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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入高門的男人》第4章
  第三章

  路小凡早上接到了路小平的呼機,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回電過去。

  「二弟,什麼急事啊,你不能下了班再打話!」路小平照例這樣開頭,好顯得他在辦公室裡拿公家電話說私事純屬是因為這個不通實務的弟弟,這就是他要打路小凡的Call機,不給路小凡辦公室打電話的原因。

  路小凡打了個哈欠,路小平果然又接著自說自話地道:「路媽是定了下個禮拜的火車,你記得要去接啊!我有可能沒有空,單位的事多著呢,對了,媽最近有一點高血壓,你讓你們老吳去接,我看就他開車穩一點。」

  路小凡嗯了一聲,路小平又指示道:「回去的機票不好買,你早一點給定下!」

  他這麼一開口說話,路小凡的眼睛立時睜開了,脫口道:「坐飛機?!」

  路小平沉聲道:「咱媽來一趟北京不容易,你來回都坐飛機,平啥讓她老人家坐火車,行了,飛機票的錢算我的!」

  路小凡回家的機票那都是貝律清國際航班里程數累積了之後人家送的,貝律清就把免費機票送給了他,路小凡是絕對不會捨得買的。

  只是他還沒開口,路小平劈哩啪啦理直氣壯地訓斥了一通,路小凡只好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那要單位開介紹信呢!」

  「你讓老吳訂票不就行了,貝家人訂票還要介紹信?!」

  「貝爸自己訂票都開介紹信的!」路小凡對路小平指使貝沫沙的工作人員跟指使自己下人似的不禁有一點滿,但如果明說,回頭路小平鐵定跟路媽告狀說自己偏幫貝家,於是只好含糊道:「回頭我在自己單位試試!」

  「貝老爺子就是太正經了,他如果肯給你一二個小道消息,你早就發財了,還做什麼三產公司的銷售員!」在天津紡織局當宣傳幹事的路小平挺瞧不上路小凡這個銷售員的工作的,而他這個宣傳幹事也是路媽幾次打電話爭取來的。

  原本路小平來了京城,貝沫沙聽說他學得的是機電,就讓他去機電廠招工試試,路小平一聽委屈的不行,說他不是不想去機電廠,但是他當初就是因為發燒沒考好,才落到這個學校這個專業,這根本不是他喜好的,也不是他的專長。

  貝沫沙問他想做什麼,路小平回答說自己很適合做管理,在學校在學生會就是做管理工作的,貝沫沙說做管理也要從基層做起,這樣吧我給你介紹一份合資企業的工作。

  合資企業是德國跟中方合資的一家醫藥中間體的工廠,由於是定向給德國總部供貨,所以自己工廠就也申辦了出口權,貝沫沙給路小平介紹的工作就是進這家合資企業的出口部,而能進出口部當時也是一份非常時髦的工作。

  貝沫沙以為自己的親家肯定會滿意,哪知過幾個月路媽打電話過來了,讓貝沫沙感慨的是,二年不見,路媽的水平依舊,而且普通話的水平提高了不少。路媽的意思是先謝謝貝沫沙,自己的二個兒子讓他費心了,但話鋒一轉,也提到了兒子呢好像有一點不太適應那份新工作。

  原來西北跟京城的英文水準還是有差,而且路小平的英文本身不行,加上又是新人,出口部自然不會讓他來招待外商或者處理單據,他現在幹的也就是天天去倉庫查點出貨的數量是否準確,或貼一下碼單這種活。

  自視過高的路小平聽說因為受了點氣這幾天都病倒了。

  按貝沫沙的意思是小孩子到社會受到一點挫折也在所難免,但路媽的話不知道是怎麼說的,貝沫沙居然被她說服了,同意給路小平再換一份工作。

  路家到底想要一份什麼工作呢,路媽也算是挑明了,她覺得自己的兒子是一個為人民服務的料。貝沫沙總算弄明白了,路媽是把她兒子送進城當官來了,不禁頭痛。

  那幾天路小凡是走路哈氣都不敢大聲,生怕勾起貝沫沙想起路小平的那個難題。

  路媽等了一陣子沒見消息,路小平又打電話哭訴自己拿的錢少,幹的活多,還被工廠那些工人們欺負,即然貝沫沙同意給他換工作,他就辭職了。

  路媽頓時急了,給路小凡的學校打了個電話,讓他幫著哥哥再督促下工作那事。

  路小凡哪裡能有什麼辦法,他在家裡都不敢提路小平工作的事情,林阿姨已經不停地歎氣說「老早就曉得了,鄉下人就是這付樣子!」

  貝律心更是一聲接著一聲地冷哼,那眼神如同刀子似地飛向路小凡。

  路小凡聽到路媽嗓子都啞了,也不敢吭聲只好同意下來。

  那天下課路小凡在路上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去求貝律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現了貝律清對他真實的看法,路小凡竟然一蹶不振,正式考試的分數一落千丈。

