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娥眉此去悲前路 小俠歸來痛故園
竺清華大怒道:「豈有此理,上官紈,你,你……」她要想罵的是:「上官紈,你
竟然要與鷹爪聯手來殺害我麼?」但只說得半句,鹿克犀那柄鋒利的叉子已刺到了她的
胸前,竺清華給他幾招狠辣的毒招,殺得手忙腳亂,只好全神應付。
楊梵故意大呼小叫道:「小賊,你斫我一刀之仇,我是非報不可!」舞起竹杖,搶
上來便打李光夏。
李光夏喝道:「好呀,我正要斬斷你的狗爪!」刀光霍霍,狠掃過去。楊梵用了個
「醉八仙」身法,身軀東倒西歪,李光夏閃電般的疾劈三刀,都未劈中。但在旁人看來,
楊梵已是岌岌可危,似乎便有性命之憂。
上官紈無暇思索,便即說道:「梵哥退下,讓我給你報仇!」柳葉刀橫削出去,只
聽得「噹」的一聲,李光夏打了一個圈圈,險險跌倒。而上官紈的柳葉刀則損了一個缺
口。原來李光夏用的是家傳寶刀,刀質勝於上官紈的那把柳葉刀,但武學造詣,卻是遠
遠不及上官紈,上官紈那一招藏有借力打力的柔勁,故而把李光夏迫得團團亂轉。
楊梵趁勢收科,說道:「對啦,紈姐,你別忘了你的爹爹還在他們手中,對敵人是
不能再講客氣的了。」
上官紈腦中混亂之極,一咬牙根,說道:「不錯,你們欺侮我的爹爹,斫傷我的梵
哥,這兩件事情既然都是真的,你們還有何辭可辯?竺清華,這是你們理虧,你還敢罵
我豈有此理,這才真正是豈有此理了!」
竺清華對她父親囚禁上官泰之事,本是內疚於心,要想解釋,決非三言兩語所能說
得清楚。而且,她在鹿克犀猛攻之下,也不能分神說話。只好索性閉口不言,全力應付
鹿克犀的攻勢。
上官紈雖然話是如此,但她畢竟還顧念一些表姐妹的情份,竺清華剛才那一劍可以
傷她而沒有傷她,她也是心中明白的。因此她畢竟還是不忍親自下手傷害表妹,而是把
竺清華讓給鹿克犀,自己則獨自對付李光夏。
竺清華劍術精妙,身法輕靈,按說本不輸於鹿克犀。但一來是功力不足;二來是一
晚未睡,精神不濟;三來是臨敵的經驗也是遠遠不及對方,交起手來,就只有招架的份
兒了。但鹿克犀要想把她活捉,卻也不是三五十招所能辦到。
李光夏的本領與上官紈差得更遠,不過,上官紈此時的精神狀態,也正是在混亂之
中,儘管她一時間受了楊梵的指使,但這樣做是對是錯,她也還在感到惶惑不安。李光
夏則是沉著鎮定的應付她,上官紈下不了決心施展殺手,事光夏倒也還可以應付。
楊梵在旁觀戰,眼看有好幾招上官紈即將得手,卻給李光夏避開,不禁連聲叫道:
「可惜,可惜!」心中好生奇怪:「怎的紈姐的本領竟似大大不及平時。莫非是對我已
有懷疑,故此不肯全力助我?」
楊梵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這小賊兇惡得很,紈姐,我來助你!」上官紈
忙道:「不必,不必,你受了傷,怎可動手?」楊梵道:「我怕你打不過他,我拼著再
受點傷,也是要報這一刀之仇的。」上官紈道:「你不用著急,我是一定可以贏得他的。」
楊梵道:「好,那麼,你趕快把他拿下,否則我就下場了。」楊梵這番言語,是故意說
來試探上官紈的,試出上官紈對他仍然十分關心,這才消了心頭的疑慮。於是用激將之
計,催速上官紈快下殺手。
竺清華冒險用了一招猜妙的劍法,迫得鹿克犀暫時要轉攻為守,趁此時機,抽空說
道:「夏弟,把原因告訴紈姐!」
原來竺清華本身雖在危急之中,但對於李光夏這邊的交戰情形,仍是十分注意。她
是深知上官紈的武功的,一看就看出了是上官紈未下決心傷害李光夏,因此找緊時機,
匆匆忙忙提醒李光夏一句。她力戰強敵,不能分出心神多說話,必須要靠李光夏來揭破
楊梵的詭計。
上官紈怔了一怔,喝道:「對啦,你為什麼要斫我的梵哥?」楊梵叫道:「我不是
早就對你說過了嗎?是竺清華妒恨咱們,故意縱容這小賊斫我的!」楊斫話猶來了,李
光夏已在大怒罵道:
「放你的屁,倘不是你捉了我的軒弟,我怎會無緣無故與你動手?」
上官紈耳朵同時聽進了兩人的說話,卻向李光夏問道:「哪個軒弟?」李光夏道:
「他名叫林道軒,是一位抗清的大英雄的兒子。」上官紈道:「在哪兒捉來的?」李光
夏未曾見著林道軒,林道軒被擒的經過他其實並不知道,但推想楊梵是從氓山來,想必
也是在氓山捉的了。此時他無暇把自己的推測詳加解釋,乾脆就只答了兩個字:「氓山!」
上官紈心頭一震,想道:「他說的話和林道軒的話相符,倘若是真,我的梵哥豈不
是,豈不是……」
楊梵大笑道:「竺清華和這小賊從家裡出來,根本未曾到過氓山,他怎知氓山之事?」
上官紈一片茫然,不知相信誰的說話才好,楊梵說話之後,連忙用暗器來打李光夏。
他氣力不濟,但暗器仍是打得很準的。
李光夏舞起一團刀光,東躲西閃,左攔右磕,身法刀法,全都用上,仍是不免著了
兩顆鐵蓮子。幸而楊梵氣力不濟,鐵蓮子打在他的身上,也不過稍稍感到一點疼痛而已,
並無妨礙。不過,楊梵也不是意欲傷他,而是要把他打得手忙腳亂,無法分神說話。
上官紈此時若要把他活捉,易如反掌,但上官紈在聽了雙方言語之後,心中越發混
亂,雖然沒有退下,卻也無意傷害李光夏了。
竺清華卻不知道李光夏有否受傷,見他著了兩顆鐵蓮子,急得大罵道:「楊梵你好
卑鄙,你想殺人滅口麼?」她想要衝過去保護李光夏,但馬上就給鹿克犀攔住了去路,
她心神一亂,更處下風。
上官紈霍然一驚,猛地想道,「不錯,梵哥為什麼竟似要把這小書僮置之死地?是
為了報一刀之仇還是另有其他緣故?他答應過我不殺他的,何以現在又似乎改了主意了?
嗯,這小書僮的說話雖然未可盡信,但他所說的與軒弟說的相符。至少他是在那茶店之
中見著軒弟被梵哥所俘的了。但梵哥卻只說是給李光夏斫了一刀,並沒提及他們兩人已
經相見之事,這又是什麼緣故?」上官紈越想越是起疑,雖然她還不敢相信楊梵就是朝
廷鷹犬,但林道軒為他所俘之事,她已經相信了幾分。
楊梵繼續發出暗器,一面說道:「紈姐,你不把他拿下,怎能審問他的口供?」上
官紈一聽,又覺「有理」,說道:「好吧,我就拿他,但你卻不必再發暗器了。」
楊梵住手,心中暗笑:「你一拿了他到了我的手中,那就任憑我的處置了。我拼著
與你推翻臉,那也算不了什麼。天下美人兒多著呢,到了京師,怕找不到一個比你更漂
亮的?」
上官紈不想誤傷李光夏,當下插刀歸鞘,改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捉拿李光夏。李光
夏東躲西閃,到了緊急之際,才劈出幾刀,又應付了二三十招。但上官紈此時己是認真
使出本領,李光夏雖然有刀在手,也是打不過她。三十招過後,李光夏氣喘吁吁,眼看
不消片刻,就要給上官紈活捉過去。
竺清華衝不破鹿克犀的封鎖,心慌意亂,形勢更為危險。只聽得「噹」的一聲,鹿
克犀的鹿角叉一翻一絞,竺清華的長劍脫手飛出,與此同時,上官紈喝聲「撒刀!」李
光夏的手腕給她五指一拂,寶刀也給上官紈奪了過去。
鹿克犀與上官紈正要追上去,各自擒人,就在此時,忽見一騎快馬飛來,有人大聲
喝道:「住手!」上官聽得這個聲音,不覺猛可裡一怔。
這聲音好生熟悉,上官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
「怎麼會是老劉?」說時遲,那時快,那一人一騎已經來到,騎在馬上的是個瘦長
漢子,拿著一根煙桿,可不正是竺尚父的管家老劉?
楊梵對上官紈編織的那番謊話,是說竺尚父出門之時,把她的爹爹交給管家老劉看
管的。在他回家之前,任何人想見上官泰,都必須得到老劉的允許。照這麼說來,這個
老劉當然是不能隨便離開竺家的了,但現在這個老劉卻出現在上官紈的面前,而且他是
從氓山那一邊來的,顯然不是從家中趕往氓山,而是從氓山回來。
上官紈登時花容失色,只覺寒意直透心頭,她不是害怕這個老劉,而是害怕楊梵說
的果然都是謊話。當下顫聲問道:「老劉你怎麼會來的?」
老劉盯了楊梵一眼,然後對上官紈說道:「我正是奉了主人之命,要到你家通知你
們母女的。哈,想不到在這裡遇上,可真是巧極了。哼,還有你這個小子,我以為你已
經到京師領賞去了,也還在此地方?」
楊梵喝道:「劉三,無札!我與你家小姐雖然有點誤會,這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私
事,我好壞是你半個主子。」
竺清華大罵道:「不要臉,誰是你的主子。老劉,他欺負我,把他拿下。還有這頭
獨角鹿,也不能饒了!」
鹿克犀十分狡猾,他是深知竺尚父這個管家的厲害的,見他到來,早已有所準備,
倘若楊梵能用竺家女婿的身份壓服他,那就好說,但如今一聽得這個老劉竟把楊梵喚作
「小子」,鹿克犀立知不妙,竺清華還未叫出他的渾號,他已經跳上坐騎,一溜煙的跑
了。
老劉不去追他,卻向楊梵冷笑道:「從前你或許算得上是我半個主子,如今卻不是
了。哼,你們父子幹的好事,你當我的主人還未知道麼?」
上官紈大聲問道:「他們父子幹了什麼好事,還有,我的爹爹,大姨父不是交給你
看管的麼?」
在上官紈說話的同時,竺清華則在疊聲催促他的管家:「老劉,老劉,快把這小子
拿下再說!」
楊梵聽得此言,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忙忙也跳上了坐騎,老劉說道:「大小姐,你
爹爹會對付他們父子的,你既然沒有上他的當,就讓他去吧。」原來竺尚父的家規極嚴,
他給僕人的命令,僕人就只能照他的命令去做。如今他這管家只是奉命到上官泰家中稟
報事情,所以不敢擅自捉拿楊梵。
楊梵上馬逃了,上官紈站在路上,呆若木雞。到了此時,孰真孰假,誰是誰非,已
經昭然若揭了。但上官紈還抱看最後一點幻想,等待老劉的回答。
老劉緩緩說道:「上官姑娘,你放心,你的姨父已經趕回去釋放你的爹爹了。這次
你爹爹所受的委屈,都是楊鉦父子從中搗的鬼,是他們挑撥你的姨父以致弄出這場誤會
的。」
上官紈做夢也想不到她所心愛的人,竟是陷害她父親的壞蛋。這剎那間,她只覺腦
袋裡「轟」的一聲,倏的變成一片空虛,人未昏迷,卻似乎失了知覺了。她不能用腦筋
思想,甚至也不感覺傷心,整個人就似墜入漆黑的深淵,神經都麻木了。好半晌上官紈
才喃喃說道:「是楊鉦父子搗的鬼?他,他們為什麼要這樣?」
老劉說道:「因為楊鉦已變成朝廷的鷹犬,而你爹爹是知道他的陰謀的一個人,我
如今奉命到你家中,就是要告訴你們母女這些事情,一來為我主人致歉,二來也免得你
們再上楊怔父子之當的。」
竺清華心生憐憫,說道:「紈姐,幸而咱們都沒有上楊梵的當。過去的事忘了吧,
我們還是一樣的好姐妹。」
上官紈忽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跳上坐騎,竺清華叫道:「紈姐,你去哪兒?」
上官紈道:「你別管我!」刷刷幾鞭,催得坐騎四蹄如飛,向楊梵所逃的方向追去。
老劉說道:「她哭得出來,就沒事了。」竺清華道:「不知她是不是去找楊梵算帳?
老劉,你的馬快,你去照顧她。」
老劉說道:「我猜想她也未必就是去找楊梵。她這時候正是深感慚愧之時,所以不
願意見任何相識的人。不過我當然還是要去照顧她的。」
老劉一面上馬,一面說道:「小姐,你怎麼又和夏哥兒偷跑出來。你爹爹已經回家
了,你們也趕快回去吧。」
竺清華道:「這麼說,我爹爹沒有與江大俠比武,也沒有兩敗懼傷麼?」
老劉笑道:「沒有的事,這是誰說的?」
竺清華道:「楊梵說的。」
老劉道:「楊梵的話你還能相信麼?剛剛相反,你爹爹非但沒有與江大俠動武,他
們還成了好朋友呢。說來話長,你回到家中再問你爹爹吧。」
李光夏道:「那麼我師父呢?」
老劉道:「江大俠已經上京師了,我家主人將來也會到京探訪他的。你們還有什麼
要問的麼?」
竺清華道:「沒有了,你趕快去照料紈姐吧。」
老劉走後,竺清華道:「夏弟,咱們也該回去了。」李光夏道:「回去?回去哪兒?」
竺清華詫道:「還有哪兒,當然是回家了,氓山大會已經結束,我爹爹已經回家,江大
俠也早已離開氓山了。咱們不回去,難道還上氓山麼?」
李光夏道:「不,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前往京師尋我師父。」
竺清華吃了一驚道,「你要前往京師?你不怕被人捉了?」
李光夏道:「我等著拜師,已經等了三個年頭了,如今我已經知道我師父的下落,
我還怎能不去找他?」
竺清華道:「你不聽得老劉說,我的爹爹將來也要往京師探訪江大俠的麼?咱們先
回去,然後再跟著爹爹一道前往京師,不是更妥當嗎?」
李光夏道:「不,我等不及了。而且我也怕有意外。」
李光夏道:「說不定回到你家,你爹爹已經走了。我師父在京師也不知逗留多久,
假如按照你的計劃,經過幾個轉折,去到京師,最少也得一個月。萬一我師父已經走了,
我再到哪裡找他?」
李光夏所顧慮的這兩點,當然不能說是沒有理由。但還有一個理由,是李光夏不願
意說出來的。他父親在臨死之前,將天理會的「海底」交了給他,從那時起,他就算是
正式的教徒了。「海底」是秘密幫會中的一種身份證明,他父親將本身的「海底」傳給
他,這固然是特殊情形下的措施,同時也含有衣缽相傳、勉他繼承遺志的意義。
天理教是一個「反清復明」的組織,李光夏年紀雖小,但自小在幫會中長大,也懂
得要嚴格遵守教規的。他的秘密只能讓本教或本教所絕對信任的人知道,換言之即是對
方至少也要是可靠的反清義士才能算是「自己人」。因此儘管竺家父女對他不錯,但在
這個意義上說,卻還只能算是「外人」。
何況,李光夏至今尚未清楚竺尚父的來歷,竺尚父性情怪僻,在李光夏眼中看來
頗有幾分「邪派」味道,而且他當初又是竺尚父的家人捉去的,在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孩
子心裡,更不能把竺清華的家當成他的家了。雖然他對於竺清華對她姐弟一般的感情也
是十分感激,但他的秘密卻始終未曾向她吐露。他是早有準備,一有機會,就要離開竺
家的。他要找尋他的師父,他也要設法和本教中人聯絡,尤其要打聽他的「林伯伯」林
清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盼得這個機會,他當然是不能再回竺家的了。
竺清華沉吟道:「可是京師重地,你、你一個人前去,這個,這個……我總是放心
不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李光夏心中感動,說道:「華姐放心,我在京師也還有一些我父親生前的好友的。
「而且朝廷鷹爪認識我的,也不過是祁連三獸等有限幾人,他們也未必便在京師。
我只要小心點兒,避過他們,也就是了。」
竺清華道:「不,我仍是放心不下。好吧,你既然定要前往京師,我和你同走!」
李光夏與竺清華相處年餘,兩小無猜,情如姐弟,雖說他早有準備,有朝一日,要
與竺清華分手;但到了真正要分手之時,卻也是十分難捨。
竺清華忽他說出要與他同去,李光夏聽得此言,又驚又喜,但還是搖搖頭道:「不,
華姐,你不能和我一同去的。」竺清華道:「為什麼?」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望著李
光夏,等待他的回答。
李光夏遲疑片刻,終於說道:「華姐,你不知道的。我爹爹生前是欽犯,他死在朝
廷鷹爪之手,我也是鷹爪所要追捕的犯人。此去京師,不同前往氓山,我,我不想連累
你。」
竺清華道:「這我就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去了。我不怕連累,我可以幫你去對付鷹爪。」
李光夏道:「你不怕連累,但你爹爹恐怕不願意惹上鷹爪的麻煩吧?倘若咱們在京
師發生意外,這不只連累你,還可能連累你的家人的。」
竺清華哈哈笑道:「這你就可以更放心了。我爹爹不但不怕連累,他還是要與朝廷
作對的呢,不過,你不知道罷了。」李光夏道:「當真?」
竺清華道:「我幾時騙過你,我有一次還聽得他與老劉商議,說是準備時機一到,
就要舉事的呢。後來爹爹發現我偷聽,嚴厲地告誡我,不許我說給別人知道。連楊梵也
不能告訴。那時你還沒有來。到你來了,我本來要告訴你的,但又怕無緣無故提起,反
而惹你疑心,所以一直沒有說。」
李光夏大喜道:「好,這就好了。」竺清華笑道:「咱們可以一同走了吧?」她只
道李光夏是因有她同走而歡悅,還未曾完全明自李光夏說的這個「好」字,另外還有許
多意思。
兩人經過這次談話之後,一路同行,感情又進了一層。李光夏雖然沒有把天理教的
秘密告訴她,但在心目中已漸漸把她當作自己人了。
一路無事,這一日來到了保定,這是天理教從前的總舵所在,也是李光夏的老家。
李光夏自小跟隨父親,懂得一些在敵人耳目遍佈的地方應該注意的事情。他選擇了
黃昏時候進城,這時正是四鄉來的小販要趕著在城門未關閉之前出城的時候,也正是夜
市未開,城中的店舖以及衙署都在休息準備吃晚飯的時候。他們這個時候進城,可以減
少敵人的注意。
竺清華早已換了鄉下姑娘的裝束,李光夏也在臉上抹了煤灰,扮成一個窮小子模樣。
進得城來,竺清華笑道:「咱們這個模樣,只怕客店不敢招待咱們。找什麼地方住去?」
李光夏道:「別忙,先去看看我的老家吧。」
李光夏經過老家門前,只見門上貼著官府的封條,封條上的那顆大印已經褪色,鎖
著大門的那把鐵鎖也已經生銹了。他是三年之前和父親從家裡逃出去的,三年之後回來,
卻只有他一個人了。而且是被關在自己的家門之外。不,這個「家」已被官府所封,下
再是屬於他的家了。
李光夏心情陣陣激動,不由得起了回一回家,看它一看的念頭。
李光夏帶著竺清華在比較冷落的小巷兜了幾個因子,在街邊賣「夜宵」的小攤子上
吃了兩碗湯圓,不知不覺已是過了二更。將近三更的時分。城中的店舖十之八九也關上
了店門了。
走到無人之處,竺清華說道:「夏弟,咱們就在這街上浪蕩一晚嗎?你不是說城裡
有你爹爹生前的許多好朋友的?」
李光夏道:「事隔三年,不知他們是否還在這裡?在這裡也不知他們是否已經變了?
