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新婚之夜
趙瑗見趙構發自內心的擔憂自己的安危,心中感動,道:「阿爹,我沒事!」
趙構拉住趙瑗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邊,見到趙瑗除了手臂受傷之外,並無別處有傷,這才放下心來,道:「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奸賊是誰?告訴朕,朕必將其凌遲腰斬!」
趙瑗正想要開口,忽然趙構身後又走出一位身穿紅色官袍的人,那人臉色陰白,雙眼狹長,對著趙瑗行了一禮後,便對趙構道:「狗賊竟然敢行刺殿下,必然是背後有人指使!陛下萬萬不可放過兇手,抓到之後,一定要嚴懲!刺客之中可有活口?」
趙瑗見了秦檜,心中恨意更甚,冷哼了一聲,道:「秦少監如何勇猛,怎肯留下活口?」
秦檜一顆心才剛剛放下,秦熹便在一旁問道:「剛剛那個活口,交給秦山照看的,死了?」
秦檜一顆心馬上提了起來,對趙瑗笑道:「犬子也是擔憂殿下安危,所幸還有活口,一定要嚴加拷問!」
趙瑗冷冷的看著秦檜,道:「當然是要嚴加拷問!」
秦檜見趙瑗面色不善,也不好去再接口,只向趙構道:「此次多虧有人相幫,才能讓殿下化險為夷,陛下何不重賞他們!」
趙構道:「不錯!瑗瑗,是什麼人救你?」
趙瑗一時難以回答,但又不能不回答,這事情大家都睜眼看到了,有的東西隱瞞也隱瞞不住,便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道:「若非秦山及時趕到,兒臣早已沒命!」
秦檜看著蕭山,皮笑肉不笑的道:「山兒,你這次做的好,為父十分欣慰。」
蕭山知道此刻自己已經暴露,說再多也是無用,便道:「都是義父平日教導的好!」
秦檜的嘴角抽動數次,趙瑗又指著秦熹所帶的那些人,道:「也多虧秦少監帶動城中兵馬前來救援!」
趙構先前因為擔心趙瑗安危,並未想到此事,現在見了,不由的眉頭微蹙:「城中禁軍調動,是什麼時候的事?」
秦檜忙道:「因事出緊急,不及先稟明陛下,故此讓犬子先行,萬幸來的及時,不然遲上片刻,殿下遇險,臣豈非千古罪人?」
趙構心中不悅,但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道:「此次趕來救援的士兵,皆有重賞!」
眾士兵一起高呼,趙構道:「查出刺客的背後主謀一事,刻不容緩!這件事情就交給……」
他看了一圈,在心中斟酌人選,趙瑗上前一步道:「爹,我想要親自拷問!」
趙構剛要點頭,秦檜便道:「殿下明日就要大婚,做這種粗活,恐怕會衝撞了喜事!不如交由大理寺查辦!」
趙構也覺得交給趙瑗這個馬上要當新郎官的人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想丟到大理寺中,他尚在猶豫,卻聽見蕭山道:「陛下,此事關係重大,陛下英明神武,何不將活口帶回,親自審問?」
趙構覺得蕭山的這個建議非常不錯,便點頭道:「正合朕意,就這麼辦了!瑗瑗,你安心準備明天的大婚吧!」
趙瑗見趙構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堅持,他謝過恩之後,便由眾人護送,緩緩的朝山下走去。
趙構在趙瑗身邊,兩父子說些大婚事宜,秦檜則和秦熹一路,詳細問過事情後,便無比肯定的道:「不消說,蕭山定然一直在欺瞞我!看來他先前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秦熹為父分憂:「爹,區區一個蕭山算什麼,普安郡王固然不好輕易下首,秦山是您的義子,隨便將其喊來就能解決了!」
