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夜的死者

　“柳敦老師！”身後有人驚恐地倒抽了口氣，而我自從在日本遭遇了電梯事件後，就對電梯有心理陰影了，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絕對不會乘坐，現在一看到柳敦老師被電梯門夾住頭，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電梯絕逼一生黑不解釋！

　三步並作兩步地奔過去，厚重的電梯門死死夾住柳敦老師的脖子，她不住地發出驚恐的哭叫，手腳一個勁兒地撲騰掙扎，我使勁拍打門外的指示鍵，電梯門依然緊緊夾著沒有一絲鬆動的痕跡，耳邊是電梯裡外不住傳來的女人的尖叫哭喊，我心裡一陣煩躁，脫口而出，“給我閉嘴！”

　哭鬧聲頓時靜默了下，柳敦老師抖抖縮縮，啜泣著叫我，“是、是小沙嗎，請救救我！”

　“我在努力！”

　我大喊著回到，看艾利克斯試圖扳開電梯門，立刻放棄了再按電梯的指示鍵，跑到他旁邊一手一邊扳住門，咬牙用力一拉—

　“咯吱咯吱”

　金屬門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電梯門被我硬生生地扳開，露出電梯裡的情況，泰莉和一個陌生男人睜大了眼看著我，目光一頓，落到男人手裡捧著的一大堆機械手臂上，而柳敦老師的頭髮就纏在其中一隻上。我瞬間明白了情況，接到電話後柳敦老師看到機械手臂落在地上的影子類似鐮刀，便驚慌失措地想要離開電梯，結果頭髮被纏住，身體出去了，頭還被壞掉的電梯卡在裡面！

　“快點出來！”我沖兩人喊道，撐著電梯門的兩隻手不住顫抖，心下一陣惶恐：不對，以我現在的力氣撐開門應該很輕鬆才對，而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兩端有巨力故意使勁往中間擠似的，雙手不住顫抖，我咬牙硬撐住，臉漲得通紅，額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因為柳敦老師頭髮還被纏在一大堆機械手臂上的緣故，陌生男人率先從我撐開的狹窄間隙裡鑽出來，我聽見出來的兩人都鬆了口氣，還有艾利克斯急切地安慰哭泣的柳敦老師的聲音。

　然而手上忽然有一股滑膩的觸感，我驚愕地抬頭，看到不知道哪裡來的褐色的油狀物，沿著電梯裡外門之間的細縫緩緩滲出，沾滿了正在撐門的手掌，原本就使出全身力氣堪堪維持這樣的姿勢，再加上油膩的潤滑油，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一點點從扒開的電梯門上滑落，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催促，“快、點！”

　而就在這時，一陣鋼索斷裂的聲音乍然響起，我驚恐地看著泰莉正往前跨了一步，想要從被撐開門的電梯裡出來，聽到詭異的聲響後泰莉表情茫然地抬頭看向聲音發出的轎廂頂部，隨即我再也支撐不住了，兩隻手一下子全部滑開，電梯門就在我面前狠狠合攏。

　“不要—”

　我踉蹌著退後一步，臉色慘白，而樓下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我喘著氣，雙手因用力過度而顫動不已，滿手褐色的潤滑油。轉頭看去，卡特猛然回過神來，高叫了一聲“泰莉”瘋狂地跑下樓，艾瑞克斯和趕到的其他人臉色蒼白地望著我，而柳敦老師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滿臉惶恐淚水，不可置信地尖叫，“不、不—”

　死亡航班之後的第八天，死者，泰莉；倖存者，7人。

　過了一會兒，救護車的鳴笛和路人的喧嘩才徹底驚醒了我們，和艾利克斯對視一眼，我點點頭，他帶著比利和克萊爾下去幫卡特處理泰莉的後事。冷冷掃了一眼抱著機械手臂佇立在旁邊圍觀的男人，他抖了抖，迅速解下纏繞在上面的柳敦老師的頭髮，很快逃也似地走掉了。一時間，原本喧鬧的三樓走廊只剩下我和跌坐在地滿臉淚水的柳敦老師。

　我低頭在褲子上蹭掉機油，聽到樓下傳來卡特痛苦絕望的嘶喊，閉了閉眼想平復激烈的情緒，最終還是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向牆壁。

　可惡！明明我已經那麼努力了……果然還是沒辦法嗎！？

　差一點……就差一點泰莉就可以出來的！

　死神真的沒法戰勝嗎？！

　耳邊傳來柳敦老師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慢慢將我的心情從低谷給拉了回來：對了，現在不是可以灰心喪氣的時候，還有那麼多人，我還有希望！

　收斂了下情緒，我走過去，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柳敦老師？”

　“小沙！”她猛地握住我的手臂，滿臉自責悔恨的淚水望著我，“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固執地要來看望母親，泰莉不會和我一起來；如果接到電話時我再冷靜點，就絕對不會發生後面的事……對不起，都是我害死了泰莉！”

　我冷冷看著她，無情地說出事實，“你說的沒錯。”

　她愣愣地看著我，我丟下又一重磅炸彈，“還有一件事我想我得提醒你，泰莉之後……就是你。”

　瞳孔驟然緊縮，她臉上浮現驚懼的表情，緊緊握住我的手臂，手足無措，“我、我該怎麼辦！”

　我原本還想再諷刺幾句的，不過看她這副倉惶恐懼的樣子，反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正常人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這樣的狀態才是理所當然吧。是我自己太過苛求了。

　正因為比誰都想要努力活下去，對同伴抱著的要求就越高。

　況且這次的事情，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不是我要求全員一起行動的話……

　心裡狠狠愧疚了一把，我抽出一張紙替她擦了滿臉的淚水，鎮定道，“柳敦老師，現在不是可以哭泣的時候。先把泰莉的後事處理了吧。”