  最後是托了各大院校爭開專校擴大生源的福,路小凡才算勉強進了R大當專科生。

  一切都恢復常態,貝律心的白眼又多了起來,林阿姨又將戇頭戇腦掛在了嘴邊,路小凡呢給貝律清煲湯也沒那麼勤快了,自然沙龍他再也沒有參加過,而貝律清呢,又開始很少回家了。

  路小凡到了貝律清的樓下也不敢上去,而是在下面轉來轉去,偏偏那天還下起了雨,他淋得跟個落湯雞似的也還是提不起上樓的勇氣。

  他剛決定還是不要上去算了,發現自己頭頂上的雨突然就止住了,貝律清撐著一把傘站在他的後頭,路小凡結結巴巴說了一聲:「哥……」

  貝律清平淡地道:「上去!」

  路小凡只好跟著貝律清上了樓,宿舍裡就那麼巧,只有貝律清一個人,但桌面上分明零散地丟著牌,看起來似乎剛才有人在這裡大打牌局。

  貝律清拿出來一條大白毛巾,讓路小凡把衣服脫了,然後像揉大毛狗似的,將他揉了個遍。

  「什麼事?」

  「嗯?」路小凡一下子被這種溫情給熏迷糊了,不知道這也算不算是貝律清的客氣。

  「找我什麼事?」

  路小凡的頭低下了,貝律清見他不吭聲,又問:「為你哥的事?」

  路小凡快速的看了貝律清一眼,又把頭低下了,貝律清道:「上一份工作不是很好麼?」

  「他……辭了。」路小凡羞愧地把頭低地更下了,彷彿那個不知好歹的人就是他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貝律清回答,他的語調當然不算熱情,即沒有承諾,也沒有搪塞,挺平淡的一句話,但仔細聽聽又覺得還算溫柔。

  然後他又拿著毛巾給路小凡擦了起來,路小凡因為太過受寵若驚,屁股不免動來動去,他突然聽到貝律清有一點生氣地道:「你故意的,是吧!」

  貝律清生氣的時候還真不算多,確切地說他明顯生氣的時候是不多的,路小凡連忙嚇得低著頭,他忽然覺得後面頂著一根很硬的東西,戳著他的屁股,有一點疼,就小聲道:「哥,咱屁股底下有一個玩具!」

  貝律清嗯了一聲,修長的手指還是輕描淡寫的給他擦著頭,慢條斯理,路小凡見那隻手拿著毛巾給他擦前面的時候,還在想要是自己的手指頭也能長這麼長,長這麼白就好了。可惜他從小就在農地裡面做活,人不大,但手不小,且骨節分明,指腹粗糙。貝律清的已經不拿毛巾,而是拿手指在蹭路小凡的皮膚,路小凡才驚覺貝律清那雙手看起來保養的很好,但指腹也很粗糙,從他的胸前蹭過,路小凡莫名的像被電擊打了一下。

  他覺得整個人都毛毛的,貝律清的頭擱在他的頸後,路小凡心想會不會他擦累了,但無論如何貝律清將頭擱在他的頸上,路小凡沒有覺得不舒服,反而是心中那點點因為聽到貝律清講他是隻混進天鵝裡的鴨子的難受有一點淺了。

  貝律清還是當自己是Brother的,至於說自己是隻混進天鵝裡的鴨子,那或者也沒什麼要貶低自己的意思,因為那本來就是事實。即然是陳述事實,那就算不上中傷,路小凡也就想開了。像路小凡這種人就有一點像小強,要是被人拍扁了還死不了,就扁著走了。

