我們這都受著傷呢……這年輕人剛剛在你們沒來之前就幫著我們找人,還給了我們水和消炎藥……是個好人啊……」
「大夥有話好商量,現在能幫忙的就都幫幫忙吧……我這胳膊折了,還是這年輕人給我固定的呢……」
周圍的幾個受災群眾都忍不住開了口,軍官聞言有些尷尬,顯然為自己的武斷和偏見而感到了些許的抱歉。倒是柏子仁沒怎麼當回事,給小姑娘處理好傷口,順便從包裡把自己領到的那份食物和水也給了老爺子。
「那好,你就跟著救援隊一起行動吧,你叫什麼名字,年輕人?」
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出於對年輕人能力的認可,軍官也沒再故作姿態,十分尊重地詢問了柏子仁的名字。
柏子仁聞言點點頭,能得到政府方面的支持,那麼今後這段時間他在這邊的行動也會更加的方便,可是就在他剛要開口說話時,一個解放軍戰士卻忽然從一邊跑過來,將一個消息帶給了這個中年軍官。
「報告首長!剛剛得到的消息,第一軍區有隻正好在山上拉練的小隊把我們要救的那個少數民族的老鄉們都帶下來了。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余震,隊長據說重傷,小曹把他們接過來了,急需醫療幫助!請首長指示!」
【23:59】
傅凜躺在擔架上,姚謙和其他人正在邊上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臉上滿是血污,嘴角還帶著些血。這個年輕人才二十一歲,如今卻為了讓那些語言不通的老鄉下山,為了能讓自己的戰友先走,差點死在了下山的路上。
他的一條腿被山石砸斷了,胸腔出血,頭部也都是血。姚謙背著他下山的時候,他一直在咳嗽,熊子和甲蟲當時眼看著他臉色煞白地吐出那口鮮血時,差點嚇得連心臟都停擺了。
地震來到的那一刻,實在是太突然了。
他們浪費了兩天在說服那些少數民族村民上,從一開始的苦苦勸說,到後來的無奈乞求,村裡有個老人聽得懂簡單的漢語,傅凜就親自跪下來向這些老鄉們發誓他們沒有說謊,否則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最終才說服了這些山民放棄自己的家園和他們走。
但是在下山的路上,災難毫無預兆地就發生了。當時的情況太過混亂,他們六個人護著那些老人孩子,在山間最危險的地段穿梭,好不容易要跨過一個山道時,一個孩子卻被石頭砸中猛然間摔倒在了地上。
從當時的情況來說,回去救那孩子根本不可能。地震發生了五分鐘,身後的路早沒了,亂石不斷地砸下來,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再回去,而浪費時間停下腳步,只會把所有人的生命就此耽誤,可是傅凜卻在要求所有人都繼續往前的同時,自己拼死跑了回去。
孩子救回來了,傅凜也回來了。
儘管他看上去很不好,完全沒了平時生機勃勃的模樣。隊裡的其他幾個人還沒見過他這麼狼狽的樣子,畢竟在他們眼中,傅凜這人就和打不死的蟑螂似的,可是當看到他猛地跪倒在地上,半天都沒爬起來時,大夥還是嚇了一跳。
「隊長,你沒事吧……你……」
熊子當時眼睛就紅了,上去就要把他抱起來,傅凜抹了把臉,沒吭聲,好半天在熊子的幫助下從地上爬起來,第一句話說的卻是,那孩子沒事就好,我沒關係
此刻他們終於從那個該死的大山逃了出來,老鄉們安然無恙,山下的救援隊也第一時間支援了他們。
u市是這次災情最嚴重的地方,醫療人員之類的短時間內根本沒辦法保證。姚謙紅著眼睛衝那個勤務兵交代了傅凜的情況,務必請他們立刻找一個醫務人員過來救他的命,那語氣恨不得能直接找上那位最高指揮官,和他親自說明情況。
好在上頭也算通情理,這次他們幫忙將這些山民帶下來也算一樁大功,而就在姚謙帶著這個好不容易求來的年輕大夫趕到他們的休息帳篷門口時,昏迷了一路的傅凜剛巧也甦醒了過來。
……
「熊子……我……我睡了幾分鐘啊……」
傅凜聲音嘶啞地問了一句話,守在擔架邊上的熊子抽了抽鼻子,苦巴巴地說了句。
「十五……分鐘。」
聞言挑挑眉,傅凜見狀恥笑般看了他一眼,他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好像斷了似的疼,而來自身體內部的緩慢修復也讓他睏倦的很。
「哭什麼……老子這樣還沒哭呢,你哭什麼,讓他們幾個都去外面幫著救災……別盯著上級找醫生了……」
「不找你就得殘!!我不哭!!我是替你哭!!」
「這不還沒殘沒……怕個屁。」
這般慢吞吞地說著,傅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自己的這些戰友都是好人,都是值得他去交託性命的人,所以他才能這般毫無顧忌去做這些事,即使他也會痛,也會感到疲倦。
「你是我們的隊長,永遠都是,等醫生來了,把你看好了,就什麼都好了……」
這般斬釘截鐵地說道,熊子笨拙的語氣弄得傅凜無奈地笑了起來,他自顧自地用有些複雜的神情嘆了口氣,而就在他沒注意到的地方,一個身影已經和姚謙一起走進了帳篷裡。
「我需要的不是醫生……我需要的是……是他啊……」
話音落下,耳朵邊仿佛靜了靜,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傳來,引得傅凜下意識地看去。
站在門口的是姚謙和另一個身影,姚謙看上去有些茫然,而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卻一下子吸引住了傅凜的全部注意。
黑髮,黑眸,相伴於彼此最美好年華的容顏儼然長大。
他站在那一頭,他躺在這一頭,兩雙眼睛對上的那一刻談不上有多麼欣喜若狂,但是一瞬間,傅凜還是一個沒忍住,笑著哭了起來。
【00:00】
——萬水千山總相逢,恨不能長相守,到始終。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