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仇人見面
金兵很快的就組織了起來,紛紛朝著湖面上放箭,一時間箭如雨下,好在眾人都在水中,所來的也都是一些江中好手,熟識水性,能夠藉著水的阻力躲避。
但這樣下去,自己人的力氣終究會用盡,而最後只有死路一條。
蕭山開始在水底琢磨定時炸彈的事情了,不過那玩意兒太過高科,自己是搞不來的。
此刻四面八方的宋軍士兵也慢慢的聚攏到了蕭山周圍,金人已經開始在派人下水,還有一些尚未被炸毀的小型船隻也在湖面上穿梭來往,這些小型船隻比岸上那些金兵的箭威力要大得多,不多時蕭山這邊已經有十多人中箭了。
怎麼辦?難道真的死在這裡麼?
蕭山在水中發出口令:「搶他們的船!」
他身邊的軍士迅速的分散開來,十人一組,搶去小船,或有些人躲在炸毀的木板下,用力踩水,來擋箭矢,可這樣子並不能上岸,上岸就會被殺死!
但如果不上岸,最終也是一個死字。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萬全之策,只能夠拼出血路。
有宋軍即刻搶到了小船,將穿上的金兵拖下水中殺死,十多名宋軍不敢上船,只能依靠船為盾牌,用手推小船,用腳踩水,朝著岸邊靠近。
但這樣的話,究竟這些人會在哪裡登陸就會變得無比明顯,又有更多的人搶了船聚攏了過來,蕭山看著聚集在自己周圍的十多條小船,無數的木板,還有臉上露出猙獰之色的士兵,果斷下令:「如今之計,只能夠用這些引開金兵的注意力,金兵必然聚集兵力等候我等登陸,然後全部射殺。誰不怕死的,願意跟我來引開金兵,給大伙衝出去留條活路?」
眾位士兵在水中齊聲大叫:「我等願為大宋赴死!」
「大宋!大宋!」
蕭山道:「這次出來的,都是家中有兄弟,不用給父母養老送終的。現在,有妻子兒女的,家裡不缺錢的,二十五歲以下的從另外一邊走!我需要五十人來偽裝,想要撈一筆撫恤費的,尚未立過任何戰功的留下!」
足足有兩百人都聚集在蕭山身邊不肯走,蕭山見到其中一些人並不符合自己的要求,只得強行下令:「若不離開,軍法處置!」
五百餘名士兵在水中朝著蕭山深深行禮,朝著相反的方向游去。
蕭山對著剩下來的人大聲道:「今天唯有死戰,才能給我們的隊友贏得一線生機。諸位,做好殉國的準備了嗎?」
五十多條漢子齊聲高呼:「大宋!」
「大宋!」「大宋!」
這種簡短而有節奏的口號,極大的鼓舞了留下來的士兵,也完全吸引了金兵的注意力,更加重要的是,這種製造出來的混亂,給了撤退的大部分人是個極好的掩護。
「大宋!」「大宋!」一聲聲的呼喊聲猶如戰鼓,敲響在湖面上,眾人奮力踩水,有十多名士兵又在小船和木板周圍,將不斷飄散的木板聚集起來,用來偽裝成原先的樣子。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猛地,這些人從水中忽的站了起來,手持浮板作為盾牌,朝著岸上迅速的衝了過去。
蕭山一馬當先,他急速衝刺,然後迎面便搶了一個金兵的大刀,揮舞開來,金兵迅速的將這些人包圍,肉搏拚殺起來。
耶律元宜站在岸上,見到出來的人少,心中一動,馬上道:「快,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快派大批人馬往對岸去!」
卻就在此時,他身旁一名經歷過襄陽血戰的士兵咦了一聲,驚叫出來,用手指著遠方:「將軍,快看,那個好像是宋軍的鎮江軍統制蕭山!」
耶律元宜吃了一驚,不可置信:「你看清楚了?」
那金兵指著已經殺出一條血路,身上中箭的蕭山,道:「是,就是他!我記得他,在清楚沒有了,除了他,沒人能夠連殺十多名金兵還能搶到馬!」
耶律元宜心中飛轉,蕭山的職位可不低,這種宋軍武將,絕不可能不顧自身安危,為了掩護別人的安危而衝在最前面。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次他只帶了少數人混入了民夫的隊伍!
