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將軍怕妻
冷風灌入衣領,直教蘇子葉顫慄不斷,帶著厚厚的狼皮手套的她緊緊握著韁繩,雙腿夾緊馬肚,眼角偷瞄在她左右的兩人。她恨恨的別過眼正視前方,為什麼他們還能夠挺直脊背,一點都不畏懼冷風呢?
「大哥,前面似乎有人家,夜也末了,我們投宿一晚可好?」盛春悅早不忍看到蘇子葉這哆嗦的模樣,恨不能將其摟在懷裡,讓她在自己這裡取暖。但她非要堅持自己騎馬,他們也莫可奈何。
天恩瞅了眼蘇子葉,點頭:「好。」前方隱約有兩間房子,細看似乎是破敗無人住的。但在這裡將就一晚上也比在客棧安全。
不是天恩多心,如果單宗澤要找蘇子葉,很簡單。就待蘇子葉病發,找大夫。到時,他利用耶律驊的兵力將皇城中所有郎中大夫都抓起來,一經審問,必然知道他們的下落。雖然這只是天恩猜測,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決定帶著他們離開。
來到破舊的小院門口,盛春悅率先下馬,去將門打開,不知是他力道太大,還是風吹的,那門『唰』的一聲,倒地了。馬上的蘇子葉『噗嗤』一笑,道:「喂,門和你有仇嗎?你幹嘛這樣對待它。」
盛春悅尷尬的蹙了下眉解釋:「我只是輕輕一碰而已。」蘇子葉『嘁』了一聲,哪裡信他。下了馬去推另一扇門,接著又聽到『唰』的一聲,門應聲而倒。
蘇子葉輕輕咳嗽了下,「嗯,原來是門的問題。」而後若無其事的往裡面走。小院中雜七雜八的東西扔滿地,蘇子葉腳不小心碰到一根木棍,『啊』的一聲尖叫,以為踩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似得,直往身後跑:「鬼啊,鬼啊……」
天恩牽著馬匹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蘇子葉整個人都掛在盛春悅身上,兩眼緊閉,嘴唇蠕動著……
「沒事,沒事……」盛春悅看了眼地面,確定是一堆木頭才輕聲安撫:「不是鬼,木頭而已,沒事。」
天恩將馬匹拴在比較牢固的門柱上,去將道路上的木頭清理出來,後道:「這些正好晚上取暖用。」抱著木頭邊走又道:「我先收拾一下,你們一會兒再進來。」
盛春悅看著天恩那生疏的動作,扯了下嘴角,天恩是越發的不像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反而是不愛理家務的平常男人似是願意為心愛人屈身的人。
「天恩……」蘇子葉小聲呢喃天恩的名字,心中感動越發的明顯,忙放開此時抱著的男人,跟上天恩:「來,我幫你。」
「不用,你先在外面站一小會兒,立馬就能生火給你取暖。」天恩動作利索,在房屋內騰出一塊空地,將木頭全部堆了起來,拿出火折子開始點火。
蘇子葉站立靜靜的看著天恩,這個本在宮中享受眾人伺候的男人,此時卻為她做著平常人的事兒:「天恩……」
「你先在那凳子上坐下,火一會就會點起來。」
蘇子葉沒有挪動腳步,而是看了眼此時站在她身邊的盛春悅,眨眨眼,不知該如何做。
「等等,五弟去看看那凳子可以坐嗎?別跟方才的門一樣,一碰就散架。」天恩添加了點乾燥的雜草,將火點著了。盛春悅點頭,去檢查房內桌椅的牢固性,不好的直接一掌劈了做柴火,好的留下用地上的稻草將灰塵撣去,之後拉著蘇子葉坐下。
蘇子葉心中盡不是滋味的看著這兩個男人,心中莫名的歉疚感出生:「我感覺我失憶,對你們都不公平。」如果沒有失憶,她也許知道自己該如何選擇如何做。可是現在,兩個男人都讓她感動,以至於她矛盾的沒有方向。
「所以,找更好的郎中給你治病,待你好了,做個決定。」天恩一定知道她的選擇是三盛春悅,他幾乎沒帶什麼希望。但他想為自己努力一把,曾經將愛藏在心中,她完全不知道,而如今有這樣一個機會,為什麼要讓自己遺憾。
蘇子葉勉強一笑:「嗯,會給你們一個美好的答案的。」答案是什麼?她也好想知道啊。偷眼瞄了這兩個男人,他們那雙眼有些相似,一個深邃如深潭,一個卻清澈如淺灘;一個神秘,一個易懂,她想要的是怎樣的一種人?