  路小凡也不知道貝律清什麼時候收了自己屁股後面的玩具,總之貝律清道:「你回宿舍吧。」

  路小凡哎了一聲,回過頭來問:「哥,你想不想喝湯?」

  貝律清拿毛巾擦自己的手道:「不嫌麻煩?」

  路小凡連忙道:「不嫌!」

  「那好啊!」貝律清也沒顯得特別高興不高興,但路小凡似乎有些摸出了貝律清喜好的門道。

  貝律清通常都不會很肯定地說喜歡,不喜歡,但路小凡覺得他用了一句提問句,那就算是一個活口,貝律清給人留活口,大約就是喜歡的意思了。

  ◇◆◇

  貝律清以為路小凡第二天大約就會提著一保暖盒的熱湯從專院踢踏踢踏跑到自己的本院來,在一群人掉掉下巴,眾目睽睽之下用一種好似女人看男人似的含情脈脈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喝湯,那的確很像路小凡幹的事情。不過可惜,他卻沒那麼做,以至於貝律清意外之餘投籃的時候都有一點不太專心,少拿了好幾個三分球,害得林子洋衝他再三眨眼睛。

  很多人都會以為人是以群來分的,但事實上當你成熟以後,你就會發現,人其實歸根結底都會以階層來區分的,同等階層的人才會更容易成為長久的朋友。貝律清與林子洋組成的隊伍裡其他的隊友基本是高幹子弟,都是沙龍成員,也都屬精明能幹型,貝律清失了幾個三分球,他們也還是穩超對方,林子洋眨眼睛的意思那也就是超多少來震撼別人的意思。

  他們雖然穩贏,但台下極大多數人是來看貝律清的,尤其是女生,一看貝律清幾個不中,都不免流露出失望之聲,貝律清加油這種喊聲震得路小凡耳朵都疼。路小凡雖然沒有來送湯,但他確實有來看貝律清的球賽,人家喊他也喊,喊得嗓子都毛了。

  他以前看見貝律清偶爾也會想到,這樣的男生女生應該都會喜歡吧,或者他應該會有不少女生喜歡吧。他聽著那些女生時而大聲地喊著貝律清,一臉亢奮,時而小聲地念著貝律清,好像這三個字放著嘴裡會化了似。他今天才見識了什麼叫作萬眾矚目,什麼是大眾情人。

  半場結束之後,他看見貝律清滿頭大汗掛著白毛巾坐在一邊,連忙擠到跟前拿了一瓶礦泉水,林子洋看見他笑了笑,道:「喲,小凡哪,律清的水你送去吧!」

  路小凡哎了一聲,握著那瓶水給貝律清送水去了,走近了道:「哥,水!」

  他一出場才知道自己把嗓子都喊啞了,貝律清微微側頭卻發現是路小凡,脫口道:「你嗓子怎麼啞了!」

  路小凡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道:「我給哥喊加油喊的!」

  貝律清接過了水,揉了揉他的頭,然後邊喝水邊歸隊了。路小凡的腦袋卻嗡地一聲響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貝律清當著全校的面給了自己這麼親暱的一個動作,路小凡只覺得幸福就像天上掉下來一塊芝麻餅,雖然不大但因為來得太快都把他砸暈掉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又在貝律清的身邊找到了位置,找到了這個位置他就好像又找到了人生的位置,頓時精神抖擻了起來。

  下半場貝律清打得非常得好,他個子高最擅長三分球,站在球場上雙手這麼一揚,球就帶著優美的弧線輕鬆入籃,要多瀟灑有多瀟灑,把整場的女生都迷得七葷八素的,退了場都有好多女生喊著走不動了。

  隔了幾天,貝律清回來跟貝沫沙說,天津紡織局缺那麼一個幹事,不是公務員的編制,但好歹也是隸屬政府部門,貝沫沙聽了便連忙把路小平塞過去了。路媽聽說是宣傳幹事,頓時便高興了,路小平也很心滿意足,畢竟是到局裡面工作很有面子,貝沫沙交了差也算是鬆了一口氣。而從頭到尾,貝律清從來沒提過路小凡來求他這件事情。

  路小凡呢又開始貝律清回家的時候煲湯,貝律清如果在家留宿,早晨起來必定有一份熬得香香的瘦肉粥,或者是魚片粥。他還包了貝律清在家裡所有的活計,包括整理衣櫥,刷鞋,林阿姨除了貝律心的東西,其實不大管男人們的內衣褲襪子,所以貝律清若是在家洗澡,路小凡便搶著連他的內褲襪子也洗了。他第一次洗完貝律清的內褲襪子晾曬完的時候,看見貝律清頂著剛洗完的濕漉漉的頭,赤著上半身用一種挺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路小凡也沒鬧明白貝律清的眼神是什麼眼神,他當時只是在想哥真是帥,不穿衣服,濕答答的也還這麼帥,難怪這麼多女生都喜歡他啊,羨慕啊之類……

