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完顏亮
虞允文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那位叫趙慎的官人,就是普安郡王吧?」
蕭山有些驚詫的看了虞允文一眼,他沒有說過趙瑗的身份,主要原因還是怕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但現在自己的事情對於虞允文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也就沒有必要在他面前再隱瞞趙瑗的身份了。
蕭山輕輕點了點頭,道:「是,你猜對了。」
虞允文的臉上沒有什麼驚詫的神色,看樣子他早就明瞭,但蕭山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要問自己這個問題。只聽得虞允文道:「那就更奇怪了,他怎麼昨天晚上不吭聲的就走了,今天你看起來又心神不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蕭山一想到這件事就無比鬱悶,也想找個人說說話,眼前的虞允文雖然看起來不拘小節,但心思慎密,是個鋸了嘴的葫蘆,只進不出,也算是個適合對象,便道:「本來說好的是要同去鎮江,結果我得罪了他,現在心裡正煩呢。」
虞允文原本還以為是什麼大事,現在聽說,便不以為然的笑了起來,道:「我見他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你也別太擔心,過兩天等他氣消了登門請罪就是。」
蕭山歎了一口氣,他也不能對虞允文說明真實內情,只是搖頭道:「很嚴重的事情,不是能夠輕易原諒的。算了不說這個,彬甫兄你不會真的要跟我同去鎮江吧?非是我小氣,實在是不太方便,一個小小部將,怎敢隨便取士,若彬甫兄只是想在這裡玩玩兒我盡可做主。但如果想呆在軍中就職,還是要去跟邵統制說一聲比較好。」
虞允文眉頭輕蹙,心念微轉,忽然想到一條妙計,便對蕭山笑道:「蕭兄弟,你我一見如故,不如結拜兄弟吧!」
蕭山吃了一驚,有點不太適應。他知道這個時代,好朋友之間多愛結拜兄弟,特別是在軍中,結義兄弟不單單是哥倆感情好,還有著一定的政治因素。但他受天朝軍隊教育多年,明令禁止這種兄弟義氣拉幫結派,已經變得從心底裡有些牴觸這種結拜兄弟了。現在忽然聽虞允文提出這個要求,有些遲疑的道:「這……彬甫兄前途無量,蕭某只是一個小小的部將,似乎……似乎不太……」
虞允文上下打量了蕭山一眼,有些不以為然:「我都沒嫌棄你粗野莽夫,你竟然嫌棄起我來了?」
蕭山眼見自己不答應就要得罪虞允文,他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如果按照歷史的走向,虞允文將來會是丞相,和他結拜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即便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動過後,歷史會偏離原來的走向,虞允文也會是前途無量,不論從個人角度看,還是從自己的前程看,和他搞好關係都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些,蕭山忙道:「不敢,恭敬不如從命了!」
虞允文大喜,當即跳下馬來,將還有些磨磨蹭蹭的蕭山也拉了下來,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又恰逢周宏、金勝二人也在旁,便邀其一起結拜。蕭山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這種事情居然還能夠見者有份!他很懷疑如果恰逢秦檜在一旁,虞允文也要拉其結拜。
周金二人見虞允文是讀書人,又有功名在身,自然是求之不得;而蕭山年紀輕輕就已是部將,行軍作戰更是不凡,將來必然大有前途,能夠和他結拜更是欣喜。四人撒黃土,燒檀香,在地上拜了八拜,齊聲道:「今我四人結義金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蕭山拜完,有些膽顫心驚問的問道:「彬甫兄,你,今年多大了?」
虞允文道:「哥哥我今年已經虛度了三十六個春秋了!」
蕭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覺得自己肯定要活的比虞允文長,跟他同年同月同日死自己真的比較虧。而且,他朝著虞允文看去,這哪裡像是三十多歲的人?皮膚光潔的找不到半絲皺紋,就連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額頭都沒有紋路,頭髮又黑又亮,沒有一根白髮,說他今年剛滿二十都讓人覺得其虛報年紀。
四人敘了長幼,虞允文年紀最大,算是大哥,周宏次之,算是二哥,金勝是老三,蕭山最小,是這三人的小弟。
蕭山看著面前莫名多出來的三位兄長,快要內傷致死——還沒收到一個小弟,就先當了別人的小弟!
