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細作娘子
盛春悅下了馬車便抱著蘇子葉回房,半語未言。將蘇子葉安置在床上便背對著蘇子葉站在了窗欞邊,那雙淡無神情的眸子看著窗戶細縫外的景色。
蘇子葉本躺著,卻端端的坐起來,看著盛春悅的背影,心裡惆悵疑惑萬千。一路上回來,他沉默,而她因他而沉默,然心裡的疑惑不斷。宮中他的那句話十分平常,符合他說的。可是那口氣卻如正常人一般,沉穩而又帶著威懾。
如若往日,他這般說她一定沒有疑問。可是他當著眾人小聲說,而且見到天恩的時候那表現不得不令她起疑。他堅實頎長的身形似是孤單,似是冷漠,沒了往日那股子調皮勁兒。
蘇子葉不知不覺,有股子莫名的憂傷至心底泛起,刺痛她的心,擾亂她思緒。這是怎地一種奇怪感覺?
「春悅,一路上為什麼都不說話?」終究是蘇子葉性子不夠沉斂,還是先問出口了。
透過窗縫看向窗外之景的盛春悅滿眸默然,似是一副桀驁臨高之勢。他的心思,似乎他自己都有些不明了,抿嘴開口:「鳳子禎很優秀。」語畢,他因自己的話也驚了一驚。
蘇子葉那水靈的大眸子瞪的滾圓滾圓的,嘴張開可以放倆雞蛋似的,不思議的看著對面窗邊的人。這,這……是他說的嗎?這就是他由心而說的,一個完全正常人口氣說的話。不孩子氣,不傻,不呆。
盛春悅轉過身來,發現蘇子葉正驚詫的看著自己,他勾了下唇角,滿眼默然的直盯蘇子葉:「怎麼,很意外?」是不是從來沒有這般正視過她?殊不知,離得最近是忽略的最是徹底。
這個他明媒正娶的女子,竟有一雙這般水靈的翦眸,什麼情緒全然從這裡表現出來,時而單純天真,時而疑惑震驚,時而鬼靈機巧,時而惆然沈宇……當然,還有從未展露過的深沉真性。她的心思,藏的夠深。
是啊,她和他一樣,做個無知之人才最不引人注意。殊不知,她在他面前這一點做的完全不夠格。
「春、春悅……你,真的是正常人?」蘇子葉依然不敢相信,他不是傻的。
盛春悅瞅著她那雙眸子,不禁嗤笑,這種時候竟還是這般天真模樣,果然還是有點閱歷之人:「這不正是你入盛府要找的答案嗎。」
「答案?」蘇子葉疑惑,她嫁給他找什麼答案?要說找,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找幸福。在他眼裡,幸福都不可以找嗎?
「為了找這個答案,你不惜獻身於我這個『傻子』,血本下的夠大。」獻身。她這曼妙的身子,確實不錯,他喜歡。但,作細他絕不要。
聽完盛春悅的話,蘇子葉臉一紅,怒了:「你、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嫁給他找幸福,自然是需要二人共享天倫,可有必要說成『獻身』這麼難聽嗎?
「什麼話?」盛春悅不屑一哼,緩步走至蘇子葉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蘇子葉:「不必你再去告訴天恩什麼,因為他已經知道一切。」
「一切?大叔知道什麼一切?」他和她說的,似乎完全不是一件事兒。「我從來沒有將盛府的事兒告訴大叔,一點也沒有。」因為天恩從來就沒有問過關於盛府的事兒不是嗎。
依然是這雙眸子,透露的是堅定,可這種堅定萬不是盛春悅需要的,因為它是假的。
「細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說真話。」盛春悅抬起手捋了捋袖子,而後又撣了撣,似是平常不過,然口氣卻凜然寒人:「你說我如何做,才能夠讓你這個細作說真話呢?」如何做?他根本沒有任何對付她的想法,她在他面前,不過螻蟻一只。
「細作,我在你眼裡是細作?」蘇子葉驚得從床上起身,不思議的仰著頭看著他,他竟然說她是細作!