根本沒有什麼調虎離山,這就是一頭猛虎,一頭又肥又大的猛虎。
耶律元宜朝著已經在向對岸集結的軍隊大聲下令:「都回來!給我活捉宋軍統制官蕭山!」
蕭山和他周圍的十多名士兵已經搶到了馬,五十多人僅有這十多人生還,他們沒有穿鎧甲,更加沒有任何防護,全憑著平時嚴酷的訓練和高超的武藝在這時逃生,本來已經殺出重圍。正要奔逃的時候,卻沒想到更多的軍隊朝著這邊聚集。
蕭山雙手抖動馬韁,雙腿緊緊的夾著馬肚子,身體盡量伏低,貼在馬背上,路過一名金兵的時候,搶過其手中的一桿紅纓槍,在馬背上抖動開來,一馬當先,殺掉攔路的二十多名金兵,朝著營寨門口衝去。
營寨門迅速的合上,蕭山催動坐下的馬匹,他身邊的宋軍緊緊的跟在他身後,卻又不斷的有人中箭跌落下馬。
眼看著營寨門就要合上,蕭山一拉馬韁,馬四蹄騰空躍起,從正在緩緩關閉的寨門處衝了出去。他身後僅有五名宋軍跟了上來,其餘的盡數被攔截在金營中,被亂刀殺死。
蕭山回頭看去,只見到宋軍的頭顱一個個被掛在了營寨門上,而寨門再次大開,上千騎從裡面追了出來。
跟著蕭山一齊逃命出來的士兵問:「將軍,朝哪裡跑?」
蕭山想也不想:「東面!哪裡有自己人!」
身後的追兵緊緊相逼,蕭山疾馳一天一夜,他搶的馬終於支持不住,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追兵逼了上來,迅速的合圍,蕭山在心中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一晝夜疾馳五六百里,卻還是要喪命於此了。
卻就在這是,忽然從東面山上衝下來一支隊伍,各個兵強馬壯,手持大刀,迎著金兵趕了上去。
蕭山認得帶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先前見過,曾經去建康府做客的十四歲的少年辛棄疾。
辛棄疾帶著人從山中衝出,和金兵廝殺在了一起,又是一晝夜的拚殺,金兵終於退回,蕭山這個時候才能夠和辛棄疾說上一句話:「怎麼是你來的?」
辛棄疾血戰一晝夜沒有休息也絲毫不見任何困頓,見蕭山發問,便笑道:「張大哥收到你的消息後,就派人在附近接應,但等了幾天都沒消息,我正好也在山上,就順路過來了!」
蕭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辛棄疾的腦袋,他來的太是時候了。只不知道那剩下的五百多人逃出去沒有,一想到此事,便也有些擔心。但這個時候再擔心,也不可能回金營去看了,只得作罷。
蕭山帶著逃出來的五個人跟辛棄疾上山,在半路上便碰見了張志雄,張志雄正在整裝待發,召集人馬,準備下山趁機和完顏亮死磕。
兩人相見,都是分外高興,互相擁抱大笑了好久,又講述了此次偷襲的經過,張志雄道:「你來的正好,我準備帶人下山,去抄完顏亮的後路,我們一起殺回去!」
蕭山忙制止了張志雄的這個想法,完顏亮此刻尚未和宋軍全面交戰,這個時候動手,恐怕非但不能夠對完顏亮起到毀滅性打擊,反而會折損好不容易發展出來的力量。
蕭山也帶來了趙瑗的口信,加張志雄為山東招討使。
當然只是個口信,並沒有什麼詔書,更別提官服了。蕭山此次出行任務,非常危險,身上帶什麼東西都不合適,萬一詔書落到金人手中,恐怕完顏亮第一個要來剿滅的就是張志雄了。
儘管如此,張志雄還是非常高興,將蕭山留下,命山寨中的大夫給他們重新包紮好傷口,又招待了飲宴一番,蕭山見辛棄疾一直留在山上,不免有些擔憂,道:「你家在汴京,一直留在這裡恐怕不是很妥當吧!」
辛棄疾手一揮:「我祖父督造汴梁宮殿不力,已經被完顏亮罷官,父親讓我上山,好早日收復河山!」
蕭山等五人在山上逗留了十多天,等到身上的傷都養好之後,才準備順著海路走。
他從山東境內出海的時候,乘坐的是張志雄找來的一條可靠漁船,然而在幾人在漁船上卻發現,完顏亮還有大批的海船,足足兩三千艘在山東一帶,似乎浩浩蕩蕩的準備出海。其意圖不知道是準備攻擊長江出海口處的秀洲,還是準備順海而下,攻擊福建一帶,直取臨安。
蕭山認為這個消息非常重要,他坐的漁船小巧,走的快,不過十多天便已經抵達秀洲,到了秀州後蕭山命另外五個人先行回去,自己則快馬加鞭,朝著臨安方向跑去。
如果完顏亮打的注意是海陸攻擊臨安,從福建一帶登陸的話,那宋朝的腹地就危險了,這個消息也來不及趕到建康,再有建康發命令給臨安了,還是直接去臨安找虞允文的好。
