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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回前堂》第115章
入戲(一)

  季華鳶睜開眼的時候只感到渾身酸軟無力,連眼皮都異常難受,他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的事,非常崩潰地想起昨天後來就一直趴在北堂朝身上哭,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委屈,像山洪爆發了一樣。外面嘩嘩下著雨,他就和雨聲比著哭,哭著哭著竟然就暈過去了。

  季華鳶扶額,什麼叫丟臉丟到姥姥家……他分明滴酒未沾,卻做出了醉成鬼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他和北堂朝分分合合十年了,這大概還是第一次他在北堂朝跌份到這種程度。

  這真是……哎……他由衷地想要掐死自己。

  季華鳶沉痛地捂著自己的臉,正默默崩潰間,耳邊突然蹭過來一聲輕笑。北堂朝翻過身來將手環在他身前,而後一個溫熱濕潤的吻輕輕印在他的臉頰上:“你醒了。”

  季華鳶有點尷尬地嗯了一聲,然後便抿緊了唇再不肯開口。北堂朝在他背後嗤嗤地笑,安撫似的拍著他,嗓音低啞慵懶:“沒關係,昨晚……噗……咳……昨晚,你很可愛。”

  季華鳶咬牙切齒地在心中抱怨,明明不是孩子了還哭成一隻花貓,有什麼可愛的!

  北堂朝見他僵直著後背,低頭暗笑,而後湊在他耳邊低聲呢喃道:“真的,是我認識你以來,你最可愛的時候。”

  季華鳶羞得臉都紅了,他胡亂地拍下北堂朝的手,然後自己翻身坐起來穿衣服,一語不發。北堂朝笑盈盈地看著他紅透的耳朵,心情大好。

  兩人才安安靜靜地吃過早飯,那急火火的傳召便又來了。北堂朝非常沉著地遣退傳旨的太監,轉過身來就對著季華鳶孩子氣地撅起了嘴,極沒有形象地憤憤抱怨著。他匆匆在季華鳶額頭印下一個吻,而後便又一次急火火地離府往宮裡趕。直到北堂朝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院門口,季華鳶才喪氣地想起來,他原本想好的坦白,又忘了。

  更加令他憤恨的是,他今天還約見了三叔,而晏存繼要避嫌,所以他還要一個人去演戲和那個糟老頭子周旋。季華鳶氣鼓鼓地穿好衣服,藏好了防身的匕首和暗器,而後終於磨磨蹭蹭地出了門。

  這一次約見的地點有變,季華鳶根據昨日三叔告訴他的,在三條街外的糖人攤旁邊找到了蹲在地上玩土塊的小孩,拿到了一個小紙團。他打開紙團,是一張非常潦草簡陋的路線圖,季華鳶皺著眉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煩,終於在一個非常狹窄的巷子裡找到了碰面的地方。

  雖說狡兔必有三窟,但這三叔也實在是太謹慎了些。季華鳶站在門口歎息一聲,無奈地收拾好冷峻的表情,推門進屋。

  三叔早就端坐在桌旁等他了,桌上放著兩杯茶,季華鳶走到三叔對面,將手指搭在茶杯上,杯身滾燙。季華鳶輕笑,三叔也笑了,點頭道:“守時是一個好習慣。”

  季華鳶隨意點了下頭,落座,抬眼道:“說罷,我要如何才能讓你相信,我是真的想要……投靠西亭?”

  三叔一愣,眼神中閃過一絲激賞:“你倒不笨。”

  季華鳶低歎一聲:“我若當真那樣天真愚蠢,也不能一個人活到這麼大了。”他說著,隨意地伸了伸腿,說道:“我知道你和晏存繼有隔閡,他來找我的時候,也簡單說了說。”

  三叔似是沒有跟上他這麼快這麼坦誠的節奏,心底大驚,面上卻只有跟著他保持高深的表情,語聲輕輕上挑:“哦?”

  季華鳶笑,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似是思忖了片刻,而後道:“您不必緊張。季華鳶不是草包,您也不是。晏存繼會把白珊瑚簪子給我,想必您心裡也在犯嘀咕,我只是給您透句實話,我和他沒什麼交情,和您也更扯不上熱乎,只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罷了。”

  三叔笑了,這是他第一次在季華鳶面前露出真正的笑意,而不是昨天那種意外的好事降臨時半是驚喜半是猜疑的笑。三叔意味深長地看著季華鳶一直拿著沒有放下的茶杯,而後自然而然地接過來,一口飲盡,笑著擦了擦沾在鬍鬚上的茶水,說道:“好,你有誠意,我也要有誠意。”

  季華鳶一愣,知道對方會錯意,懶得揭穿,便只是順著他的話笑了:“你們西亭人都奇怪,不害人,便自認為是天大的誠意了,轉眼就要我們南懷人以身家性命擔風險來作為回報。”

  “這話可不對,我只是向你證明我沒有害你的意思,既然你說要各取所需,那不妨說你的條件來聽聽。”

  “呵……晏存繼來找我,是想要您的命……”季華鳶面上浮出一絲戲謔的笑,他看著三叔蒼老卻矍鑠的雙目,一字一字道:“鐵狼軍上層不和,稍有把握不好,就是一場血肉屠城的好戲。”

  三叔哈哈一笑,點頭:“不錯不錯,我也想要他的命……這不新鮮,我關心的是,你的意思?”

