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丹闕起先是冷得瑟瑟發抖,韓錦不知所措,唯有將他抱進懷裡為他輸送內力取暖。沒過一會兒,丹闕又開始全身發燙,一陣陣虛汗將衣服都打濕了。韓錦疑心是自己心急之下輸送內力太過,忙收了手,可丹闕身上依舊不斷地冒汗。他摸了摸丹闕的額頭,才發覺他的身體已經到了燙手的地步了。
韓錦想要叫停馬車,丹闕一把抓住了他:“別叫。”他還不知道紀舒究竟把毒下在哪裡,也不知道紀舒有沒有把握他已經中毒了。如果紀舒發現他中毒,手裡的籌碼就會更多,到時不知會脅迫他和韓錦做些什麼。倒不如假裝不知情,看著紀舒要露出什麼馬腳來,把主動權捏在自己手裡。
韓錦試著摸了摸丹闕的脈,奇怪的是,從丹闕的脈象上並不能看出他中毒了。想是這味毒十分奇怪,從外在竟看不出來。
突然間,韓錦感覺自己的身體也開始發冷了。
紀舒把毒下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後親吻了韓錦,將毒抹到韓錦唇上。然後韓錦和丹闕親吻時又將毒傳給了丹闕,因此韓錦自己也中了毒。只不過他的體質比丹闕強上許多,再則他體內原本就已中了一味毒,兩種毒相互克化,反應比丹闕要弱了不少。
韓錦感覺自己身體裡一陣寒流和一陣暖流相互衝撞,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滋味著實不好受,如果運功克制,他的內功屬炙陽,此消彼長,就會燙到難以忍受。然而身體上的不適尚是輕的,他心裡卻萬般不舒服:如果說他先前對於紀舒將毒擦在嘴唇上的事只是猜測,可如今他自己也中了毒,就恰恰落實了他的猜測。
韓錦心情複雜,因此並沒有告訴丹闕他也中毒了,只是默默忍著。
過了一會兒,難受的勁過去了,丹闕松了口氣,蜷縮的身體舒展開。
他默默地檢查了一下剩餘的食物、水和自己的衣物、馬車等各個地方,還是沒有查出紀舒究竟把毒下在哪裡。韓錦默默地看著他檢查,心虛得一言不發。
丹闕收起銀針和其他驗毒裝備,皺著眉頭喃喃道:“奇怪……”他突然把頭轉向韓錦,問道:“癡兒,你有沒有感覺體內一陣陣寒熱交替?”
韓錦想起丹闕那時對待他和苗易的事情時的反應,著實不敢讓丹闕知道起因是紀舒親吻了自己。他遲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
丹闕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喃喃道:“他究竟把毒下在何處?”
韓錦沒有做聲。
過了一會兒,丹闕拉起韓錦的手,寬慰道:“你別擔心,哥哥沒有事。”
韓錦心虛地點點頭。
丹闕又道:“這件事你不要讓外面那些人知道。哥哥自有打算。”
韓錦又點點頭。
丹闕歎了口氣,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韓錦默默從懷中摸出一瓶藥,打開看了一眼,裡面有兩顆藥丸。這是他下山之前盧雅江給他的,此藥由月見草和金環蛇膽製成,能解百毒,是當年高晟風和盧雅江拼著性命帶回來的,全天下一共不過五六顆,每一顆都極其珍貴,盧雅江極其寵愛他才讓他帶了兩顆在身上。
韓錦看了看,又把藥藏了回去,望著車頂板發呆。
到了晚上的時候,紀舒命人給他們送來兩條厚厚的棉被。赤霞教的弟子把棉被搬上他們的車廂,紀舒站在一旁別有深意地笑道:“天涼了,魔尊和韓兄當注意保暖,以免患上寒熱之疾。”
丹闕漠然地看著他們把被子搬上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韓錦站在丹闕身後,目光複雜地看著紀舒。他並不討厭紀舒,即便是紀舒給了他一串有毒的冰糖葫蘆,他雖然生氣,卻也從未真正討厭過紀舒。然而他雖然出生魔教,卻生性單純,高晟風和盧雅江將他保護的太好,幾乎沒讓他經歷過任何陰謀。他萬萬想不到紀舒會用這個方式利用他來謀害丹闕。他從來將親吻當成是一種真誠的喜愛的表達方式,因此當紀舒親吻他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到被冒犯。可如今,他有種被褻瀆了的滋味。
紀舒的視線和韓錦對上,停了片刻,迅速地轉開了。那之後,他再沒有看過韓錦一眼。
吃完了晚上的食物之後,丹闕拉著韓錦下了馬車,說是要到附近透透氣,並且拒絕赤霞教的弟子跟隨。紀舒沒說什麼,就讓他們去了,反正如今韓錦和丹闕都中了毒,他們不會離開的。
丹闕拉著韓錦走到樹林深處,突然停步不前了。韓錦奇怪地問道:“哥哥,怎麼了?”
丹闕皺著眉頭,一臉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有令人討厭的味道。”
韓錦連忙用力聞了聞,隱隱約約聞到了植物的清香與腐朽潮濕的味道。他小心地問道:“是什麼味道?”
丹闕已經抬手掩住了鼻子,簡短道:“花。”
韓錦茫然地四下張望,在十步開外的灌木叢下發現了一小片野菊花叢。他想起燕十三和燕三八說過,丹闕對野菊花過敏,於是伸手指了指那幾朵小菊花:“哥哥說的是那個?”
