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整蠱

　“怎麼還不進去？”

　正當楚笑棠猶豫不決的時候，方慎行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從背後傳來。

　楚笑棠身體僵硬地轉過去，說：“方老師，你來啦？”

　楚笑棠臉上帶著笑，可那笑容裡充滿的戒備。這樣的楚笑棠方慎行十分熟悉，初次在廁所見面時，兩天前隔著一張講臺時，楚笑棠和他一同回辦公室時，楚笑棠就是現在的模樣。

　經過前天晚上，方慎行以為他已經讓楚笑棠放下些許心防，怎麼事隔兩天又回到原點了？

　方慎行“嗯”了一聲，站在楚笑棠身邊催促他：“一起進去吧。”

　楚笑棠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絕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遲遲不肯往裡走。

　這副模樣不用他說，方慎行也能猜出一二。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但楚笑棠現在的表現明顯是後悔來坐人體模特了。

　趕鴨子上架的道理誰都懂，更何況物件是楚笑棠這種不被虐就不開心的抖M性格的人。

　方慎行不再管他，率先走進教室，然後對著諸位學生說：“讓我們歡迎今天給大家坐人體模特的同學。”

　鼓掌聲響起，便是斷了楚笑棠的後路。

　楚笑棠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去，在美術系眾人熱切的視線下做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英語系研一的學生，名叫楚笑棠，請多多關照。”

　“長得好萌啊。”

　“終於找了個賞心悅目的了！”

　“矮油，我好想畫他，等下他要是背對我，跪求換座位啊。”

　“切，誰要跟你換，我也要畫正面。”

　“快看他嬌羞的小模樣，跟方老師什麼關係呀，看上去好登對哦。”

　楚笑棠惶恐不安地介紹完自己，下面的學生們，或是捂著嘴偷笑，或是竊竊私語，害得楚笑棠一頭霧水，不知道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美術系的教室比一般教室大一些，座椅的放置完全不同。課桌不多，大多抵著牆放。學生們成環形坐下，面前是自己的畫架，而環形唯一的缺口處便是方慎行的講臺。

　在講臺靠前面一些的位置，有一塊空地，空地那裡有一張單獨的座椅。

　楚笑棠看方慎行對自己做了個手勢，就知道那是為自己準備的。

　“今天畫畫的主題是靜坐的人物。”方慎行站在講臺上簡短的說了幾句話，就讓楚笑棠去預先為他留好的地方坐著。

　從走進教室起的那一刻，楚笑棠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如果他主動提出不幹了，說不準方慎行會不會立刻就讓他把一萬二的賬務還清。

　那麼，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必須和方慎行隔離開來。

　短短幾分鐘內，楚笑棠突然想到一個兩全之計。他決定表現的很差，模特不能做什麼，他就偏要做什麼，這樣方慎行就會主動提出不讓他作模特。

　楚笑棠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這個計策毫無BUG，簡直可謂是天衣無縫。

　當方慎行下達指令，楚笑棠第一反應不是聽從，而是多嘴問一句：“可以給我一張課桌嗎？”

　方慎行好奇地看著他：“嗯？要課桌做什麼？”

　“一直坐著很累，我怕堅持不下去。”

　“有道理，那邊有課桌。”

　方慎行指了指角落裡的閒置課桌，楚笑棠抬起腳準備去抬，方慎行點點手讓他先坐下，然後指派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學生就搬：“你是來做模特的，不是來做勞動力的。”

　楚笑棠內心冷哼一聲，回憶著嘴巴裡的餅乾香：又想對我用糖衣炮彈了？哼，小爺我不上當！

　人高馬大的學生很囧，我難道是做勞動力的嗎？

　那名學生力氣極大，楚笑棠看他結實粗壯的胳膊，覺得他說不定一隻手就能把課桌抓起來。

　課桌放在楚笑棠面前，楚笑棠二話不說，兩手往桌上一放，背一弓，直接把臉埋在兩手之間，趴在桌子上。

　……

　竟然是這種怕法，根本就看不到臉嘛。學生們很無語，還以為楚笑棠要桌子只是兩把手臂放在上面支撐自己而已。

　“我準備好了，你們開始畫吧。”悶悶的聲音不知道是從楚笑棠的手臂裡，還是從桌肚裡流出來。

　方慎行好氣又好笑，拍了拍楚笑棠的肩膀說：“一節課四十五分鐘，你這樣不怕悶死自己嗎？”

