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詳查往事多疑竇 欲試奸徒辨真假
江海天恐怕竺尚父多心,說道:「竺老前輩也請到藥王廟安歇吧。我本來要拜訪你
的,只恨不知仙居何處,未曾如願。難得今日在此相逢,務請竺老前輩多留兩天,讓我
得有機會請教。」
竺尚父道:「不,我現在就要回去了。多謝江大俠的好意。」
谷中蓮道:「竺老前輩可是嫌我們招待不周麼?我們的地方雖然不夠,也不在乎多
老前輩一人。不如叫你的部屬先回去,你留下來做我們夫婦的客人吧。」谷中蓮說話極
有分寸,她是邀請竺尚父做他們夫婦的客人而不是大會的客人,這就既顧全了竺尚父的
面子又不致令大會為難,而且有江海天陪伴著他,也不用擔憂出什麼岔子。其實,谷中
蓮對竺尚父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竺尚父道:「谷女俠不必客氣了。我還是回去的好。一來你們剛剛遇上災禍,我不
想給你們多添麻煩;二來我也確實有些緊要的事情急需回去。但我在臨走之前,卻想和
江大俠說幾句話。」
谷中蓮聽他說得但白,也就不再挽留,當下說道:「好,既然如此,海哥你就送竺
老前輩一程。」
江海天與竺尚父一同離開,走到無人之處,竺尚父道:「江大俠,我先要向你謝罪,
你的記名徒弟李光夏在我那兒,我本應該早就把他放回來的。」
江海天道:「這孩子得有親近老前輩的機會,也是他的福氣。
上官泰已經對我說了,說你很看得起這個孩子,對他視同子侄,我也是很感激的。
不過,我受了他父親的囑托,對他的撫養之責,我是責無旁貸,所以不能不請老前輩讓
我領回。老前輩要是不嫌我高攀,我想讓這孩子拜你作義父,這樣,可以兩全其美。」
竺尚父道:「好,這就再好也不過了。我這次回去,遲則百天,少則兩月,便可把
這孩子帶來。」
江海天道:「竺老前輩要是見了令親上官前輩,也請代我問候。」
竺尚父歎口氣道:「上官泰已被我所囚,實不相瞞,我這次要趕回去,也正是為了
要釋放他,並向他謝罪呢。」原來上官泰那晚被楊鉦暗算,養好了傷之後,便到竺尚父
那兒報信。竺尚父有了楊怔先入為主之言,不肯信他的話,反而將他扣留起來。
此時尚囚禁在他的家中。
江海天有點擔憂,問道:「竺老前輩,你家中還有什麼人,我只怕楊鉦會趕在你的
前頭,跑去加害他們。」
竺尚父笑道:「楊鉦這廝雖是喪心病狂,但諒他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到我的家
中胡鬧。」竺尚父這個襟弟,在他積威之下,一向都是難恭唯瑾的,是以他說得如此自
信。江海天覺得他未免太過輕敵,但兩人畢竟乃是初交,竺尚父既然如此自信,江海大
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竺尚父笑過之後,卻又歎口氣說道:「我也真恩不到楊鉦背著我會這麼胡作非為!
我把好人當作壞人,把壞人當作好人,黑白不分,當真是有眼無珠了。江大俠,你放心,
你被他捉去的那個徒弟,我一定替你找回來。這次禍事因我而起,我非常慚愧,我也要
請你在天下英雄之前為我謝罪。」
江海天道:「人誰無過,一時的誤會也算不了什麼,只要咱們走的是同一條路,那
就是好朋友了。竺老前輩,請恕我冒昧,我要請教老前輩一樁事情。」
竺尚父道:「請說。」
江海天道:「我曾聽上官泰言及前輩也有抗清之意,不知前輩此來,只是為了要找
我呢?還是要想結識天下英雄,共商抗清大計?」由於竺尚父一直米曾表明態度,故此
江海天非得在他臨走之前,弄個明白不可。
竺尚父道:「我也知道群雄因我來歷不明,難免有見疑之意。
我約江大俠出來說話,就正是要向江大俠布露腹心,」
江海天道:「多謝前輩見信。晚輩並非要打探前輩的來歷,若有為難之處,不說也
罷。」
竺尚父縱聲笑道:「浩潔江湖求俠骨,竺某平白活了幾十年,今日方始遇上一位我
所心服口服的大俠,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古人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江大俠若認為
竺某可以結交,竺某癡長幾歲,你就叫我一聲大哥如何?前輩二字則是不敢當了。」
江海天見竺尚父如此豪爽,便道:「好,那麼大哥請說。」
竺尚父笑道,「那麼我就實話實說了。我和你們走的可以說是同一條路,也可以說
不是同一條路,」
這個答覆倒是頗出江海天意料之外,怔了一怔,詫而問道:
「此話怎講?」
竺尚父道:「我本來是西域一個小國的王子,國名庫車,被清兵所滅,亡國已有百
餘年了。上官泰先祖是我國大臣,國亡之後,兩家一同逃出來的。至於楊鉦則是漢人。
滿清是我世仇。我當然是要抗清的,但我志在復國,與你們漢人的舉義,目標不盡相同。
所以說是同一條路又不是同一條路。」
江海天本來就有點懷疑他不是漢人,因為漢人中姓「竺」的很少,這個性本來是胡
人姓氏,但因中國歷史上經過幾次民族的遷徙、大混合,胡人內遷,與漢人同化之後,
也還有仍保留原來的姓氏的。「竺」姓就是其中之一。不過江海天雖有懷疑,卻還想不
到他竟是一個小國的王子。
