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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人(出書版)》第9章
  第九章

  重傷在床的顧侍郎嬌弱得很,見了誰都說眼花,嚴鳳樓一進門卻又神氣活現賽過活龍,眼尖得恨不能把人家的裏衣也解開來看一看;誰端來的藥都是苦得不能下嚥的,嚴鳳樓一接過勺子,苦藥就立刻成蜜糖水了,喝完一碗還嚷嚷著要下一碗;任誰來探病都要扶著額頭有氣無力地討饒:“下官頭暈得很,精力不濟呀。”

  屋子裏就剩下個嚴鳳樓的時候,不知又是誰死乞白賴地拖著人家的袖子不鬆手:“鳳卿,再陪陪我。”

  無人的時候,一起半臥在榻上臉挨著臉絮絮說些閒話。顧明舉關心地問:“改了地方,夜裏睡得著嗎?”

  自從臥房被顧明舉占了,嚴鳳樓就常常去書房過夜。

  嚴鳳樓合著眼說,沒事。

  顧明舉挺貼心的:“睡不著就搬回來吧,我回驛館就是了。”

  “你在這兒我放心些,驛館裏人手不夠。”

  那些追隨顧明舉的侍從們近來也少了很多,除了嚴鳳樓常見的幾個,其他的都不見了。偶爾問起,顧明舉也只輕描淡寫地說,放了他們一個大假。

  於是顧明舉擦擦口水,悄悄露出了狼尾巴:“要不,我們就一起睡吧。”

  斜睨他一眼,嚴鳳樓迅速從榻上逃開,後退幾步,一邊不忘緊一緊自己的衣襟:“你胡思亂想些什麼!”

  京城那邊隔三差五地有信寄來,有些是寫給嚴鳳樓的,有些是給顧明舉的。

  都不用打開看就知道寫些什麼,顧明舉從不拆信察看,點著蠟燭就把信燒了。

  嚴鳳樓看見了會問:“誰寫來的?”

  “溫少。”這位少爺沒有學來他那個武將爹親的英武氣概,卻把那副急脾氣學了個十成十,一封封信件雪片似地往顧明舉這邊塞,催命符一般。想到嚴鳳樓對朝中官員向來生疏,顧明舉拍了拍手中的灰燼,補充道,“就是溫雅臣,天佑二十四年的進士。那小子,也就比不識字的多認得幾個字而已。”

  不想嚴鳳樓卻點頭:“我知道,威遠將軍府的公子。”

  “你知道?”這下輪到顧明舉好奇,“你怎麼會……”

  “不稀奇。大名鼎鼎的顧侍郎的知交好友,我再孤陋寡聞也該略知一二了。”他答得稀鬆平常,反叫顧明舉訝異。

  將軍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溫雅臣,說是有一張宛如好女般精緻的容貌,通曉音律,精於博弈,鎮日流連花叢,既善解人意又善解人衣,是個聲名在外的風流人物。形跡放浪,卻深得京中眾女仰慕。常與朝中風采翩翩的顧侍郎並肩策馬遊歷賞玩,相交融洽,互稱知己,好到能共飲一杯水酒,共用一個歌姬。那些尋花問柳的傳奇佳話若是找人一樁樁娓娓道來,簡直比一部書還精彩。

  面無表情的嚴縣丞不鹹不淡地復述起旁人口中聽來的隱秘:“據說,你們常一起過夜。”

  顧明舉瞪大眼眨了又眨,一把拉起薄被來牢牢捂住自己的口鼻:“啊呀,好大的酸味。”

  人有的時候很奇怪,許多當初寧肯辛苦咬碎了嚼爛了,忍著千般疼萬般苦,和著眼淚一起咽進肚子裏去永不再提的東西,到了某個時候,又莫名其妙地會湧上心頭,從嘴裏自然而然說出來。彼時總以為,訴諸於口會是如何了不得的驚天動地,好似漏出了一個字就要天塌地陷永不超生。不經意間提起,才驀然發覺,也不過是這麼一種淡淡如許的口吻,不見悽楚,不曾怨恨,不會落淚,頂多是對光陰匆匆的一種感慨。

  所謂時過境遷,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傷在後背的顧侍郎不得不鎮日趴在床榻上休養,雙臂交疊在枕上,側過臉來沖著床外,才能看見坐在邊上的嚴鳳樓。可惜了一張畫中人一般標緻的臉,半邊頰上總是紅通通一大片壓出來的紅印子。

  他斜著眼睛詭笑說:“那個叫杜遠山的學生常來找你,八成是別有所圖。”

  看到來送藥的飄雪又別有用心打趣:“這世間,像飄雪姑娘這麼賢慧的女人可不多了,鳳卿呀,趕緊把人家娶進門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薄臉皮的書生站在門外聽見了,漲紅著一張臉落荒而逃;好穿一身鮮豔衣裙的女子立在屏風邊,柳眉倒豎,以牙還牙:“顧大人又說笑。奴家受不起這樣的福分。這樣的玩笑也開不得,倘若被哪個心眼小的聽去了,得紮小人兒咒死我。”

  顧明舉假模假樣地寬慰:“怎麼會?”