　楚笑棠埋著頭，用擺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擺了擺：“不會，我胳膊那裡還留了一條縫隙呢。”

　“看不到臉，畫什麼人物啊。”

　“就是，差評，負分滾粗啦，快抬頭。”

　“抗議抗議！”

　同學們的抱怨聲四起，楚笑棠心中竊喜——知道我是個懶人，不適合做模特了吧，快把我攆走，這樣你就沒機會對我下手了衣冠禽獸！

　方慎行偏偏不如楚笑棠的意，反而笑容滿面地對眾學生說：“人物畫僅僅局限在臉上了嗎？看，楚同學趴著的姿勢，脖頸處的線條，彎曲的後背，還有他交疊的雙腿，這些難道就不算是人物畫的一部分了嗎？”

　方慎行義正言辭地教育著在座的每一位同學：“我覺得楚同學選的這個姿勢特別好。其實很久之前，我就想讓你們畫一幅這樣的人物了。可是趴著太悶，我怕別人受不了才沒有提出這個要求。既然今天楚同學主動要求這樣做，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大家開始畫吧。”

　楚笑棠趴在臂彎中翻了兩顆巨大的白眼球，這都瞎扯淡什麼呢，我看你是管不了我，怕下不來台，自己給自己臺階下吧。

　學生們聽完方慎行的話，紛紛點頭表示很有道理，既然是畫人物，那就得各種姿勢都畫上幾次。雖然畫不到楚笑棠的臉很可惜，只要他還來做模特，以後就有的是機會畫他。

　見諸位同學沒有意見，方慎行大手一揮，示意大家開畫。

　竟然沒有直接把自己攆走，還成功的下了臺階，這簡直不科學！

　楚笑棠趴在桌面上，不爽地撇了撇嘴——沒關係我有那麼多機會呢，有的是辦法讓你看我不爽。

　只可惜楚笑棠沒等來方慎行不爽，倒先等到自己不爽了。

　趴在桌上固然省力，可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背部酸痛難耐。楚笑棠剛扭了下腰，方慎行的聲音從側面響起：“別動，噯，很好，再堅持一會兒，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才十分鐘？！

　楚笑棠以為半節課過去了呢。

　他強忍住想要扭腰的衝動，可沒過多久，臉上便開始燒的發紅發燙，呼吸好像都變得困難起來。

　胳膊之間的縫隙實在太窄，隨著趴著的時間越來越長，氧氣越來越少，一氧化碳讓楚笑棠頭暈臉熱，他剛想動一下，讓自己透口氣。腦袋抬起的幅度估計連五度都沒有，方慎行緊張的聲音又從另一邊傳過來了。

　“噯！不能動，不能動。”

　你眼睛是長在我身上了麼！我才挪了一下下啊！

　楚笑棠忍了幾分鐘，實在忍無可忍，趴在桌上甕甕地說：“方老師，好悶。”

　方慎行不明所以地問：“啊？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腳步聲響起，楚笑棠聽到方慎行在自己跟前停下，無力地重複道：“好悶，我可以抬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嗎？”

　“當然可以。”見楚笑棠抬起頭後，那張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方慎行一驚一乍地說，“傻孩子，悶成這個樣子怎麼不早說，沒事兒吧？要不要出去活動活動？”

　你才傻孩子呢！你全班都是傻孩子！我在整你你看不出來啊！

　楚笑棠陰鬱的掃了眼講臺後面那堵牆上掛著的鐘，還有十分鐘下課，如果再表現差，被方慎行攆走，一百塊就沒了，那他前面遭的罪豈不是白遭了嗎？

　楚笑棠姑且放棄抵抗政策，有氣無力地揮揮手：“沒事兒，我站起來活動兩下就好了。”

　模特站起來，學生就不好繼續畫了。大部分人停下筆，盯著楚笑棠看，楚笑棠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趕緊揉兩下腰，趴回桌上。

　楚笑棠剛把臉埋在胳膊上，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抬眼一看，拍他的是方慎行。

　楚笑棠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問：“什麼事？”

　“我剛才在教室裡轉了一圈。”方慎行微微一笑，“同學們都畫得差不多了，你只需要側趴在桌上，臉可以露出來一半，這樣就不會悶得太難受了。”