他們二人皆是淺笑不語。
蘇子葉百無聊賴的坐著,看著火苗一點點的燃起,不一會兒變得通紅劇烈跳躍,妖嬈的火苗舞動著,十分之旺盛。
「我們是要回香宛國了嗎?」她輕聲問。
天恩回答:「最終目的地是香宛國,不過這之前是到香宛邊疆大營,投靠叱吒將軍。」
蘇子葉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玩的人物,兩眼放光的看著天恩:「叱吒將軍?哎,就是那個超級懼怕老婆的,人稱叱吒怕妻的妻管嚴將軍?」
天恩搖頭,「我並不知叱吒將軍還有怕妻一說。」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我娘跟我說過有個叱吒大將軍很厲害,可回家就跟蔫了的茄子一樣,屁都不敢放一個的……據娘說,他妻子長得跟羅剎一般……不知道娘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相信有傳言必有一定可追溯性。」
盛春悅從行囊中取出了一點乾糧,分與他們二人,接口道:「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八卦吧?聽這些很好有趣嗎?」
蘇子葉點頭:「哎,你們不知道哦,女人每天在家除了做做刺繡看看書,真的沒啥事兒可做了。我娘偶爾出門和那些官夫人一起搓麻將啊,回來就拉著我和我說聽到的趣事兒,打發時間啊。」
天恩挑眉,問:「可知叱吒將軍的幼子多大了?」
蘇子葉搖頭,開始了絮絮叨叨的毛病了:「我失憶啊,但我記得我十五歲的時候,他就有兩個兒子了,而且他妻子肚子裡還有一個,我娘說那個羅剎有可能生五六個,據說都准備培養成大將軍。還說給起名字叫什麼『霹靂』『閃電』『逐宇』之類之類的……」
盛春悅挑眉細聽,這個女人的聲音可算是柔和的令人舒心,偶爾還帶著點鄉土口吻,說的事實都成笑話似得,得人心歡。
「豈止五六個,我看十個八個的都很有可能。」天恩笑著說:「現在已經七個孩子了,個個身體強壯,與其母身形相似,以後絕對都是香宛國的良將。」
盛春悅也聽說過叱吒將軍,不過真未見過其妻,只聽人說:叱吒將軍之妻,身形如虎;行步如象,走一步,地抖四抖;手粗如樹,手一揮,扇手起風;聲如巨洪,口一張,山雨欲來。形容的其妻似乎是個怪物似得,不過未見其人,盛春悅從不斷定什麼。
三人邊吃邊聊,末了,某人吃飽喝足便來了睡意,躺在盛春悅整理好的的稻草從中就睡了過去。
盛春悅也靠在一邊休息,而守夜的天恩則是靜靜的看著兩個熟睡的人。「子葉……」他輕輕呢喃她的名字,有時候他會嘲笑自己,為什麼會癡戀這個女人那麼多年。這個女人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對他的皇位更是沒有什麼重要作用,他為什麼就如此之戀想她?