丹闕敷衍地應了一聲,調頭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韓錦連忙追了上去,問道:“哥哥討厭菊花嗎?”
丹闕嫌惡地皺著眉頭:“那東西很噁心。”
走出二十幾米的距離,丹闕長長地吸了幾口氣,臉色緩和了不少。
韓錦道:“哥哥這麼討厭菊花,如果有人暗算哥哥,打架的時候對哥哥撒一把菊花怎麼辦?”
丹闕好笑道:“誰出門還帶一把菊花上路?還拿菊花做暗器?”他戳了戳韓錦的腦袋瓜子:“你以為各個都像你一樣傻麼!”
韓錦想到燕十三和燕三八,輕輕哼了一聲,彆扭道:“錦錦是擔心哥哥。”
丹闕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道:“我是討厭菊花,卻總不至於叫那幾朵花弄得狼狽。那花的氣味叫人怪難受的,我有一回誤喝了一杯菊花茶,被熏的流了許多眼淚,從此對那東西愈發敏感起來。就算真的有人把菊花當成暗器。”他偏著頭想了想:“聞一聞,不過難受罷了,倒也不要緊。那人總沒這樣大的本事讓我把這些花吃下去。只要不吃下去,還不至影響了我的身手。總之,你放心就是。”
韓錦暗暗為燕十三和燕三八這兩個蠢貨捏了把汗,嬉笑著摟住丹闕的胳膊:“那錦錦就放心啦。”
丹闕微笑著摸了摸他的臉,笑容卻逐漸沉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確認周圍無人,於是輕聲道:“錦錦,你認真聽我說。你知道,我從前是赤霞教的魔尊,赤霞教有四大魔尊,以武功論高下,我是第二,第一是一個叫三欒的傢伙,聽說他現在已經是赤霞教的教主了。第三魔尊是青鸞,那傢伙武藝雖弱,卻勝在智計,我曾險些叫他給害了,最後他被我斬殺於劍下。第四魔尊是無眉,他武功不濟,長在制毒。我們赤霞教許多毒藥都是他制出的。紀舒給你下的毒名叫青花,中了青花毒的人,服食一種名為百花丹的藥物可以暫時抑制青花毒,但是百花丹不能完全解除青花的毒性。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每半個月服食一顆百花丹,可以抑制壓制青花毒,如果連百花丹都沒有,那麼中毒者撐不過二十天時間就會腸穿肚爛而死。”頓了頓,有些擔心地看著韓錦:“我說的,你能明白嗎?”
韓錦點點頭:“明白,沒有百花丹,錦錦會死。”
丹闕將他耳邊的一縷髮絲挑到耳後:“哥哥不想回赤霞教,那些人沒安好心,想殺了哥哥,想對付錦錦。但是我和錦錦都中了他們的毒。我中的毒,應該是‘朝寒暮暖’,我從無眉那裡聽說過這種毒藥,卻也是第一次見識。中毒者時冷時熱,備受煎熬,初時一日發作一次,往後逐漸增多,一日發作數次。偏偏中了這毒,從身體的各個狀況上都看不出來,因此常人難以下手診治,只有無眉能配出解藥。”
韓錦忙道:“那哥哥豈不是只能找那個無眉?”
丹闕搖搖頭:“不,我不打算找他,我不相信他。你從前有沒有聽說過萬艾穀這個地方?萬艾谷有許多毒師和藥師,各個醫術高超,由以谷主杜諱為甚。聽說無眉早年就是萬艾穀的人,只是他叛逃出穀,投奔了赤霞教。也因此,萬艾穀和入嶺山結下了梁子,兩地關係一直不善。”
韓錦當然知道,想他小的時候為了治病還在萬艾穀住過一年,杜諱年年都會親自趕到出岫山為他檢查身體。他也相信,以杜諱的本事,不管是什麼青花毒還是朝寒暮暖,他都一定可以解毒。
丹闕道:“我打算去萬艾穀,請那裡的人為我們解毒。我的這個朝寒暮暖,雖然難受,但可以支撐兩個月,兩個月不解毒才會有性命危險。錦錦,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你認真聽好。往後幾天,你在紀舒面前儘量表現毒發的嚴重性,有一分疼,便裝出十分疼來給他看。最好能騙的他早點把百花丹給你。當他拿出百花丹的時候,你就搶過來,有多少顆就搶多少顆,兩顆就能供你支持一個月的時間!從這裡趕往萬艾穀,大約要一個半月的時間,只要能搶到足夠的百花丹,我們就可以離開他們,趕往萬艾穀!”
韓錦咬著嘴唇,胡亂點了點頭。
丹闕不太放心地問道:“你真的明白嗎?”
韓錦用力點頭:“錦錦明白!”
丹闕道:“你明白就好。哥哥的計畫,你不能讓赤霞教的人知道。”
韓錦再度點頭:“錦錦知道!”
丹闕將他摟進懷裡,吻了吻他的鬢角,輕聲道:“等離開他們,哥哥就帶著你找一個地方隱居。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一起生活,一起練功,沒有別人打擾。”當然,他並沒有放棄報仇的念頭,等他練成神功之後,他一定會讓三欒等人付出代價。不過他知道這件事心急不來,如今他想的,只有快一點帶著韓錦脫離赤霞教的這些人。
韓錦咬了咬下唇,過了一會兒才道:“錦錦……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