江海天道:「咱們雖然目的不盡相同,但都是志在驅除勒虜。
咱們可以各自行事,但希望彼此相助。」
竺尚父道:「這個當然。將來你們的義軍起事,苦有要我稍盡綿力之處,江兄只須
遣人送一個信,我定必效勞。」當下,將幾個可以與他取得聯絡的地點,告訴了江海天。
江海天驀地想起一事,說道:「阿爾泰山腳下,有一個小國叫做馬薩兒國,與貴國
原來的疆土隔著一個一千多里的大草原,因為它處在極邊之地,且有大山屏障,得以幸
兔滿清的吞併。不知竺兄可知道這個國家麼?」
竺尚父笑道:「我正想與老弟說呢。我不但到過馬薩兒國,而且我還是在馬薩兒國
第一次聽到老弟的大名的。」
江海天喜道:「哦,這麼說你是見過馬薩兒國的國君的了?」江海天與唐努珠穆已
有十多年未曾見面,他之所以向竺尚父探詢,就是想知道一點唐努珠穆的消息。
竺尚父道:「令親在西域威名遠播,他把馬薩兒國治理得很好,國家雖小,卻無殊
世外桃源。我就是因為聽得唐努珠穆是個賢王,且又身懷絕世武功,這才去拜訪他的。」
江海天道:「哦,是他和你談起我的?」
竺尚父道:「不錯。我去拜訪他,他極是和藹,一點也沒有國王的架子,倒像個武
林中人。我和他談論武功,談得興起,我就邀他比試一場,他也答應了,結果比了內功,
又比了劍法,都是不分勝負。這還是我第一次碰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我對他甚為佩服,
一時酒酣耳熱,就套了一句你們漢人的成語說道:『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以咱
們兩人的武功,只怕中原各大門派,也是無人能敵的了。不料唐努珠穆卻道:『不然,
不然,天下之大,高人異士不知多少。別人我不知道,我的妹夫他是漢人,他就遠勝於
我!』我就是因為聽得他盛讚江兄,這才引起我要找個機會與江兄比試的念頭。」
江海天得知唐努珠穆的消息,很是高興,謙虛了幾句,又再間道:「我這位內兄還
有什麼說話。」
竺尚父似是忽地想起一事,說道:「你那掌門弟子,我剛才聽你叫他名字,是不是
叫葉凌風?」
江海天道:「不錯。凌風入門未久,武功還差得遠。日後行走江湖,尚盼竺兄多多
照顧。」
竺尚父笑道,「這個當然。但你這位掌門弟子……」說了半句,忽然停了下來。
江海天道:「怎麼樣?可是他有什麼不對?」
竺尚父道:「不是,不過,我想起剛才之事,有點好笑,又有點奇怪。」
江海天詫道:「凌風做了什麼事情?」
竺尚父道:「他是今日第一個向我挑戰的人。」
江海天道:「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過,當時也許是他要維護師們,出於誤
會,故才如此大膽的。竺兄可莫見怪,」
竺尚父道:「我當然不會怪他。我也並非因他不自量力而感到好笑的。」
江海天莫名其妙,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竺尚父笑道:「不是你剛才叫出他的名字,我還認不出他呢。
他的相貌和小時候幾乎完全兩樣了。不過,我是大人,十年的相貌變化,相信不會
很大,但他也認不行我,還向我挑戰,所以我才覺得有點奇怪又有點好笑。」
江海天奇道:「竺兄從前是見過小徒的麼?」
竺尚父道:「不錯。他是你的內侄吧?」
江海天更覺得奇怪,因為竺尚父雖然見過唐努珠穆,但唐努珠穆卻是從未見過葉凌
風的,甚至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有個侄兒叫做葉凌風。因為葉凌風是唐努珠穆的哥哥葉沖
霄讓位離國之後才出生的,而葉衝霄父子也從來未回過本國。這些事實都是江海天早已
知道的了。那麼他與葉凌風的親戚關係,顯然不是唐努珠穆告訴竺尚父的了。
江海天怔了一怔,問道:「竺兄,你是怎麼知道的?」
竺尚父道:「是這樣的。當年我拜訪唐努珠穆的時候,我求他一件事情,他也求我
一事情。我求他的事情,他沒有答應:他求我的事情,我卻在無意中做到了。可惜我卻
一直沒有機會再到馬薩兒國去告訴他。」
江海天道:「他求你的,可是要你打聽他哥哥的下落?」江海天深知唐努珠穆手足
情深,一直想把哥哥找回來重新讓位,故此一猜便著。
竺尚父道:「不錯。我求他的則是希望他助我復國。他不願意與情廷的邊軍發生沖
突,推說國小力微,拒絕了我。我當然也不好強他所難。
「他求我打聽他哥哥的下落,我本來也是未曾用心盡力為他尋找的,但不料無意之
中卻遇見了。」
江海天驚喜交集,問道:「怎麼遇上的?」竺尚父道:「說來也是湊巧,你們找了
他二十年,踏破鐵鞋無覓處,我卻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就在我從馬薩兒國回來的路上,
路經西崑崙山腳,便碰上了他們父子、夫婦三人。我一看這個風塵滿面的漢子酷肖唐努
珠穆,我便上前攔路,邀他比試武功。」
江海天笑道:「你怎的不說明原委,便先要比試武功?」
竺尚父道:「唐努珠穆說過他們兄弟二人相貌相似,但他的哥哥一直在躲避他,一
定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所以我要試他武功。」
