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解蠱
岳子安離開慕容灼,一人潛行至邊城,官道上果然佈滿埋伏,他小心翼翼地夜行前進,卻還是撞進了燕王手下的陷阱,官道旁的密林,暫態不再平靜,追趕殺聲不絕於耳,處處都是混亂騷動。
他全力施展輕功,想要甩脫後面人馬,但敵人卻像蟻群般地聚集,步步進逼,情急之下,點燃了慕容灼給的煙花。
煙火一飛沖天,在夜空中形成橙黃的火焰花火,像是西焰皇室特有的圖騰,隨之有一聲長哨傳來,部份圍住岳子安的人馬,立即熄了周遭火把,在黑暗用刀劍刺殺了身旁的士兵,明亮的戰圈倏地暗了下來。
不再有人進攻上來,身邊都是沉穩的氣息,靜默肅殺,看來是慕容灼所培養的暗衛們,岳子安拿著劍說道:「殿下有令,讓我帶人去營救他。」
一隻火把又點亮開來,一人走上前來,躬身說道:「遵命,請將軍帶路。」
這人正是林惜之,他從草原一路疾馳快馬,近日到了邊城,就領了暗衛混在燕王人馬中,伺機找尋慕容灼兩人。
岳子安轉身往隘口的方向走去,帶著這群暗衛入山尋找。
岳子安尋著當初路徑,卻怎麽也找不到慕容灼的蹤跡,走過焦黑草原,心裡更是焦急,這該是無處可躲,而身旁燕王人馬更是不斷,心頭更是不安,幾乎是不曾停歇地找著人,急地不管不顧一切了起來。
直到第三日,林惜之終於看不下去,硬拉住他,說道:「你這般不眠不休地找,是打算把命賠上嗎?」
岳子安看他一眼,說道:「若是找不到殿下,我這條命註定是要沒的。」
林惜之心中頗是訝異,又聽他說道:「再過幾日,我體內淫蠱又要發作,沒有殿下的解藥,我又怎麽能活?」
林惜之沉默不語,像是思索著什麽,忽然有暗衛來報,說是在山崖邊找到件染血衣袍。
岳子安立即奔去探看,果然是慕容灼的,他看著上頭斑斑血跡,心中完全沒了主意。
林惜之隨後到了,卻被岳子安的神情給嚇著,三日不睡不歇,眼眶皆是血絲不說,臉上更顯削瘦憔悴,神色木然呆滯,哪有半分平日的主見多謀的模樣。
他拍拍岳子安的肩,還沒說些什麽,就看他蹲下身子,抱著那衣袍入懷,也不管那滿是泥土地沾了一身,心下更驚,岳子安並非是多愁善感之人,就算是聽聞惡耗也不該如此,莫非……他已經動情,心中對慕容灼有了情意心思?
他深吸口氣,鎮定說道:「將軍,殿下不是無謀之人,不論何事都留有後路對策,可有交待你什麽?」
「若有不測……去找京城名士……杜蘭卿……」
岳子安抓緊衣袍,回想著慕容灼一番交待,還有最後看見的一抹微笑,不想相信慕容灼會遭遇不測,心裡忽然空了,像被硬生生地挖掉一塊,無法接受那個人真的離開了自己。
林惜之拉他起身,說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就走!」
岳子安總算回神,起身說了聲好,留下多數暗衛,其餘幾人護著他們離開山林,回到邊城,一番盤整之後,兩人立即上路,快馬加鞭地趕往京城。
暑氣消退,秋意漸起,微涼的風吹過大地,該是秋高氣爽的悠時節,但西焰內外卻都是不平靜地很。
岳子安與林惜之兩人疾馳京城,這一路馬都不知道跑死了幾匹,還好有沿路暗衛幫忙打理,終於在這短短幾日內到達西焰國都。
來到杜蘭卿的門前,紅磚綠瓦,一排修竹環繞,優雅清靜,倒真有幾分名士的雅致風流。
兩人通報了門房,卻沒有想到是杜蘭卿親自來迎,他看了看岳子安,微笑說道:「請進,院內已有貴人相待。」
兩人雖感訝異,還是跟著杜蘭卿入內,走過曲長小徑,終於在內苑的池邊看到了那位貴人。
那人身穿白衣,雙手負在背後,氣質雍容華貴,身形姿態更是岳子安說不出的熟悉。
「陛下,人已經到了。」
杜蘭卿走到他身邊請示說道,那人點頭應聲,轉身過來看著兩人。
林惜之立即跪下,岳子安卻是呆愣住了,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讓林惜之給拉住了衣袖制止,脫口而出喚了聲殿下後,心裡才隱約覺得不是那人並不是慕容灼。
那人一笑,說道:「起身吧!到亭子裡說給朕聽。」
四人在亭子裡落坐,杜蘭卿讓下人上了壺君山銀針,皇帝這才說道:「皇弟可有什麽交待?」
岳子安拿出懷中書信奉上,皇帝展信一讀,歎了口氣,說道:「看來皇弟是有所覺悟了。」
岳子安抓著手心,心中盡是不好的預感。
「想來燕王世子也猜到我倆身份,打算抓了皇弟來換燕王一命,這一路上,你們遭到不少兵馬追擊是吧?」
「是,殿下要我前往邊城求援,若是尋他不到,來此求見杜先生,他自會安排。」
岳子安說了個大概,猜想慕容灼的意圖,一人揮兵東霖,一人藏身西焰,只是沒有想到,他們兩人會如此相像,更不能理解,為何只有一人現身於世,宣稱皇儲只有一人繼位?