我必須待打探清楚之後。才好去投奔他們。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今晚沒有住的地方、你
跟我回家吧,現在可以去了。」
竺清華遁:「回你的家?你的家不是已經封了?」李光夏道:
「咱們不會從牆頭跳過去嗎?事情已經過了三年,大門的鐵鎖都生銹了,我想鷹爪
們總不會一直留在那裡看守吧?過了今晚,我再去找一個可靠的人。」
竺清華笑道:「跳過你家那道矮牆,容易得很,但我總是有點擔心。」李光夏道:
「我不信有那麼巧就會遇上鷹爪。唉,我真想去看看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看一看我爹
爹媽媽的遺物,我媽媽是我們逃走那天死在這間屋子裡的,也許還有她的遺物,也許完
全失了,但我總是要去看一看的。即使碰上鷹爪,我也得償償我的心願。」
竺清華給他說得也感到心酸,低聲說道:「好吧,你別心傷,我陪你去。」回到李
光夏的祖居,四顧無人。他們就悄悄地跳了進去。
在大門與廳堂之間,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庭院。這是李光夏小時候練武的地方,也是
他玩耍的場所。他們父子都喜歡種花。
他還記得出事那天,他正在替兩盆新種的蘭花澆水。此時在月色朦朧之下,只見野
草叢生,瓦礫遍地,李光夏十分傷感,彎下腰來,把破破的花盆拾過一邊,又小心撥開
野草,好像要找尋什麼東西。
竺清華柔聲說道,「你已經回到家了,咱們進去吧。」李光夏道:「我媽媽那天就
是死在這個院子裡的,那天一群鷹爪突如其來,我媽為了掩護我,給敵人殺死的。可憐
她在倒下地之後,還在力竭聲嘶的催我爹爹趕快帶我逃走。我要看看這草叢裡有沒有她
的遺物?我要看看泥上上還有沒有她的血跡?」
草堆裡跳出兩隻蟋蟀,嗅到鼻子的是一股爛泥腐草的氣味。
竺清華拉拉他的手道:「夏弟,傷心無益。你要珍惜身子為你爹娘報仇,只要記著
這血海深仇,也不必去找你媽的遺物了。」
李光夏站了起來,說道:「總算找到了一件。可惜不是那天她所遺下的東西。」拿
在他手上的是一片瓷片。這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天,李光夏的爹爹有個朋友從江
西來,送給他一個景德鎮出產的瓷器觀音,那朋友走後,李光夏的母親一聲不響,就把
觀音摔到院子裡,那些破片可能是當時沒有掃得乾淨,還有一片遺留地上。當時李光夏
只道母親不喜歡這件禮物,直到後來,他碰見「千手觀音」祈聖因,才知道母親是因為
憎恨這個綽號「千手觀音」的女人,才把那個觀音像打碎的。至於他母親為什麼憎恨千
手觀音,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很明白。
李光夏藏好那片瓷觀音破片,走入內堂,黑暗中忽聽得似是有人啜泣之聲,而且這
聲音竟是來自他母親生前所住的那間臥室。
竺清華不禁毛骨悚然,心道:「難道是夏弟的媽媽死不瞑目,知他到來,顯靈不成?」
李光夏雖然不信鬼神之說,但此時他心情激動,竟是忘其所以,便即衝上前去,拍
門叫道:「媽,我是夏幾,我回來了!」
房門打開,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是夏兒麼?我找得你好苦,你回來了這就好了!」
是女人的聲音,但卻不是李光夏的母親。
李光夏呆了一呆,那女人已經擦燃火石,點亮了一盞油燈。
李光夏驀地叫道:「原來是你,你為什麼偷入我家?還佔了我母親的房間?」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千手觀音」析聖因。
原來祈聖因並沒有死。那日她在東平鎮雖然傷得極重,但得岳霆夫婦相救,服食了
許多老山人參,經過一個多月的調養,早已是恢復如初,這次她也是要到京城打聽她丈
夫的下落的。
祈聖因和李光夏的父親李文成是表兄妹,少年時候,青梅竹馬,相處甚歡,在旁人
眼中,都已把他們當作一對情侶。可惜後來長大之後,各有各的際遇,而李文成也發覺
表妹的性情與他不甚相投,這才另擇佳偶,與天理教中的俠女羅褲紈成了親。祈聖因因
此一氣之下,遠走關外,又過了許多年,才「下嫁」給遼東大盜尉遲炯的。
尉遲炯對她十分體貼,祈聖因也漸漸真心的愛上丈夫,但對於少年時候的一段深情,
卻仍是難以忘懷的。尤其在李文成死後,她不能代李文成撫養遺孤,更是傷心不己。
這日她路過保定,懷念舊情,於是也像李光夏一樣,不顧一切偷偷的進入李文成的
故居,追尋舊夢,悼念故人。
祈聖因以為李光夏早已落在敵人之手,不料今晚在他家裡,意外相逢,自是驚喜交
集,恨不得將他摟入懷中。
可是李光夏的心情卻不一樣,他想起母親當年打碎「觀音」之事,對於母親所憎恨
的人,他也自自然然懷著敵意。
祈聖因聽得李光夏出言斥責他,心裡十分難過,說道:「夏兒,許多年前,我為了
妒忌你的母親,曾和她動過手。我斫了她一刀,她也刺了我一劍。雖然彼此受傷,但總
是我先去招惹她的。這件事情,我一直都在後悔,也爪怪你母親恨我。但我卻是想在你
的身上,贖我的罪的。夏兒,你也還在恨我嗎?」她心情激動之下,對李光夏說得很是
坦率。
李光夏已經是開始懂得男女之事的孩子了,聽祈聖因說得這樣坦率,這才恍然大悟,
心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她當年雖然是妒忌我的媽媽,卻也是深愛我的爹爹的了。」
李光夏最崇拜父親,對於一個曾經深深愛過他父親的女人,不覺減了幾分敵意。
祈聖因接著說道:「那天你不肯跟我走,卻給那頭獨角鹿騙了去,我又是傷心,又
是害怕,怕他門不知將你怎樣折磨,怕從此不能再見你了。你父母雙亡,我是私下發了
誓,要為你爹娘盡點心事,將你撫養成人的。你給敵人騙去,叫我如何對得住你死去的
爹娘?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找你,天幸今晚終於見著了。想來你現在也該明白獨角鹿不
是好人了吧?夏兒你還在恨我麼?」祈聖因說得動情,不覺珠淚潸潸。
李光夏年紀雖小,卻很能辨別是非,那年在他知道受了獨角鹿的欺騙之後,儘管他
仍然對祈聖因無甚好感,但已知道她並非壞人了。此時他聽了祈聖因這一番真情流露的
出自肺腑之言,也不由得感動得流下淚來,終於抽抽噎噎的叫出了一聲:
「姑姑!」
祈聖因熱淚盈眶,攬著李光夏道:「孩子,你認我了?你原諒我了?」李光夏道:
「姑姑,你為了我,冒了許多險,吃了許多苦,我媽倘若地下有知,我想她也不會再恨
你了。」
在祈聖因滿是淚痕的面上綻出了鮮花般的笑容,說道:「好,你這麼說,我也就心
安了。此地不宜久圖,我們還是趁早走吧。
我有地方可以安頓你們。這位姑娘是——」直到現在她才有空間及竺清華。
竺清華道:「我名叫竺清華,我和光夏是結拜姐弟,夏弟在這世上並無親人,今日
你們姑侄重圓,我,我也是非常歡喜。」
祈聖因聽了竺清華的語氣,已經明白幾分,又見竺清華姿容絕俗,心中更是歡喜,
笑道:「不,他現在己是有兩個親人了。」竺清華怔了一怔,隨即明白祈聖因所指的另
一個親人就是自己,雙頰不禁泛起一片暈紅。
祈聖因道:「好了,我們可以走了。」話猶未了,忽聽得似有衣襟帶風之聲,從屋
頂掠過,若非祈聖因聽覺靈敏,等鬧之輩,還真不容易覺察。
祈聖因把竺、李二人一位,低聲說道:「你們緊緊跟在我的背後,從窗口跳出去。
有夜行人進了這間屋子了。」
祈聖因吹滅燈火,一掌推開窗子,撒出了一把梅花針,只聽得有人「哎喲」叫了一
聲,似乎是著了她的暗器。祈聖因隨即穿窗而出,喝道:「千手觀音在此,哪個不怕死
的鷹爪上來!」
屋子裡立即有人接聲笑道:「千手觀音果然名不虛傳,但也只能傷我兩個下人而已,
嘿,嘿,有我賀蘭明在此,你們還想走麼?」
另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也接著說道:「千手觀音,幸會,幸會。上次你傷了我的鹿
大哥,這次我羊老二向你請教請教!」
月光下只見院子裡有四個人一列擺開,一個是賀蘭明,一個是羊吞虎,另外兩個是
御林軍軍官的服飾。地上倒下的兩個人則是穿著紅衣的衙役。想是保定府的官衙,派了
兩個衙役跟隨賀蘭明他們來進屋搜查的。李文成的屋子是保定府所封,故而需要有兩個
看地衙役,帶他們來搜屋拿人,他們本領低微,還未曾得見祈聖因的面,就先著了她的
梅花針了。
祈聖因雖然尚未知道尉遲炯已被擒下天牢的消息,但當日在陝甘路上,追蹤她的丈
夫的,就正是以賀蘭明為首的一幫鷹爪,這件事情,她則是早已知道了的。此時正是合
了一句老話: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祈聖因「嗖」的解下軟鞭,喝道:「賀蘭明,你不
找我,我也要找你晦氣,你把我們當家的怎麼樣了?」
賀蘭明笑道:「沒死沒病,我把他供養得好好的,正要請你去演一出夫妻相會;但
可你要識得好歹才行,否則,嘿,嘿!我可要叫你做小寡婦啦!」
祈聖因大怒,一聲:「照打!」金絲軟鞭閃電般的掃去,賀蘭明喝道:「嚇,好快!
你當真想做小寡婦嗎?」只聽得「噹」的一聲,賀蘭明也揚起了手中鋼鞭,還了一招
「橫江截斗」,這是護身的鞭法,守得風雨不透,祈聖因的金絲軟鞭竟結盪開。
竺、李二人雙雙撲上,那一邊羊吞虎也撲了過來,另外兩個軍官也都亮出了兵刃。
賀蘭明道:「羊老二,你把這兩個孩子拿下,免得千手觀音說我們欺負她女流之輩。你
們兩個進屋搜搜,看看裡面還有沒有他們的黨羽。」
羊吞虎深知千手觀音的厲害,賀蘭明不用他幫手,他正樂得去揀容易到口的果子來
吃,在他的心目之中,竺清華與李光夏不過是兩個乳臭未於的小兒,即使會點武藝,諒
還不是到手擒來?
羊吞虎應了一聲「喳!」聲到人到,立即施展「大擒拿手法」,截住了竺、李二人。
那兩個御林軍軍官奉了賀蘭明之命,也進屋搜索去了。
羊吞虎雙掌齊出,同時攻擊二人,左掌五指如鉤,抓李光夏的琵琶骨,右掌則駢指
如戟,居高臨下,點竺清華肘尖的「曲池穴」。他對李光夏使出殺手,對竺清華則稍稍
留情,這是因為見竺清華是個艷麗如花的女孩子的緣故,他意欲將她活捉,獻給一位極
有權勢的親王。
竺清華喝聲:「來得好!」青鋼劍揚空一閃,抖起了三朵劍花,刺腕,截臂,斬肋。
一招三用,凌厲非常。羊吞虎想不到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使的招數竟是這麼狠辣,
吃了一驚,連忙沉掌一引,在間不容髮之際,「錚」的中指一彈,彈著了竺清華的劍柄,
解開了她這一招。與此同時,李光夏也是一聲喝道:
「斬你的狗爪子!」一刀劈出,羊吞虎正在忙於化解竺清華的招數,心難二用,只
好用個「移形換位」的身法避開。正是:
初生之犢不畏虎,少年豪氣懾強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豪傑橫刀殲小丑 奸人指路捕孤兒
李光夏要報當年受騙之辱,一招得手,跨步進刀。羊吞虎喝道:「好小子,你還要
性命不要?」化抓為掌,反手劈出。掌力一吐,李光夏胸口登時就似給人打了一拳,身
形搖晃。不由自己地退了三步。竺清華一驚之下,冒險撲攻,刀劍聯防,這才稍稍阻遏
了羊吞虎的攻勢。
要知羊吞虎在「祁連三獸」之中雖然排行第二,但武功卻是數他第一。竺、李兩人
的本領雖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但認真廝拼起來,卻還不是他的敵手。幸在李光夏是朝廷
所要緝捕的欽犯之子,羊吞虎只能將他生擒,不能將他殺死,有了這一重顧忌,竺、李
二人聯手,還可以勉強與他周旋。
與祈聖因交手的那個賀蘭明,身為御林軍副統領,在御林軍中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武功比羊吞虎更強,解了祈聖因幾招之後,殺得性起,哈哈笑道:「難得碰到使鞭的行
家,看來咱們倒是旗鼓相當的好一對呢。好,我就與你認真較量較量吧!」
語帶雙關、頗涉輕薄。祈聖因大怒,長鞭一抖,矯若游龍,鞭梢點穴。鞭身纏頸,
一連幾招,招招都是殺手。賀蘭明鋼鞭一振,呼呼風響,把祈斤聖因的招數盡都化解,
反打過來。嘻嘻笑道:「千手觀音,你怎的沒有一點惺惺相惜之心,下得如此辣手?幸
虧我沒給你打著!」
原來兩人雖是同樣使鞭,但家數卻是截然不同。祈聖因使的是金絲軟鞭,賀蘭明使
的則是水磨鋼鞭。祈聖因的軟鞭勝在較為靈活,但賀蘭明功力卻要勝她一籌,鋼鞭正合
於氣力強者使用。一柔一剛,鬥在一起,祈聖因竟然無法使出以柔克剛的神鞭絕技。
賀蘭明笑道:「你的鞭法勝不了我的,何必再打下去?我帶你去見你的丈夫吧。嘿,
怎麼你還要打?你當真想做小寡婦嗎?