江海天道:「哦,這就對了。葉衝霄的看家本領是大乘般若掌,唐努珠穆是將他這
個特點也告訴你了。」
竺尚父道:「正是。我一試之下,故意用狠辣武功迫使他使出了看家本領。大乘般
若掌專傷奇經八脈,果然厲害得很,可惜他功力未純,卻是傷我不得。我解了他八招八
掌,這才哈哈一笑,道破他的來歷,說出他的名字。他無可奈何,只好承認自己是葉沖
霄了。
「我們彼此佩服對方的武功,談得倒很投機。只是他聽我道達了他兄弟盼他歸國的
心意之後,卻只歎了口氣,不置可否。
「我陪他們在西崑崙游了三天,採了一些珍貴的藥物。臨行分手之時,他才告訴我
說,他下山之後,就要到海外去,也許從此不再重履中土,至於回國,那更是不必提了。」
葉凌風來江家認親的時候,曾攜來他母親歐陽婉親筆所寫的一封信,這封信是用葉
衝霄的口氣和署名寫的,主要的內容就是告訴江海天他到海外之事。但當時葉凌風說這
封信是五年前寫的,這卻與竺尚父現在所說的不符。
江海天心裡想道:「葉衝霄想是知道他弟弟還在尋找他,所以決意到海外躲避。」
當下問道:「你記得和葉衝霄相遇那年,是否確實是十年之前?」
竺尚父屈指一算,笑道:「我剛才說的是個大概數目,其實,不止十年,是十一年。」
江海天不覺有點懷疑,心道:「難道他向竺尚父說了之後,又再耽擱五年,這才出
海的?」葉凌風是去年攜信到他家的。
心念未已,竺尚父又已接著說道,「你這位掌門弟子今年是否二十三歲?我記得我
那年八月遇見他們,我因為很喜歡他這孩子,曾問過他的歲數。葉衝霄告訴我他這孩子
是剛滿十二歲。
我的記憶大約不至於有錯。」
江海天心裡想道:「那封信不知是什麼時候寫的?但衝霄是個言出即行的人,依他
的性情推斷,想來不至於在和竺尚父說了那番話之後,又再拖延五年,方始出海?然則
風侄卻又為何把他爹爹寫這封信的時間說遲了五年?」
江海天哪裡知道,這個「投親」的侄兒乃是假的,當時他以為真葉凌風己死,死無
對證,因此有些小節他不知道的,江海大同起,他就只好信口開河。不過江海天的推斷
也沒全對,寫這封信的時間其實既不是十年之前,也不是五年之前,而是七年之前。中
間這三年,葉衝霄到哪裡去了,後文自有交代。
竺尚父也有點詫異,心道:「我在那年與葉衝霄相遇,這事有何重要?江海天何以
問得如此仔細,定要知道確實的年數?」
江海天又再問道:「你們在西崑崙同游了三天,這孩子和你混得熟麼?」
竺尚父笑道:「令徒當時雖然只有十二歲,卻是聰明得很,他不但和我玩得很高興,
還纏我教他武功呢。」
江海天道:「竺兄教了他什麼武功?」
竺尚父道:「三天的時間當然教不了許多。我只教了他一套近身纏鬥的小擒拿手法,
不過也很複雜,共有二十七招八十一變,難為這孩子真是聰明,三天之內居然都學會了。」
竺尚父歇了一歇,接著笑道:「當時我見他這樣聰明,還曾和他開個玩笑道:『你
學功夫學得這樣快,長大了那還了得,再過十年,恐怕你都可以向我挑戰了。』想不到
十一年後的今天,令徒果然就向我挑戰。可惜我剛才沒有認出是他,而他也沒有認出我。
這不可笑麼?哈哈!」
江海天可沒有笑,他開始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心中一片疑雲。不過卻也還未敢想到
這個掌門弟子竟是冒牌侄兒。
竺尚父以為江海天是想怪責徒弟,連忙說道:「或許他真的認不得我:或許他因為
我來時是聲言向你挑戰的,他為了維護師門,遂把我當作敵人,不願再提舊事。總之這
不過是小事一樁,你可不能回去怪責令徒。」
江海天道:「我不會怪責他,但我會向他問個明白的。」
竺尚父道:「我可是要趕著回去,不能與令徒敘舊了。」
江海天一看天色,日已西斜,翟然一驚,說道:「不錯,竺兄還是趁早回家一看的
好。免得又有什麼意外。」
兩人握手道別,竺尚父率領部屬,下山口家。江海天卻獨自一人,還在林中靜靜思
想。
江海天心裡想道:「風侄為什麼從沒和我說過這件事情廣倘若這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時凌風忘記了還有可說,但竺尚父可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他與葉凌風父母的那次會面
也不是一件普通的事,葉凌風竟然一直沒有提過。這就不能不令江海天感到奇怪了。
江海天曾有半年多的時間,只是和葉凌風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們白天趕路,一
有空閒以及晚上的時間,就由江海天傳授他的武功。「難道他是專注武功,心無旁騖,
故面忘了提了?」但這個想法也有犯駁之處,因為葉凌風所遇的竺尚父是個身懷絕世武
功的人,葉凌風而且還跟人家學過小擒拿手法,照理他在師父傳他武功之時,是應該提
起的!否則師父怎能量才而教?
江海天越想越覺得可疑,心道:「華山之事,也是一個謎。
難道凌風的來歷當真可疑?」
江海天正自沉思默想,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江海天抬頭一看,只見谷中蓮已到了
他的身邊,笑道:「竺老前輩走了麼?