秦檜點了點頭,道:「說的不錯!我剛剛見到韓世忠在這裡,他怎麼會來這裡?」
秦熹道:「他和普安郡王不是一路的,估計是巧合。他剛剛一句話都沒說,想必是已經怕了爹的手段,不敢再多言!」
秦檜微微一笑:「他早已失了聖心,剛剛官家明明見了他,卻好像全然沒看見一般,連招呼都沒和他打!不足為慮!」
說道這裡,秦熹忽然插口道:「爹,那個活口在宮中,不太方便下手啊!」
秦檜一笑:「有什麼必要下手?前來救援的一個是我的義子,一個是你,官家也不會聽信一個刺客的一面之詞!待普安王大婚完畢,共有三天時間,這足夠我們做好一切了!那刺客如果識相嘴巴緊,我就好好的安置他的家人。若是亂說話,你爹我也有辦法一箭雙鵰,正好大義滅親,殺了那個叛徒秦山!」
兩父子低聲商議妥當,便也下山,蕭山走在最後,他本想和韓世忠再說上兩句,但一扭頭,卻見到韓世忠的身影獨自一人,消失在山林深處,再也看不見了。
余漠見周圍的人都沒注意自己的時候,才悄悄的走到隊伍的最後,低聲道:「這次行刺,肯定是秦賊的意思了!我進宮被他攔住,根本無法面聖,如果不是我在殿前大叫,官家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蕭山哼了一聲:「秦檜才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肯定是秦熹,他一來就忙著滅口,真不心疼自己人!」
余漠又和蕭山說了一會兒,道:「你要小心了,我看秦檜已經盯上你了!」
蕭山默默的點了點頭,自己尚且好說,一個人躲藏起來也方便,倒是自己的養父母,要盡快的想辦法送走,免得被秦檜拿住了!
他跟在隊伍的最後也不怎麼起眼,等到浩浩蕩蕩的隊伍進入清波門,又路過自家後牆的時候,蕭山用最快的速度在當初和養父母約定好的地方用匕首在牆上畫了個暗號,只要王美娘一見,便知道是要他們全家馬上離開臨安城的意思。
蕭山的動作奇快,又在隊伍尾部,因為這次出來的足足有上萬人,兵士眾多,也沒什麼人發覺。蕭山走了一會兒,便見到趙構帶著人回宮,城中的兵馬各歸各營,這人一分散,趙構一走,趙瑗馬上就開始四處找蕭山,才一回頭,就見到蕭山一個人走在最後,忙趕上一步,將他拉住,侍衛們一齊進入王府。
進府之後又是一團亂,安置傷員就折騰了大半晌,因府中人手忽然少了很多,趙構又將自己的殿前諸衛撥了一隊給趙瑗用,安置這些人,和告知這些人明日的儀仗就又是要花大量的功夫,等到這些都折騰完,天已經黑了。
蕭山躺在床上,他此刻非常的擔心養父母,不知道他們走了沒有,但並不敢出門去看,他一時擔心王美娘今天忘記出門看暗號了,一時又擔心暗號被人發現了,直到後半夜實在是熬不住了,想要偷偷的溜走,卻不料因為明早就要大婚,後半夜王府也是燈火通明,人手眾多,他自己不方便出去。
沒奈何只有托余漠前去幫自己看一看,余漠去了沒多久就回來:「看到回應的暗號了,秦老爹應該已經知道,估計這會兒已經出城了,你不用太擔心!」
蕭山這才稍稍安心,等到天明時分,便有著浩浩蕩蕩的隊伍,用塗金銀裝肩輿一輛,掌扇四人,高髻釵插並童子八人騎分左右,準備將王妃迎入府中。宮中遣使者身穿公服行至大門處,趙瑗身穿喜服出迎,向北拜謝後,便引使者入內,讓其稍作休息,等一會兒宣讀封妃的制書。
趙瑗自己也按照禮儀所定,坐在大堂一側的偏房內,等待一會的拜天地。
因為趙瑗身邊的侍衛很少,不是很願意參加趙瑗大婚的蕭山,此刻也被迫陪在趙瑗身邊。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怎麼說話,外面熱鬧,房中卻是靜悄悄的。
