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水底
蕭山笑了笑,手上用力,將趙瑗拉到自己的懷裡:「臣若得勝歸來,陛下可要重重的賞賜臣。」
趙瑗臉上微紅了紅,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過了一會才道:「行,你去吧!」
蕭山轉身而出,當夜便召集了自己這一年所訓練出來的最出類拔萃的士兵,一千人聚集在江邊,都身著便裝,剃了頭髮,蕭山也不例外。他站在江岸上,迎風而立,神情嚴肅:「這次出去,非常危險,每個人的遺書都寫好了嗎?」
一千名士兵靜靜的站在江邊,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舉起右臂,在空中握成拳頭,同時劃下,上千人動作整齊的像是一個人所做出的一般,沒有分毫誤差,用著最簡潔的動作,向著他們的首領和國家,做出乾脆利落的回答:「死而後已!」
張浚,趙瑗等人亦前來相送,見到如此嚴整的軍容,不由動容,低聲喃喃:「老夫統兵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隊伍。只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當剃頭的。」
王十朋道:「要去金兵的地盤,不剃頭不就等於當活靶子麼?這些士兵在剃頭的時候眼睛都沒眨一下,真乃猛士。」
蕭山再次下令:「檢查裝備!」
又是整齊劃一的動作,士兵們的雙手有節奏的摸向自己的腰間,腰間每個人攜帶者一枚朝廷趕製出來專用的防水手雷。又是一齊彎下腰,每人的靴子中都配備了短劍和匕首,用來肉搏之用,上千個人,同時完成同十多個動作,竟然依舊整齊劃一。
這一次張浚已經不是低聲喃喃自語了,他已經驚訝的長大了嘴巴,沒錯,他的確領兵多年,也見識過朝廷各處的兵丁,大多都是散漫混亂,即便是一些驍勇善戰之輩,也沒有這樣的紀律和服從。
史浩也是第一次見到蕭山帶兵,他們平時只是聽說其善戰,但從未見過蕭山所部訓練,更不用說這種行動了,此刻史浩忍不住歎道:「若是我大宋所有軍隊,都能如此,何愁金人不滅!」
趙瑗的嘴角微微的勾起笑容,雙眼看著蕭山,臉上卻浮現出一股自豪的神色。這些人雖然身穿便服,但卻比軍人更加軍人。「我要的,就是這樣的軍隊!」趙瑗的心中默默的想著。
夜色之中,蕭山所挑選出來的一千好手,坐上運兵船,在江中央處跳下水中,悄無聲息的游過對岸,一條條黑影,迅速的上了江對岸的陸地。
按照事先的計劃,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注意,這一千人十人為一隊,每隊在小隊長的安排下,選擇不同的道路朝著洪澤湖的方向前進,五日之後,便會抵達洪澤湖附近,在趁夜發起突襲。
而張浚等人,也會在江南岸,五日之後,同一時刻,發起大規模的攻擊,再次登陸北岸。
蕭山也跟隨著一名小隊長從陸路而行,他江心跳入水中游泳,等到寅時敵人防備最薄弱的時候登上岸。這一千人平時經過各種嚴格的訓練,包括偽裝潛行等,登陸的時候,金人的巡邏兵不過離他們二十步的距離,都沒有能夠發現,他們迅速的繞過江邊,進入江對岸的曠野之中。
等到天明的時候,已經離金人紮營的地方遠了,江南河道交錯,這些人就在一處一人多高的蘆葦中歇息。歇息了兩個時辰後,再次出發,途徑月塘、大儀、赤岸等地,只見這些村落已經人煙荒蕪,房屋倒閉,僅剩下一些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坐在屋簷下神色漠然。
蕭山身邊有一名士兵不忿道:「今年過年的時候,我還來過這裡,這裡的老鄉都很多,家家炊煙,現在竟成了這個樣子!」
蕭山的鞋幫有些鬆了,他一邊扎褲腿,一邊說:「走路的時候小心些,不要被金兵撞到,不然會被拉去當壯丁!這裡的百姓,十有□都被完顏亮搶走了。」
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惆悵和哀愁即刻變為了對金人的仇恨。暫作歇息後,日夜行進,五天之後,終於抵達了洪澤湖一帶。
洪澤湖的南邊就是高郵湖,兩個湖靠的甚進,完顏亮的大部分戰艦都在分散在這兩處,湖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任何人想要接近湖,只要在百步之內就會被射殺。
蕭山在這裡等到約莫半天的時間,其它的小隊也陸陸續續的趕到了,蕭山清點了一下人數,出來的時候是一千人,聚集的時候依舊是一千人,一個都沒少!