你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原來谷中蓮見他許久未回,而竺尚父那班人又已走了,
故來尋找。
江海天道:「沒什麼。各派掌門已去了藥王廟嗎?」
谷中蓮道:「都已安置好了。這次幸虧你來得及時,挽救了一場浩劫。玄女觀雖被
炸毀幾間房子,人多手眾,現在也已在修復之中了,你現在沒事了吧?要不要找凌風來
談談?」
江海天道:「待會兒再找他,咱們先敘敘家常。日子過得真快,咱們已有一年沒見
面了呵。你可有工夫陪我多說些話麼?」
谷中蓮夫婦重逢,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過,說道,「我和各派掌門人約好了晚上
開會,現在還有一段時間才吃晚飯。我正想問你華山之事,你的義父是因何事找你去的?」
江海天神色黯然,似乎是有什麼難過之事不願立即便說,卻道:「你先說說家裡的
事吧。風侄來了,芙兒也來了,卻何以獨不見雄兒?是他的病還未好呢還是你要他留在
家中陪伴爺爺的?」江海天對幾個徒弟都是一般愛護,並不偏心,儘管他心事重重,卻
還沒忘記要問一問宇文雄的病。
谷中蓮歎口氣道:「你離家一年,家中也出了不幸之事……」江海天吃了一驚,連
連問道:「什麼不幸之事?可是雄兒,他、他……」谷中蓮道:「不是,雄兒的病早已
好了,但卻也給我趕走了!」
江海天大吃一驚道:「雄兒犯了什麼過錯,你要把他逐出門牆?」
谷中蓮將宇文雄犯嫌謀害祈聖因之事說了一遍,江海天更是吃驚,說道:「什麼,
尉遲炯竟給鷹爪孫捉往京師,祈聖因也落得個不明不白的慘死了麼?此事我非查究不可!」
谷中蓮道:「聽說尉遲炯是被囚在天牢,主審此案的官員秉承了大內總管的主意,
要在他身上追出歷年所劫的『賊髒』,其中還有盜自大內的珍寶。據此情形,短期內大
約不會處決。祈聖因是受了重傷,但也還未能證實她已經死了。當時是岳霆的妻子帶了
她逃走,岳霆則到咱們家來向我報訊的。擄岳霆說祈聖因只剩下一口氣,十九難活,但
畢竟也還未曾斷氣。所以祈聖因是死是生,恐怕還要找著岳霆夫婦,才能夠知道確實的
消息。」
江海天沉吟半晌,說道:「據你所說的種種情形看來,祈聖因受到暗算,這是事實,
但我不相信這是雄兒干的!」
谷中蓮道:「我也不敢相信是他幹的,可是祈聖因在重傷之後,對岳霆所說的話,
卻一口咬定是他。他又有許多涉嫌之處,例如他與尉遲炯本來有仇,而那匹馬當晚又是
他喂的草料,這些事實都是對他不利的。我為了提防萬一,也怕人說我包庇徒弟,賞罰
不明,所以不能不將他逐出門牆。」
江海滅道:「我明白你是一定要這樣做的,我不怪你。但你可曾懷疑過這個暗算祈
聖因的另有其人?」
谷中蓮怔了一怔,睜大眼睛說道:「還有什麼人?家中除了我母女之外,就是宇文
雄與葉凌風兩個徒弟了。芙兒一直未離開過我,她也決計不會暗害祈聖因。難道你還疑
心風侄不成?」
江海天道:「為什麼就不能疑心他?」
谷中蓮道:「他對祈聖因很好,我替祈聖因開的藥方也是他去抓藥的。他與祈聖因
又無半點冤仇,為何平白害她?而且那匹中毒的坐騎,是宇文雄經手借的,又是他所喂
的卓料,宇文雄都已承認的,與風侄並無關係。你為什麼想到要疑心凌風?」
江海天暫不說明理由,只是說道:「好吧,既然還有可以追查的線索,待我查個水
落石出之後再說吧。尉遲炯是個夠朋友的好漢子,我也應當救他。待英雄大會散後,我
就親往京師,一路之上,也好順便打聽岳霆夫婦的下落。楊鉦拿了軒兒,大約也會送上
京師,我親往京師,可以同時營救兩人。只是咱們夫妻卻只能小聚數日,又要分離了。」
谷中蓮道:「這是你應該去做的事,為妻的豈能埋怨?海哥,家中之事,我已經告
訴你了,現在該輪到你說了。你義父究竟有什麼緊要之事,催你前去見他?」
江海天黯然說道:「義父是叫我去與他決別的。」谷中蓮大吃一驚道:「什麼,你
義父,他、他老人家已經——」江海天道:
「已經過身了。他是找我去交代後事的。他老人家年過八旬,壽終正寢,死而無憾。
只是他的死卻給我留下一個疑團。」
谷中蓮道:「既不是死於非命,又有什麼疑團?」江海天道:
「我不是對他的死因懷疑,而是感到他臨去之前,所說的幾句話有點蹊蹺,你旦仔
細聽我言說,與我參詳參詳。」
原來江海天的義父華天風醫道通神,月前他感到身體不適,自行診斷,已知死期將
至。生、老、病、死這是人生必經的過程,生機已盡的自然死亡,非藥力所可挽回。華
天風生性豁達,心情倒很平靜。只是他既然算出了自己的死期,當然也有些後事需要及
時交代。
華天風只有一個親人,就是做馬薩兒國王后的華雲碧,華天風因是世外高人,不喜
繁華,所以沒有與女婿女兒同住,而是獨居華山。馬薩兒國路途遙遠,半天風從前養的
那只兀鷹前兩年也已死了,沒法給他女兒送信。而且即使有人送信,他女兒也決計不能
趕得來和他訣別。
除了女兒,與華天風最親的就是他的義子江海天了。因此華天風遂托丐幫中人,代
為送信,催江海天速來見他。丐幫耳目靈通,又有飛鴿傳書,找人最是方便不過。
江海天說道:「我接到了丐幫送來的義父書信,匆匆趕去,可惜還是遲了一些,我
上了華山,見著義父之時,他已是在彌留狀態之中,不能和我多說了。
「義父早已有所準備,我一到來,他就把他的歷年醫案放在一個小箱子裡支付與我,
要我有便之時,轉交他的女兒.他平生最大的心事就是希望他的醫學能有傳人,故此再
三叮囑,要我告訴碧妹,務必要繼承家學,不可因為做了王后,遂只貪逸樂。」
谷中蓮道:「義父臨終之際,掛念女兒,這是情理中事,有什麼蹊蹺?」
江海天道:「除了女兒之外,最後他還提起一個人的名字,這可是我料想不到的。」
谷中蓮道:「是誰?」江海天道:「就是你的侄兒葉凌風。」
谷中蓮怔了一怔,道:「你義父怎會無端提起他的名字?」
江海天道:「就是呀,所以我覺得奇怪。」
谷中蓮道:「他是怎樣提起的?」
江海天想了一想,說道:「義父當時已在彌留狀態,似有一樁心事未了,忽地張開
眼睛說道:「你告訴我女婿,他有個侄兒名叫葉凌風。這孩子人品好,本領也不差,更