  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嚴鳳樓結結實實塞進一大口苦藥,燙得齜牙咧嘴,苦得都快哭了,當著飄雪的面卻還不好意思抱怨。

  叫屏風邊的女子抓住了時機毫不客氣地反擊:“怎麼不會?天底下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定現在這屋子裏就有一個呢。”

  朝堂上縱橫睥睨所向無敵的侍郎大人暗自在心底裏恨得牙癢。

  同嚴鳳樓聊天時,兩人說的話都是七零八落的,東家長搭到西家短。哪一府的小妾勾引賣油郎,哪一家的少爺私通小姨娘;朝中的那誰靠著媳婦的娘家得勢,後宮的王昭儀原是太后的洗腳婢。

  從尋常官宦家一路往上說到皇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是非的地方就免不了爭鬥。

  當今的天子已然老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近來更是連上早朝的精力都沒有,時常在半夜就急召太醫入宮。說句大不敬的話,眼下雖能勉力維持,但是要問能撐到什麼時候,可就不好說了。當今聖上膝下的子嗣不多,早年又相繼夭折了不少,如今尚還健在的皇子只有兩位,分別是龔妃之子崇與龐妃之子彰。兩位皇子都還未行冠禮,尚在年幼懵懂之齡。朝中的明眼人心裏都看得清楚,龔妃與龐妃臺面上雖親親熱熱風平浪靜,暗地裏的奪嫡之爭卻早已掐得風起雲湧。

  “龔妃乃是高相的外甥女,當年進宮便不是為了做妃嬪那麼簡單。崇皇子雖較皇兄年幼,不過依仗著高相的扶持,儲君之位是志在必得。”像是說著普通人家兄弟鬩牆妯娌反目的樂事,顧明舉一邊喝著嚴鳳樓喂來的蓮子銀耳羹,一邊津津有味地講與他聽,“龐妃的娘家不如相府顯赫,不過她的背後有臨江王。”那是當今聖上的手足兄弟,宗室裏舉足輕重的人物。

  嚴鳳樓居高臨下,用淡漠的口氣嘲諷他:“真有本事。連帝王家的家務事你都要摻和。”

  “我是身不由己。”還是那副看了叫人來氣的不在乎表情,顧明舉掙扎著抬起身,示意嚴鳳樓低頭,附在他耳邊小聲道,“說件不能說的事。都說,彰皇子是臨江王的。”

  “哦。”嚴鳳樓的語氣卻玩味,拈著瓷勺把滿滿一勺甜羹塞進他那張能騙死人的嘴裏,“我還當是你的。”

  “咳咳咳……”掐著自己的喉嚨,顧明舉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胡亂地抓過了嚴鳳樓的手來認真解釋,“這可不能胡說。我哪兒來的膽子?”

  “你還沒有膽子?你若沒有膽子,怎麼會……”一時口快,埋在心底的憂慮幾乎脫口而出。說到一半,嚴鳳樓卻忽然紅了眼,怎麼也說不下去了。只能狼狽地把臉別開,幽幽歎道,“你的膽子都大過天了。”

  這是嚴鳳樓第一次如此明顯地在顧明舉面前表露出哀傷和憂慮。事實太沉重,縱然死命壓在心底裏,配合著顧明舉一起粉飾太平,做出一副一切風平浪靜的模樣,其實只要稍稍觸及一星半爪,鋪天蓋地的不安還是會立即卷上心頭。

  “我就說,不該讓你知道的。”顧明舉也慢慢地將笑臉收了,坐起身來,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將他拉進自己懷裏,“現在不是還好好的嗎?你不過一個小小的縣丞,居然敢妄言我一個四品大員的生死,真是放肆至極。”

  “再說了,你又真正知道多少?那些跟你通風報信的都是什麼人?哼,金殿都上不去的人,也不過是搬弄些捕風捉影的東西。”他撇著嘴角,滿臉都是狂妄,口氣不屑一顧得很,“論起無中生有、誇大其詞,我是祖宗。”

  “你呀……真該割了你的舌頭。”怕了他的巧舌如簧,別的本事沒有,盡會插科打諢含糊敷衍,一潭子污泥也能說出白蓮花來。嚴鳳樓抵在他的肩頭恨聲低語。

  顧明舉隨口接道:“割什麼都不要緊,只有一樣不能割。”

  粗俗的玩笑自然又引來嚴鳳樓一疊聲咒駡:“最該割的就是那個!”