蕭山趕到臨安馬不停蹄,直奔虞允文處,虞允文現在已經住在宮中的議事堂,忙的不可開交,正在弄糧草給趙瑗,見到蕭山來了,非常吃驚,等到聽到蕭山送回來的消息後,更加吃驚。
他馬上下令給駐守在海州的水軍統領李寶,命其做好開戰準備,又將這個消息送給趙瑗。
虞允文的這些行動或許可以瞞過別人,但卻無法瞞過一個人——趙構。
趙構自從趙瑗御駕親征後,每天都提心吊膽,這個太上皇當的比他當皇帝的時候還要關心國家大事,逼著虞允文將前線的戰報送來給他看。
當看到又是張浚主持前線戰事的時候,趙構就覺得大事不妙,還是在臨安更加安全。
可現在,得知完顏亮居然派海船南下,準備攻打臨安,並且很可能得手的時候,趙構坐不住了,覺得建康似乎要稍微安全一點,畢竟從哪裡跑四川要方便些。
蕭山被趙構叫去,趙構開門見山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正平,老朽有些思念瑗瑗了,你也要回臨安,老朽要和你同去!」
蕭山哪裡知道趙構的心思,他開始擔心趙構去了會添亂,但當聽趙構說這次輕裝簡行,就是去看一眼兒子就會來的時候,終於經不起他的軟磨硬泡,點頭同意:「既然如此,臣當護送太上官家。」
兩人帶著趙構的上百侍從,從臨安出發,一路北上,在路上的時候,趙構每天都不停的四處打聽前線的情況,當得知張浚這次出擊,竟然獲得了勝利,成功渡過北岸,殺了一回金兵後,趙構便有些鬱悶起來。
蕭山對於趙構和張浚早年的過節只是知道一二,期間內情並不是太清楚,也不好多問,只是快馬加鞭不停趕路。
在蕭山離開建康去執行任務的二十八天後,蕭山再一次的進入了建康城。
趙瑗在第十天的時候,就從成功返回的八百多人口中,知道了此次行動非常順利,但蕭山卻為了掩護眾人逃脫,自己當了靶子,生死未卜。
張浚在蕭山炸毀戰船的同時,也派大將成閔渡江,但情況和他想像的有些不太一樣。完顏亮的重兵並不在對岸,只是殺獲了一些簽軍,抓到的真正金兵不過幾十個。
但饒是如此,張浚為了擴大影響鼓舞士氣,硬是把小勝吹成大勝,希望能夠借此戰來調動全國民眾的抗金熱情和信心。
趙瑗一方面要部署採石瓜洲兩處渡口的兵力,又要操心朝政事物,卻不論他在幹什麼的時候,心中來來回回的都是蕭山。
他到底在哪裡?活著還是已經沒了?
在無人的夜中,趙瑗一想到當初因為自己的猶豫使得蕭山身處險境,就覺得內疚自責不已,直到今日,太監甘弁不顧眾臣尚在上朝,僭越通報:「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張浚見不得這些太監亂政插口,在這種時候出現,想也不想就呵斥道:「陛下正在處理朝政大事,閹人豈可隨意打擾,成……」
趙瑗打斷張浚的話,看著甘弁:「講!」這個「講」字說的斬釘截鐵,不容回轉。
甘忭喜道:「蕭將軍回來了!」
趙瑗猛然站起,一句話也沒說,便朝著門外奔去。
門外空無一人,甘忭跟在趙瑗身後,道:「剛剛由南門進城,馬上就到。」
趙瑗朝著南門處奔去,街道上,那人身穿銀色鎧甲,頭戴鐵盔,策馬緩緩的走在路上,臉上的神情依舊和往日一樣,只是嘴唇的輪廓卻無端的變得剛毅了許多。
蕭山猛然扭頭,目光就落在了趙瑗的身上,他慌忙下馬,剛要行禮,卻被趙瑗上前一步緊緊的抱住:「阿貓,你……回來就好!」
蕭山見周圍不少兵丁都朝著自己這邊看了過來,有些不太好意思,低低的咳了一聲,小聲道:「陛下,有人看著。」
趙瑗並不鬆手:「怕什麼?你搗毀金人四百餘艘戰艦,得勝歸來,朕就算是再把你抱上一個時辰,也不算失禮!」
蕭山心中一陣暖流湧過,趙瑗抱他,固然可以解釋為皇帝對於立功臣子的恩賞,可他卻不敢去抱趙瑗——這是逾越。
隔了一會兒後,蕭山小聲道:「太上皇也來了……」
趙瑗嗯了一聲,緩緩的鬆開自己的手,他也看到蕭山背後的馬車了,裡面坐的是誰並不難猜。
趙瑗走上前去,將簾子掀開,雙手將趙構扶了出來:「孩兒不知阿爹來了,太過怠慢,還請太上官家不要介意。」
趙構心中有些不滿,他剛剛看到趙瑗對蕭山那是真心實意的歡喜和歡迎,不過對自己嘛……
趙構眼睛一晃,就看到張浚也在側,卻沒跟他打招呼。
張浚主動上前:「臣見過太上官家。」
趙構將張浚上下瞟了一眼,也沒答話,就此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