他的回憶慢慢湧上心頭……
『太子哥哥,皇上又罵你了嗎?為什麼?』那時才五六歲的她睜著大眼瞅著他,水靈靈的,純潔無暇,不似皇宮中那些人,總給予人一種壓抑感。
『父皇罵我也是為我好,我只不過有些難過,不必在意,子葉妹妹去玩吧,我再坐一會兒。』他難以掩飾自己眼中的情緒,只能別扭的推開她,他不想讓一個比自己小七歲的孩子來安撫他,他會覺得很沒有面子。
『難過啊?那子葉讓你開心起來好不好?』她起身,站到離他一米開外,脆生生的說:『太子哥哥,子葉給你跳孔雀舞,你要做孔雀,要開屏讓所有人看到你最好的一面。』說著就拉起她短短的裙擺開始跳她口中所謂的孔雀舞。
不知她是為了他而跳著別扭的舞,還是真的想要在他面前表現一次,總之她那三腳貓的動作讓他笑了,他笑她的癡笨,笑她的愚鈍,跳的竟跟鴨子似得還說什麼孔雀舞。
『嗷,太子哥哥笑了,你看吧,我就說我能讓你開心起來。」蘇子葉說著拍拍小手,坐到他身邊:『太子哥哥,不要愁眉苦臉好不好,你笑起來很好看的。』
他微笑點頭,而她抬頭就親吻了下他的臉頰,當時他臉頓時就燙的的跟煮過的螃蟹一般,褪不去那淡淡的紅暈。
小孩子的行為,他不敢作數,只當其行為是因為妹妹喜歡哥哥才有的。
「春悅……」
一聲低低的嚶嚀聲,讓天恩的一切思緒打斷,從溫馨的回憶中回到冰冷的現實中。
失憶的她,叫的是盛春悅的名字。
天恩揚起嘴角,苦笑了下:為自己努力一把?努力又如何?她愛的根本不是他,就算這一輩子她不會有記憶,但他也會過的心裡不安不是嗎?既然,他已經做到讓她得知他的心了,而她也因此回應了他,那麼他該留住他們之間存在的那麼一點點溫馨,將其封存在腦海,埋藏在記憶中,慢慢回味也是不錯的選擇。
「春悅……」她痛苦的聲音傳出,天恩蹙了下眉,推醒盛春悅,讓其同看依然夢囈的蘇子葉:「不要殺他……求你,放過春悅……求你……」
天恩蹙眉,這一句話十分耳熟,伸手輕輕的把住了蘇子葉的脈,診斷下開口:「沒事,她熟睡夢見以前的事兒。」蘇子葉夢這話是他很熟悉,當初他們要殺盛春悅的時候,她央求鳳子禎而說。
盛春悅點頭,極其意外:「她失憶,竟還在念我。」
「因為她愛你。」天恩簡單回答:「你能給她幸福,而我只需要看著她幸福。之前的擊掌之約不作數,我退出,因為我還未爭取便已經輸了。」
盛春悅驚訝,「大哥。」
「我這個做大哥的,這麼多年讓五弟在外吃苦,如果連個女人都還要搶,會如子葉所說的『太不人性了』。為了朕這個皇帝以後美名天下,這個女人我不要了。」天恩倒是大方的謙讓了。也許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受傷,更也許他能夠看著她幸福,而他亦是會幸福。可當他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似是被刀剜去了一大塊,疼痛難忍。
盛春悅濯濯眼眸看著他似是已經淡然的眸子,強笑了下,深深吸氣道:「謝大哥成全。」心中甚是感謝天恩的大方,卻也為之憂心。
「在離開西戎國皇城之前,我還要去一趟封疆侯府。這幾日你們先行,三日後我們於西戎國酒乾縣集合,如我沒有來,你們最多等一日便離開,絕不可被單宗澤知道你已經和我們在一起。」單宗澤知道只有天恩和蘇子葉二人,天恩一個人回去,必然會想蘇子葉還在皇城內,屆時一定在皇城中尋找人。
如果,他不幸被抓住,單宗澤也只能威脅他說出蘇子葉的下落,絕不會殺他。如果盛春悅去,單宗澤會毫不猶豫的殺了盛春悅這個最大的、蘇子葉最愛的男人。
「大哥,不行!」盛春悅第一個反對,天恩走了,萬一出現意外,那麼香宛國便真的成他們鳳家的了。
天恩伸手拍了拍盛春悅,笑道:「這三天時間,好好改善你們之間的關係,等我回來。」聽著天恩這自信的話語,盛春悅心下越發的不安。
「我,一定會回來。將來我還要坐看天下,坐看蘇子葉幸福。」天恩起來背過身簡單說了句,便出門去。
盛春悅喚了一聲:「大哥,我們等你。」
「嗯。」天恩沒有回頭的走了,他為能解蘇子葉身上的蠱毒,一定會帶著單宗澤或者耶律驊的血回來。
馬蹄聲響起,『得得得』的聲音,敲得人心不安,直至聲音消失不聞,盛春悅才回過神,心中默念了句:大哥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