蕭山對於這個結果非常的滿意,深入敵境,為時五天,沒有被發現,沒有走散。
舉起人了之後,便開始研究如何破敵完成任務了。
蕭山在白天的時候已經把整個周圍的金人情況都摸清楚了,兩湖之間有著水道相連,完顏亮在這裡足足佈置了一萬軍隊看守,還不算上水師,如果算上水師和後勤,足足有十萬之眾。兩湖中的大船有一百艘,小型的衝鋒艇有兩百多,運兵船則有一百多艘,所喜的是有所的偵察船都被完顏亮拖到了長江口處來往偵查。洪澤湖的船隻稍微多一點,差不多有三百餘。高郵湖的不到一百艘。
這裡的船隻讓蕭山覺得有些意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多,他原本預計大小船隻應該不下上千,現在卻只四百多。但守軍比蕭山估計的多,比他估計的足足多出一倍。
想要在這麼多的守軍中順利的完成任務,全身而退,決不是一件能夠輕易辦到的事情。
眾人潛伏在草叢中,派了十多名偵探員去查探各處兵力佈置情況,以選擇最佳突破地點。
太陽已經漸漸西沉,就在蕭山積極準備的時候,金人水師營寨中,大將耶律元宜亦收到了奸細送來的一份消息。
耶律元宜本來是契丹人,金國滅了契丹之後,他被賜姓完顏,善騎射。完顏亮篡位後將原本做符寶郎的耶律元宜提拔為兵部尚書。此次完顏亮南征,自己統帥三十二路軍馬,卻留他在此處,趕製戰艦,擇日進兵江山。
耶律元宜面前攤開的是一份秘密情報,根據可靠消息,五天前,南宋原本駐建康的軍隊中,有一千人不知蹤影,和這些人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個叫做蕭山的將領。
耶律元宜又看到了其它各處的探寶,最近這兩天,似乎有一些人在境內活動,但人數和其目的並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對方似乎都是青壯年。
這兩條消息合攏在一起,似乎已經能夠有些眉目了。耶律元宜站起身,對方不過消失了一千人,或許是逃兵也說不定,自己多慮了?
此處駐守軍隊十萬之眾,一千人是覺不敢來。再說,一千人行動需要時日甚多,這才不過過了五天,而這消息送到自己手上,也不過才一天而已。對方即便是想有什麼動作,也決不會這麼快。
耶律元宜心中暗暗的分析著,雖然他不認為自己這裡會出什麼狀況,但小心一點總是好的。他是契丹人,在金國也不怎麼受待見,若非自己善於騎射本領過硬又通水師,完顏亮不會重用自己。想到這裡,耶律元宜站起身,對周圍的人下令道:「把巡邏的人加派一倍,這兩天恐怕會不大太平。」
左右問道:「是現在就傳令下去,還是明天?」
耶律元宜想了想,道:「現在已經晚了,明天開始吧!」
卻在此時,有軍士前來通報:「將軍,去徵兵的回來了,這次收穫不少,足足抓了有六百多!」
耶律元宜滿心都是如何開通河道順利進駐長江的事情,對於抓到的壯丁也不怎麼關心,只是胡亂點了點頭便道:「知道了,把他們先關起來,明早再做處理。」
吩咐好這一切後,耶律元宜就上床入睡了,心裡在暗暗的盤算,再有三四天,前面擱淺的河道就挖通了,那個時候水陸並進,必然能夠拿下長江。
耶律元宜漸漸的沉入夢鄉,卻被一陣悶雷聲驚醒,他在床上翻了個身,自顧自的道:「九月都秋天了,還打悶雷真是奇怪。」然而朦朧之意未去,忽然有軍士前來通報:「將軍,不好了,宋軍偷襲!」
耶律元宜嚇了一跳,忙起身披甲,一面系鐵甲一面問道:「對方多少人?」
前來通報的軍士面露茫然之色:「不……不知道……」
「什麼時候來的?」
「不……不知道……」
「怎麼進來的?」
「不……不知道……」
「廢物,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將軍恕罪,我等是聽到湖中似乎悶雷之聲,才知道……宋軍偷襲,他們,他們派人潛水炸船!」
一句話差點讓耶律元宜昏了過去,他提起自己的重劍,疾步朝著湖邊奔去。
只見黑乎乎的湖面上漂浮著數不清的木板,還有些在燃燒,到處亂成一團,而那些趕造出來的戰艦,卻大部分成了破碎的木板,還有一些正在緩緩的下沉,船上的士兵紛紛跳水逃生,到處都是噗通之聲,好像下鍋的餃子一般。
耶律元宜心中一緊,即刻大聲下令:「敵人來的不多,應該還在湖中,給我沿岸防守,務必誅殺殆盡!」
殘陽如血,蕭山派出的四五名尖兵已經回來了。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的很順利,敵強我弱,只能智取,何況還有兩個湖?