哎,對啦!尉遲炯這醜漢子本來就配不上你。你是不願意再見他啦!」
祈聖因柳眉倒豎,驀地喝道:「狗賊,叫你知道我的厲害!」話聲未了,手中驀地
多了一把精芒耀目的短劍,左鞭右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登時向賀蘭明展開了暴風
驟雨般的攻擊。
祈聖因綽號千手觀音,又稱「鞭劍雙絕」,暗器、鞭法、劍法都是一等一的功夫,
如今鞭劍井用,不必再加暗器,已是非同小可!賀蘭明功力雖然較高,但在她兩種不同
性能的兵器的奇幻招數迫攻之下,卻也只能有招架的份兒了。
但祈聖因雖然佔得上風,要勝賀蘭明也是不易。而且在她佔得上風的時候,竺清華、
李光夏那邊卻是越來越吃緊了。
竺清華劍術雖然精妙,可惜氣力不佳,三十招過後,已是汗如而下,氣喘吁吁。李
光夏奮勇力戰,刀法亦已漸見散亂。
祈聖因長鞭揮舞,短劍翻飛,一連幾招狠辣的招數,迫得賀蘭明忙於招架,不敢分
神。此時羊吞虎也正以雄渾的掌力盪開了竺清華的劍尖,五指如鉤,再次向著李光夏的
琵琶骨抓下。
眼看就要得手,忽覺勁風颯然,祈聖因一聲叱吒,已是使出「回風掃柳」的神鞭絕
技,尚未回頭,反手就是一鞭!
雙方的距離本來在三丈開外,祈聖因是向後滑步,突然反手打鞭的。羊吞虎正在得
意,想不到這一鞭突如其來,大吃一驚,已是無法拆解,百忙中唯有猛的一提腰勁,將
身軀平地拔起,希望躲過這一鞭,饒是他閃躲得快,脛骨亦已著了一鞭,一個倒栽蔥跌
下。
但當著祈聖因向後滑步,反手打鞭之際,賀蘭明身手何等矯捷,趁此時機,也是驀
地一聲大吼,飛身追上,唰的便是一鞭!
螳螂捕禪,須防黃雀在後。祈聖因何嘗料不到有此危險?但她為瞭解竺、李之危,
卻不能不甘冒險。這一鞭祈聖因也是躲閃不開,此時她的長鞭已經打出,只能用短劍招
架。但短劍使不上勁,卻敵不過對方的鋼鞭,只聽得「嚓」得一響,祈聖因手背現出一
道血痕,這還是幸虧她側身閃躲得宣,僅僅是給鞭梢掃著。
李光夏又是吃驚,又是感動,叫聲:「姑姑!」奮不顧身偽就來替她招架。羊吞虎
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也跳起來了。他被打著脛骨,傷得比祈聖因更重。但他練有一
身硬功,雖是受傷,骨頭並未斷折。竺、李二人忙於為祈聖因招架,錯過了可以使得羊
吞虎受重創的機會。
祈聖因沉聲說道:「快聚攏來,小心應敵。」此時,她已穩在了身形,左鞭右劍,
長鞭遠攻,短劍則近身防守,處處照顧,竺、李二人,抵擋了對方兩名高手七成以上的
攻勢。
雙方一變而為混戰之後,祈聖因這邊是一個大人加上兩個還未成年的大孩子,力量
還是稍弱一些,不過,已經可以勉強支持了。
雙方正在激戰之中,入屋搜索的那兩個御林軍軍官業已出來,向賀蘭明稟報道:
「我們已經仔細搜查過了,屋內並無人影。」賀蘭明道:「好,那你們就替我把這兩個
孩子先拿下來吧。天色快要亮了,咱們可不能再拖延時候啦!」賀蘭明為了急於交差,
也顧不得御林軍副統領的身份了。
這兩個軍官本領比羊吞虎稍弱,但亦非庸手,最少對付竺、李二人乃是綽綽有餘。
這兩人一個使鏈子錘,一個使熟銅棍,都是沉重的兵器,仗著械重力沉,向著竺清
華與李光夏步步進迫,但卻不去攻擊祈聖因。
祈聖因業已稜了賀蘭明與羊吞虎七成以上的攻勢,很難再分出力量替竺、李招架。
竺、李二人年紀小,氣力弱,本來就已感到不支,怎禁得對方又來了兩個生力軍,而且
是全力向他們攻擊的。
正在十分吃緊之際,祈聖因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忽又聽得屋頂上似有衣襟掠風之
聲。祈聖因心頭一凜:「如今已是應付艱難,倘若多來幾個鷹爪,只伯難免落在敵人之
手了。罷。罷!與其受辱,毋寧自弒!」
心念未已,只聽得賀蘭明大喝道:「來者是誰?報上名來!」顯然他也發現了夜行
人來到,但卻不知是友是敵。
話猶未了,只見一條黑影已從瓦背跳了下來,陡地一聲大喝,斥道:「無恥狗賊,
膽敢在我兄弟家中欺負婦人孩子!」
李光夏一聽得這個熟悉的聲音,大喜若狂,叫道:「林伯伯,你來了!」那人也是
驚喜交集,叫道:「夏侄,是你!」
李光夏一個疏神,「噹」的一聲,手上的寶刀給鏈子錘磕得飛上了半空,那人猛地
喝道:「住手!否則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聲如霹靂,使鏈子錘的那個軍官驀地一驚,
左手鏈子錘打出,竟然失了準頭,李光夏一溜煙地跑了出去,那人亦已邁步上來,把身
體擋住了李光夏。
賀蘭明比那軍官更是吃驚,因為他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但仍禁不住問一聲道:「來
的可是林教主麼?」
林清冷笑道:「不錯!你們不是四出擅捕我麼?如今我自行投到,有本領你們就來
拿我吧!」
賀蘭明做夢也想不到林清竟敢公然出現在保定城中,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
該多邀幾名好手來。如今只好與他一拼了。
那兩個軍官未曾見識過林清的本領,見他雙手空空,尚未放出兵刃,心中存了僥倖
的念頭,想道:「林清是天理教的總教主,要是能夠將他擒獲,這可是天大的一件功勞。」
兩人不約而同,都衝了上去:
鏈子錘先打到林清跟前,林清喝聲:「倒!」讓過錘頭,抓著錘鏈,那軍官虎口流
血,果然應聲倒地。林清奪過鏈子錘,振臂一拋,使熟銅棍那個軍官叫聲:「不好!」
登時腦袋開花,跟著也倒下去了。
林清拾起李光夏那柄家傳寶刀,仰天大笑三聲,說道:「李賢弟,你給鷹爪所害,
哥哥如今就拿你這柄寶刀給你報仇,以慰你在天之靈!」
使鏈子錘的那個軍官傷得不算很重,爬起來正想逃走,只見刀光電閃,「卡嚓」一
聲,一顆人頭已是應聲而落。林清的刀法之快,實是難以形容。
林清道:「祈弟妹,請退下!」祈聖因道:「好,我把這兩個狗賊交與你了。」他
深切林清的本領了得,自是用不著她插手幫忙。
羊吞虎見林清一舉殺了那兩個軍官,心中早已慌了。顧不得講同僚義氣,打定了個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主意,趁著祈、林二人換防之際,撇下賀蘭明,扭頭便跑。
他人高腿長,幾步跑到牆邊,一縱身就上了牆頭。
李光夏叫道:「林伯伯不能讓這廝跑了!他是我的仇人!」林清道:「跑不了!」
「呼」的一掌拍出,喝道:「滾下來!」羊吞虎剛剛踏上牆頭,只覺已股大力如狂濤般
的猛地湧到,就似給一隻無形的巨手推下來似的,跌了個四腳朝天。祈聖因的暗器亦已
連珠般的發出,登時在他身上穿了幾個透明的窟窿,當然是活不成了。
林清一掌拍出,立即邁步進刀,刀光如雪,把賀蘭明的身形罩著。
賀蘭明是御林軍中數一數二的好手,武功遠在羊吞虎之上。
此時他雖然亦已氣餒,僅決不肯俯首就擒,當下打了個,「敗中求勝」的僥倖念頭,
一交手便使出了他的看象本領——尉遲鞭法中的殺手絕招。
只見刀光電閃,鞭影翻飛。數丈之內,沙飛石走。賀蘭明使的這招鞭法名為「八方
風雨會中州」,水磨鋼鞭打出。一圈接著一圈,就似波浪般的層層推進,威勢也確是駭
人。
林清笑道:「技盡於此了麼?看刀!」猛地喝聲「著!」刀光如練,剎那間便似化
作了一道銀虹,從水磨鋼鞭打成的圓圈中穿進,賀蘭明大叫一聲,身形箭也似的斜掠出
去,原來肩上但是著了一刀。
他雖然著了一刀,輕功還是甚為了得,掠出的方向正是朝著李光復所在的方向。李
光夏在一邊正看猖出神;他的寶刀已給了林清,手上並無兵器。
祈聖因叫道:「不好!」連忙過去保護,林清早已防備他有此擄人要脅的一著,後
發先至,搶到了李光夏身邊,喝道:「還想逞兇麼?呔,往哪裡跑!」
哪知賀蘭明忽地中途改了方向,一個倒縱,就上了牆頭。原來他用的是「聲東擊西」
之法,故意作勢要去擄動人質,引得林、祈二人都向李光夏那邊跑去,這樣才好乘機逃
跑的,要不然,他的本領再強一倍,也脫不了身。
林清始知上當,眼看賀蘭明就要翻過牆頭,林清大喝一聲:
猛地一掌擊去,就像剛才對付羊吞虎一樣,意欲再次以劈空掌力,擊倒賀蘭明。
只聽得賀蘭明「哎喲」一聲,認牆頭上跳起一丈多高,但是他在半空中翻了一個筋
鬥,卻跌落牆外,而不是像羊吞虎剛才那樣的跌落牆內。祈聖因暗器打不著他,跳上牆
頭看時,只見賀蘭明已經上馬跑了。他的坐騎乃是御苑良駒,要追也是追不上的。原來
林清的掌力雖然厲害,但賀蘭明的功力都要此羊吞虎高得多,而劈空掌力究竟也不如直
接打著他的身體,故而他雖然受傷,還能逃跑。
林清道:「可惜,可惜,還是溜走了一個。」祈聖因跳下牆頭笑道:「你殺了三個
鷹爪孫;也已經夠痛快的了!賀蘭明這狗賊雖然逃脫,我看他最少要休養十天半月的傷。」
林清抹去了刀上的血跡,把寶刀交還給李光夏,說道:「好孩子,三年不見,你的
功夫長進了許多啊。好好的使用你父親這柄寶刀吧!」李光夏接過寶刀,叫了一聲「林
伯伯!」不覺眼淚盈眶,萬語千言,也不知打哪兒說起。
林清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出了城再說吧。」此時己是五更時分,但城門尚未
打開。保定是直隸省會,不比普通縣城,城牆有四五丈高,以竺、李二人的氣力,還跳
不過去。林清笑道:「我給你們開路,你們跟著我上。」他是可以跳上去的,但他卻改
用「壁虎爬牆」的功夫,掌心貼著城牆移動,就爬了上去,每爬上五六尺,手指一插,
就挖掉兩個磚頭,好讓跟在後面的人,有可以攀緣之處。竺清華也看得好生佩服,悄悄
說道:「你這位林伯伯的功夫可真是不錯呵,他使的這手大力鷹爪功,不費吹灰之力,
我爹爹也不過如是。」
一行四眾,出了保定,展開輕功,一口氣跑了十多二十里;天色已亮,林清道:
「好啊,咱們可以但些走了。夏兒,你可知道你軒弟的消息麼?」
李光夏十分難過,悅道:「我在路上曾碰見他,不,他是在布袋裡,我還沒有見著,
不過我卻聽到他在布袋裡叫我,只恨我無能救他。」林清詫道:「他怎的會在布袋裡面?」
李光夏將那日遇上楊梵的事情告訴了林清,林清道:「嗖,原來他是被鷹爪擄了去
了。你是料想他會被鷹爪押上京師,故而要進京救他的。」李光夏道:「正是。我雖然
本領不濟,但我己知道我的師父江海天、江大俠此刻正在京師。林伯伯,你知道我的師
父嗎?」
林清道:「沒有會過,但江大俠於我有恩,我已是知道了的。」李光夏尚未知道藏
龍堡之事,正想發問,林清卻已先問他道:
「這位姑娘怎麼個稱呼,是和你同來的嗎?」李光夏替她報了姓名,說道:「她是
我的義姐。」林清道:「令尊可是最近出山的竺老前輩、竺尚父麼?」
竺清華詫道:「林教主,你怎麼知道?」林清笑道:「我看姑娘本領非凡,想必是
令尊所授。令尊的絕世武功,我是早已聞名了的。」原來剛才竺清華與李光夏偷偷談論
林清武功,拿來與她爹爹相比的那些說話,林清已經聽見,所以一猜便著。
李光夏道,「我爹爹死難之後,我曾得竺老前輩收容,在他家住了年多。」林清笑
道:「你的運氣倒是不錯啊,有這麼一位武林異人做你義父。還拜了武功天下第一的江
大俠為師。」李光夏道:「可是我到現在還未曾見過我的師父呢。」林情詫道:「這是
怎麼回事?」李光夏將這幾年的經過,扼要的告訴了林清。林清道:「哦,原來如此,
怪不得你要冒險上京找你師父了。祈弟妹,你又是怎麼來到保定的?準備到哪兒去?聽
說你已在關外成了家,妹夫是哪一位?何以不和你在一起?」
祈聖因道:「你妹夫不幸落在鷹爪之於,不知生死如何?我也正是要想上京打聽他
的消息。」當下把他們夫妻的遭遇,也對林清說了。
李光夏道:「林伯伯,你呢?這幾年來你在哪兒?現在也是上京去的麼?」
林清道:「頭一年我躲在藏龍堡張堡主那兒,後來藏龍堡被官軍所破,一把火燒成
平地。這兩年我四方流闖,卻是居無定所了。」
李光夏吃了一驚,道:「藏龍堡被官軍燒了?張伯伯如何?」林清道:「還幸與我
及時逃出。藏龍堡被燒是我們逃出以後的事,聽說被燒的那一天,江大俠曾經到過藏龍
堡,你的軒弟那時還在藏龍堡中,聽說也是江大俠將他救出去的。這是一個被燒得重傷
的張家的老家人,在臨死之前,傳出的說話。真相如何,我們還未知道。」李光夏這才
明白,原來林清所說的江大俠於他有恩,指的就是這一件事,
李光夏道:「這真是再巧不過了,我師父此刻正在京師。林伯伯咱們一道進京。既
可以向我師父問知確實的消息,又可以幫助祈姑姑營救姑父,這不是一舉兩得麼?」
林清道:「我是要去京師,但我也許不能抽出時間找你師父了,但願能夠幸運碰上。」
李光夏道:「哦,原來林伯伯另有要緊之事?」
林清道:「正是有件大事,需我入京策劃。祈弟妹,這件事情,或者可以間接有助
於你營救丈夫,咱們一起去吧。」祈聖因懂得江湖避忌,她不是天理教的人。自然不便
多問,當下說道:
「全仗林教主鼎力幫忙,我先在這裡謝過了。」林清哈哈大笑道:
「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走吧!」
此時天色已亮,林清看了看李光夏,忽地又笑道:「夏兒,你這樣子不行啊!」李
光夏怔了一怔,道:「什麼不行」林清道:
「你到那邊小溪照照。」
原來李光夏昨日是扮作一個拾煤球的流浪孩子混進保定的,臉上抹了煤灰,經過一
晚混戰,汗水沖洗,但又不是洗得很乾淨,臉上一抹黑、一抹白,形狀十分滑稽,就似
「花面貓」一般。李光夏臨流照影,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當下向竺清華要了一條手絹,
這才把臉洗乾淨了。
林清正色說道:「京中遍佈朝廷耳目,警衛森嚴。與保定不可同日而語,你扮作窮
孩子,在保定行得通,到了京師,就行不通了。」李光夏尷尬笑道:「請林伯伯指點。」
林清道:「你放心,我自然會給你妥善安排。」
保定離北京約三百餘里,他們都是有一身武功的人,在路上雖然不便施展輕功,但
走起路來,也要比常人快得多。清晨動身,兼程趕路,到了午夜時分,已抵達北京城外
五十里遠近的一個小村,村子裡有林清預先約好的人接應。」
第二日林清給李光夏準備了一套華麗服飾,將他打扮成一個貴介子弟,他自己則打
扮成一個外地進京候補的官員,清代捐官風氣甚濫,北京誠裡,這種侯補官員多於過江
之鯽。他們四人,冒充作家人,打著「候補道」的官衍,坐了四乘轎於,混進北京。果
然躲過了鷹爪的注意。連假扮成「轎大」的十六名天理教中的頭目,也都一併混進城了。
京城裡有天理教的秘密分舵,是從一個破落的豪門後人買來的大屋,有幾十間房子。
林清將李光夏安排在自己的身邊,祈聖因與竺清華則住在內院。林清告誡他們沒事盡少
出門。
李光夏與林清同住,只見每天都有川流不息的人前來找他,和他在密室談話。李光
夏懂得教中規矩,也從沒有向林清多問。
每當林清有客來訪之時,他就到內院找竺清華玩去。他是個孩子,用不著避男女之
嫌。不過,他雖然不知道林清在進行十麼事情,但從他這樣緊張忙碌的情形看來,也可
以猜想得到他是在籌劃一件非常的大事。
李光夏不能出去找尋師父,十分煩悶,祈聖因急於知道丈夫的消息,更是焦心。幸
而也不過幾天。林清便給她解開一重憂慮了。
這一日林清將祈聖因請來,告訴她道:「我已經接到確實的消息,妹夫是被押在刑
部大牢,即俗稱『天牢』的地方。那些狗官要迫他吐出歷年所劫的財物,其中尤其緊要
的是一頂從大內盜出的珠冠。在狗官未曾追回所謂『髒物』之前,料想不會對妹夫下毒
手的。」
祈聖因最關心的是丈夫的性命,聽了這個消息,安了一半心。但想到官府的非刑拷
打,又不禁不寒而慄,問道:「他在獄中想必是吃夠了苦頭了,不知他、他身子如何?」
祈聖因第一是擔憂丈夫的生命,第二就是擔憂丈夫已被打成殘廢。
林清坦白地告訴她道:「狗官要向他追『贓』,拷打自是免不了的。但弟妹可以安
心,妹夫只是皮肉吃點苦而已。」祈聖因半信半疑,說道:「怎能這樣僥倖?」
林清笑道:「妹夫十分機智,他是用了買下瞞上的辦法,把獄卒都收買了。在刑部
大堂上他是半句口供都沒有的,但在獄中,他卻悄悄的向獄卒吐露了一兩處不大重要的
埋『贓』之地,讓獄卒去取了回來,大家均分。獄卒都得到了他的好處。」哪還能與他
為難?你知道獄卒不論使用什麼毒刑,都是練過一套特殊本領的,他得了好處,在用刑
之時,就可以格外照顧,讓你外表看來,好像傷得很重,其實卻只是傷及皮肉的。妹夫
又是有一身上乘武功的人,那更是無妨了。獄卒為了想要繼續得到好處,每一次當妹夫
受刑之後,他們還要大魚大肉的供養他呢!」
祈聖因道:「雖然如此,但我總要把他救了出來,才得安心。」
林清道:「這個當然,不過無牢防範森嚴,妹夫入獄之後,大內總管還特別調了幾
名大內高手協同刑部守衛,所以我要勸弟妹暫且忍耐些時,不可便去劫獄。但你可以放
心,遲早我總要將妹夫救出來的。」
林情將尉遲炯之事交代清楚之後,又向李光夏說道:「我也曾叫人打聽你師父的下
落,但直到如今還來得到他的消息。我看你這幾天很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可是想出去
找尋你的師父麼?」