難得的是又很有志氣,他現在與朝廷鷹犬作上了對,海兒,我希望你把他找著……」義
父說話很是吃力,我連忙告訴他,我已經找著了凌風,而且收他為徒了。他老人家面露
笑容,只說了一句:『好,這我就放心去了!』就此斷了氣。」
谷中蓮道:「果然是有點蹊蹺,他說的關於風侄的這些事情倒是不錯,可是他怎麼
會知道這些?」
江海天道:「是呀。凌風第一天到咱們家裡的時候,你不是曾經問過他的嗎?他說
得很清楚,他從未沒有到過華山,見過我的義父!」
谷中蓮道:「風侄在投親之前,在江湖上也已有了點小小的名頭。你義父並無言明
是見過他,或者他是聽人說起,隨後打聽到他的來歷?」
江海天搖了搖頭,說道:「不對,倘若義父沒有見過,他不會知道得這樣清楚。我
知道義父是不輕易稱讚人的,他連風侄的人品如何,志氣怎樣,都知道了。想來不但見
過,還很可能相處過一些日子。」
谷中蓮沉吟不語,江海天歇了一歇,又道:「何況風侄的身世之謎,在江湖上也不
會胡亂向人洩露?」
谷中蓮心思靈敏,江海天想得到的她當然也早已想到了,可是由於葉凌風很能討她
喜歡,儘管她現在已起了疑心,但仍不願便即相信凌風乃是假冒。
谷中蓮想了一會,說道:「事是可疑,但他那封信可是假冒不來的。倘若另有一個
葉凌風,何以他現在還沒露面?風侄也決沒這麼大膽,敢來參加英雄大會?」
江海天道:「我也卞敢斷定他就是假冒的,所以我才想試他一試。」
谷中蓮道:「你要如何試他?」
江海天道:「我從竺尚父那兒又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只要如此如此,便可試出他
的真假。」把試探的方法,悄悄的在谷中蓮耳邊說了。
谷中蓮道:「好,這樣最好。你可不要先用懷疑的口氣去盤問他,免得他心裡難過。」
夫妻商量定妥,便回藥王廟找葉凌風,可是卻沒見著。
各派首腦人都在關心江、竺會談之事,江海天一回到藥王廟,大悲撣師、法華上人
和忡展夫婦等人便來探聽消息,這些人都是江海天的長輩,江海天只好先向他們報告竺
尚父談話中有關聯合反清的這一部分內容。眾人聽說竺尚父願與中原的豪傑聯盟,彼此
策應,都是皆大歡喜。
說了不多一會,已是晚飯時刻,武林中素重長幼尊卑之禮,江海天自然不便即把葉
凌風找來讓他與各派掌門同席。心中雖急於要破開這個疑團了,也只好暫時忍耐了。
席間談談說說,好不容易待到吃完了這頓晚飯,江海天才能夠叫人去找葉凌風。白
英傑道:「江大俠,有什麼緊要的事嗎?」江海天道:「沒什麼,只是想和他說幾句話。
幾時開會?」白英傑道:「大約還有一個時辰。」江海天心想,有一個時辰,足夠查個
水落石出了。
不料去尋找葉凌風的人遲遲不見回來,江海天心中有事,談話時也顯得精神不屬。
鍾展笑道:「江大俠疼他這掌門弟子似乎更甚於疼他女兒,一回來不找女兒卻先要找徒
弟。」江海天苦笑道:「這孩子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葉凌風才匆匆跑來。找他的那個人笑道,「葉少俠和蒙師兄興
致很好,在山上練武,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到的。」
時凌風向師父請過了安,說道:「我不知師父要找我,和蒙師兄練武忘了時刻,回
來遲了。」他們口中所說的這個「蒙師兄」,即是青城派的弟子蒙永平,亦即是受命與
葉凌風直接聯絡的那個奸細。
江海天無暇查問蒙永平是什麼人,便道:「凌風,你和我出去說幾句話,免得在這
裡擾亂前輩們的談話。」葉凌風忐忑不安,神色卻是鎮定如常,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個
「是」字。
江海天前頭覓路,把葉凌風帶到僻靜之處,說道:「你倒是很專心學武啊!」葉凌
風道:「在路上我承蒙師父教了許多武功,未曾練習,故而回來之後,一有空暇,便要
琢磨。剛才恰好與青城派一位新相識的朋友談論武功,故而彼此觀摩。這位朋友是青城
辛掌門的師侄,對朋友很是熱心的。」
江海天不耐煩聽他解釋,說道:「好,那我就試試你的武功進展如何?」使出小擒
拿手法,驀地向葉凌風肩上的琵琶骨一抓,葉凌風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已是結
江海天一把抓著,琵琶骨倘被捏碎,多好的武功也要作廢!
江海天未曾問清楚,當然不會馬上杭捏碎他的琵琶骨,當下一把抓住,喝道:「你
為什麼不用小擒拿手法招架?」
葉凌風一副茫然的神氣,訥訥說道:「小擒拿手法?師父,這你可未曾教過我啊!」
江海天五指一鬆,使了一個巧勁,將葉凌風推開一步,沉聲說道:「我未曾教過,
你不會用你原來學過的麼?小心看著,再接一招!這是非用小擒拿拆解不可的招數!」
葉凌風大驚道,「師父,我,我……」江海天不待他答話,手掌已是劃了一道圓弧,
又向他抓了下來,厲聲喝道:「這次不是和你玩的了,快快接招,否則捏碎了你的琵琶
骨,你可別埋怨師父!」
江海天的確是打定了主意,倘若葉凌風根本不會使用小擒拿手法,那就證明他是假
的,江海犬這一抓就要捏碎他的琵琶骨,廢掉他的武功!
江海天五指如鉤,堪堪就要抓著他的肩頭,葉凌風忽地一個沉肩縮時,左掌橫托師
父時尖,右掌一撥,跟著一個肘錘反擊江海天腰脅。江海天當然不會給他擊著,但葉凌
風這一氣呵成的一招四式,確實是小擒拿手法。
江海天稍稍用了一兩分力道,將葉凌風推開,心中狐疑不定。原來葉凌風這招小擒
拿手法,與青城派的手法相似,撇升功力不談,只以招數而論,在江海天眼中,卻是稀
松平常。因此江海天頗感意外,心中想道:「竺尚父身具絕世武功,足稱當代的武學大
師,我以為他必有獨門自創的小擒拿手法,哪知也不過如此!」
葉凌風被師父一誰,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圈圈,才穩得住身形。心中惶恐之極,不
知是否可以矇混得過?