盛春悅不語,側過身不理蘇子葉。
女人,不過衣服。
蘇子葉頓覺腿腳有些虛浮,盛春悅裝傻,天恩要他露原形。而她在他眼裡不過細作,天恩派來的間隙……
「我……我還有解釋機會嗎?」蘇子葉側看他臉,英俊決然的臉竟是一絲感情都沒有。「不管你聽不聽,我都要說。」
盛春悅站立紋絲不動,就連眉頭都沒有抬一下。
「不管你和大叔之間有什麼,都與我無關,我也不知。我更不是他派來的作細。」蘇子葉眼瞅著他,卻未發現他有什麼要說的,她竟是有些說不下去:「嫁給你,是我的意願,並非他人所左右。」他不是傻子,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她也是該高興。
因為,這個人若是傻子,真可惜了。
『嫁給你,是我的意願,並非他人所左右。』她堅定的口氣說完這句話,他的心為此震蕩了一下。從來都是女人愛男人的花言巧語,並不代表男人就會被女人的花言巧語所蒙蔽。
故盛春悅依然不為所動。
蘇子葉歎息了一聲,仰起嘴角,微笑道:「總歸,我嫁的人不傻不呆,是個正常有城府的人,值了。」繞過盛春悅,正視他道:「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因為你從沒有將我當你的妻子看待。」如果他將她當做內人,她也不會一無所知至今日。
妻子,是個多麼遙遠的詞。盛春悅此生從未想過娶妻成家。然,此次卻是他的恩典,而盛春悅不得不受之。
妻子,又是怎樣一個詞,為什麼會令他心觸痛了下,撓癢了下。
妻子,是個細作,又是怎樣的一番怒意。
蘇子葉一直沒有清醒,真的。她寧願自己一輩子不清醒,一輩子不知道盛春悅是個正常人。這樣,她就不會這般低落。
如果是原來的盛春悅,她依然和他說說笑笑,依然逗著他玩,依然擺架子教他學習……
這些本是昨日之事,今日卻覺得那般遙不可及。
「你明白,我便不多述。」盛春悅忽而明媚一笑道:「細作,你只記住我是傻子夠了。」
蘇子葉不懂,完全不明白盛春悅的話什麼意思,倒是因盛春悅的笑容,有些反應不過來,癡傻了下。
「府內,除你之外不允許有第二個人知道我不是傻子。」盛春悅嚴肅而言:「就算我死,這盛府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得殃禍及身。」
「死?」蘇子葉回過神,經盛春悅這麼一說,想起和天恩的對話,天恩有可能要殺盛春悅。「知道你是正常人的人是不是惹禍上身的機會越大?」
「怎麼,你怕了?現在可就你一個人知道此事。」盛春悅一臉戲謔的看著蘇子葉,女人膽小他不是沒見過。
蘇子葉撇了下嘴,笑道:「怕?好嘛,你就當我怕吧。但,不說出去,抑或不殃及別人怕也值得啊。」
「謬理。」盛春悅別了眼蘇子葉,滿口不屑。
「謬理又如何?我還有謬思、謬想、謬行呢!」蘇子葉聳聳肩,無所謂道:「反正我就一謬人,怎麼著,也都是你的妻子啊。」
盛春悅挑眉:「你還認我是你夫君?你還是早些離開這裡對你有好處。」這個女人做間諜過於入戲了吧。
「當初天恩說讓我休了你這個『傻子』,可是我沒有這麼做,因為只要我認定的,即使有猶豫,還是不會改變初衷。」蘇子葉不禁失笑,原是自己的思想行為讓她有了這個執著的認定:「我不走……原來定了,它就是定了。」後面的話慢慢變成細喃。
從來,蘇子葉都認為自己是個放蕩之人,只要覺得夫君不好,她可以換一個新的夫君,可真要她這麼做,她卻做不到。因為她不過是思想上的花心形骸,行動上的鈍妹。
聽著她的低喃,他不禁心觸動。
「你以為幾句話,我便對你有所改觀?」盛春悅不禁輕蔑一笑,女人就是女人,空想最是多。
「改觀什麼?你做我的傻相公,我做你的真妻子,咱們就這麼過日子吧。」蘇子葉厚起了臉皮。第一日開始,她便是他的人,那麼她永遠便是他一個人的,即使他心裡沒有她!