  “那不是苦了你?長夜漫漫呐。”

  哈哈大笑幾聲,顧明舉乾脆將話題扯開了,據說那誰就有隱疾,別看平日前呼後擁威風得很,夜裏在他家娘子跟前就是個沒用的擺設。還有那誰和誰、誰跟誰……春宮畫上的那些都沒他講得離奇。

  好像回到當年,夜半私語時,他也是用這麼曖昧的語調說著歌姬雪白的手臂與花魁纖細的腰。

  啊,當年沒如今這麼齷齪。

  光陰如水,疏忽一晃三五日光景。南安縣太平依舊,不過京城那邊總有些風言風語慢慢傳到了這邊。

  據他們講,當今聖上怕是要不行了,已經連著幾日未曾上朝,鎮日纏綿病榻,連召見幾位重臣時都顯得力不從心;朝中事一半托了高相,另一半交予臨江王,倒也稱了這兩人的心,你來我往明槍暗箭的,雖未撕破臉,但相處得也不算融洽;後宮的那兩位娘娘卻沈不住氣,彼此往龍榻前探病都是要刻意錯開的,不小心撞上了,就誰也沒有好臉色。

  都說,這時候才顯出生兒子的好來,青春不再又怎樣?聖上不喜又怎樣?到了眼下的境地,雖同為貴妃,專寵驕縱如萬貴妃不是都要在這二位跟前斂起性子陪笑臉麼?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臨江王,這位王爺素來不喜熱鬧又不好鋪張排場,平日見了人也是一副沈靜寡言的文弱模樣。卻不想,一旦進得朝堂,殺伐決斷,處事淩厲得很,論及行事之老辣狠絕,竟半點不在老狐狸高相之下。

  更兼得其乃先皇幼子,當今聖上的骨肉同胞,深得幾位老王爺及一班老臣擁戴,朝堂之上也是一呼百應,同根基深厚的高相可謂旗鼓相當。

  縱偏遠如南安,凡能看清時局的心中都已隱隱明瞭,這是要變天了。只不過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罷了。

  皇家的離奇家事被傳得沸沸揚揚,縣丞府裏卻似事先說好了一般,嚴鳳樓不說,顧明舉也絕口不提。有傷在身的顧侍郎出不了門,嚴鳳樓就坐在床邊陪他。看落葉,聽秋雨,讀史書,散散漫漫地聊會兒天,嘻嘻哈哈地鬧一陣。

  窮極無聊時,把書房裏那只八哥也帶進房來,顧明舉辛辛苦苦趴在榻上,費盡心機教它說話:公子,天黑了;夫君,進來呀;相公,我還要……嚴鳳樓聽得臉都綠了:“我怎麼會認識你?”

  顧明舉也很委屈:“你若肯說,我教它幹什麼?”

  一言不發地扭開臉,嚴鳳樓十分後悔自己的多嘴。

  不要臉的侍郎大人卻不肯甘休了,拉著嚴鳳樓的衣袖像討不到糖果的孩子:“鳳卿,說一次給我聽聽吧。”

  他信誓旦旦地賭咒:“就一次!”

  嚴鳳樓毫不留情地揮開他的糾纏:“一次也別想。”

  嬉鬧之後卻是長長久久的相對無言,明明笑容還停留在頰邊,嚴鳳樓的眼裏卻有著揮之不去的擔憂。他用低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顧明舉說:“或許現在走還來得及。”

  顧明舉怔住了,而後曲起食指,重重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你就這麼巴望著我走。”

  “鳳卿啊……”他拉過嚴鳳樓的手,引著他的掌心貼向自己的胸膛,“宦海沈浮,你看到有誰是全身而退的?”