江海天待他站定,問道:「這小擒拿手法是誰教與你的?」
葉凌風道:「就是今日來此鬧事的這位竺老前輩竺尚父教給我的。」
江海天道:「什麼時候教你的?」
葉凌風道:「是我小時候與爹娘在西崑崙山上與他同游,他一時高興教給我的。」
一面說話,一面屈伸指頭,似是在默計年數,接著說道:「這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葉凌風說的話與竺尚父相符,江海天暗暗詫異,心道:「莫非是我自己多疑?他並
非假冒?」
江海天哪裡知道,他的這番試探早已在時凌風意料之中,但葉凌風怎麼知道這些秘
密的呢?這裡頭有個緣故。正是:
雖有老成防內賊,無如內賊已知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憑籍師門擔大任 預留對策囑英雄
原來江海天與竺尚父的談話,早已被人偷聽了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葉凌風的同
謀者——蒙永平。
蒙永平是個精明老練的奸細,他的身份夠不上與各派首腦同坐一起,便在較遠的地
方密切注意,當他看見江、竺二人走出來的時候,已估計到他們很可能是有些秘密要到
僻靜之處商談,便預先埋伏在樹林中了。無巧不巧,江、竺二人談話的地方,恰恰就在
他藏身不遠之處。
江海天也是一時大意,當時他四顧無人,沒有進一步的細加搜索,便放心與竺尚父
交談。蒙水平躲在茅草叢中,絲毫不露聲息,將他們的談話,都聽進耳中。
江、竺二人一走,蒙永平也立即從另一條路回來,趕忙通知葉凌風。兩人趁著江海
天在藥王廟耽擱的這段時間悄悄的溜到山上,商量應付的辦法。
葉凌風本來不會小擒拿手法,但蒙永平卻是會的,且還不止一套而是兩套。一套是
風從龍所授,一套是他混人青城派之後,由他的師父韓隱樵教授他的。葉凌風十分聰明,
立即抓緊時間,跟蒙永平學了這兩套小擒拿手法,學得半生不熟,他又索性憑著他的一
些鬼聰明,將這兩套手法混合起來,加上自己的變化,就用來當作是竺尚父教他的矇混
江海天。
江海天雖然有點奇怪,覺得以竺尚父的武功造詣,他的小擒拿手法不該如此平庸,
但葉凌風既然說得出這個事實,他又不能把竺尚父追回來與葉凌風對質,只好暫且相信
其真。
當下江海天便向葉凌風問道:「你跟竺尚父學過一套武功,為何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葉凌風道:「要不是師父迫我顯出這手功夫,我到現在也不敢和師父說的。」
江海天道:「什麼緣故?」
葉凌風道,「當年我們與竺尚父同游西崑崙之後,我爹爹一再向我告誡叫我今後對
任何人都不要提及竺尚父的名字。我當時也很奇怪,間我爹爹什麼緣故。我爹爹只說:
『各人有各人所不願意洩漏的秘密,比如是我,我就不願意外人知道我的身世之秘。這
位竺老先生也像我一樣,有他難言之隱。你一個小孩子也不必問這麼多了。總之,你若
洩漏了有關他的消息,對他是只有害處的。』我並不知道竺尚父的身世,但我猜想他是
曾經告訴我的父親的。當時爹爹也沒想到要我拜姑父為師,所以並沒特別聲明准我告訴
姑丈。」
葉凌風這一說,江海天倒是不能不有幾分相信。要知竺尚父的身份是庫車國的王子,
他正在圖謀復國,當然不願意讓人知道。江海天以前碰到他的管家以及他的襟弟上官泰,
也都不敢說出他的姓名來歷,就可以作為佐證。這次是因為江海天先救了他的性命,他
又深感於江海天的肝膽照人,這才肯推心置腹的。
葉凌風又道:「師徒猶如父子,對師父當然用不著隱瞞。但我爹爹告誡在前,我以
為此事無關要緊,師父既然沒有問起,我也就沒想到應當稟告了。請師父原諒,我並非
有意欺瞞。」
江海天倒有點不好意思,說:「我是因為竺尚父說起這件事情,我想看一看他的獨
門小擒拿手法,這才考考你的。」
江海天口氣一軟,葉凌風心裡好不得意,但卻裝作惶恐的樣子說道:「可惜徒兒自
從學了這套手法之後,十年來疏於練習,差不多都已忘了。」
江海天道:「這又為何?」
葉凌風道:「我爹爹不喜歡我多學別派的武功。當時是竺老前輩自己要教我的,我
爹爹只好裝作高興的樣子,其實他是不大看得起竺老前輩的武功,認為他是邪派的。」
葉衝霄素來驕傲,葉凌風這麼一說,又恰恰符合了他的為人。江海天心裡道:「原
來如此,怪不得風侄使的這套手法甚是平庸,這都是他學未到家的緣故。」
葉凌風又道:「我爹爹說他是邪派,我也一直當他是邪派。
這次竺老前輩前來挑戰,與會群雄初時人人都是不滿於他,是以徒兒初時也只能把
他當作敵人,不敢與他論舊了。」
這個理由,連竺尚父也曾經如此想過,而且替葉凌風向江海天辯解過的,江海天當
然更沒懷疑了。
江海天想了一想,忽地問道:「凌風,你今年幾歲?」
蒙永平已經把江、竺二人談話的內容,一句不漏地告訴了葉凌風。葉凌風對每一個
細微的破綻,都已作好彌縫的準備,當下立即說道:「徒兒今年二十四歲。但我是八月
生的,所以按照實齡計算,則是二十三歲。」葉凌風的歲數,是在投親之時就告訴了江
海天的,故已不能更改,只好在虛齡實齡的計法上彌縫破綻。」
竺尚父所說的真葉凌風的年齡是二十三歲,其實與這個假葉凌風相差一歲的。但西
域小國計算年齡的習慣,虛齡實齡都有人採用。江海天見葉凌風答得頭頭是道,重要事
實他既然說得出來,對這點小節,江海天也就不怎麼注重了。