盛春悅不禁一蹙眉,看著她似有似無的笑,頓覺她的笑都那般飄渺,遙不可及。
然,蘇子葉的那句『咱們就這麼過日子吧』令盛春悅想了一個晚上,整整一個晚上。
一句簡單的言語,他能做到嗎?
第二日,答案就來了--
「春悅春悅……快來看書,今兒不把這個給我背會了,抽你手心。」
「哎,春悅你怎麼那麼笨呢你,這字筆畫錯了,先這筆之後這筆。」
原來,他們可以做到什麼事兒都沒發生的樣子。
「來來來,咱們運動運動。哎,你知道亞健康嗎?不運動什麼的容易胸癖氣短、頭暈目眩、失眠健忘。春悅,你知道嗎?你傻了可能是你運動少了。」
盛春悅對著這個嘮叨且滿嘴謬論的婆娘,頭腦有些脹痛,沒有亮身份前,怎麼沒有覺得她這般聒噪?
「話說,你一定不知道亞健康還有很多種吧?來,你扎馬,我告訴你。」蘇子葉一邊拿著雞毛撣子,一邊輕輕打著自己另一手,一副教官把式,見盛春悅老實的扎馬後,她繼續道:「聽著哈。亞健康呢有心理素質亞健康,情感亞健康,思想亞健康,行為亞健康。」
蘇子葉說完左右偷偷看了下周遭,見沒有什麼人,這才至盛春悅耳邊說:「尤其是你這種人哦……有可能容易行為亞健康,因為你的很多行為很死板很程式化你知道嗎。」裝傻,一切行為程式化。
盛春悅白了蘇子葉一樣,將她的某謬論全部排除在自己的腦袋外,聽了她的謬論指不定人生都給改變了。
「哎,別不信啊!」蘇子葉緊了下鼻頭,又道:「馬步扎穩一點兒,一會兒我可是要坐你大腿上的。」
話落,盛春悅險些站不穩。「娘子,春悅累。」跟她坦白了,坦白後又有幾日安寧日子呢?他等待著天恩來,等待著天恩的舉動。然想到這裡,他莫名的有些不捨,這座宅院,府中二老,還有……她。
「呀,才到半柱香時間呢,再扎一會兒,一炷香之後才准起來。」蘇子葉揚起臉,完全不鳥盛春悅的樣子。裝傻果然像,她都被蒙蔽那麼久了。
可是,他又為何在她面前袒露?就是為了打擊她,讓她卷鋪蓋回家嗎?可惜,他失算了,她是趕不去,驅不走的人!
「娘子,幫春悅吹香,幫……」盛春悅可憐兮兮的說著。
蘇子葉『嘁』了一聲:「才一炷香,你就堅持不住,還是男人嗎?」
盛春悅欲繼續裝可憐的反駁,卻聽到下人說宮裡來人了。
「主子,宮裡送來一箱子東西,說是要讓您檢查的。」冬雪下了台階至院中蘇子葉身邊福了下身說。
蘇子葉了然,瞅了眼盛春悅道:「算了,今兒饒過你。去陪我看賬簿吧,一會兒也要幫我記錄。」
「主子……」聞言冬雪猶豫開口。
「怎麼?」蘇子葉眸子一凜,冬雪有些放肆了。
「皇上說,這東西您一個人檢查,萬別讓外人看到。」冬雪畏縮了下。
蘇子葉看了眼盛春悅,輕描淡寫的一笑:「姑爺是外人嗎?」
「這這……」冬雪沒話說了,姑爺不是外人,就算是她敢說嗎她!
「春悅。走,咱們看賬簿去。」蘇子葉挽住盛春悅就同他去書房。
冬雪愁眉苦臉,心裡一直念叨:皇上沒讓外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