周宏金勝二人都道:「今日結義金蘭,乃是喜事一樁,等進了鎮江府,當設宴慶祝才是!」
虞允文笑道:「不錯,那就我這個當大哥的做東好了!」周、金二人都道:「唯大哥之命是從。」
結義過後,眾人再次上路,途中虞允文對蕭山笑道:「賢弟,當大哥的要去你軍中謀個差事,這回不要再拒絕了吧!」
蕭山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耍了。他呆楞了半晌,才道:「那是……自然的了,小弟……恭敬不如從命!」
虞允文哈哈一笑,和蕭山並轡而行,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鎮江府的南門進入。
蕭,周,金三人先去見統制官邵宏淵,邵宏淵早就聽說了消息,為三人接風洗塵,席間問起平亂的具體事宜,蕭山一五一十的說了,並未隱瞞周、金二人兵潰之事。
周宏和金勝今天中午才剛剛和蕭山結義兄弟,晚上宴席間見蕭山不為自己隱瞞,心中便有些不太高興起來,但也不敢當著邵宏淵的面發作,只是悶頭喝酒。
等蕭山全部說完,邵宏淵說要上報朝廷領取封賞的時候,蕭山才起身,朝著邵宏淵深深的鞠了一躬,說道:「邵統制,末將有個請求。」
邵宏淵心情甚好,對於這次平叛的主力蕭山也很是看重,便道:「什麼事,你說吧!」
蕭山道:「此次平亂,本是周,金兩位將軍率軍,末將只是幫忙的。雖然中途出了點小意外,但若非兩位將軍及時趕到,也不會進行的這麼順利。末將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任何封賞,且我與兩位將軍已經結義金蘭,當小弟的也不敢和哥哥們爭功勞。還請統制上表朝廷的時候,不要提及末將的姓名。」
當初蕭山前來投奔的時候,已經對邵宏淵將情況說明,現在提出這個請求,邵宏淵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麼,點頭應允。周金二人一開始以為上頭要責罰自己兵潰,卻沒想到只是蕭山一句話,頂頭上司就將罪責變成了領功,他們只當蕭山念及結義之情,所以要將功勞給自己,心中不免覺得蕭山夠義氣,是真哥們。
等接風酒宴過後,蕭山特意的留了下來,對邵宏淵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也是和虞允文在半路上商量好的事情:邵統制,這次收繳而來的俘虜,末將想要留下。
皇帝還不差餓兵,蕭山忙活一場什麼都不要,讓邵宏淵心中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現在聽說他要俘虜,便欣然答應:「這個好說,只是有一點比較麻煩!」
蕭山十分恭敬的聽邵宏淵說出到底是什麼地方比較麻煩:他現在是部將,如果一下子多出五百手下,那就差不多有一千人了,蕭山就會是正兒八經的將軍,至少是鎮江府帶兵最多的部將,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手下三百人不起眼了;如果蕭山想要這些人,又不想引起上面的注意,那這些俘虜只能算作黑戶。
蕭山聽了半晌,總算是明白了邵宏淵的意思:這五百俘虜自己想要收編也沒關係,但不能正式歸入軍籍。好處是自己手下有上千人,上面也不會知道,自然不會引起秦檜的注意,能夠低調;壞處則是朝廷不會發放這些人的糧餉,這些人吃飯問題,需要蕭山自己解決。
邵宏淵說完,便看著蕭山,勸道:「蕭山,你是韓相公的相識,呆在這裡我盡可保你安全。你恐怕有所不知,當年韓相公手下只有三萬兵馬不到,卻上報有五萬人,知道是為什麼嗎?」
蕭山從未聽說過這件事,有些吃驚的看著邵宏淵。
邵宏淵道:「為了吃空餉啊!將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紹興七年的時候,官家曾經派人下來查,各處駐軍都虛報過人數,也不算什麼新鮮事了。嗯,不對,唯有岳少保沒有虛報過人數。可岳家軍自己不僅屯田,還做生意買賣,饒是如此,也才勉強能夠支撐兵餉糧草,一到戰時,岳少保就要為糧草的事情頭疼。依我看,你曾經當過普安郡王的侍讀,也算是押了一寶,在我這裡混個幾年,等風頭過了,必然能夠受到提拔,不急在這一時,你又何必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蕭山朝著邵宏淵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謝統制厚愛,末將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些人的糧食。」