過不到一會兒,便聽見外面鼓樂聲響,是王妃要到了。
蕭山扭頭朝趙瑗看去,只見趙瑗身上穿著郡王的朝服,頭戴通天冠,冠上的耳聽垂下,在趙瑗的耳邊微微的晃著。他的臉上沒有半點大婚的喜慶之色,反而是眉頭微蹙的模樣,且眼底有些青黑,看樣子是昨天遭遇變故,也沒有睡好的樣子。
蕭山聽得見外面有小孩的喧鬧聲,知道這是女方已經到了大門口,有人往門邊撒五穀彩果,小孩爭搶的聲音。因為這些天準備趙瑗的大婚,蕭山對於大婚的禮節也頗為知曉,等到撒完谷豆之後,新娘便會下車,由數名歌女執蓮炬花柱將新娘引到中門處的一處偏房休息。
只要休息片刻之後,趙瑗便要和王妃由各人引出,拜過天地,正式成親了。
蕭山見趙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低聲道:「殿下,別這幅樣子,等一會兒被王妃看見不好!」
趙瑗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卻又歎道:「這種時候,哪裡有心情大婚?不知那個活口怎麼樣了,我總覺得眼皮跳,心中不安。」
蕭山尚未開口說話,便見到有太監甘忭小步跑了進來,對趙瑗行禮:「殿下,該出去了!」
趙瑗點頭,站起身跟著太監出去了,蕭山正要跟著一起出去,卻被太監攔住:「秦大人,這是新郎官走的,您這邊走!」
蕭山便也懶得出去了,反正外面熱鬧的很,也不缺自己這一個,他坐在剛剛趙瑗坐過的地方,只聽得外面喜樂不斷,又有使者大聲宣讀封妃制書,賓客道賀的聲音也不絕於耳。
蕭山坐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這樣子獨自呆此處似乎不太好,他心中又擔心養父母是否已經平安出去,又老是想到吳昊的事情,此刻一人獨坐,倒有些說不出的寂寞之感,便走出房間,來到廳外。
卻見皇帝趙構並未到來,只是吳貴妃作為趙瑗的接任養母在,王妃倒並未頂蓋頭,而是按照品級大裝,先向北拜謝,表示叩謝皇恩,夫妻對拜後,便在眾人的吵嚷聲中,送入寢閣洞房。
蕭山見到趙瑗的影子背對著自己,扶著新娘進入洞房,覺得索然無味,此時天色已黑,王府中的飲宴尚且不絕,各處的官員都來恭賀,秦檜也來了,卻只是坐了一坐邊離開,只剩下秦熹還留著。
蕭山看到秦熹,便更加擔心起自己的養父母來,現在趙瑗正在洞房,也沒自己什麼事,大婚之夜,王府人來人往,守衛又都是生人,溜出去極為方便。蕭山再也忍耐不住,走出王府,朝著自己的家中摸去。
趙瑗扶著王妃進入寢閣,兩人是一次見面,有些相顧無言。此刻坐在龍鳳大床上,外面有著歌女唱和合曲,殿中紅燭燃得辟啪作響。趙瑗本就有心事,雖然知道必須得說點什麼打破沉默氣氛,卻什麼也說不上來。
倒是郭氏先開口,她是閨中女兒,並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此刻見到趙瑗的樣子,還只道他害羞認生,便首先開口道:「早就聽聞殿下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才知道奴家真的好福氣。」
趙瑗勉強笑了一笑,他雖然沒心思洞房,但總不能新婚之夜冷落新娘,便強壓下心中的煩事,端起酒杯,一杯遞給王妃,一杯自己喝了:「王妃貌美,是我的福氣才對。」
郭氏將酒喝了,但都說新婚之夜要喝交杯酒,卻不知為什麼自己的夫君只管喝自己的,不來和自己交杯。
郭氏心中有著疑惑,可也不好多問,趙瑗雖然之前在心中演練過無數遍這交杯酒該怎麼喝,可是事到臨頭諸事擾心,卻忘記這茬了。
他尚未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妥,只是起身吹滅紅燭,回到床上:「歇息吧!」