李光夏道:「我看林伯伯這樣忙,我也想幫忙你做一點我可以做的事情。要是我可
以出去的話——」
林清道:「咱們在保定一戰之後,京中的鷹爪曾緊張了好幾天。但後來他們見沒有
什麼動靜,這兩天的風聲是稍微鬆一些了。你出去歷練歷練也好。一個人不經點風浪,
也的確是很難培養成材的。」
自從這日之後,李光夏更常常到外面去替林清做些事情,例如送一封信或約見什麼
人之類。當然林清不是讓他獨自一人在外面跑,而是派了一個精明幹練的頭目帶領他的。
這頭巨名叫戴均,是本地人。
不知不覺又過了十多天,林清所策劃的「大事」還未發動,營救尉遲炯的事情也未
見進行。祈聖因內心急得不得了,卻又不好催促他。有時不免在李光夏面前吐出幾句怨
言。
李光夏是深知這位林伯伯的性情的,他除非不答應人家,一答應了就是「一諾千金」,
一定會替人家把事情辦好。可是李光夏也很愛護他的祈姑姑,祈聖因心中焦急,他也是
為她感到難過的。一日早晨,他正想向林清進言,林清事情很忙,旁邊又有客人,李光
夏尚未等得到有進言的機會,林清就差他去送一封信了。李光夏心想這事也不必急在一
時,便準備留待晚間再說。
收信的人住在東郊,李光夏與戴均送信出來,已是中午時分,回來的路上,經過陶
然亭,這是北京一個名勝之地,香妃塚就在此亭附近。
香妃是回族美人,被乾隆所俘,不屈而死的。竺尚父的故國庫車,就是與香妃那個
部落隔鄰的。李光夏在竺家曾聽過香妃的故事,此時路過,便想順便一遊。
戴均笑道:「如果你抱著遊覽名勝的心情,那你一定會失望的。不過這裡面有茶居,
咱們進去喝一杯茶也好。」
原來所謂香妃塚不過是個土饅頭,還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墳墓。周圍野草叢生,後面
還有個臭水溝。但因為是個「名勝」,也就常常有一些慕名而來的遊客,故此有人在附
近開設茶居。
他們二人,一個是粗通文字的大孩子,一個是黑道的粗豪漢子,都不是什麼「風雅
之士」,一見香妃塚不過是個土慢頭,也就提不起興致去看它了。於是兩人便到茶居喝
茶。
茶居裡有寥寥幾個客人,其中有個單身客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濃眉大眼的少年,
李、戴二人說話的時候,他好像非常留意的在聽,不時的把目光向他們這邊瞟來。
戴均是個老江湖,這少年的態度很快就引起他的注意。戴均悄悄地問李光夏道:
「你見過這個人麼?」李光夏道:「從未見過。」戴均恐防是鷹爪釘梢,正想叫茶房過
來結帳,早走為佳。
不料這少年卻先走過來了。
這少年走到李光夏面前,低聲問道:「小兄弟,你可是姓李?」
李光夏吃了一驚,他不認識這個少年。但這少年的聲音卻似乎是在哪兒聽過。李光
夏見他神情誠懇,便道:「是又怎樣?
不是又怎樣?」
這少年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這兒人多,咱們找個地方說話去。」
戴均連忙拉著李光夏,說道:「你是什麼人?」
這少年正要回答,忽地有一個人走來,在他肩頭一拍,說道:「是雄哥兒麼?好幾
年不見了,你還記得我麼?」
這少年道:「哦,是丁叔叔。真是是巧遇了。」
那姓丁的漢子笑道:「不是巧遇,我是特地來會你的。」
這少年怔了一怔,道:「丁叔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那漢子道:「你不是約了沙老大在這裡相會的麼?他不來了。
我來替他會你。」
就在這時,只見又進來了幾個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兵器。
茶居裡原來的幾個客人也都站了起來。
這少年陡然醒語,倏地一把向那漢子抓去,喝道:「好呀,原來你是當了鷹爪孫了!」
只聽得「噗」的一聲,這姓丁的漢子肩頭著了他的一抓。可是這少年卻也未能將他
抓牢,這漢子肩頭冒血,一個倒縱。閃開幾步,喝道:「字文雄,你結交匪人,謀叛朝
廷,可怪不得你丁叔叔不留情面了!」把手一揮,喬裝的茶客與從外面來的捕快一齊擁
上,登時把這少年包圍起來。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江海天的徒弟宇文雄。他與林道軒趕到氓山之時,氓山
之會已經散了。他打聽得師父已經進京,師母也沒有回山東老家,他急於要見師父,於
是便逞自來京。他本來勸林道軒先回師門等候消息的,可是林道軒一定要和他一同去找
師父,宇文雄沒法,只好冒險帶這小師弟進京。
宇文雄的父親生前是北京震遠鏢局的鏢頭,在北京有許多朋友,宇文雄自小在北京
長大。對北京十分熟悉。此時他已知道林道軒的身份,不放心讓林道軒到外面走動。到
了北京之後,他不敢帶林道軒回他老家,另在一個僻靜的胡同租了一間房子暫時安身。
他自恃是「老北京」、又沒有犯過案,只要不讓鷹爪知道他是和林道軒同在一起,出外
走動,料想無妨。於是住了兩天,便開始出外活動。
宇文雄並不是一個很精細的人,但這次做事也算得是相當謹慎的了。他不敢胡亂找
人。他今天約會的這個人名叫沙天立,是震遠鏢局從前的老鏢頭,她父親生前的好友。
這個人他是認為可以絕對信賴的。為了預防意外,避免連累沙家,他不敢登門遺訪,而
是寫了一封信隔著一條街,給錢一個小叫化,叫這小叫化把信送到沙家的。宇文雄是想
通過沙天立的關係,請他代為查訪師父的下落,陶然亭僻處郊外,是以他選擇了這個地
點作為他約會之所。
到了陶然亭之後,等了許久,未見沙天立到來,卻先見著了李光夏。宇文雄那日在
路上搶救林道軒之時,李光夏正在路旁的茶店之中與楊梵打架,一個在路上,一個在店
中,未曾見著。但彼此的聲音卻是聽到了的。
宇文雄早已從林道軒的口中得知李光夏的姓名,所以,當他一聽出了是李光夏的聲
音,便即過來查問。卻不料他們剛剛接上了頭,宇文雄便遭遇了鷹爪的襲擊。
那個給鷹爪做「眼線」的人名叫丁固,也是震遠鏢局昔日的鏢頭。在鏢局的時候丁
固已經與官府常有往來,不過當時的震遠鏢局本來就有官方的紅股,他雖然與官府來往
較密,大家也不覺得奇怪。殊不知他是早已賣身投靠的了。鏢局關門之後,他更進一步,
充當了九門提督的暗探。
合當有事,昨日他恰巧在沙家串門,小叫化把宇文雄那封信送到沙家,沙天立是當
著他的面拆開來看的,因此給他知道了宇文雄約會沙天立之事。
宇文雄和江海天的關係,由於有個葉凌風在江家臥底,是早已密報上京,並在提督
衙門也備有一份檔案的,丁固回衙門一說,當晚就逮捕了沙天立。第二日就由丁固頂替
沙矢立來「會」宇文雄。鷹爪們還未知道宇文雄是和林道軒同在一起,但林道軒已經給
江海天收為弟子的事情,他們則是知道了的,他們要活捉宇文雄,目的之一就是要追查
林道軒的下落。他們懷疑林道軒之在中途被人奪去,一定和江海天這幫正派英雄有關,
卻不知這個救了林道軒的人就是宇文雄。
且說那幫鷹爪一湧而上,圍住了宇文雄。戴均悄悄地拉了李光夏一把,便想趁亂逃
走,不料李光夏把他的手甩開,說道:
「這人是我的二師兄。」倏的放出刀來,就衝上去。李光夏是聽祈聖因說過宇文雄
之事的,此時他知道了是二師兄,他還怎能一跑了之?
宇文雄一面招架那幫鷹爪的兵刃,一面喝遣:「呸。你這渾小子,誰是你的師兄?
你別胡亂認人!」
宇文雄是想撇脫他與李光夏的同門關係,同時也暗示李光夏逃跑的。但這班鷹爪都
是吃了多年公門飯的老油子,焉能不知他的甩意?為有的捕頭哈哈笑道:「想不到咱們
本來只是要鈞小魚的,卻釣上了大魚了。這小子準是林清的兒子!」他們雖然把李光夏
誤認為林道軒,但結果總是一樣。不能將他放過。
李光夏迎上一名捕快,這名捕快意欲把他生擒,一抖鐵鏈便來「鎖」他腳骨,李光
夏身軀一矮,用了一招「滾地堂」的刀法,唰的一刀,反而把這捕快的腳骨而斷了!
這幫鷹爪一共是八個人,其中有三名好手,乃是大內調來的衛士。其他五個也都是
第一流的捕快,但用來對付在江海天門下學了一年武功的宇文雄,他們卻還是差了一大
截,幫不上那三名衛士的忙。這五名捕快有自知之明,一窩蜂的都來捉拿李光夏。
李光夏斫倒了一名捕快,精神大振,展開游身八卦刀法,與四名捕快游鬥,東奔西
竄,這四名捕快雖然把他圍住,急切之間,卻是拿他不下。
丁固喝道:「我來拿這小子!」他是震遠鏢局的老鏢頭,武功當然比這幾名捕快高
明,他剛才給宇文雄抓傷,怕了宇文雄,這時卻來欺負李光夏。
李光夏-刀一刀劈去,丁固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來奪刀,李光夏側身一閃,
「嗤」的一聲,衣裳給丁固撕下一幅,險險遭他毒手。
就在此時,猛地聽得一聲大喝。戴均一振臂掀翻了兩名捕快,衝過去朝著丁固便是
猛的一拳。戴均剛才之所以想要逃走,乃是怕行藏敗露,誤了大事。但此時李光夏已遭
危險,他不出手是不行了。同時他也看清楚了雙方的實力,宇文雄的劍法之妙,出乎他
意料之外,他估量自己與宇文雄聯手,已足夠打發這幫鷹爪。
丁固認得戴均,吃了一驚,道:「老戴,你,你也是——」戴均焉能容他說出自己
的名字,那一拳巳是朝著他的胸口猛搗,丁固舉一格,意欲反扭他的手腕,但戴均號稱
「百步神拳」,丁固卻禁不起他的神力,只聽得「喀嚓」一聲,腕骨先斷,接著「卜通」
一聲,戴均命力未衰,這一拳仍然不偏不倚的擊中他的胸口,將他擊倒。戴均踏上一腳,
喝道:「我最恨賣友求榮的奸賊!」這一腳登時把丁固踏得嗚呼哀哉!
宇文雄展開了苦學經年的大須彌劍式,渾身上下都似包在劍光之中,那三名衛土雖
然以多為勝,卻也攻不進去。不過片刻,載均已把五名捕快全部殺掉,
這時兩方都是三個人。宇文雄這邊李光夏雖然較弱,但戴均的百步神拳卻是十分了
得。他與宇文雄聯手,對付這三個衛士已是綽綽有餘,更加上一個機靈溜滑的李光夏幫
同騷擾敵人,登時反客為主。殺得那三個衛土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激戰中戴均一拳打翻了一個衛士,宇文雄唰的一劍,也刺傷了一個敵人。沒有受傷
的那個也慌忙逃跑了。戴均道:「宇文師兄,咱們今日這場禍闖得不小,你到我們那兒
去避避風頭吧。」他已知道宇文雄是李光夏的師兄,是以放心邀請。
宇文雄道:「不,我要趕回我的住所。」戴均吃了一驚道:
「你怎麼還能回去?」李光夏心中一動,也在同時問道:「二師哥,軒弟是不是在
你那兒?」宇文雄道:「就是因為道軒和我同住,我非得回去不可!」
戴均當時知道林道軒是他們教主的兒子,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說道:「你們的住
址鷹爪們知道了沒有?」宇文雄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知道。我是約了一位沙老鏢
頭到這裡相會的。倘若沙老鏢頭和我那封信都落在敵人之手,他們一定會搜查我的住所
的。」要知宇文雄的信上雖然沒有寫明地址,但丁固知道他的形貌,盡可以畫圖搜緝,
查出他是住在什麼地方。
戴均道:「你往在哪兒?」宇文雄道:「我住在鐵帽胡同。」戴均道:「那是一條
僻靜的胡同,敵人不一定就能打聽出來。好,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回去。不過也不能太
過著急,切忌露出慌慌張張的神情。你們都跟我來吧。」
戴均帶領他們抄小路回到市區,穿過一些小巷,不料在距離鐵帽胡同還有三幾務街
的地方,就發現了大隊的軍士,通往鐵帽胡同的各處街口都已封鎖,不許人行。
戴均也害怕給人瞧破,誤了林清的大事,那就比林道軒落在敵人之手更為嚴重了。
幸好附近有家人家,是天理教一個小頭目的住家。戴均便與他們躲進這家人家,請教中
兄弟幫忙打聽消息。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只聽得鳴鑼開道、吆喝聲喧,他們在窗口朝街的一間房裡望出,
只見那輛囚車正從他們這條街頭經過。囚車上縛了五六個人,中間的那個是個十五、六
歲的孩子,可不正是林道軒是誰?其他那幾個人則是房東的全家老幼,因林道軒被捕而
受牽累的。
李光夏胸中熱血翻湧,就要推開窗門階下街去,戴均連忙將他拉住,沉聲說道:
「不可魯莽。」正是,
可恨奸徒施毒手,最傷良友陷囹圄。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教主深藏圖大事 夫妻義重劫天牢
李光夏咬牙說道:「難道咱們就眼睜睜的看著軒弟給他們抓去嗎?」戴均道:「當
然不能,但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你要知道林教主正在籌劃幹一場驚天動地的事業,
咱們拼了幾條性命不打緊。連累了教主,壞了大事,這罪過就無可挽回了。」
李光夏翟然一驚,這才冷靜下來,說道:「那咱們怎麼辦?」戴均道:「他們要套
問你軒弟的口供,一定不會就下毒手的。待咱們打聽了確實的消息,再回去稟報教主。」
囚車過後,街上的警衛還未撤退,屋子裡的人心急如焚,直到傍晚時分,才有一個
人偷偷回來,說道:「我已打聽到確實的消息,軒哥兒是押在刑部大牢。那家房東,鷹
爪們是明知與咱們沒有什麼關係的,因此在勒索了一大筆錢之後,已經把他們放了。」
戴均道:「外面風聲如何?」那人道:「外面風聲仍緊,但西面和北面的警衛已經
撤了。你們可以從石駙馬胡同那邊出去。」
戴均早已替宇文雄與李光夏換過服飾,當下趁著天黑,偷偷溜走。戴均熟悉路道,
人又老練機警,一路回到總舵,僥倖沒有給敵人發覺。
此時已是將近三更時分,林清還未睡覺。他們一回到總舵,只見議事廳上燈火通明,
林清和教中的幾個首腦人物都在那兒。
還有一個竺清華站在林清面前,正在和林清說話。
竺清華不是天理教中人,李光夏見她在議事廳上與林清說話,而且是在三更時分,
平日她是應該早就睡了的。李光夏覺得奇怪,正要問她。竺清華已先說道:「光夏,你
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祈姑姑走了!」
李光夏吃了一驚,道:「怎麼祈姑姑走了?」竺清華道:「我等你回來,沒有睡著。
見祈站姑換了一身夜行衣,說是要去一探天牢。她叫我不可聲張,但我想了想,還是告
訴林教主的好。」原來祈聖因急於救她丈夫,等了十多天,見林清毫無動靜,誤會林清
不肯盡心盡力,故而獨探天牢。
李光夏道:「糟糕,糟糕。但這件事情還小,林伯伯,我有一個更重要的消息要告
訴你。……」
林清道:「聽說鐵帽胡同那邊出事,有人給鷹爪捉了去。這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這
位是誰?」
李光夏急忙說道:「可是你還未知道捉去的是誰呢?是軒弟呀!」他喘過一口氣,
才給宇文雄介紹,說道:「他就是我的二師哥宇文雄,軒弟是和他在一起的。」
北京分舵副舵主崔進說道:「怪不得敵人如此緊張,剛才接到的消息。明日起就要
隔絕京師的內外交通,進行九城大搜了。
教主,發生了這件意外事情,恐怕,恐怕會影響咱們明天晚上的計劃了。咱們也得
緊急應變才行。該當如何處置,請教主示下。」
戴均道:「軒哥兒是押在刑部大牢,今晚天牢的防衛定比平時倍加嚴密,祈女俠單
身犯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戴均是想提議劫獄,但他知道林清的脾氣。倘只為了他
的兒子,他是一定不肯的,故面戴均要強調析聖因可能遭遇的危險,好打動林清。
林清道:「弟兄們都準備好了沒有?」
崔進道:「弟兄們都在等候命令。」林清道:「明晚之舉,你和閻、劉二人可曾商
量定妥?」
崔進道:「我和他們已喝了血酒。他們誓作內應。可是明日就要九城大搜,咱們怎
能……」
林清雙眸炯炯,驀地擊案說道:「事已如斯,這個險是非冒不可了。明晚的計劃提
前今晚執行!崔舵主。你馬上去向閻、劉二人發出聯絡信號,我和大隊隨後就到。」崔
進應了一聲「是!」領了令箭,飛奔而去。
林清接著說道:「戴香主,你與光夏前去接應析聖因。人手不夠,我只能派一小隊
弟兄作你們的後援,再多就不行了。所以,你們只要能令析聖因脫險就行,軒兒救不出
來,你們也就不必勉強了。」
宇文雄道:「請教主准許我與李師弟同去。」林清道:「好,你和光夏、道軒都是
同門,我也不和你客氣了,你就去吧。」竺清華道:「我也去!」林清道:「你、你也
要去?這個、這個可是性命相搏的事情呀!」竺清華道:「我是光夏的姐姐,你可不能
把我當作外人!」林清微微一笑,道:「好,那就去吧!」
林清交待完畢,匆匆就走。戴均叫道:「教主,你不和我們同去嗎?」林清虎目一
瞪,說道:「戴均,你好糊塗,我怎能只顧我的孩子!」
戴均不敢作聲,只得帶了宇文雄、李光夏、竺清華三人立即趕去天牢接應。林清撥
給他的那一小隊弟兄隨後啟行。
李光夏剛才未得餘暇向林清發問,心中納悶,在路上就忍不住問戴均道:「林怕伯
為什麼不能去救軒弟?他是要去哪兒?