  路小凡的目標從變成一個能跟貝律清平起平坐的朋友改成了更務實的做貝律清有用的心腹。貝律清幾乎不用費心少什麼東西,因為只要一通電話,或者不用電話,路小凡只要想到他會缺什麼,就不會辭辛勞地跑回家取東西,再屁顛屁顛給貝律清送去。

  這當中路家又瑣瑣碎碎的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比方說路爸當了村長事事要插手,跳開了供銷社卻進了一大批假農藥回來,害得村子裡差一點鬧蟲災;再比方說路爸的二妹在其他村子叫她的村長辦得工廠侵佔了地,後面又是路三爸或者路四爸發生了一點事情,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最後都是貝律清給解決的。這些事情如果放在以前,大家也只好抹抹鼻子,自認點背倒霉算了,但現在不同,他們是有一個當高官女婿的兒子的,就算可以吃虧那也是一件丟面子的事情。打給路小凡尋求幫助,天曉得路小凡能做什麼,他當然也只能去找貝律清。貝律清每解決一件事情,路小凡就越發地對他敬仰,鞍前馬後,唯恐不能報答貝律清的大恩於萬一。

  當然關於林子洋他們的高端話題他也不參加了,跟他說他也會裝沒聽見,或者裝糊塗說子洋哥你們說得我真聽不懂,我是給我哥來送襪子的,伊朗問題啥的你問他吧。林子洋有的時候會忍不住道,怎麼世上會有路小凡這樣的人種啊,變形金剛都沒他變得那麼徹底。

  貝律清不鹹不淡地道:「有你這麼賤的沒有,人家討論你嫌,不討論你又惦記!」

  林子洋嘿了一聲道:「是,我嘴賤,貝爺這是替人打報不平呢,得得,我一邊涼快去,成不?」

  貝律清笑了笑道:「看見下面的草坪沒?」

  「怎麼了?」

  「那給您羊爺準備的,上那涼快去!」

  林子洋失笑道:「我說貝爺,您老什麼時候改維護起這種小人物來了,你不最不愛那些攀高踩低,只知道伸手撈好處,活著卑微,死了卑賤的生物麼?」

  貝律清翻了一頁書,淡淡地道:「這不還新鮮著麼!」

  林子洋笑道:「得,明瞭,您貝爺要是新鮮完了知會一聲,我們也就用不著牙疼了。」

  路小凡還不知道自己成了上層階級盤中一碟小菜,他正抱著書去上公共課。那種總是在早早地在教室裡搶著前排位置,上課眼神一眨不眨盯著教授,一字不漏記筆記,卻沒被教授記住的人——就是路小凡。路小凡一進教室發現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人,他眨了眨眼睛,確實坐了人,而且是一個挺高個的男生。路小凡猶豫了片刻,位置也就罷了,但是自己放在位置上的水杯卻要取回來,下次還要靠它占座呢。

  他走過去客氣地問:「請問有沒有看到我的水杯!」

  「什麼?」那男生把頭一橫,他旁邊坐的二個男生一起橫眉豎眼地看著路小凡。

  路小凡眼前一下子多了六條橫眉,六隻豎眼,立時知道自己跟這隻水杯有緣無份了,轉身剛要走,卻突然被人伸出的一隻腳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階梯上。

  路小凡剛想起身又被人揣了一腳,只聽背後人大聲道:「看你再跑本院去抱那些高幹子弟的大腿,丟我們專院的臉!」

  路小凡吃疼地大叫了一聲,好在教授進來了,看見階梯當中趴著的路小凡只是不滿地道:「都坐回位置,吵吵鬧鬧地成何體統!」

  專院的學生入院比起本院來講就寬鬆多了,裡面不乏有一部分是掏贊助的錢進來的,所以打架生事經常發生。教授也就見怪不怪,都懶得理會了。

  路小凡從地上爬起來,瘸著腿回到了後排的位置上,前排那三個男生還不時地轉回頭來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專院的男生對本院的男生是一種因為嫉妒不平而引起的天然敵意,對於那些佔了本院女生,還要吸引走專院百分之九十以上女生目光的本院男生,他們早就到了叔可忍,嬸不可忍的爆點,路小凡簡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發洩品。他們扎破路小凡的自行車輪胎,在路小凡上廁所的時候把門反鎖,把路小凡宿舍裡的被褥藏起來丟掉,還在他的飯盆裡尿尿。

  路小凡不禁苦惱地想著要不要暫時請幾天假避避風頭,他小的時候讀狼牙山五壯士堅守陣地壯烈犧牲的故事也是很感動的,但他卻沒有要堅守專院陣地的念頭,因為他即不是壯士又不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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