  嚴鳳樓不做聲了,垂下頭,手掌貼著他寬厚的胸膛一路摩挲向上,攀上他的肩膀,而後五指用力,好似要在他肩頭摳出五個血淋淋的窟窿。

  “我到現在還記得,你送出的第一份賄賂是一尊金彌勒佛像。”

  顧明舉忍著肩頭的疼痛,道:“我都忘了。”

  嚴鳳樓卻還記得清晰:“你才剛為官,幾乎沒什麼積蓄。為了這份賀禮,卻不惜舉債度日。”

  桐州知府有母時年六十六歲,依風俗,該當隆重慶賀,於是大排筵宴,名為祝壽,暗裏斂財。州內大小官員無不攜厚禮赴席。

  翡翠的鐲子,象牙的觀音,無一不珍奇,無一不精巧。不計其數的大小賀禮裏,顧明舉的那一尊金彌勒金光燦燦煞是耀目,叫老眼昏花的老太太一眼看中。

  那日的與會者裏,有人酸溜溜地描述:“這麼大一件金器,顧大人財力雄厚呀。”

  顧明舉但笑不語,後來悄悄說與嚴鳳樓聽。生於鄉野的老太太一生迷信,更始終篤信,托彌勒佛祖佑護,自家兒子才能仕途順暢飛黃騰達。因為當日生產之時,她曾在朦朧中,見得一乘五彩祥雲,雲端之上,佛祖沖他頷首而笑。

  老太太深恐泄了天機令佛祖不快,多年來,除了告訴兒子之外,一直將此事守口如瓶。也不知顧明舉從哪里挖出了這一段辛秘。桐州知府事母至孝,討了老太太歡心,也就得了知府大半的信任。

  一尊金佛像成了顧明舉宦海生涯第一塊踏腳石。

  “現在想想,真是孤注一擲。”嚴鳳樓揚起臉來對上顧明舉的眼,墨黑的瞳中猶有一絲心有餘悸,“倘若不曾博得老太太注意,沒有知府後來的賞賜,你身無分文,要怎麼還債過日子?”

  “我也不知道。”顧明舉反手覆上他的手背,輕輕拍著,“至少桐州知府後來記住我了,不是嗎?”

  當初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如何越眾而出,滿頭滿腦都是出人頭地,功敗垂成在此一舉,其實也不是不曾害怕過:“送禮的前一天晚上,我抱著那尊佛像整整一夜沒睡。”

  說完,顧明舉自顧自地笑,往後榮華富貴再安逸,也不及那一晚的惶惶不安來得深刻:“我以為你會替我高興,沒想到,你罵了我一頓。”

  嚴鳳樓手中的勁道漸漸松了:“溜鬚拍馬,不是君子所為。”

  顧明舉大搖其頭:“你就是太迂腐才會像今天這般落魄。”

  轉而他又覺得奇怪:“怎麼提起這個?從前一說到這些事你就生氣。”

  眸光凝重,嚴鳳樓的來年上浮現出難以言喻的表情。潔身自好幾乎與“欲望”二字無緣的縣丞以緩慢的語調慢慢貼近顧明舉:“你說過,你來南安是為了抱我。現在還這麼想麼?”

  最後一字出口,彼此只隔了半寸。四目相對,呼吸相聞。

  “你……”顧明舉睜大眼睛想要從他眼中看出一些端倪。

  只等了片刻,嚴鳳樓倏然閉起眼,秀麗的面孔再迫近幾分。什麼都還未說出口,顧明舉的回答被嚴鳳樓的唇堵在了半途。

  “到了生死關頭,計較這些陳年舊事還有什麼意義?”輕微的話語更像是說給嚴鳳樓自己聽的。

  “鳳卿……”顧明舉伸手要去撫他削瘦的臉龐。

  話語再度被打斷。嚴鳳樓欺上前來,又是一個吻,只是通過嘴唇間的相互碰觸就能體察到他的僵硬與勉強。顧明舉甚至能看到他不停輕顫的眼瞼:“別胡鬧!”

  一把拉開他與自己的距離,顧明舉用力抓著他的臂膀。嚴鳳樓微微喘著氣,蒼白的面孔不知何時漲得通紅。他微抬著下巴,勾起嘴角,以挑釁的姿態直視著顧明舉:“你不想抱我了?”

  “我……”他遲疑,滿腹的驚異還未徹底散去。

  嚴鳳樓便笑了,拋卻了公堂上的端正儼然,此刻跨坐在顧明舉身上的他仿佛成了另一個人。他學著平日的顧明舉那般將眼角微微向上跳起,嘴角輕輕撇出一個弧度:“你騙我。什麼喜歡,什麼為我而來,都是騙人的。”

  “我不騙你。我騙盡了天下,卻惟獨不騙你。”他語氣太悽楚,由不得顧明舉不動容。

  嚴鳳樓滿意地眯起眼:“那就現在抱我。”

  一室寂靜。巧舌如簧的他頓然失了言語,步步緊迫的他亦凝然不動,一雙墨一般漆黑的瞳鍍上了夕陽的餘暉,熠熠閃爍著,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房外起了風,透過門縫掃進屋子來,吹得桌上的卷冊“沙沙”一陣亂響。遠處有隱隱約約的哭嚎聲。模模糊糊地,似乎還能聽見更遠處不知誰家大宴賓客的喧嘩。