皇帝苦笑說道:「哪有什麽安排?無非是要我不顧他的死活,全立剷除燕王一派,手上的暗衛死士都交待地清楚罷了。」
「他……明明要我回去找的……」
岳子安心思大亂,竟是有些恍惚地說著。
皇帝看了看岳子安,說道:「皇弟自幼學上權謀之術,喜怒無常,對身邊的人也不能信任,居然讓你一人前來求援,看來是有心保你一命。」
岳子安不相信皇帝所說,卻想起在草叢裡,他摸著自己臉頰安撫的動作,但隨即又摸著自己的腹部,垂眸說道:「但是……殿下已經毀去我身上蠱毒的解藥……」
皇帝搖頭歎氣,不想多做解釋,望著亭外美景,幽幽說道:「他的心思總是藏得極深,當年我被皇叔買通的心腹刺殺,昏死病蹋之際,才知道有他這個兄弟……」
「陛下這些私事,不好說給外人聽的。」
杜蘭卿咳了幾聲,打斷了皇帝的話,微蹙眉頭,這樣勸說道。
皇帝橫他一眼,似是說著,這算是弟媳跟服侍的大ㄚ頭,哪裡不能說的?
杜蘭卿只好噤聲,心想皇帝這弟媳認得還真快,也不知人家願不願意的……
「帝有雙星,國之不詳,必定要擇一殺之,這雖然是皇室宗矩,卻在我們兩人身上破了,國師當初為我們兄弟論命,仁君魔皇,天道擇之,若是世道安寧,仁君出世,安治天下,若為世道戰亂,魔皇入主,爭霸一方,所以父皇將兩人分開撫養,一人教以仁治寬候,一人教以權謀猜忌……」
皇帝喝了口茶,有些沉溺在自己心思,時至今日,他也還是想不透,這樣被教養大的皇弟,為何會做出種種犧牲呢?
「那時生命垂危,見到面貌如此相似的人,還以為是自己靈魂出體,該是黃泉裡的一抹幽魂……」
皇帝不禁失笑說道,怎麽也沒有想到,分隔二十年的兄弟相見會是如此地荒謬可笑。
「父王那時將他帶到我面前,伸手握上,才知道那是活人,而且是朕同胎雙生的兄弟。」
他無法說出那是什麽感覺,但那份親近生在骨血魂魄裡,情不自禁地想依偎著對方,或許就像在娘胎裡共渡的十個月一般。
「父王要他殺了我,成為西焰太子,但他卻不肯,反倒說服父王,設計引出幕後主謀,永除後患才是。」
「所以才有出兵東霖之舉?」岳子安問道。
皇帝點頭,又繼續說道:「因此著手調查是何人主使刺殺一事,沒有想到居然是燕王,燕王領地富庶,又有野心能力,打算謀害皇儲後,再伺機逼迫父王讓位。」
皇帝抿了一口熱茶,說道:「經此一事,朕才驚覺朝中大臣並非都是忠心耿耿,而是暗藏許多燕王爪牙,竟分不出誰忠誰奸,連兵部將領都不再可靠,皇弟只好出手招兵買馬,伺機而動。」
岳子安點頭,原來這是慕容灼之前廣招人才的原因,自己也在那時投入他的麾下。
「但事情並不順利,朝中大臣反對地多,招來的兵馬更是良莠不齊,甚至暗藏燕王奸細,因此皇弟對人更加防備,賜下毒藥禁制,以防有人反叛。」
杜蘭卿小聲說道:「可還是有人反叛,倒戈東霖……」
皇帝聽到抱怨,卻是一笑,不以為意地說道:「正因如此,才有捉拿燕王一事,終於除掉了這心頭大刺。」
揮兵東霖,若是順利,取東霖,一堵朝廷悠悠眾口,若是失敗,恰好引出圖謀不軌之士,伺機清理個乾淨,岳子安終於明白慕容灼所有打算。
「只是……辛苦皇弟了……」
皇帝歎了一口氣,看著岳子安說道。
岳子安對那安慰目光覺得詭異,好像自己跟慕容灼有什麽特別關係一樣,低頭不再去看,出聲問道:「殿下暗衛死士都交待了清楚,那……可有說到我身上的蠱毒嗎?」