提前執行的計劃又是什麼?」
戴均悄聲說道:「你的林伯伯是要和大夥兒同去攻打皇官!」李光夏那麼膽大,聽
了此言,也不禁嚇了一跳,失聲叫道:「什麼?他們是去攻打皇宮!」
戴均道:「不錯。教主這半個多月廢寢忘食,日夜辛勞,為的就是籌備攻打皇官。
本來約定明晚舉事,內外都有接應的,如今外援己斷,就只能靠皇宮的內應了。唉,但
願吉人天相,教主馬到成功。」
原來林清為了響應各地義軍,冒險進行政打皇宮的計劃,倘若能夠俘虜了滿清皇帝,
即使不能根本推翻朝廷的統治,也可以令得天下震動,敵人膽寒,而大大有助於各地義
軍的抗清了。
林清並非莽夫,他決定攻打皇宮,是有著縝密的計劃的。宮內有兩個太監,一個名
叫閻進喜,一個名叫劉全,這兩個人本是天理教的教徒,為了要到皇宮「臥底」三年之
前,不惜犧牲自己,淨了身充當太監的。今次林清計劃攻打皇宮,就是預先和他們聯絡
好了,到時由他們來作內應。
外援方面,林清也約好了張士龍明晚帶兵前來攻城、張士龍本來是米脂藏龍堡的堡
主,與林清是八拜之交,當年天理教總舵被破。林清就是到他那兒避難的。後來藏龍堡
又被官軍所破,林、張二人逃了出來,張士龍藏在直隸河南邊界的滑縣,離北京三百多
裡,那裡聚集有一千多名天理教的教徒,張士龍到了滑縣之後,林清把這一千多名教徒
交給他指揮,作為骨幹,另外又再秘密招兵買馬,組成了一支義軍。這次林清混入了京
城,定好了攻打皇宮的日期之後,就派人通知張士龍,叫他採取夜行曉宿,化整為零的
秘密行軍辦法,算準時間,把這支義軍帶到北京城外。雙方約好明晚三更時候,城裡城
外同時舉事。
但不料恰恰在約好日期的前一日發生了林道軒被捕之事,明日就要九城大搜,隔絕
內外交通。這一來不但京城內的天理教的秘密機關有被發覺的危險,張士龍的攻城計劃
也必將受到阻礙。為了應付這個緊急的局勢,林清迫不得已把攻打皇宮的計劃提前在今
晚執行。
皇宮的防衛比刑部大牢當然更要嚴密百倍,戴均是一個對教主非常忠心的人,故而
當他把林清現在是去攻打皇宮這件事告訴李光夏之時,不覺憂形於色。
李光夏雖不知道詳細內容,也知攻打皇宮是要比他們去劫天牢危險百倍,恨不得能
夠分身去助林清。
戴均知道他的心思,說道:「教主的命令必須執行,咱們只有趕快去接應祈女俠,
希望劫牢成功,然後才能趕去相助教主,攻打皇宮!」
李光夏霍然一驚,說道:「不錯,祈姑姑此刻只怕已在和敵人血戰了。還有軒弟也
在天牢,今晚非把他劫出不可!」他記掛著祈、林二人的安危,恨不猖插翼飛到天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祈聖因單身劫牢之事。
這晚月黑風高,正是適宜於夜行人活動的「好」天氣。祈聖因輕功超卓換了一身黑
色的夜行衣,便似一溜煙的直撲天牢,街頭上雖有巡邏,卻哪能發現她的蹤跡。
刑部天牢是一組獨立的建築,並非附設設署之內,它有一道三丈六尺高的圍牆圍住,
比普通縣城的城牆還高。好個祈聖因,藝高膽大,從暗器囊中摸出一枚鐵釘,一揚手把
鐵釘插在圍牆上一大多高之處,縱身一躍,鞭梢纏著銑釘,再一翻身,已是跳上了牆頭,
神也不知,鬼也不覺。
祈聖因往下一看,只見下面靜悄悄的連守衛也不見一個,這個情形大出祈聖因意料
之外。試想天牢關禁的都是重要的犯人,豈有不嚴加防衛之理?
祈聖因是個江湖的大行家,怔了一怔,心道:「莫非對方是誘敵之計?」但她救夫
情切,明知山有虎。也是要到虎穴闖一闖的了。
祈聖因看清楚了地勢,便從後牆跳下庭院。腳尖剛剛著地,底下果然便出現了敵人,
為首的一個哈哈笑道:「祈夫人,你來探監麼?我們在此等候多時了!」這個人正是半
個月前曾在保定和她交手的那個御林軍副統領賀蘭明。
祈聖因斥道:「你僥倖在林清刀下逃生,還要助紂為虐麼?」長鞭揮去,賀蘭明以
水磨鋼鞭格開,哈哈笑道:「對啦,我正要問你,林清怎麼不和你同來了你今晚沒有林
清助陣,那是決計逃不脫的了。不過、你若肯把林清的住址告訴我,我倒可以讓你們夫
婦相會,你喜歡什麼時候走,我們也不阻攔,這樁交易你做不做?」
析聖因罵道:「無恥狗賊,你想我賣友求榮,哼,哼,拿你的性命來做這樁交易吧!」
長鞭翻飛,短劍揮舞,登時剎得賀蘭明只有招架的份兒。
另一條黑影竄上來罵道:「這個潑婦無理可喻,她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淚
不流的。賀蘭大哥,和她多說什麼?將她拿下,三十六種大刑讓她一一嘗遍,怕她不供
出林清的秘密!」這個人是另一個御林軍副統領李大典,他在東平縣被祈聖因打傷。因
此對祈聖因特別痛恨。
李大典與賀蘭明是同樣官職,本領則稍差一些,但既然能充當御林軍的副統領,武
功當然也是不弱。祈聖因與賀蘭明單打獨鬥,可以稍微佔點上風,加上一個李大典,她
就不能不感到吃力了。此時聚集在這院子裡的衛土已有十數人之多,賀蘭明點名留下四
個從大內調來的一等待衛,說道:「這兒用不了這許多人,牢中還有更緊要的人犯,你
們各回原防去吧。」留下的四個侍衛分在四方,防備析聖因逃跑。
祈聖因奮勇力戰。但雙拳難敵四手,二十招過後,招數發出,已是力不從心。激戰
中李大典「唰」的一刀,幾乎從她的鬢邊削過。賀蘭明笑道:「李大人,你怎的沒有憐
香借玉之心?你要知道祈夫人號稱千手觀音,你在觀音面上劃了一刀,不是太殺風景了
麼?」李大典道:「我倒是願意把這尊觀音供奉起來,就只怕請她不動。」
賀蘭明捲起一團鞭影,裹住了祈聖因的身形,說道:「祈夫人,你拋下兵器,我讓
你們夫妻相會。」
此葉責蘭明與李大典佔了絕對上風,最怕的倒是祈聖因拚死了。要知他們倘若能夠
生擒祈聖因,一來可以迫她供出林清的行藏,二來可以用她去威脅她的丈夫,迫尉遲炯
葉出歷來所劫的贓物。這當然要比把她殺死好得多。可是祈聖因的武功非同泛泛,他們
二人聯手,要把她殺死不難。要將她生擒卻是不易。故此賀蘭明以許她夫妻相會為餌,
誘她投降:
祈聖因早已看出他們的用意,心道:「大大夫寧死不辱,我雖是個女人,豈可不如
男子?死則死耳,但只可惜不能在臨死之前,見我丈夫一面。」想至此處,遂把生死置
之度外,大聲叫道:「大哥,你可知道我是來會你麼?你不知道也不打緊,我已盡了心
事,我也就可以死而無憾了!」此時祈聖因因為氣力不佳,招數已是漸見散亂。她打算
以最狠辣的招數,再戰一二十招,若不能傷著敵人,就行自盡,免得落在敵人手中。
刑部有百數十間牢房,祈聖因在決死之前自表心跡,原也不期望她丈夫聽到的。可
是出乎她的意外,她的丈夫卻聽到了。
尉遲炯所在的這號囚房,與這院子的距離雖然隔了幾十間房子,但尉遲炯是關東馬
賊,最長干「伏地聽聲」,此時他還未睡著,但已經躺在地上,祈聖因這麼大聲叫喊,
他是每一個字都聽進耳朵去了。尉遲炯一聽得是妻子的聲音,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這一喜也當真是非同小可!驚喜交集之下,尉遲炯忍不住要跳起來。可是他卻跳不起來。
要知尉遲炯是江湖大盜的身份,牢頭怕他越獄,對他自是加意提防,特別加重了枷
鎖的。他手上戴有手銬,腳上擔了一面大枷,腳踝還鎖上了一條粗重的腳鐐,腳鐐的一
端且還是縛在柱子上的。如何跳得起來?
他這號囚房是有一個獄卒專門看守他的一用遲炯料他還未聽見外面有人闖獄,遂用
手銬重重的碰擊牆壁,將他弄醒,說道:「小乙,過來,我有話和你說。喂,你想發財
嗎?」
這獄卒是得過他的好處的。只道他又要把秘密藏金之地告訴自己,喜出望外,如奉
綸音,連忙走到他的身邊,把耳朵湊上去,說道:「尉遲舵主有心照顧小的,小的一定
知恩報恩。」
尉遲炯猛的一運內力,「咋嚓」一聲,手烤硬生生的給他弄斷,尉遲炯虎口流血,
也顧不得疼痛,立即便把這獄卒抓住。
這獄卒嚇得魂飛魄散,「卜通」跪了下來,說道:「尉遲舵主,小的可沒敢得罪你
啊。」尉遲炯道:「你想要命,快把我的枷鎖打開,我還可以讓你發一筆大財!」
獄卒忙不迭地摸出鎖匙,打開尉遲炯腳上的大枷。尉遲炯道:「還有這條腳鐐呢?