  “我們沒有時間了。”等不到顧明舉的答案。嚴鳳樓低低說道,“溫雅臣不再給你寫信,我在京城的消息也斷了。聖旨已經上路,隨時都能到南安。也許今晚,也許明日一早。”

  “顧明舉,我們沒有機會了。”

  抓在手臂上的力道已經完全不能再成為障礙,嚴鳳樓再一次俯下身同顧明舉四目相交,糾纏的呼吸間,他一字一句重複:“如果你真的喜歡我,那就抱我。你就是為這個而來的,不是嗎?”不容拒絕,不容置疑,褪去了一切表情的臉上只有堅定與決絕。

  “鳳卿……”吻上他的唇的時候,顧明舉的心頭莫名湧起一股想要流淚的衝動。

  這是那個初見時與他通報名姓都要臉紅的嚴鳳樓。三年寒窗,胼手胝足,形影不離。總以為五年老死不相往來的光陰可以洗去足夠多的牽掛與思念,至少爛醉如泥時不會恍惚見到他苛責的眼,至少抱著別人時不會喃喃喚出他的名;自以為已經忘卻,自以為已經看開,自以為已經不再想念、不再懊悔、不再念念不忘。直到窮途末路的時候,第一個自心底浮起的名字卻還是他。嚴鳳樓,我的鳳卿,斷頭臺前,若能叫我再看你一眼,那麼,顧明舉這一世便真的死而無憾了。

  千言萬語盤桓在胸口無從說起,只能一遍遍借著相交的舌來反復廝磨細訴。我喜歡你,自課堂上的回眸一笑,自暗夜裏的竊竊低語。自書院牆頭上抱著你看月亮的那個晚上,自大街小巷中牽著你的手狂奔而過的那個午後……

  吻得難分難解時戀戀不捨地退開稍許,深吸一口氣再又吻上。額頭、眉梢、嘴角,濕熱的舌尖一路沿著脖頸蜿蜒而下及至鎖骨。

  “唔……”將手掌按在床榻上,嚴鳳樓忍不住將頭頸後仰,低低發出呻吟。

  顧明舉半撐起身,攬著他的肩,不依不饒地埋在他的頸窩裏反復齧咬:“乖,再叫一聲,叫我的名字。”

  “顧、顧明舉……”像是承受不住他四處遊走的手掌,嚴鳳樓迷離的雙眼在一波又一波愛撫中漸漸沁出了水光。

  “真漂亮……”一面咬著他殷紅的乳尖,顧明舉一面讚歎著。舌尖在已然挺立的小小紅珠上幾番戳刺,便引來嚴鳳樓更為粗重的喘息。

  “嗯……啊啊啊……不要,不要這裏……嗯……”

  “那麼是哪里?嗯?”

  “啊……是、是……啊啊啊……”他陷在情欲裏幾乎語不成句。

  顧明舉攬著他的腰,一面順著他的腰線往下而去,一面舔著他的耳廓,體貼地問著:“鳳卿,還想讓我做些什麼?這裏?還是這裏?”

  纖長的手指探進了褲中放肆撫弄,只一個輕輕握住的動作便引得嚴鳳樓一陣戰慄。姿容俊秀的南安縣丞雙頰緋紅,攀在顧明舉的肩頭幾乎難以自持:“顧明舉,嗯……明舉……”

  “我在聽。”

  “我、我想要幫你……”

  “嗯?”

  “你是風月場上的老手,溫柔鄉里會過無數傾城佳人,床笫間……也該閱遍群芳。”迎著顧明舉不解的目光,嚴鳳樓緩緩後退了稍許。

  臉上的紅雲更甚,他跪在顧明舉的兩腿間,低下身,緩緩用牙將他的褲頭褪下,“如我這般無趣又不懂溫柔的……呵,你想笑就笑吧。”

  帶著幾分自嘲,他抬眼又看了看顧明舉。雙手學著他方才的動作生澀地將眼前炙熱的物體套弄了一番,嚴鳳樓張開嘴,伸出了濕潤的舌:“夫君,我要。”

  三天后的清晨,“咚咚”的敲門聲響徹雲霄。縣丞府的小廝打著呵欠去應門。

  厚重的大門打開,門外兵甲崢嶸,最耀眼是打頭那人手中明黃色的卷軸。牆邊旭日東昇,嚴鳳樓聞訊從屋內奔出,晨風凜冽,卷下枝頭最後一片黃葉。

  來人氣態甚軒昂,劈手直點嚴鳳樓的身後:“將逆賊顧明舉拿下,即日押解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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