  季華鳶始終掛著那分客氣而疏遠的笑意:“我無所謂你們兩個誰死,我只在乎,誰能給我我想要的。”

  “晏存繼是未來西亭王褚,我倒不覺得有什麼是我能給你而他不能的。”

  “當然有。”

  “什麼?”

  季華鳶笑:“他不能幫我扳倒西亭王褚。”

  三叔一愣,他看著眼前似漫不經心的年輕人,那張酷似先王妃的精緻面孔上的淡漠笑意那樣讓人望之心寒。心事外露本是大忌,而他卻顧不得那許多,他破口問道:“你想取而代之?”

  季華鳶歎了口氣,抬眸看著他:“不行嗎?”

  “怎麼可能!”三叔咬著牙一字一字道。

  季華鳶輕笑一聲:“怎麼不可能,您敢如此與王儲為敵,想必身後必有與他勢均力敵的靠山。我對西亭瞭解不多,但也知道朝內絕無第二位夠王儲資格之人。您的靠山所想……容我猜猜……不過也就是借南懷這塊寶地暗殺晏存繼,再找個合適的人易了容去,回西亭好好為西亭王送了終,然後做他的乖乖傀儡嗎?”

  三叔僵坐在凳子上,他伸出蒼老的手指著季華鳶:“你……”

  季華鳶笑,顏如六月盛開的妖冶牡丹,他朱唇一吐,說道:“我,願做那個傀儡,而條件就是——我要我母親留下的鐵狼軍。還有,湯鹿之行晏存繼要暗殺北堂朝之時,我要您倒戈一擊,盡全力替我保下北堂朝。”

  “你應該知道,北堂朝是我們南懷之行最重要的籌謀。”三叔嚴肅地看著他,緩緩說道。

  季華鳶眨眨眼:“確切的說,應該是晏存繼最重要的籌謀。而您最重要的目標,難道不是暗殺王儲殿下本人嗎?”

  三叔屢次被他說中,面上終於露出幾分氣急敗壞:“你究竟計畫了多久!”

  季華鳶無辜地擠出一個費力計算的表情,說道:“嗯……讓我想想,從晏存繼求我配合他開始……大概……一刻鐘?”

  “不可能!你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季華鳶歎口氣,他拿過三叔面前的那杯茶喝了一口,舔了舔微微有些乾澀的嘴唇,說道:“我想您一定將我調查得一清二白,我認識的人本就不多,又能有誰做我的靠山?這世間人情薄涼,北堂朝也不過如此,雲寄,秋雨來,呵……我都不忍再去細數,我孤身一人二十五年,最終也不過想要握著母親留下來的東西罷了。”

  三叔望著眼前這個翩然少年,那青澀的面龐上不僅無半分稚氣,反而有似若隱若現的滄桑。那嘴角的淡漠笑意分明是玩世不恭,卻又帶著那樣隱忍的風情。季華鳶懶洋洋地抻了個懶腰,歎息道:“孤苦一世,情愛之物不過虛浮,我以色事人,終有色衰愛弛之日。我只是想要最終能為北堂朝全一命,算是償了他當年的照拂。再握著些當真能讓我安身立命的東西,這……也過分嗎?”

  三叔看著季華鳶,滔天的震撼翻卷過,緊接著,他眼前依稀看到了一盤令人振奮的棋局。他收斂了面上的驚色,淡淡道:“你只是臨時起意,還不知這裡面的水有多深。”

  季華鳶打了個哈欠:“我需要知道嗎?我還以為自己只需要讓晏存繼愈發愛上我不能自拔就行了呢。難道不是我一切聽著你們的安排,最後等著坐未來西亭王和鐵狼軍的椅子嗎?……”

  三叔死死地盯著季華鳶,季華鳶也好整以暇地回望,過了許久,三叔終於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誠然。”

  季華鳶笑,笑得更加開心了。這人笑起來的時候,無論正說著多麼陰險算計的話,眉眼間都是那孩童般天真爛漫的神色。季華鳶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微微嘟起嘴:“說真的,別讓我接手那些麻煩事,我一人蕩世,最怕麻煩了。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就放手讓我去魅惑晏存繼,當然,別忘了許諾給我的彩頭便好。”