快!快!」
腳鐐一端縛腳,一端縛著柱子,兩端都是加上大鐵鎖的。獄卒苦著臉道:「腳鐐的
鎖匙是獄官自己管的,不在我這兒。」
尉遲炯大為著急,抓起腳鐐,用力一拉,弄得鐵鏈嘩啦啦作響,可是鐵鏈太粗,尉
遲炯再次弄傷了手,還是拉它不斷。
忽聽得「轟隆」一聲。有人打開牢門,衝了進來,喝道:
「小乙,你。你幹什麼?哎呀,呸!」進來的原來是個衛士。聽見聲響,進來查房
的。一見這獄卒正在給尉遲炯搬開那面大枷,一刀就劈過去,削下了獄卒的腦袋。
衛士見尉遲炯腳鐐未解,放下了心,衝上來喝道:「死囚徒,你想越獄嗎?」一刀
又再劈下。尉遲炯雖是腳鐐未解,但這衛士畢竟對他還是有些忌憚,故此意欲把他斫傷,
再給他扣上手銬。
尉遲炯心道:「來得正好!」卻故意裝作驚慌的樣子,身軀後仰,特那衛士的鋼刀
所到胸前,他雙指一鉗,已是柑著刀背,衛士給他一拉,隨著跌倒,壓在他的身上。
尉遲炯一個翻身,衛士還未能叫得出聲,已是給他扼死。尉遲炯把那口奪過的鋼刀
仔細一審,只見刀口如一泓秋水,卻原來是一把鋒利的緬刀。尉遲炯笑道:「多謝你給
我送來利刃。」
尉遲炯猛力一刀,斬斷腳鐐,但扣住腳踝的那個鐵鎖卻不能一刀劈開,不過腳鐐既
斷,帶著鐵鎖,也可以走動了。
尉遲炯脫下那衛土的號衣,往身上一披,便跑出去。他腳上拖看一個沉重的鐵鎖,
鐵鎖又是連著五六寸長的鐵鏈的,跑動之時,嘩啦啦作響。
看守這座監牢的衛土,聽得聲響,紛紛趕來,走在前面的兩個人打著火把,與尉遲
炯碰個正著,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叫道:「不好,有人越獄!」
尉遲炯笑道:「你們碰上了我,當然好不了!」一刀一個,將這兩人劈翻,繳了他
們手上的刀劍;跳上屋頂。這時四面八方都已有人在喊,「留神,留神,有人越獄!」
尉遲炯也跟著大叫道:「有人越獄,有人越獄!喝!快追!犯人向這一邊逃了!」拋出
繳來的刀劍,一刀一劍在半空中互相衝擊,發出的聲音就似有人廝殺一般,引得好些衛
士,向那邊跑去。尉遲炯剛才伏地聽聲,早已知道他妻子的所在,便一逞往外直闖。
黑夜之中,他披著衛士的號衣,飛越了十幾重瓦面,有的鷹爪以為他是自己人,有
的鷹爪聽的鐵鏈拖在瓦面的聲響,跑來要查究之時。他又早已闖過去了。刑部大牢看守
雖多,但因牢中有個更重要的犯人林道軒,從御林軍和大內調來的軍官與侍衛大部不敢
離開防地,因此,尉遲炯並沒受到多大阻攔,沿途只再殺了三四個人,便闖到外間他的
妻子正在廝殺著的那間庭院了。
尉遲炯叫道:「因妹,別慌,你大哥來了!」祈聖因本已筋疲力竭,正擬回劍自殺,
忽然聽得丈夫的聲音。精神陡振,登時又是鞭劍翻飛,盪開了賀蘭明的鋼鞭,擋住了李
大典的快刀。
屋頂上的兩個衛士過來攔截,這兩人是大內高手,武功非同小可,但卻也不能堵住
尉遲炯,尉遲炯霍霍兩刀,疾如閃電,第一個衛土格得兩刀。第三刀又到,幾乎是貼看
他的面門削過。
這個衛士驟然一驚,一步踏空,骨碌碌的就從屋頂上滾了下來。
第二個衛士揮舞長矛刺去,尉遲炯搶來的緬刀雖然鋒利。份量卻嫌輕了一些,只能
將槍頭撥開。卻不能將它打落。
那衛士看出他腳有鐵鎖,料他跳躍不靈,又一槍便朝著他腳踝刺來,尉遲炯一個
「虎尾腳」向後倒撐,鐵鎖連著的那幾寸鐵鏈也變成了他的兵器,恰恰纏上了那衛士的
長矛,登時把那衛士也拖再跌倒,尉遲炯大吼一聲,從屋頂上便跳下來,兩夫妻會合一
起,並肩抗敵,祈聖因微笑道:「大哥,有你和我一起,我還有什麼害怕?」
賀蘭明冷笑道,「那我就成全你們夫妻倆,讓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吧!」水磨鋼鞭
鞭頭一沉,「唰」地一招「枯樹盤根」,猛攻尉遲炯的「下盤」,鋼鞭卷地,掃他雙足。
尉遲炯腳戴鐵鎖,跳躍不靈,賀蘭明之所以攻他下盤,就是欺他這個弱點。與此同時,
李大典也使出一招「雪花蓋頂」,刀光閃閃,朝著尉遲炯的天靈蓋猛劈下來。
這兩人是老搭檔,招數配合得又狠又妙,上下夾攻,竟是要把尉遲炯置之死地。祈
聖因待要助她丈夫,但原來在這院子裡把守的兩個衛土亦已殺了上來,祈聖因要解除丈
夫的後顧之憂,不能不全力招架。
好個尉遲炯,在四方受敵之下,猛地大喝一聲,提足一踏,拿捏時候,不差毫釐,
剛好踏住了賀蘭明的鞭頭。手中緬刀一翻一絞,只聽得一片斷金夏玉之聲,李大典那口
雁翎刀脫手飛出,但尉遲炯的緬刀卻斷為兩段。
原來李大典這口雁翎刀乃是百煉精鋼打成的寶刀,刀質還在尉遲炯奪來的這口緬刀
之上。但李大典的內力卻遠遠比不上尉遲炯。故所以雙刀碰擊之下,李大典虎口流血。
雁翎刀給對方絞脫,而尉遲炯的緬刀卻也給對方削斷。
尉遲炯大喝道:「接刀!」手中的兩截斷刀飛出,分射賀蘭明與李大典,李大典倒
縱避開,尉遲炯一躍而起,將他那把雁翎刀搶到了手。賀蘭明使個「鐵板橋」的功夫,
身向後彎,半截飛刀幾乎是貼著他的面門削過。
尉遲炯搶到了雁翎刀,哈哈笑道:「換一口刀使用,倒也不錯。」賀蘭明抽出了鋼
鞭,大怒喝道:「大隊兒都上來,活的拿不了,死的也要!」
剛才從屋頂上跌下來的兩個衛士,此時亦都已爬了起身,上來助戰。李大典換了一
根熟銅虎尾棍,也重來加入戰團。他這根虎尾棍是重兵器,長八尺有多。不怕給寶刀削
斷。而且尉遲炯跳躍不靈,他還可以收遠攻之利。
賀蘭明與李大典的氣力還沒有消耗多少,這四個衛士又都是大內的一流高手,六個
人圍攻尉遲炯夫妻,而祈聖因剛才因為是以一敵二,氣力消耗太甚,又已是強弩之未了。
所以雖說是夫妻聯手。但主要是靠尉遲炯抵擋。尉遲炯差不多是以一敵六。饒他勇猛絕
倫,也不能不有點力不從心之感。
祈聖因心道:「我是來救他的,不能做他的累贅。」說道:
「大哥,我不成啦,你衝出去吧!」尉遲炯道:「咱門夫妻倆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我還要殺幾個兔患子呢,你別氣餒!」
尉遲炯在極端劣勢之下,兀自豪氣沖天,高呼酣鬥,猛若怒獅,賀蘭明等人雖然把
他團團圍住,也不禁有點心驚膽寒,不敢太過迫近。
祈聖因得到丈夫的鼓舞,重振精神,咬牙苦鬥。可是她畢竟是血肉之軀,體力支持
不住,招數發出。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他們夫妻二人是背敗著背抵擋四面俱來的攻勢,李大典看出有可乘之機,一根虎尾
棍舞得呼呼鳳響,只向祈聖因猛攻。尉遲炯的一口刀抵擋了敵人七成以上的攻勢,但他
雖然是盡力照應妻子,畢竟還是難以照應周全。
祈聖因正在吃緊,忽聽得吆喝聲,追逐的腳步聲鬧成一片,突然有一個她所熟悉的
童音叫道:「祈姑姑在這兒啦,戴叔叔快來呀!」
原來是李光夏和戴均這一班人已經趕到,一路殺了進來。
李光夏發現了祈聖因固然是又驚又喜,但還有一個比他更急於要會見祈聖因的人,
這人是宇文雄。
宇文雄之所以被逐出師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他有「謀害」祈聖因的嫌疑,當日岳
霆為了祈聖因之事,上江家登門問罪,誇張事實,甚至說祈聖因已經死了。宇文雄曾為
此坐臥難安,因為倘若是祈聖因當真死了,他豈非沉冤莫白?
如今他見著了祈聖因,而祈聖因又正在危險之中,不由得驚喜交集,心道:「解鈴
仍得繫鈴人。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她遭受敵人殺害,必須把她救出來、才能向她問個水落
石出。」
此時李大典正使到一招「夜叉探海」,虎尾棍當頭打下,要打碎祈聖因的天靈蓋,
祈聖因在敵人包圍之中,閃避不開,只好與他硬碰,把銀絲軟鞭打出,纏著他的虎尾棍,
將對方的向下猛擊之勢,暫阻一阻。
若在平時,以祈聖因武功的精妙,長鞭纏上了虎尾棍,只消使個「卸」字訣,以巧
降力,不難將李大典的虎尾棍扯出手去。但此刻祈聖因早已筋疲力竭,內力無法運用自
如;雖然也能夠將對方向下猛擊之勢暫阻一阻,但那根虎尾棍仍是向訕的天靈蓋直壓下
來。
賀蘭明是李大典的老搭檔;配合了李大典的攻勢,也使出了他最拿手的神鞭絕技,
一拾「八方風雨」,水磨鋼鞭緊緊的迫住了尉遲炯的寶刀。他當然知道尉遲炯可以破解
他的招數,但只要迫得他招架片刻,就可以讓李大典擊暈祈聖因了。
眼看李大典的虎尾棍離祈聖因的頂門已不到三寸,宇文雄一聲大吼,連人帶劍化成
了一道寒光。己是向著李大典疾捲過去!
論武功,宇文雄與李大典大約是半斤八兩,誰也勝不了誰。
但此時他似飛將軍從天而降,這一招大須彌劍式又是蓄勁而發,來得迅猛之極,李
大典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精妙的劍法、不由得大吃一驚,百忙中只得抽出虎尾棍招架宇文
雄的長劍。
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飛濺,李大典的虎尾棍給宇文雄一劍盪開,說時遲,那
時快,祈聖因己是「唰」的一鞭,在李大典的額頭打出了一道血痕。可惜她氣力不濟,
要不然這一鞭就可以把李大典打得頭開額裂。但饒是如此,李大典亦已額頭見血,嚇得
慌忙退出戰團,回去裹傷。
尉遲炯疾劈三刀,解開了賀蘭明那一招「八方風雨」的殺手絕招,回身左臂攬著妻
子,橫刀一立。衛碰開兩個敵手的兵刃。
戴均、李光復、竺清華相繼來到。戴均認得賀蘭明是御林軍的副統領,「射人先射
馬,擒賊先擒王」。戴均一到,立即一聲大喝,便向賀蘭明撲去。
戴均是天理教中五名內的好手,即使比不上尉遲炯,卻也不弱於賀蘭明。賀蘭明剛
給尉遲炯迫退,腳步還未站穩,驟然間又覺拳風撲面,戴均一出手便是「百步神拳」的
絕技。
賀蘭明腳步未穩,給戴均拳風一撞,踉蹌倒退。但賀蘭明也委實了得。雖敗不亂,
他踏了一個「倒踩七星步」,水磨鋼鞭已是使出。「回風掃柳」的絕技,風聲呼響、橫
捲回來。
戴均已撲到了他的長鞭可及的範圍之內,這一下長鞭倒捲回來,不容後退,也不容
斜避。好個戴均,就在這電光石火,間不容髮之際,疾的一塌身,「大彎腰,斜插柳」,
掌背微托鞭身,掌峰斜斜的直劈進去。「乒」的在賀蘭朋的肩頭擊了一掌。戴均一式兩
用,打中賀蘭明之時,掌力已減了幾分,但也把賀蘭明打得哇哇大叫。
使流星錘與使大斫刀的兩個衛士慌忙來援,戴均一聲大喝,左右開弓,抓著錘頭、
借力使力。輕輕一撥,「噹」的一聲,流星錘卻打著了大斫刀。使流星錘的那個衛士給
震得身形搖晃,尉遲炯一臂攬住妻子,只用一條手臂,閃電般的一刀劈出,便斫下了這
個衛士的腦袋!
此時,賀蘭明這邊原來的六個人,已是一死一走一傷,實力折了將近一半。但追逐
戴均的那班衛土,隨著到來,在人數上仍然是佔了絕對優勢。賀蘭明氣得哇畦大叫:
「把這些賊男女都給我亂刀斫了!」
尉遲炯縱聲大笑:「賀蘭明,你我走著瞧吧,看是誰接閻王的帖子?」
賀蘭明指揮手下,布成陣勢,內三重外三重的把尉遲炯等人困得水洩不通。尉遲炯
這邊人數雖少,但他們卻有四名好手尉遲炯、祈聖因、戴均與宇文雄,李光夏與竺清華
年紀雖小,亦是不弱。他們在內因列成方陣。敵人輪番猛撲。就似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
頭,但他們卻像兀立江中的大石,任它狂濤巨浪,大石仍是安然不動。
尉遲炯穩定了陣腳之後,柔聲說道:「因妹,你沒事麼?你稍歇一會,我替你防禦。」
祈聖因道:「沒事。大哥,這次多虧了宇文少俠,你我都該向他賠罪。」
尉遲炯哈哈笑道:「宇文少俠,咱們現在是一條線上的朋友啦。我尉遲炯是個草野
莽夫,當年誤劫了令尊所保的鏢,這次倘若能夠僥倖出獄,我一定到今尊靈前謝罪。震
遠鏢局倘要重張旗鼓,我尉遲炯也厚稍盡綿力。」
宇文雄道:「震遺鏢局之事已成過去,不必再提。尉遲夫人,我倒是有件事情要請
你幫忙一二。」
祈聖因面上一紅,說道:「宇文少俠,我使你受了委屈,這件事非常對你不起。只
要我能夠活著出去,我一定定會向你的師父師母說明原委的。」
他們解開了這個「梁子」之後,大家都是心情舒暢,宇文雄固然是越戰越勇,祈聖
因喘息一過,也重新振起了精神。
戴均與李光夏最著急的卻是要救林道軒,戴均道:「尉遲舵主,你可知我們的少教
主在這裡嗎?我是天理教林教主的手下。」尉遲炯吃了一驚,道:「哦,原來是林教主
派你們來的。林教主英名蓋世,我尉遲炯是仰慕久了,好,咱們殺出去劫獄。」
但敵方圍困重重,尉遲炯腳上又戴著一個大鐵鎖,跳躍不靈,要防守是綽有餘裕,
要衝出去卻是很難。
竺清華忽道:「尉遲舵主,你腳上拖著鐵鎖鐵鏈,不感到不便麼?我給你除去如何?」
這個大鐵鎖是連背鐵鏈,緊緊扣在尉遲炯的腳踝上的,要把它除去,第一樣要有一
把削鐵如泥的刀劍,第二樣必須運刀使劍之人,能削得恰到好處,否則差之毫釐,就要
斫傷尉遲炯的腳了。尉遲炯在獄中奪刀之後,不敢用那把緬刀除去鐵鎖,就是因為他自
己也沒有把握。
竺清華用的那把劍是父親給她的家傳寶劍,尉遲炯是個識貨的人,一看便知。但竺
清華的劍法如何,他只是看了幾招。卻非深知底細了。
祈聖因愛護丈夫,更不放心讓竺清華試劍。她號稱「鞭劍雙絕」,在劍法上很有自
信,正想向竺清華委婉言說,借她的寶劍一用,不料她剛要說話,尉遲炯已先說道:
「好,因妹,你替我留心點兒,竺姑狼,麻煩你了。來吧!」
原來尉遲炯是個十分豪邁的人,他雖然更為信賴妻子,但卻不願傷了一個初次相識
的女孩子的自尊,所以他寧願旨著斬腳之危,也讓竺清華試劍,卻叫妻子給他抵禦敵人
的攻擊。
祈聖因吃了一驚,尉遲炯一個「來」字剛剛出口,只見劍光一閃,竺清華閃電般的
一劍削下,「卡嚓」一聲,尉遲炯腳上的鐵鎖已經落地,分成兩半,連著鐵鎖緊緊扣在
尉遲炯腳踝上的那條鐵鏈,亦已削斷,那劍鋒幾乎是貼著尉遲炯的腳踝削下去似的,鐵
鏈解開,卻沒有傷著他絲毫皮肉。
祈聖因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不過這次卻是吃驚於竺清華劍術的神妙,饒她在江湖
上被人譽為「鞭劍雙絕」。亦是自愧不如。尉遲炯哈哈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
新人換舊人。小姑娘,好劍法。」
大笑聲中,尉遲炯一刀劈出,有一個手使長矛的衛土,正自挺矛來刺竺清華,給尉
遲炯一刀劈過,攔腰斬為兩截。原來竺清華家傳的劍木雖然精妙,功力卻還差得大遠,
倘若要她單獨抵禦這個大內的一等衛士,她只怕還未必能夠抵擋。
尉遲炯去了腳上的鐵鎖,身手更為矯捷,眨眼間又殺了兩個衛士,猛地喝道:「賀
蘭明,輪到你啦!」
尉遲炯身形一起,恍如鷹隼穿雲,俯衝而下,撲向地上的小兔。賀蘭明嚇得魂飛魄
散,但在這生死關頭,也使出了平生本領,水磨鋼鞭一招「雲麾三舞」,鋼鞭在頭頂盤
旋揮舞,打出了三個圓圈,也即是作了三重防禦,意欲趁著尉遲炯身子懸空,腳未沾地
之際。只要尉遲炯這一刀破不開他的三重防禦,他就可以把尉遲炯打下來。
雙方性命相搏,迅似電光石火,一招之下,立判雌雄。劍光鞭影之中、只聽得賀蘭
明一聲慘呼,倒縱出數丈開外,地上卻多了一條斷了的臂膊。原來他的「雲麾三舞」,
抵擋不了尉遲炯的一刀「力破三關」,一條左昏。已是給尉遲炯硬生生的「卸」了下來。
不過,用遲炯本是要一刀劈開他的天靈蓋的,結果卻只能削下他的一條臂膊。賀蘭明的
本領已經是勝過那兩個在尉遲炯刀下喪命的衛土多了。
賀蘭明斷臂之後,必須立即裹傷,不能再戰,敵方群龍無首,尉遲炯這邊卻似一群
猛虎下山,殺開一條血路,便要去劫獄救人。
慘烈的搏鬥正在進行,忽聽得有人大叫道:「好啦,楊老爺子來啦!」尉遲炯罵道:
「什麼豬狗中羊,我這口屠刀專宰畜牲!」話猶未了,只見前面的敵人自動向兩面分開,
讓出了中間的一條路,一個青衣漢子,約有五十左右年紀,手中提看一根碧綠色的竹杖,
神情十分傲岸的走了進來。
竺清華一見此人,又是吃驚,又是憤怒,失聲叫道:「二,二姨父,你,你果真當
了清廷的鷹犬?」
原來這個青衣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楊梵的父親楊鉦。兒本是專責看守林道軒的,所
以剛才雖然打得天翻地覆,他也沒有出來。但在賀蘭明斷臂之後,他卻是不能不出來了。
楊鉦面色一沉,說道:「清華,你好放肆!你是我們楊家的人,我可不能讓你與這
些反賊相鬧!」聲到人到,舉起竹杖便要來點竺清華的穴道。
戴均正好在竺清華面前,大喝一聲:「撒手!」使出一招空手人白刃的功夫,倏的
便抓著了杖頭。
戴均正自心裡想道:「此人來勢洶洶,卻原來也是個銀樣蠟槍頭。」不料心念未已,
陡然間只覺虎口一震,戴均奪不了楊鉦的竹杖,卻給楊鉦竹杖一抖,跌了他一個觔斗。
說時遲,那時快,尉遲炯已是搶上前來,一刀劈下。楊鉦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強
盜,膽敢口出大言,叫你知道我的厲害!」青竹杖一個「怪蟒翻身」,壓著尉遲炯的刀
背,小小一支竹杖,竟似有千鈞之力。尉遲炯的雁翎刀險些給他打落!