郭氏躺在床上,心中碰碰直跳,等待著趙瑗過來解開自己的衣服,卻等了半晌都等不到,不由的低聲問了一句:「殿下,你……睡了沒?」
趙瑗覺得今天自己的狀態實在是糟糕透頂了,洞房之夜半點感覺都沒有,腦袋中晃來晃去的都是吳昊之死,侍衛被滅口,蕭山恐怕已經暴露,秦賊會什麼時候向蕭山下手。此刻聽到郭氏相問,便又回過神來,意識到不可以如此敷衍新婚妻子,便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等到溫香軟玉在懷的時候,趙瑗的心思總算是拉回來了一點,行了夫妻之禮,但終究和自己想像的差了太遠,只是草草了事。
原本趙瑗對於新婚之夜的洞房,還帶著一絲期待,豈料被搞得如同嚼蠟,自己也有些不爭氣,幹了一次之後,不論郭氏怎麼撩撥,都似乎有點向趙構的情況發展的徵兆。郭氏十分體貼,躺在趙瑗的懷中問道:「殿下好像有心事?」
趙瑗心中對妻子十分愧疚,但也不便在新婚之夜和王妃討論朝堂之事,更加不好對他說出這兩日來所經歷的變故,便搖頭:「沒,只是有些累了,以後會好的。」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門外似乎有爭吵之聲,趙瑗即刻起身,問道:「誰在外面吵?」
郭氏在身後道:「或許是下人們拌嘴,今天是大好日子,殿下莫要為不相干的事情動氣。」
趙瑗覺得眼皮跳的更加厲害,心中也一股又一股的不安湧來,他不顧郭氏的勸阻,披了衣服走上前去,拉開門,問道:「是什麼事情在外面吵?」
門外一人,看起來風塵僕僕的樣子,約莫四十多歲,一見到趙瑗,便叫:「羊羊,是你麼?」
趙瑗出生之時,其母曾經夢見一隻白羊入懷,故此他生下來的第一個名字,便是"羊"。
羊羊這小名,只有十多年前自己在秀州老家的時候,家裡人才會叫,而且那個時候也沒有諸多避諱,現在趙瑗一聽到有人喊自己舊時的小名,又朝著那人仔細看去,一眼便認出來,那位四十多歲的僕傭,正是常年跟在自己生父趙子冉身邊的傭人,自己小的時候還抱過自己,已經是十年沒見過面了!
郭氏此刻也已起身,出門來看,卻見那人拉住趙瑗滾下淚來:「老爺,老爺沒了!」
趙瑗一時之間尚未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那僕傭拿出懷中的書信:「這是夫人寫給官……寫給殿下的,一看便知!」
趙瑗的手微微顫抖,拆開書信,果然是自己生母的筆跡,原來自己的生父趙子冉,已於三個月前病逝!直到今日,消息才傳到京城!
趙瑗將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全然沒料到新婚之夜竟然傳來生父病逝的消息。得到這個消息,他是再也沒半點心思繼續洞房了。
便自然而然的道:「去把秦山喊來,讓他陪我進宮!」
他一面說,一面準備換衣服,一旁的太監趕緊進來伺候,又有小太監趕緊去前院叫蕭山,趙瑗只將衣服穿好,靴子尚未套上,便已經聽到了小太監的回報:「秦大人不知道去哪裡了,並不在府上!殿下成親拜堂的時候似乎就沒人再瞧見過他了。」
「什麼?!」趙瑗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猛然被什麼東西重重的錘了一下一般,一時間竟有種無比慌亂的感覺。
他在這兩日內,接二連三的接到親信,親人亡故的消息,此刻一見蕭山不知去哪裡了,更是心驚肉跳,生怕蕭山再出什麼意外,也顧不得去跟新娘說上半句話,便踩著鞋子跑出了寢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