皇帝拿出懷中藥瓶,給了林惜之,說道:「他所下的毒藥禁制都告訴過朕,唯有你的……我並不知曉。非」凡
論檀岳子安眼底一黯,神色竟有些淒淒,心想他果然不會放過自己,倒戈東霖一事,必定不會輕饒,當初又救不回慕容灼,現今賠上一命,也是必然之事。
他撫過腹部,不知自己還有幾日能活,一陣劇痛便從腹裡竄了出來,猶如蟲咬鑽心地疼,臉色不住發白。
他看著皇帝說道:「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好說,只祝陛下長治久安,武運昌隆,來日滅了東霖,一統北方天下。」
說完,冷汗更滴了不少下來,皇帝見他臉色不對,立即問道:「這是怎麽了?」
「毒發……待會便要腸穿肚爛而死,請陛下給我個痛快吧!」
岳子安咬牙苦撐,幾乎要坐不住,跪在皇帝跟前說道。
皇帝這也有些慌了,急忙讓人去請宮中太醫來看,又讓下人扶著岳子安進廂房躺下休息。
疼痛一陣又一陣,岳子安抱著肚子,心裡害怕不已,這些年來,也不知想過多少次淫蠱破腹而出的情景,成千上萬的白色蟲子,咬破自己腸子,在腹內到處鑽動齧咬,最後還嫌不夠,咬穿腹壁,破體而出,隨著鮮紅血柱流淌,到處都是扭曲的白色蠱蟲,這樣一想,更是覺得噁心,隨即乾嘔了起來,吐出黃綠膽汁不少。
林惜之陪在他的身邊,為他擦過嘴邊穢物,岳子安絕望說道:「阿惜,給我一刀痛快點……我不想那樣的……」
林惜之用袖子擦過他頭上冷汗,低聲說道:「不會的……殿下不會如此待你……你再忍著些……」
太醫急忙趕來,為岳子安把個了脈,詢問幾句症狀,速寫了張方子,杜蘭卿立即讓人去煎藥。
「大人你……可曾看過這淫蠱症狀?」
岳子安看太醫方子開得飛快,不禁懷疑問道。
那太醫也是一愣,接著搖頭,說道:「這些天下奇蠱,我還沒有親眼見到過。」
「那怎麽有方子可寫呢?」
「但你身上並不是蠱毒,只是些尋常藥劑,但用的人巧妙,混合不同藥方,讓你定時發作疼痛,以為是毒發而已。」
這反倒換岳子安傻了,林惜之松了一口氣,笑道:「果然如此。」
隨即滾燙的湯藥奉上,岳子安一口一口地喝了,那些疼痛果然慢慢消退,猶如服瞭解藥一般。
岳子安放下湯碗,問道:「大人,我之前十日便要發作一次,這帖藥方可以用上多久呢?」
太醫答道:「我想那是因為對你下藥之人,每次為你解毒止痛之後,又重新下藥,其實這些藥物不會積聚在體內,之後不會再有這種毒發的狀況產生,你大可以放心。」
「是嗎?但每次服藥之後,便是情欲難耐地很……」
「那是混了春藥吧?看人長得好,便是用這些藥來騙,真是下流,你可是吃了不少虧呀!」
太醫收拾著醫箱,不屑地說道,皇帝聽人這樣說自家兄弟,臉色有些難看,杜蘭卿急忙把太醫給請了出去,免得龍顏大怒,可心中卻是暗自同意的。
皇帝看了看外頭天色,似乎是已經要暗了,對著岳子安說道:「你們倆人奔波來回也是累了,現今又晚,不如就在蘭卿這裡住下,明日朕再來商議。」
兩人點頭說是,便是在杜蘭卿家中住下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