  三叔打量著季華鳶,季華鳶倒毫不心急,他最後將那點茶水飲盡了,而後利利索索地站起來,說道:“我知道,這是大事,您得仔細考慮,您的靠山更要小心行事。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不著急,成與不成,至少我還能接著做北堂王的寵兒。我就在王府,等您的消息。”他說著,輕笑兩聲,隨意一拱手:“告辭了。”說罷,便徑直推門離開了屋子。

  三叔望著那少年輕快的腳步,那背影似乎是那般與世無爭,而那人成府裡卻含著如此驚天的算計。他眯起雙眼,季華鳶的計畫太膚淺了,漏洞百出,但是——他不能否認,這計畫可行,並且對彼此都非常有利。而季華鳶又那麼聰明,他只是簡簡單單提了一個想法出來,將那細枝末節的事情都推給自己,他落得輕鬆快活,也不會讓對方對他抱有忌憚和猜疑。

  三叔知道,季華鳶的目的達到了,他動心了。他仔細度量著季華鳶開的條件,分析著對他們的好處、對季華鳶自己的好處,他心中的一番謀劃,已漸漸有了輪廓。他想,季華鳶今天的話,未必句句為真,但總有八分可信。而這八分,已然足夠。

  將他拉過來,日後若要成大事,還要慢慢地去拿捏那個少年的心。不過,他不急,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季華鳶輕快地從那彎彎曲曲地巷子裡拐出來,他使勁揉著自己的臉,暗暗嘟囔道做戲實在是體力活。他一直走上繁華喧鬧的中央街,在眾多擠著挨著的小茶肆裡似是隨意挑了一間坐進去,對喬裝著等他的晏存繼眯起眼笑。

  晏存繼瞧他的模樣,噗的一聲樂了,提起大肚茶壺替他嘩啦啦斟滿了一大大碗公油茶湯,說道:“辦妥了?”

  季華鳶笑:“我對他說要幫他扳倒你,然後做那背後之人的傀儡,頂了你王儲的寶座。怎麼樣,怕嗎?”

  晏存繼也笑:“真有你的,昨天你和我說的時候,我倒沒想你真能辦成。”

  “不過是人心的博弈,看誰能先摸中對方的要害罷了。”季華鳶不以為意地撇嘴,端起碗來喝著濃稠噴香的油茶湯。晏存繼點點頭:“行,有你的。不過,他就沒有和你提行刺北堂朝之舉?”

  季華鳶端著茶碗的手輕輕頓了一下,繼而勾起嘴角笑:“他只道我恨毒了北堂朝,是以,湯鹿之行的兩個目標,便是你和北堂朝。你們二人,在他老人家的計畫裡……”季華鳶說著,放下茶碗,輕輕抹了抹脖子,故作玄妙道:“都逃不過一死。”

  晏存繼哈哈大笑:“胃口太大,是會被開膛破肚的。”

  季華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只是打著哈欠道:“他好死賴死與我無關,只是,我為了取得他的信任,現在可是讓他堅定死了殺北堂朝的心。北堂朝的安全,到時還要仰仗王儲你一諾千金的美名,靠你周全了。”

  晏存繼挑眉笑,舉碗遙敬:“必不負所托。”

  季華鳶笑著回敬,繼而低頭喝茶。米黃色的油茶湯映出他眼底閃過的一絲狡黠的釋然。

  三叔、晏存繼,這兩位都是道行深厚的人精。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季華鳶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實話。

  鐵狼軍這塊肥肉再大,與季華鳶又有什麼關係。他想要做的,無非兩件事——替他那素未謀面的娘全下鐵狼軍、讓這只隊伍不會落入外人手,還有,北堂朝的安全。

  是以,季華鳶從未完完全全地相信晏存繼,更遑論相信那個老頭。他在二人之間鑽了個完美的空子,為北堂朝上了雙保險,然而,這還不夠。屬於季華鳶自己真正的計畫,還要他細細籌謀。世界之大,除了北堂朝,他相信的,從來就只有他自己。

  油茶香飄散在整間茶肆裡,晏存繼靠在窗邊放鬆地吹著風,他發現季華鳶在看他,回過頭去對視,季華鳶卻只是輕輕一笑,指著大肚茶壺說道:“小店子的芝麻倒炒得很香。”

  晏存繼一愣,沒想到他看自己半天,竟然只是為了這樣一句話。然而他只是困惑了一瞬,便笑著與季華鳶扯去閒話開了。

  畢竟,眼前的人,不一直都是他摸不透的謎嗎?就像多年前,那個他永遠猜不透的女人。

  只是當時的晏存繼不知道,他對於這絲永遠摸不太透季華鳶的習慣,讓他走錯了至關重要的一步。

  戲人者,恒被戲之。他太小看眼前這位貌似風輕雲淡的少年胸中的溝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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