蕭山派了三百多人前去下游的高郵湖,今晚四更時分行動。自己則和剩下的六百餘人在洪澤湖探測。
他先看好了地形,然後便派了五名士兵前去,摸掉了金人的暗哨後,那五人便換上金人的衣服。
若是人少,可以盡數偽裝成金人,但六百多人並不是小數目,如何矇混過關順利的潛入湖中,還是一個問題。但這個問題的解決卻順利的出乎蕭山的意料,也多虧了完顏亮的幫忙。
完顏亮在當地到處抓民夫充作兵丁,不派他們去打仗,只是讓他們做些後勤工作,通常都是一個士兵串著一兩百民夫,今天的時間有點晚了,但還不算太晚。
蕭山等人本來就是民夫打扮,又一直趕路,根本不需要再進行任何化裝就活靈活現。六百多人在這裡偽裝成被抓來的民夫,在三五個「金兵」的皮鞭吆喝和斥責聲中,大搖大擺的進了金營。
沿路有偽軍詢問,用的都是漢話,那些驅趕「民夫」的「金兵」裝作語言不通根本不去理會,亦偶爾有金人前來問話,這些「金兵」便用女真語回答,口音不是太地道的時候,就會罵罵咧咧上幾句,抱怨完顏亮南征搞的自己連家鄉話都不會說了。
一下子抓到了□百壯丁,這可是個大消息,當即金人千夫長便將此收穫匯報給了耶律元宜,但並未引起耶律元宜的足夠重視,只是讓把這些民夫先關起來,等明天再來處置。
當夜蕭山等人飽飽的吃了一頓招待民夫的窩頭鹹菜後,靜靜的等待著。
月上中天,而洪澤湖近在咫尺。四更時分,約定兩湖一起動手的時間到了。蕭山輕易的幹掉了派來看守他們的守衛,急速的奔入湖中。
壯丁逃跑了這件事情馬上就傳出了消息,但當發現壯丁逃跑的這個人還在路上給頭兒趕去報信的時候,蕭山已經帶著人,潛入湖水中,身負手雷,朝著湖中的戰艦游去了。
他這次因為目的是要炸毀戰艦,所帶的都是從小在江中長大的好手,而且要求行動統一,同時動手,動手完後必然會有一個時間的混亂,可以趁機溜走。但至於在戒備森嚴的金營,這些並未帶任何拚殺武器的士兵能不能順利的溜走,則要看他們自身的素質了。
蕭山在湖中踩水而行的時候,忽然就想到了當年西湖上,自己也曾經跟人這樣生死相搏過來著。一想到那個人的影子,蕭山就感覺到似乎有一股電流從自己的心底出發,流轉全身,直至百骸一般。
夜色下,湖面黑乎乎的,一切平靜,從船上朝湖面看去,似乎看不出下面又什麼人在動作。
一千人在湖中散開,小船隻需要一個人負責,大船則分配五個人負責,只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所有的戰艦都已經被水下的部隊包圍。
他們沒有定時炸彈,只能不停的訓練在水底安放手雷的時間以及在那短短的拉掉銅絲,硫酸燒破蠟紙的時間內,迅速的游開。
呼,蕭山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再次潛入湖中,這次離的近了,所有的動作必須一氣呵成,不能夠有半點遲滯,否則,連帶炸死的也會是自己。
他吸氣,潛水,摸到船弦,然後用鉤子勾住船底,將兩枚手雷安放在其上,拉開卡環,迅速的游開。
他和另外五個人一組,在他游開離船約十多米遠的時候,轟的震天巨響發出了。
同時安裝在船底的五顆手雷一起爆炸,水浪將他掀出老遠,還有一塊木板被炸的四處亂飛,差點砸到他頭上。
身邊被炸死的魚迅速的浮到了湖面上,於此同時,轟轟的響聲不斷,整個湖面上在同一時刻被完全炸開,好像煮沸的水一般。
蕭山在拚命的踩水,剛剛巨大的水壓差點碾碎他的胸腔,此刻他的肺部還在隱隱作痛,但是這個時候他回過頭來,看到湖面上,數百艘船同時起火,烈焰蒸騰,無數金兵紛紛跳水逃生,小型的鐵皮船,運兵船等已經被炸的四處飛濺,而一艘艘大船則在緩緩的沉沒,中央形成一個又一個漩渦,蔚為壯觀。
同一時刻,蕭山在湖面上朝著南方看去,只見遠遠的天際忽的一下子被照亮,高郵湖的人也得手了!
蕭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朝著實現勘測好的撤退路線游去,然而他尚未上岸,便聽到有個將軍模樣的人大聲呼喝:「他們來的人不多,給我統統抓住了,一個都不准放走!」
一隊金兵迅速的集結到了洪澤湖上下游的出口處,將蕭山理想的退路給截斷了。
這是他預料到的最糟糕的情況,沒想到少數金兵加大量的偽軍居然反應這麼迅速。那麼,只能夠在這裡,拚死一戰,逃出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