　以德報怨，方老師你大好人哇，我給你點10086個贊！

　吃了苦的楚笑棠聽到這句體貼自己的話，內心的不由泛起了小小的感激。

　“好的。”楚笑棠眼神閃動，露出半張臉，在他視線之中的學生，有幾個調皮的女學生偷偷揮了揮手中的畫筆和他打招呼。

　楚笑棠沖她們眨巴眨巴眼，覺得這樣比悶著頭好玩多了。剛才真是想整人沒整到，反而整到了自己。

　噯？怎麼有個畫架前沒人？

　上廁所去了嗎？

　像是感受到楚笑棠內心的困惑，觀看完學生畫畫進度的方慎行回頭畫架前坐下。

　靠！竟然是他的畫架。

　楚笑棠只覺方慎行讓他抬頭肯定是別有用心，這個癡漢，一點是想多看我幾眼，勾引我上他的賊船。哼！我是萬老師的，不給你看！

　楚笑棠閉眼上，悄悄地抬起點兒手臂，把臉有埋進去，只剩小半塊臉頰和一邊鼻孔在外面。

　方慎行拿起畫筆，畫板上的楚笑棠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他看到楚笑棠一點點把臉蹭進胳膊裡，卻沒有出聲說他。

　打一棒子還要給一顆糖呢，更何況剛才方慎行打了楚笑棠兩棍子。

　方慎行看著楚笑棠做哪些小動作，越看越覺得像自己養的那只胖倉鼠。

　胖倉鼠剛買回來的時候很怕人，手還沒靠近它，它便縮在倉鼠別墅的角落裡瑟瑟發抖。楚笑棠現在的模樣與他有四五分神似。

　想想現在那只胖倉鼠現在膽子已經大到能夠趴在方慎行掌心打滾睡覺，方慎行堅信，總有一天，他也能夠讓楚笑棠對他放下所有防備。至少，別再把他當斯文敗類看。

　拿起一旁的橡皮，擦去原先畫過的一塊區域，方慎行閉上眼睛回憶，腦海裡漸漸浮現出楚笑棠微微惱怒的畫面，靈氣活現的青年很是吸引人。

　張開雙目，方慎行手中畫筆飛動，將空白區域慢慢填滿，就像是在空蕩蕩的心裡塞進去一個人那般。

　下課後，同學們把自己的畫寫上名字交給方慎行。

　楚笑棠撐了個懶腰，站在方慎行附近，想等他忙好後跟自己結算工資。誰知方慎行一毛錢都沒給他，只給了他一句話。

　“今天的費用我會從欠條上扣去的。”

　辛苦了一晚上，連毛爺爺的邊兒都沒摸到，楚笑棠鬱悶地耷拉著肩膀，總有種自己白出力的錯覺。

　算啦算啦，沒拿到錢，外債由一萬二變一萬一千九百十塊也是好的。

　眼下距離月底還有十幾天，回到宿舍打開電腦的楚笑棠看到自己綠*後臺裡的錢，想提提不出來。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非要月底開可以提，現在只能幹瞪眼。

　掃了眼存稿箱裡的存稿，已經不多了，卻還夠發幾天的。

　若是以前，楚笑棠的拖延症肯定發作不想寫了，可現在一想到那些外債，楚笑棠就特別有碼字欲。

　劉密與楚笑棠背對背坐在宿舍裡上網，楚笑棠怕被他發現自己寫萬棠同人文，抱著電腦盤腿坐在床上開始碼字，寫到頭暈腦脹寫不下去，才關掉電腦睡覺。

　睡前是日常的用微信和萬老師說晚安，楚笑棠現在外債累累，根本不敢提面基的事，好在萬老師也沒提。

　他為什麼不提呢？是不是後悔了，不想見我了？

　哎……愛情啊，你什麼時候才能降臨在我身上？

　方老師真可惡，我一定要想到早點擺脫他的方法。

　帶著這個偉大而艱巨的夢想，楚笑棠睡著了。

　想要擺脫方慎行，關鍵在於還清帳務。

　楚笑棠萬萬不想再給方慎行做人體模特，這些天他一有空就在學校周圍的電線杆子上打轉，看附近有沒有招人資訊。

　學校附近這種小廣告最多，經過篩選，沒過幾天楚笑棠就鎖定了一家畫廊。

　貼廣告的是大四的學弟，由於他臨近畢業，所以急需找個人來頂替自己。這是分兼職，店裡所有員工都是Z大的學生來兼職的，上班時間可以大家一起合計調節，工資開的也不錯，據說二老闆人特別好，經常來給大家從下午茶或是夜宵。