江海天抬頭一望,只見月亮已掛枝頭,是應該回去的時候了。但江海天疑團未釋,
想了一想,又再問道:「竺尚父的事不必說了,我問你另外一個人,華山醫隱華天風老
前輩你可認識?」
葉凌風裝出幾分驚詫的神氣,說道:「我記得去年我來拜師之時,師父似曾問過我
的。」
江海天道:「是麼?我記性太壞,所以再問你一次。」
葉凌風道:「華老前輩的女兒,是我來曾見過面的嬸嬸。我本來應當以小輩之禮去
拜見他的。但我恐怕消息傳回本國,我叔叔會把我我回去立我為王,這就違背爹爹當年
讓位之衷了。所以我雖然三過華山,卻始終沒有去拜候過他老人家。」
葉凌風為了拖延時間,故意說了一些閒話。但因前言後語總要相符,所以他也不得
不再次承認是未曾見過華天風。
江海天道:「那麼,你在拜師之前,可曾把你的身世來歷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時凌風正是要師父有此一同,否則他就無法給自己「解釋」了。當下,他裝作想了
一想的神氣,說道:「只告訴過一個人。」
江海天詫道:「是誰?」
葉凌風道:「是我的結拜大哥蕭志遠。我本身的秘密,本來不想告訴外人的。但蕭
大哥可不是外人。我與他既然撮土為香,結成手足,就似乎不應再瞞他了。我想蕭大哥
是個至誠君子,想必也會為我守口如瓶的。不知師父認為我做得對否?」
江海天是個最重視義氣的人,說道:「是蕭志遠麼?那你告訴他倒也無妨。」
葉凌風說道:「師父聽說你這次上了華山,不知可曾從華老前輩那兒,聽到我蕭大
哥的消息?」
江海天道:「什麼?蕭志遠不是已回小金川了嗎?」
葉凌風道:「蕭大哥前次與我分手之時,曾與我提過,他想到華山一行,向華老前
輩討一點藥;然後再回小金川的。就不知他去了沒有?」
蕭志遠的祖父蕭青峰和華山醫隱是同一輩的好友,蕭青峰去向他討藥以備日後軍中
應用,這也在情理之中。江海天不由得又相信了兒分,心中想道:「怪道我義父對凌風
的底細知得清楚,原來是蕭志遠和他說的。」
但雖然如此,江海天也還未能全然無疑。江海天正在用心思索,準備再找些問題問
他的時候,忽地有人匆匆跑來,遠遠的就高聲叫道:「江大俠,江大俠!」
原來是氓山派的長老路英豪,來找江海天回去開會。
江海天很是不安,說道:「其實你們不必等我的,如今卻是教我耽擱了大家的時間
了。」
路英豪笑道:「今晚這個機密會商,大家都是唯江大俠馬首是瞻。別人可以少得,
就是不可以少了你。所以我也顧不得失禮,來催你了。」
江海天不願以私害公,只好將盤問葉凌風之事擱在一邊,連忙與路英豪回去。
葉凌風得鍾展打通了三陽經脈之後,功力大增,與路英豪已是不相上下。江海天雖
然輕功超卓,但為了禮貌,不能把路英豪太過拋在後頭,只好稍稍放慢腳步,與路英豪
並肩而行。葉凌風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三人展開輕功,不消多久,就到了藥王廟。江海天忽道:
「凌風,你不必進去了。你原來是住在什麼地方的,早點回去安歇呢。」
路英豪笑道:「葉少俠是你的掌門弟子,我正想請他參加此會呢。」
江海天道;「不必了,咱們這個會說好了是各派首腦之會,不可亂了規矩。」
路英豪道:「江大俠,你也太古板了,多一個人又有何妨?
你新建門派,你的掌門弟子,也算得是一派首腦了。」
江海天道:「有我在此,就不必再要他參加。怎可以因為我的關係,讓小輩亂了規
矩!」
葉凌風滿面通紅,原來他本是想混進會場的,給師父斬釘截鐵的拒絕,只好應了個
「是」字,灰榴溜的走開。
江海天進入秘密會場,合派掌門人與有資格參加此會的武林名宿,都已到齊,就只
等待他來,就可以開始了。
谷中蓮惴惴不安,上來接他,傭眼色探間。江海天面露笑容,微一搖頭,表示還找
不出可疑之點。這是他們夫妻之間做慣的一種表情,谷中蓮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
中大為快慰。
她怎知道丈夫雖然找不到可疑之點,其實卻也對時凌風多少有些懷疑的了。不過在
大庭廣眾之中,不便公開和她談論而已。
會議按照計劃進行,在談了各方今後應該如何緊密聯絡合作抗清的一些具體方案之
後,第二部分,就談到如何支援各路義軍。
當前已有小金川,閩南和魯西三處的義軍起事,其中形勢最危險的則是小金川一路。
青城派掌門辛隱農受了小金川義軍首領冷天祿之托,呼籲立即徵召可靠的好手,火速入
川。辛隱農第一個就提出葉凌風的名字。
辛隱農道:「江大俠,令徒想必已經稟告你了?」江海天道:
「稟告什麼?」辛隱農道:「凌少俠已經答應了入川赴援。」江海天一皺眉頭,說
道:「是麼?我還未知道呢!」
辛隱農以為他們師徒倆談了這許多時候,這件事情必定早已商量過了,哪知江海天
竟然還未知道,而且又似乎有不樂意的樣子,辛隱農不覺大感詫異。
仲長統道:「事情是這樣的,小金川的冷家叔侄和蕭志遠都希望令徒能夠入川相助,
他們托辛掌門捎來了口信。當時你還沒有回來,令徒不敢自己作主。是我拍了胸膛擔保
你一定同意,他才敢答應的。要怪你只能怪我,可不能怪他。」
辛隱農笑道:「後來你的夫人也以師母的身份同意了的。想來你不會不准許吧?」
谷中蓮隱隱感到蹊蹺,她是熟知丈夫的性格的,若在平時,江海天是個「赴義恐後」
的人,不必別人提出,恐怕他也要命令徒弟參加,但現在他卻是這副神氣,