尉遲炯性情暴烈,是個寧折不彎的鐵漢,碰上的對手越強,他就越發精神,此時,
驟逢勁敵,精神借振,一聲大吼、力貫刀鋒,楊鉦的竹杖已是壓他下住,給他反轉過來。
楊鉦冷冷說道「不錯,是有幾分本領,但有我在此,也還由不得你逞強!」倏地一
個盤旋,看竹杖展開了「綵鳳旋窩」「雲龍掉首」的連環盤打:三旋身,三猛招。上打
頭顱,中擊腰腹,下掃雙腳,一招緊接一招。尉遲炯揮舞寶刀,也是分寸不讓。但尉遲
炯雖然勇猛,內功卻是稍遜一籌。對方攻他三招,他一口氣還了四刀,刀刀劈中竹杖,
可是每一刀都給楊鉦卸開他的勁道,竹杖未損分毫。他這支竹杖,忽而作棒,忽而作鞭:
還可以當作判官筆使用,招數奇幻之極,儘管尉遲炯仍是兀立如山,未退半步,但亦己
在他的杖影籠罩之下。
祈聖因見丈夫打不過這青衣漢子,吃驚非小,連忙上前助陣。戴均摔了一個觔斗,
卻未受傷,此時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也上去夾擊楊鉦。
楊怔揮袖盪開祈聖因的軟鞭,隨即「呼」的一掌打出,以單掌的劈空掌力,抵消了
戴均的百步禪拳,而那根青竹杖還是緊緊迫著尉遲炯的雁翎刀。不過他力敵三名高手,
卻也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可是那一大群衛士卻趨此時機加緊的攻擊三個少年。三人中宇文雄年紀較長,功力
較深,也只有他才能與對方的一流好手抗衡。李光夏、竺清華年紀太小,給敵人圍攻卻
就有點應付不來了。幸而宇文雄的大須彌劍式防守得十分嚴密。要不然李竺二人已是不
能支持。
尉遲炯見祈、戴二人都來了自己這邊。吃了一驚,連忙說道,「因妹,快去照顧他
們。」
祈聖因翟然一驚,剛剛退步抽身,不料楊鉦已是先發制人,青竹杖閃電般的向她點
來,祈聖因不敢硬接,側身一閃,楊鉦「乒」的一掌,又再震退戴均,說時遲,那時快,
已給他撲入了宇文雄的劍光圈內。
劍杖相交,叮哨之聲,不絕於耳,大須彌劍式用於防守本是無以上之的劍式,但兩
人功力畢竟相差太遠,楊鉦力透杖端,一翻一絞,宇文雄虎口進裂,禁不住踉蹌倒退。
楊鉦未能打落宇文雄的寶劍,也是好生詫異,但他這時亦已無暇追擊宇文雄了。
祈聖因叫道:「休得傷害我的侄兒!」捨命的衝上去衛護李光夏,尉遲炯也立即趕
上,揮刀劈他後心。
楊鉦頭也不回,反手一招「橫雲斷峰」,青竹杖格住雁翎刀。
但他卻不是去侵害李光夏,而是倏地轉了方向,一千就抓住了竺清華。
祈聖因霍地一鞭,打著了楊鉦腳踝,卻不料就似打著了鐵柱一般,楊鉦腳未受傷,
她的軟鞭卻給彈開了。楊鉦哈哈大笑,喝道:「你斫!」尉遲炯慌不迭的縮刀,正要改
攻他的下三路,楊鉦大笑聲中,一個旋風急舞,叫道:「梵兒,按住!好好的照顧你的
媳婦兒!」
人叢中搶出一個少年,接住了竺清華便跑。說道:「華妹,別慌,我不會欺侮你的,」
這少年正是楊梵。
就在這時,忽聽得有人大喝道:「楊鉦,今日我非和你算帳不可。」聲如晴天霹靂,
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隨即一個清脆的聲音也跟著喝道:「楊梵,往哪裡跑!」眾衛
士望風披摩。人仰馬翻,原來是上官泰父女來了。兩父女殺入重圍,上官泰奔向楊鉦,
上官紈卻去追趕楊梵。正是:
虎穴龍潭何足俱,英雄肝膽劫天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劍影刀光寒敵膽 英風俠氣鬧京華
上官泰本是被囚在竺家的,後來竺尚父的管家老劉回去說明原委,竺尚父的妻子遂
把妹夫釋放出來。上官泰在中途遇見女兒,父女一同入京營斂林道軒。林道軒午間被捕,
他們是黃昏時候得到的消息,料想林道軒必是被關在天牢,故而馬上趕來。
上官泰被楊鉦幾番陷害,險死還生,襟兄弟早已變作了仇人,此時相見,忍不住心
頭怒火,大喝一聲,踢翻兩個衛士,撲過去對著楊鉦便是「呼」一掌。
這一掌是專傷奇經八脈的般若掌力,楊鉦識得厲害,青竹杖一招「毒蛇吐信」,點
上官泰掌心的「勞宮穴」。楊鉦的點穴法獨創一家,倘若給他點中,可以破掉上官泰的
內家真氣。
他們這對連襟的本領乃是在伯仲之間,上官泰氣凝丹田,掌力盡發,楊鉦的青竹杖
給他盪開,一個「盤龍繞步」,繞到了他的側邊,倏的變招點他腰脅的「愈氣穴」,上
官泰斜退三步,讓開正面,改用擒拿法去抓他杖頭,兩人一沾即退,雙方都沒有佔得便
宜。
上官紈此時已越過兩重瓦面,眼看就可以追上楊梵,卻被斜刺裡殺出來的兩個衛士
將她阻住。這兩個衛士是大內的一流好手,上官紈閃電般的連環七劍都給他們擋了回來,
上官紈還險險著了對方的一棒。
上官紈叫道:「爹爹快來,救華妹和軒弟要緊!」上官紈是因為那日之事,對竺清
華與林道軒深抱歉意,故而立意將功贖罪,救他們二人。上官泰痛恨楊鉦,但更怕女兒
遇險,當下雙掌齊出,迫退楊鉦,喝道:「回頭再與你算帳!」楊鉦待要追趕,尉遲炯
夫妻已是迅即補上了上宮泰的空檔。他們夫妻聯手,恰恰與楊鉦功力悉敵,誰都脫不了
身。
尉遲炯、宇文雄、戴均等人都不認識上官泰,但見他武功如此高強,聽他們父女的
口氣,又是一心要去救林道軒,戴均等人卸下了心頭的重壓。精神倍振,與眾衛士殺得
難分難解。不過,他們是以寡敵眾,敵人雖然傷害不了他們,他們要想殺出重圍,卻也
不易。
上官泰以剛猛絕倫的掌力開路,眾衛士領教過他的厲害,卻是不敢阻攔。上官泰如
飛趕到,替下了女兒,與那兩個大內高手激鬥。這兩人武功遠遠不及上官泰,但兩人聯
手,也還可以抵擋個十招八招。
楊梵挾著竺清華,跑得不快,他從屋頂跳下去,正想躲入一同牢房,但每間牢房外
面都是加上了大鐵鎖的,他還未來得及弄開,上官紈已經是追到了。上宮紈喝道:「快
把華妹放下來!」楊梵靈機一動,哈哈大笑。
上官紈心裡又是悲傷,又是憤怒,說道:「楊梵,我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你欺騙
了我,你甘心充當鷹犬,你,你還得意?
快放下來,否則我認得你,我這口劍可認不得你!」
楊梵一個轉身,將竺清華擋在身前,哈哈笑道:「紈姐,你不念舊情,你下得了手,
你就刺吧!最多我與竺清華同歸於盡!,
上官紈氣得雙眼翻自,罵道:『楊梵,你簡直是狼心狗肺!』楊梵笑道:『這是你
迫我的。你若是似從前一樣待我,我何至於出此下策?紈姐,其實你何必袒護竺清華,
去了竺清華,咱們不更好嗎?紈姐,咱們還是講和了吧?』
上官紈傷心氣憤到了極點,心裡自己咒罵自己:『我當初怎的會瞎了眼睛、與他相
好的?』可是正因為氣憤到了極點,反而說不出活來。
楊梵見威嚇成功,正在得意,忽覺脅下一麻,彼他挾著的竺清華突然掙脫了他的掌
握,楊梵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去抓。說時遲,那時快,上官紈已是一躍而前,劍柄一撞,
用重手法撞擊他的麻穴,楊梵半邊身子酥麻,登時動彈不得。
原來竺清華家傳的武學遠勝楊梵,連楊梵的父親楊鉦也不知道她的武學造詣已經可
以自行解穴的。他在點竺清華穴道之時,因為畢竟還有幾分顧忌她的父親,生怕傷害了
她,引來竺尚父的報復,故而不敢用重手法的獨門點穴。他是打著一個如意算盤,想把
竺清華作為人質,迫使他的襟兄就範。
竺清華在楊梵與上官紈說話的時間,自行運氣沖夫,解開了被封的穴道,立即又反
點楊梵的穴道。可惜她穴道初解。勁力不夠,因此只能令楊梵脅下一麻,卻還未能將他
制伏。但到了上官紈用劍柄撞著了他的『愈氣穴』,楊梵可就完全消失了抵抗的能力了。
上官紈滿臉淚痕,說道:『清單表妹,那日我冤枉了你,使你受盡委屈。這都是我
的不好,我上了楊梵的當。華妹,你能夠原諒我嗎?』
竺清華嫣然一笑,拉著上官紈的手道:『我知道你是上了這小子的當,我怎能怪你?
你不必自己怨艾了,你今日識破了楊梵的真面目,這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麼?』表姐妹
倆手拉著手,和好如初。
上官紈一把抓著楊梵頸項,說道:『快領我們去釋放林道軒!』楊梵哭喪著面道:
『我,我不知道他關在什麼地方?』
竺清華道:『紈姐,相信他的鬼話!』上官紈手腕輕輕一抖,『嗤』的一聲,劍尖
劃破了他的衣裳。楊梵叫道:『紈姐,我,我……』上官紈喝道:『你怎麼樣?你去不
去?』微一用力。劍尖稍稍刺入他的皮肉,楊梵殺豬般地叫起來道:『去,去,我去,
我去!』
上官紈押著楊梵,楊梵在前頭給她指路。此時獄中的衛士幾乎都到前面作戰去了,
途中雖然碰到幾個巡邏的看守,本領卻是稀鬆平常,不用上官紈出手,竺清華就已經把
他們殺退了。
楊梵穿堂入室,轉了幾個彎,走到了一個天井,楊梵指著前面的一間囚房道:『林
道軒就是關在這間房子,紈姐,你可以放我了吧?』
上官紈提高聲音叫道:『軒弟,軒弟,你在哪兒?你聽得見我叫你嗎?我是你的紈
姐!』
過了一會,果然聽得一陣噹啷噹啷的鎖鏈聲,林道軒在屋子裡應道:『我在這兒,
紈姐,這個地方你怎麼能來,你快走吧!』
上官紈聽到了林道軒的聲音,也就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楊梵道:『我不是騙你的吧?好啦,你可以放我了吧?』
竺清華卻起了疑心,暗自想道:『林道軒是天牢裡最重要的犯人,怎的會沒人看守?』
連忙叫道:『紈姐,還不能放他!』
話猶來了,忽聽得有人喝道:『哪裡來的女娃子?楊梵,是你帶來的嗎?』聲音有
如金石交擊,刺耳之極,獄中並無燈火,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那間囚房前面突然出現
了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喇嘛憎,也不知是從哪兒鑽出來的。月光黯淡,這喇嘛僧大約也
還未看得清楚楊梵是給上官紈揪著。
楊亢嚇得渾身發抖,顫聲叫道:『是,是……不,不是。佛爹,你別動手!』
那喇嘛僧『哼』了一聲,喝道:『楊梵,你敢把外人引來,我先把你斃了!』一抖
手飛出三支飛鏢,竺清華、上官紈各自打落一支,還有一支幾乎是擦看楊梵的額角飛過。
楊梵叫道,『紈姐,你們動手,我必喪命,你、你做做好事,放了我吧。』
若然換了第二個人,必然要把楊梵緊緊抓著作為人質,但上官紈畢竟還有幾分念著
舊情,心頭一軟,想到:『這喇嘛來勢雖凶,但我既然可以打落他的飛鏢,想來功夫也
不會好到哪裡去?我與清華聯手,料想可以勝他。我揪著楊梵反而不便打架。
又何必要他送命?』如此以想,便把楊梵一推,喝道:『今次饒你,望你改過自新,
滾吧!』楊梵在地上打了個滾,忽地叫道:
『佛爹,把這兩個丫頭拿下,可別殺她!』
竺清華怒道,『好呀,以放了你。你就要作惡了麼?紈姐饒你,我可不能饒你!』
上前正要再抓楊梵,陡然間只見一幅紅雲當頭罩下,卻原來是那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喇嘛
曾已經從屋頂跳了下來。
竺清華一劍刺去,『蓬』的一聲,劍尖刺著袈裟,非但不能刺穿袈裟,反而給袈裟
裹住。喇嘛僧哈哈笑道:『好凶的女娃兒,你要抓楊梵,我可要抓你了。』他脅指尖還
未沾著竺清華的衣裳,只是那麼揚空一抓,竺清華已是覺得一股力道要把她牽引過去,
竺清華大吃一驚」連忙施展家傳的輕功絕技,一個斜身滑步,避開正面,身上所受的那
股力道梢稍減輕,立即便是一個「燕子穿簾」的身法,斜掠出去。
喇嘛僧這一抓未曾抓著竺清華,也似有點詫異,「咦」了一聲,喝道:「往哪裡跑,
乖乖的給我躺下來吧!」改抓為推,掌力一發,便似狂濤一般從後面捲來,竺清華已是
跳出三丈開外,兀是給它波及,立足不穩,果然一跤跌倒。她那一柄青鋼劍也早已給袈
裟捲去了。
上官紈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說時遲,那時快,喇嘛僧又已向她撲來。上官紈功力
較高。給他掌力一震,打了幾個盤旋,卻未曾跌倒。
可是上官紈的輕功卻不及竺清華,一給對方的掌力裹住,可就不能像竺清華那樣及
時逃脫了。不過幾招,那喇嘛僧大喝一聲:「撒手!」袈裟一卷,把上官紈的寶劍也奪
出了手中。
原來這喇嘛僧是西藏紅教喇嘛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藏名桑布巴,本領還稍稍在楊鉦
之上。他和楊鉦二人都是奉命來專門看守林道軒的。桑布已剛才因為楊鉦的兒子在對方
手中,是以他故意隱藏本領。說是要先斃楊梵,其實只是用三分力道打出暗器,好讓上
官紈以為他不難對付,便放了楊梵。上官紈果然中計。
桑布巴奪了上官紈的寶劍,哈哈大笑,說道:「楊梵,你要這位姑娘是不是?好,
你就來把你的姑娘領去吧!」正要出手話捉上官紈,忽聽得霹靂似的以聲大喝,原來是
上官紈的父親上官泰趕到了。
上官泰見女兒遇險,人未到,掌先發,桑布巴心中一凜,想道:「這人倒是不可輕
敵!」顧不得再捉上官紈,一揚手就把那把剛剛守來的青鋼劍向上官泰飛去。
上官泰讓過劍尖,抓著劍柄,把劍拋給女兒,說道:「快去救人,我來打發這個凶
僧!」他的劈空掌力未能將桑市巴擊退,亦已知道對方是個勁敵了。上官紈接過寶劍便
走,上官泰則攔在她的前頭,與桑布巴「蓬」的對了一掌!