　楚笑棠去畫廊轉了一圈，店門口龍飛鳳舞的四個草書大字，他認了半天也沒認出是什麼字。就跟店裡銷售的字畫差不多，楚笑棠除了好看，也看不出什麼門道。

　楚笑棠經過大致瞭解，對這家看上挺正規的畫廊有了一些瞭解。這家店有兩個老闆，是兄弟倆合開的。哥哥是大老闆，有其他工作要忙，不經常過來。二老闆倒是經常過來，所有兼職的學生口徑一致地表示二老闆的手藝特別贊，絕對不必外面飯店裡要價高昂的私房菜差。

　楚笑棠聽著他形容的菜色和口感，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吃貨楚笑棠很快便被這一點吸引，當下便決定就是這份兼職了！

　本以為來了這份工作就能定下來了，沒想到學弟說兩位老闆今天都不在，讓楚笑棠明天早上十點半過來面試，才能最終決定是否錄用他。

　小小的兼職竟然也如此嚴格，看樣子畫廊老闆一定是個異常嚴謹的人。雖然還未見面，但是楚笑棠對兩位老闆的印象分增加了幾分。

　“你別擔心，兩位老闆人都特別好。我看你挺不錯的，你一定可以勝任。”

　離開畫廊前，學弟遞給楚笑棠一份畫廊的宣傳冊，楚笑棠隨手往包裡一塞，美術系上課時間快到了，和學弟道了聲別，他匆匆地往美術教室跑去。

　說起欠債的這些日子，楚笑棠簡直可以寫出一本血淚史了。

　上美術課的時候與方慎行的鬥智鬥勇，下了課翻譯賺的那些外快還沒捂熱又要交到方慎行手裡。他沒把方慎行怎麼樣，倒讓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不說，還窮得叮噹響，痛苦地看著一萬二外債以龜速緩慢降低。

　下課後，楚笑棠來到方慎行身邊。

　方慎行正在整理學生的畫，瞥了楚笑棠一眼，笑呵呵地問：“有什麼事？”

　“明天早上我來不了了。”面試是十點半，美術課十點就下課了，楚笑棠和方慎行這麼說，其實有點想罷工的意思在裡面。

　方慎行點點頭說：“哦，知道了。”

　就這樣，沒了？

　楚笑棠等待片刻，都沒等到方慎行的下文。他忽然鬧罷工方慎行看不出來了？怎麼連理由都不問一下啊。

　擺脫方慎行是一方面，可楚笑棠不想做一個沒有責任感的人，說不幹就不幹。他問：“那明天的模特找誰？”要是因為他沒有模特，上不了美術課，他會感到慚愧的。

　楚笑棠歎了口氣，他果然不適合做壞人。瞄了方慎行一眼，楚笑棠暗暗又補上一句，只有這種人才適合做壞人！

　方慎行整理整齊的畫擺放在講臺上，對楚笑棠說：“讓學生抽籤，之前找不到人的時候就用這個辦法。”

　既然方慎行這麼說，楚笑棠便松了口氣。

　方慎行這才想起來問：“你遇上什麼事了嗎？”

　“沒有。”楚笑棠揚起嘴角，壞壞地說，“我找到新工作了，所以不想做人體模特。”

　方慎行直勾勾地看著他，不說話，眼裡滿是考量。

　“怎麼？不信啊。”楚笑棠被他這樣看著，莫名感到一陣心虛。

　方慎行淡淡地說：“沒有。”

　方慎行越是這樣說，楚笑棠越覺得他說的是反話。腦袋一抽，楚笑棠當即從包裡抽出畫廊的宣傳冊，丟在方慎行的講臺上說：“這家畫廊知道不，特別有名，店主人特別好！廚藝舉世無雙，寫的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從明天起，我就在這家店打工了，你知道店主給我開了多少錢工資嗎？兩千塊！”

　楚笑棠土包子似的伸出兩根手指在方慎行眼前晃了晃，其實具體工資是多少，他也不知道，學弟跟他說的大概工資也沒這麼多，畢竟這只是份兼職。

　方慎行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哦，這樣嗎？那恭喜你了。”

　“謝謝。”楚笑棠洋洋自得地挑了挑眉，“方老師再見，啊……是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面啦。”

　目送楚笑棠離開美術教室，方慎行拿起講桌上謹言慎行畫廊的宣傳冊，喃喃道：“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