　攙扶著虛軟的柳敦老師下樓時，我回頭再看了一眼緊閉的電梯門，心中默默地哀悼：

　……對不起泰莉，沒能救下你。

　雖然我真心想要救下你們所有人，但我畢竟不是神。我自身難保，我無能為力。

　願主保佑你。阿門。

　之後我們聯絡了泰莉的父母，把泰莉的後事交給他們處理，去警察局錄了口供（上次負責詢問我們的卡斯特警察看到我們這一行人後，驚訝地說你們怎麼又出事了），帶著依然沉浸在悲傷中的卡特，和自責不已的柳敦老師，一行人回到了克萊爾家。

　因為泰莉的事，大家精神都不好，克萊爾和我準備了頓簡單的晚飯--三明治，做好了端上桌子，大家拿起來默不作聲地吃著，氣氛顯得壓抑而凝重。

　“柳敦老師，吃一點吧。”艾利克斯好心拿了一塊三明治遞給一直坐在角落沙發不言不語的柳敦，自從泰莉死後，我提醒她下一個死者就是她之後，她一直精神恍惚。此刻依然眼圈紅腫，滿目淒愴，對於艾利克斯的好意，她搖搖頭，直接拒絕了。

　“柳敦老師，您不要這樣自責，我們都知道那並不全是你的錯……”艾瑞克斯出聲安慰，卻觸動到了卡特的神經，他猛地扔掉手中半天才啃了一口的三明治，站起來衝著艾利克斯憤怒地吼叫，“不是她的錯是誰的錯！要不是她固執地去看母親，要不是她接到電話情況都沒搞清楚就驚慌失措，泰莉才不會死！”他轉頭雙目赤紅地瞪著柳敦，“全部都是你害的！”

　整個客廳霎時一片死寂。我看到柳敦老師肩膀劇烈的顫抖了下，緊接著站起身摀住臉匆忙跑進衛生間，裡面傳來隱忍痛苦的嗚咽。

　克萊爾想要去看看，我攔住了她；卡特氣沖沖地掙脫了想要勸阻的艾瑞克斯，奔回樓上房間去了。比利看了看我們，自覺地拿著三明治也跟著上樓去安慰卡特了。

　於是，諾大一個客廳轉瞬間就剩下我、艾利克斯、克萊爾三個人。

　克萊爾不解地看著我拉住她的手，“小沙？”

　我放開手，“我沒記錯的話，今晚是你和柳敦老師值夜對吧？”

　艾利克斯插話道，“沒錯。”

　“嗯，”我看著衛生間的方向，“克萊爾我和你換一下，今晚我和柳敦老師值夜。”

　兩人驚訝地看著我，克萊爾遲疑道，“可是柳敦老師情緒不太好，今晚讓她休息一下吧，我和你兩人值”

　話沒說完，我搖頭打斷了，“我有些話想跟柳敦老師說。”

　兩人明白過來，默默看了我一眼，艾利克斯試探地問，“小沙，安慰柳敦老師的話，還是我去做吧，畢竟我是她的學生，對她比較熟悉。”

　“啊，”我對他們笑了笑，“並不是安慰，只是有些話作為陌生人的我來說會比較方便而已。”

　安慰她？我會那麼好心嗎？別開玩笑了。

　勸了兩人回樓上去，我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啃著三明治，聽著衛生間裡傳來的壓抑痛苦的哭泣，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在咆哮。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我現在是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深刻含義了！！

　早知道柳敦這麼能惹事，我管她去死啊啊啊！現在好了，本來和諧友好的氣氛變成現在這樣，我真是後悔得想把腦袋往牆上撞一撞！

　半個小時以後，柳敦老師出來，我告訴臉色蒼白的她晚上和她一起值夜的消息，她只是略微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我去了趟衛生間，拿起艾利克斯放在洗漱台上的刮鬍刀看了看，然後放回原位。

　果然……

　瞄了一眼躺在沙發上默默看電視的柳敦，我心中嘲諷地哼笑了一下。（這種熟悉的動作是怎麼回事？）

　按照規定的值夜時間，三點前是我守夜。她躺在沙發上幾個小時了，輾轉反側一副難眠的模樣。也是，泰莉才出事，我們幾人憂慮重重，沒哪個能夠這麼輕易入睡吧。

　三點之後，我搖了搖柳敦把她叫醒，她滿臉疲倦地坐起來，眼睛依然紅腫著，對我禮貌地點點頭，坐在沙發上發呆。

　我徑直躺下閉眼，調整了呼吸，很快入睡。

　半個小時後，如我預料的，她起身走向衛生間。

　我睜開眼睛，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走近衛生間，一下子打開門，裡面的人嚇了一跳，手裡拿著的東西咔嚓一聲掉落在大理石的洗漱台上，我們倆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那反射出一道銀光的刀片上面。

　“你……”眼裡一閃而過慌亂，看到我譏諷不屑的笑容，她閉了閉眼，然後睜開看著我，眼裡溢出淚水，痛苦絕望地搖頭，“我真的受不了了！！”

　害死學生的自責，死亡即將降臨的恐懼，哦不僅如此，再加上之前死亡航班的陰影，讓另一個男老師上機而自己留下，以致那人死亡的自責愧疚，這個單身的女老師，終於承受不住壓力，打算割腕自盡了。

　我抱著雙臂斜靠著門框，鬼畜地一笑，“抱歉，忘記告訴你另一個規則了—”

　“在死神讓你按照它的死法死掉前，就算你自殺，也是不會死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