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桑布巴身形一晃,上官泰退了兩步。表面上是桑
布巴略佔便宜,但他的掌心卻似被燒紅的鐵塊烙過一般,饒是他身有護體神功,也不禁
火辣辣作痛。
原來上官泰練的是專傷奇經八脈的「大手印」功夫,學力十分霸道。
「大手印」功夫源出西藏,桑布巴是西藏紅教的高手,識得這門功夫的厲害,吃了
一驚,喝道:「你不是漢人,為何卻來助這班叛賊?」上官泰道:「我只知邪正之分,
你助紂為虐,就該吃我一掌!」口中說話,雙掌已然又是猛的劈來,這一招從「彎弓射
虎」變為「怒海擒龍」,掌力一發,隱隱帶著風雷之聲,更為厲害。
桑布已怒道:「你當我就怕你不成!」單掌一挑,驕指如戟,掌法中竟然使出刀劍
的招式,激盪氣流,發出嗤嗤聲響,倘若給他指鋒挑上,只怕腕脈也要割裂。
上官泰喝聲「好」,手腕一翻,修然間又己變成了「陰陽雙撞掌」,以手背反彈他
的指尖,左手則仍然捏著「大手印」的掌訣,向他胸膛拍下。
這是一招拼著兩敗的招數,桑布巴不敢攻敵,回掌自保,還了一招「五丁開山」,
雙方內力碰撞,上官泰又斜退了一步。桑布巴依然不動,但頭上已冒出絲絲白氣。
論內力是桑布巴較為深厚,但上官泰的掌力專傷奇經八脈,卻是更為霸道,雙方各
有所長,打得個難解難分。
且說上官紈得回了自己的寶劍,立即使去劈開鐵鎖,打開了牢門。她隨身帶有火石,
擦燃火石,只見林道軒披枷帶鎖,身在一個鐵籠之中。牢房之中加上鐵籠,那是雙重的
囚牢了。
上官紈十分難過,說道:「軒弟,都是我的不好,那日我誤信楊梵之言,沒有救你。
否則你也不會受今日之苦了。」
林道軒卻是無限歡喜,說道:「紈姐,我已經聽見你們斥駕楊梵了,你和他終於是
鬧翻了,是嗎?」
上官紈面上一紅,說道:「豈止鬧翻,他是陷害我父親的仇人,從今之後,我若是
再碰上了他,就決不再饒他了。這次他也是被我拿著劍迫他來的。」
林道軒情不自禁他說道:「紈姐,這就好了!你知道我從前最擔心的是什麼?就是
擔心你上楊梵的當。不瞞你說,甚至在他的真面目來曾顯露之前,我已經討厭他了。不
過,那時我不敢對你說而已。」林道軒也許還不怎麼懂得男女之情,但他說的都是心中
想說的活,帶著幾分稚氣,更顯得一片純真。
上官紈十分感動,說道:「軒弟,想不到你對我竟是如此關心,唉,可惜你不是我
的親弟弟。」
林道軒腳上戴著一面大枷,上官紈打開鐵籠之後,林道軒仍然不能走動,上官紈將
他一拉,林道軒從鐵籠裡出來,幾乎倒在她的身上。
上官紈將他扶穩,驀地發覺林道軒已是比兩年前長高了許多,雖然只是個十五歲的
「大孩子」,都是和她迄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一樣高了。上官紈扶著他的肩膊,只覺
他的肩膊寬厚粗實,只是這雙肩膊,就令上官紈感到這是一個十分可靠的人,與楊梵不
可同日而語!這剎那間,上官紈忽地起了一個微妙的感覺,幾乎就想把自己的粉頸靠在
他的肩上。這本人突然從心中閃過,上官紈禁不著面紅耳熱。
林道軒腳上戴的那個大枷,是兩塊鐵板打成的枷,上官紈的寶劍只能給他劈開手銬,
卻不能劈開這面鐵枷。
上官紈道:「我叫爹爹來給你弄開這面枷。」她以為她的爹爹早就應該把那喇嘛打
發了,卻不料伸頭出去一看,只見上官泰與桑布巴打得十分激烈,他的爹爹似乎並未占
到便宜。原來上官泰的「大手印」功夫頗為耗損真氣,桑布巴勝在功力深厚。
前半段只守不攻,二十餘招過後,上官泰氣力漸漸消耗,雙方已是打成了平手的局
面。
上官紈正自心急,就在此時,忽又聽得較遠之處,也有金鐵交鳴的廝殺聲,上官紈
聚攏目光,凝神望去,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在對面的屋頂上有四條大漢,圍著一個少
女,雖然只是看得見一個影子,但已看得出是竺清華。
原來在她們押解楊梵來的時候,沿途其實是隱藏有從大內調來的衛士,而且也發現
她們,但只因他們投鼠忌器,所以沒有出來,如今楊梵已經脫出了她們的掌握,那些衛
士就陸續來了。幸而圍攻竺清華的那四個人並非一等侍衛,竺清華仗著輕靈的身法,還
勉強可以支持。
林道軒道:「紈姐,你出去助竺姐姐吧,不必顧我。」上官紈道:「那怎麼行,你
又不能走動。」林道軒笑道:「我解了手銬,已有一雙手可以使用了。你放心吧,他們
若要殺我,早就把我殺了,料想是奉了命令不敢殺我的。」
上官紈慨然放心不下,但此時竺清華的處境更為危險,她難以兼顧,也只好出去了;
此時上官泰與桑布巴正是鬥到最熱烈的時候,方圓數丈之內,掌力震盪,風聲呼呼、
等鬧之輩。踏進這個圈子,就要立足不穩:
上官紈道:「爹爹,你分神點照顧軒弟,不要讓人進這牢房。」上官泰道:「好,
你放心去接應清華,到這裡來與我會合。」
上官泰向後移動,背向牢門,就好似一座山似的堵住那座囚房的門口。他固然無法
擺脫桑布巴、庫布巴卻也衝不過去。這兩大高手各自施展平生本領惡鬥起來,那些衛士
根本就插不進手,當然更不能從他身旁越過,進入牢房了。
上官紈跳上了屋頂,與竺清華並肩前立,雙劍禦敵,可是她卻能把竺清華接應下來。
看守天牢的衛士陸續而來,已是把她們團團圍住。
上官泰在三十招過後,真氣消耗更多,雖然尚不至於落敗;卻給桑布巴漸漸佔了上
風。
一個屋上,一個地下,兩父女都陷入了惡戰苦鬥之中。
在外面的那座院子,尉遲炯等人也是同樣的陷入苦鬥中。上官泰一走,楊鉦在那裡
己是技壓當場,尉遲炯夫妻吃虧在久戰之餘,夫妻聯手,也不過是堪堪可以抵檔。楊鉦
這邊還是有七八名大內的一流高手助攻,戴均、宇文胸與李光夏三人背靠著背互相照應,
仍是感到十分吃緊,險象環生。
有兩大內衛士是知道李光夏的來歷的,說道:「這小賊也是朝廷所要緝捕的教匪,
把他先揪出來。」聯合了幾個人,乘暇抵隙,專向李光夏攻擊。宇文雄展開了大須彌劍
式,給他防護。這大須彌劍式用於防守最為有效,使到疾處,當真是潑水不進。
對方雖然佔了絕對上風,急切之間,卻也攻不破他的防禦。
尉遲炯夫妻當然也想分神照顧李光夏,但他們給楊鉦的一根青竹杖緊緊迫住,都是
有點自顧不暇。激戰中楊鉦突然運足功力,橫杖一揮,把尉遲炯夫妻迫退三步,就在這
電光石火之間,倏的一個轉身,竹杖一挑,又把宇文雄的長劍挑開,說時遲,那時快,
一個大內衛士己是施展擒拿手把李光夏抓住。
尉遲炯大吼一聲,迅即復上,刀劈楊鉦後項,楊鉦反手一杖,架住他的雁翎刀。析
聖因追上了那個衛士,喝道:「撒手!」一鞭抽下,那衛士把李光夏一舉,冷笑道:
「你打!」哪知祈聖因的鞭法神妙無方,那衛士話猶未了,額角已是著了一鞭,鮮血涔
涔滴落。她這一鞭繞過李光夏的身子,打傷那個衛士,卻絲毫也沒有觸著李光夏。
那衛士又驚又怒,高舉著李光夏的身子作了一個旋風急舞,喝道:「好狠的女賊,
你再打!你再打我就把這小賊摔成一團肉餅!」
李光夏年紀雖小,卻是朝廷所管要緝脯的重要人犯,論「理」這衛士不敢把他弄死,
但祈聖因卻不能不有所顧忌,怕這衛士情急之下,真個胡來。
析聖因在這邊是躊躇未訣,尉遲炯在那邊卻已招架不住楊鉦的進攻。尉遲炯雖然勇
猛絕倫,但一來是功力畢竟有所不如,二來是惡鬥多時,確實亦已有了力不從心之感了。
楊鉦的青竹杖指東打西。指南達北,招招都是指向尉遲炯的要害穴道,只要尉遲炯稍有
疏失,他就可能乘虛而入,點中尉遲炯的穴道。而尉遲炯是他們這方的主力,倘若被擒,
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祈聖因不忍撇下李光夏,又怕丈夫遭受楊鉦的毒手,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忽聽得一
聲長嘯,劃破夜空,宛著神龍夭矯,破空而來,由遠而近,倏忽即至!
祈聖因方自一驚,心中想道:「什麼人有此功力?」心念未已,只見屋頂上的衛士
橫七豎八的己倒下了一排,宇文雄大喜叫道:「師父,師父!」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
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江海天。他並沒有出手攻擊那些衛士,而是那些衛士不知厲
害,上前堵截,著了他的「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自行跌落的。
楊鉦一見是江每天來到,嚇得魂飛魄散,不敢戀戰,慌忙便逃。祈聖因叫道:「江
大俠,鷹爪孫捉住的這個少年就是你的記名徒弟李光夏了!」
江海天本意只是來救林道軒的,想不到在這裡又碰上另外的兩個徒弟。尤其是李光
夏,他是曾經「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面今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意外之喜,可想
而知。
那個衛士聽得是江海天,也嚇得慌了。不過他自恃有人質在他手中,還以為可圖僥
幸,說時遲,那時快,江海天「哦」的一聲,已到了他的面前,說道:「放下人來,饒
你不死!」
那衛士緊緊卡著李光夏的喉,說道:「你敢上前一步,我就把你徒弟捏死!」江海
天哈哈一笑,說道:「我為什麼不敢?」雙手齊伸,一下子就把李光夏抱了過來,就好
像那個衛土是自動把李光夏交還給他似的,絲毫沒有抵抗:
尉遲炯夫妻大為詫異,俱是心想:「這鷹爪孫怎的如此眼貼?」只見那衛士身軀搖
了兩搖,陡然間便似一根木頭似的「卜通」倒下,倒在地上,雙腳一伸,這才一口鮮血
吐了出來,喪了性命。原來江海天在把李光夏抱過來的時候,是運用最上乘的「隔物傳
功」本領,震裂衛士的虎口,叫他不能不放鬆李光夏的。江海天的功夫出株神入化,那
衛士虎口震裂於前,五臟受傷於後,哪裡還能活命?
江海天的「隔物傳功」精妙絕倫,震傷了那個衛士,卻絲毫沒有傷及李光夏。李光
夏想不到在這樣的場合下得遇師父,驚喜交集,幾乎疑是夢中。祈聖因道:「夏兒,還
不拜見師父?」江海天笑道:「回去再說吧,先去救你的林師弟。」在天牢中不便行拜
師之札,但李光夏還是磕了一個頭,說道:「師父,剛才我瞧見楊梵那小賊是向那邊跑
的,林師弟多半是關在那邊。楊梵還劫走了竺尚父的女兒呢!」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長嘯,就從李光夏所指點的那個方向傳來,江海天吃了一驚,
說道:「這是上官泰的嘯聲,他似乎是受了點傷了。」江海天無暇與眾人敘話,立即旋
展「八步趕蟬」輕功,循聲覓跡。
原來楊鉦逃出了那座院子之後,心還未死,又想去把林道軒帶走,他知道天牢裡有
一條秘密地道可通外面,要是能把林道軒劫走,也還是一件功勞。但上官泰守著那號囚
房,楊鉦必須把他打倒方能進去。這時上官泰與桑布巴已鬥到百招開外,氣力漸漸不支,
但他亦已聽到江海天的嘯聲了。
楊鉦趕了到來,一見有機可乘,立即施展竹杖點穴的功夫,狂風暴雨般的向上官泰
攻擊。上官泰一面拚命抵擋,一面發嘯呼援。
上官泰畢竟是敵不過他們二人聯手,被楊鉦點中了一處穴道。但上官泰有閉穴功夫,
穴道被點,雖然真氣阻滯,受了影響,但還未至於立即暈倒。楊鉦正要再施殺手,忽聽
得瓦面的那班衛士嘩然驚呼,原來是江海天已經趕到。他是認識上官紈的,他見上官紈
與竺清華正在被一群衛士包圍,便隨手使了幾招「大摔碑手」的功夫、將幾名最凶悍的
衛士從屋頂摔下去。
楊鉦一見江海天在屋頂現身,知道時間已是來不及讓他去傷上官泰了。他一聲叫道:
「風緊,扯呼!」算是已盡了朋友的道義,無暇與桑布巴再說,撇下了他便自跑了。
桑布巴卻不知道江海天是什麼人,冷笑道:「楊鉦,你的膽於也忒小了!」一掌將
上官泰推開,此時江海天也已經從屋頂跳下來了。
上官泰受了點傷,看見江海天來到,當然是用不著他再與桑布巴硬拚了,於是便閃
過一邊,叫道:「江大俠,快來、林道軒就是在這號囚房之內!」不料他這麼一叫卻提
醒了桑布巴。
桑布巴心中想道:「楊鉦如此害怕這人,這人想必也有幾分本領,我不如先把姓林
的這小賊抓在手中,一來可以免得給他劫去,二來更可以穩操勝算。」於是他一掌推開
了上官泰,便要闖進那號囚房。
江海天猛地舌綻春雷,把手揚空一抓,喝道:「給我回來!」這一喝,乃是佛門的
「獅子吼功」,金世遺昔年與少林寺的痛撣上人交換武功,學來了這「獅子吼功」傳給
江海天的。饒是桑布巴的內功造詣也很不弱,給江海天用「獅於吼功」一吼,也不禁為
之心頭一震。
而且還不僅僅是心頭一震而已,與此同時,桑布巴還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就
似給一隻無形的巨手將他拉回去似的。
原來江海天是用了劈空掌的功夫配合「獅子吼功」的,不過改推力抓而已。桑布巴
給「獅子吼功」一震,真氣的運行已是有些散亂,再給這股力道一抓,就難以穩住身形
了。
但桑布已卻還沒跌倒,江海天心道:「怪不得上官泰受他所傷,這人的內功在武林
中也可以算得是第一流的了。」說時遲,那時快,江海天已是到了他的面前,喝道:
「念你修為不易,給我滾開!」
江海天是寬大為懷,桑布巴卻不敢相信敵人會放過他。他患得患失,只怕江海天是
要使詭計、待他一轉身便從他背後偷襲,那樣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殺掉。
此時上官泰已因受傷躲過一旁,桑布巴心中想道:「此地還有賀蘭朋等好幾個高手,
如今我與這人不過是一個對十個,只要抵擋得十招,後援便到,怕他何來?與其臨陣畏
逃,為眾所笑,不如與他一拼?」桑布巴還未知道賀蘭明、李大典等人在外面早已受傷。
桑布巴將內力凝聚掌心,裝作要逃而心有不甘的樣子問道:
「你是何人,如此霸道?」江海天道:「你們連小孩子也擄來監禁,還說我霸道麼?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山東江海天。」
桑布巴道:「喔,原來是江大俠,久仰了!」話猶來了,驀地一聲長嘯,雙掌齊發。
嘯聲求援,雙掌則是發出了畢生功力。
江海天猝不及防,「彭」的一聲,雙掌都打在他的身上,江海天怒道:「豈有此理,
我肯饒你,你反而偷襲!」一招「彎弓射鵰」,發掌還擊。
桑布巴雙掌推出,腳下拿樁不動,江海天左掌一收,右掌又至,桑布巴化掌為拳,
雙拳把住他的掌心,腳步仍然不動;江海天第一掌用了五分力道,第二掌則用到七分,
見他竟然能夠抵敵;有點詫異,正想加強掌力,發第三掌,方自動念,只見桑布巴悶哼
一聲,已是七竅流血,倒下去了。
原來桑布巴本是抵禦不住江海天的掌力,但他用了「千斤墜」的重身法強自支撐,
故此在五臟震裂之後方始倒下。
江海天道:「上官前輩怎麼樣了?」上官泰道:「一點輕傷,並無妨礙。」於是兩
人走進牢房,江海天奮起神力在合閘處一拗,將林道軒所戴的那面大枷折斷。
這時尉遲炯夫妻與戴均李光夏等人都已趕了到來,圍攻上官紈與竺清華的那些衛士
也早已給他們趕跑了。
林道軒驚喜交集,拉著李光夏的手道:「我這是在做夢麼?
師父,你老人家來了,光夏哥,你也來了!」
李光夏笑道:「還有令你更歡喜的消息呢。軒弟,你爹爹也在京師,我和戴叔叔就
是奉了你爹爹之命來救你的。」
林道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極問道:「真的嗎?我爹爹為什麼不來?」
李光夏道:「他率領本教弟兄攻打皇宮去了。」
此言一出,連江海天也不禁大吃一驚,原來他只知道林道軒被捕關入天牢的消息,
卻不知道林清已去攻打皇宮。
戴均道:「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去接應教主吧。」
江海天熱血沸騰,說道:「這是百世難逢的驚天動地之事,雄兒、夏兒、軒兒、難
得咱們師徒都在今晚聚會,自們就一同去隨林教主各盡一分力量。」說罷,又單獨拉著
宇文雄的手道:「雄兒,你是我的好徒弟,你受的委屈我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不久就會
水落石出的,你放心吧。」江每天這麼說,即是等於已允許宇文雄重列門牆,宇文雄當
然也是無限歡喜。
此時忽聽得大隊人馬馳騁的聲音隱隱傳來,戴均道:「難道敵人已發覺了咱們大鬧
天牢、把兵馬調來了?」
祈聖因道:「要是他們把兵馬調來,這正是求之不得。林教主攻打皇宮能夠減少一
分阻力就可以多一分成功的機會。」祈聖因這時已經明白林清為什麼遲遲不發動劫獄的
原因,她對林清在今晚這樣緊急的關頭、還調出得力的人手來接應自己,十分過意下去。
尉炯夫在天牢將近一年,此時一肚皮悶氣都發洩了出來,大聲叫道:「好呀,咱們
都去殺個痛快!」天牢的衛士與看守已逃了個七七八八,尉遲炯在殺出去的時候,一路
劈開各個死牢的鐵鎖,將獄中的重犯都放了出來。正是:
打破牢籠寒敵膽,劈開鐵鎖走群豪。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