邵宏淵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多說了,他們的住處我尚且可以解決,鎮江府還有一些破舊的軍服,和破損的兵器,可以借給你用一用,但肯定是不夠的,你自己也要想辦法補上缺口。另外,這件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所以軍服兵器要盡快的弄成和其它兵丁一樣的,不然上面追查下來,我就只能說新近投來的兵丁,還沒來得及入冊了。」
蕭山謝過邵宏淵,又跟他說了幾句之後,便轉身告辭。
周宏金勝和虞允文三人早就在府邸外等著,見到蕭山出來,便拖住他不放,要去和他再吃一杯酒,當做慶祝今日結義金蘭。
蕭山推脫不得,便和三人一同前行。鎮江府雖比不得臨安繁華,但也是江南重鎮,南宋朝廷經營多年,街上酒肆茶館甚多,街道上青石板鋪地,不時傳來小販們的吆喝叫賣之聲。蕭山的意思是隨便找個酒肆就得了,但周金二人卻不應允,都說:「大哥做東,你還替他省錢做什麼?」
蕭山便不再說了,周金二人將蕭山和虞允文帶入鎮江府一家最大的瓦捨中,要了二樓的隔間,又叫了兩個妓-女作陪,一時酒菜上來,兩個妓-女一個手執板牙,一個懷抱琵琶,唱了一曲柳永的《望海潮》。
虞允文倒是面不改色,周金二人樂在其中,蕭山卻有些不太自在起來,四人喝了一回酒後,周宏便首先說道:「聽說大哥文采斐然,今日軍中兄弟得知我認了這麼個大哥,都羨慕非常呢!」
虞允文微微笑了笑,指著正在唱曲的那名妓-女道:「要說文采,柳三變在此,我可不敢自誇!」
蕭山聽到虞允文這樣說,便去聽那兩名妓-女的唱詞,只聽的歌聲婉轉,宛若黃鶯出谷,詞也寫的絕妙: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沙堤,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山獻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蕭山聽到那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時候,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他不由的起身,臉色微變。剩餘三人都是一臉詫異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反應奇怪。
卻就在此時,忽聽得隔壁有一人拍手鼓掌:「好詞,江南風物,果真不同!」
蕭山心中有著一股不能言喻的詭異之感,卻正在這個時候,隔壁那人已經走了過來,朝著蕭山四人笑道:「幾位好興致啊!」
蕭山朝著那走過來的人看去,只見是位年輕的公子哥,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身穿月牙白的錦袍,手持折扇,腰間掛著玉墜,頭頂帶著逍遙巾,面目清俊秀美。想必剛剛那句稱讚之詞,就出自這位年輕公子哥之口了。
周宏金勝見了這人,都笑道:「我們幾個粗人,在這裡飲酒,公子不嫌棄,也過來同飲一杯吧!」
那人也不推辭,朝著蕭山四人拱了拱手,目光落在了虞允文身上,道:「這位兄台看起來甚是不凡,敢問高姓大名呢?」
虞允文便起身回禮,道:「某姓虞,名允文,字彬甫,還未請教兄台大名。」
那青年公子笑道:「我姓……顏,單名一個亮字,字……嗯……字元功。」蕭山從未見過什麼人說自己的名字還要想半天的,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的奇怪,不免朝著顏亮多看了兩眼。
顏亮跟幾人互通過姓名之後,便坐在席間,問道:「剛剛聽那詞,『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端的是寫得好,不知是何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