谷中蓮心裡想道:「難道海哥對風侄還有懷疑?但他剛才不是已經盤問過的?既然
沒問出可疑之處,就該相信他才是。」
辛隱農既然提起了谷中蓮剛才的說話,谷中蓮理該替他證實,當下說道:「風侄雖
然入門未久,武藝未成,但難得有這個機會,讓他跟著大夥兒歷練歷練也好。」
谷中蓮說話甚為得體,替丈夫找了個藉口,免得眾人發生誤會。江海天暗自思忖:
「凌風雖然有點可疑,但想來不至於便是奸細。」他礙著仲長統的面子,只好哈哈笑道:
「仲幫主言重了,我只是怕小徒本領不濟,難堪重任。既然仲幫主要保他去,我豈有不
許之理!」
辛隱農笑道:「江大俠客氣了,你的掌門弟子,本領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我正要
和你商量呢,谷掌門剛才說是讓你的弟子跟著大夥兒,我的意思恰恰相反,是想他走在
大夥兒的前面,作個頭兒!」
江海天吃一驚道:「這怎麼可以?」
辛隱農道:「你且別忙著推讓,先聽我說說。這次咱們選派入川赴援的義士,必須
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人才行,對不對?」
江海天道:「不錯啊!如今差不多可以斷定是有奸細混進來了,當然應該格外謹慎
才是。」
辛隱農道:「著呀!這麼說,葉少俠就是再也適當不過的了。
第一,他是大家都相信得過的;第二,他和蕭志遠是結義兄弟,與冷天祿的侄兒冷
鐵樵又是老朋友,將來和小金川的義軍配合,由他領頭,辦起事來就方便得多。」
江海天拗不過眾人,只好答允。
辛隱農道:「救兵如救火,這一支援軍,明天就要出發。我的意思是貴精不貴多,
請各位掌門人現在就挑選各人門下絕對可以信任的弟子,立即編成這支援軍。」
武林以師父為尊,可以替弟子決定一切,無須徵求本人的同意。當然這些正派的掌
門人也不是胡亂決定,而是經過了慎重的考慮,除了忠實可靠這一條件之外,還考慮到
其他方面是否適宜,這才替他們的弟子報上名的。
擬好名單,已是三更時分。參加英雄大會的共有一千多人,挑選出來的這支援軍只
有一百人。鍾展也替他的兒女鍾靈、鍾秀報上了名。
辛隱農很是高興,說道:「有一百人也很夠了。小金川方面缺乏的不是兵源,而是
有本領的人才。老百姓都是要抗清的,小金川附近的十數州縣,據我所知,暗中都已有
了義軍組織,咱們這些人一去,就等於散播了一百個火頭,可以帶領老百姓揭竿而起,
從外面解小金川之圍。」
江海天聽得這支援軍的任務如此重大,心中更是七上八落,暗自想道:「凌風大概
不至於是奸細的,但現在已有了一蛛絲馬跡,教我對他的來歷不能全然無疑。而且他也
是個初出茅廬的人,萬一有什麼差錯,教我如何對得住人家?」
但時凌風的職務已經決定,江海天也不能變更,只好提出以鍾靈為副。這提議獲得
了通過。
決定了赴川的援軍人選之後,又討論了其他一些事情,散會之時,已是將近天亮的
時分了。
谷中蓮本來是和女兒同住一問房的,江海無跟她回到房中,卻不見江曉芙在內。
江海天道:「這孩子不知到哪裡去了,要不要去找?」
谷中蓮道:「在這裡不會失落的,她這兩夭和鍾秀十分相得。
形影不離。或者她是有憊讓你我相聚,自己跑到鍾秀房中去了。
對啦,你盤問風侄的詳情如何,現在可以說了。」
谷中蓮聽了他盤問葉凌風的經過之後,說道:「他解釋得很合情合理,我看你是不
必多疑心了。」
江海天道:「但他為什麼一直等我問起他才解釋?竺尚父之事他是因為有他爹爹的
告誡,這還說得過去。但蕭志遠說是要上華山,他為何從不提及?」
谷中蓮笑道:「你對弟子一向威嚴,極少與他們談心。或者他覺得這是無關重要之
事,你沒問起,他也就無謂多說了。」
江海天歎了口氣道:「凌風年少老成,一向我都是相信他的。
但現在同時揭露的幾樁事情,都是與他有關的。我也就不能不有點疑心了。」
谷中蓬道:「以你的身份,是該多加小心。但竺向父這樁事情,與及你義父遺言中
的可疑之處,凌風都已經解釋過了。你覺得還有什麼需要盤問的麼?我是覺得小心固然
應該,但也不宜太多疑心,免得造成你們師徒的隔閡。」
江海天道:「你說得是,這兩件事我也不打算再問他了。但還有一件事情,我仍然
要查個水落石出。」
谷中蓮道:「你是說的尉遲炯夫妻被害之事?」
江海天道:「不錯。我覺得最可疑的還是曲沃之事,尉遲炯是在那兒落入鷹爪之手
的,而凌風也恰好是在那天離開。據凌風說是他根本來見過尉遲炯之面,但究竟有沒有
見過,我不能便聽信他一面之辭。
「如今尉遲炯還在獄中,無可對證,再盤問凌風也沒有用。
我反正已決定了要到京師營救尉遲炯,但願能夠成功。」
谷中蓮道:「不錯,只要救得出尉遲炯,你一問他,立即便可以真相大白,那麼,
一切都等待你到了京師再說吧。」
江海天道:「我目前最掛心的是凌風入川之事,他當了援軍的首領,萬一出了什麼
岔子……」
谷中蓮笑道:「他總不至於是奸細吧?」
江海天道:「我也相信他不是,但來歷未明,也難保不出岔子?」
兩夫妻正在說話之間,江曉芙已經回來。一進房門,就帶著非常興奮的神氣嚷道:
「爹爹,媽媽,你們都在這兒,這好極了。我正要向你們請示,許不許我去?」
江海天道:「去哪裡呀?這麼著急?」
江曉芙喘過口氣,說道:「除了小金川,我還會去哪兒?爹,我告訴你,我已經和
鍾秀姑姑談過了,鍾姑姑很想我和她同去,咱們兩個女的,一路上也好作伴呢。爹爹,
你可不能令我辜負鍾姑姑的好意,准我去吧!」
江海天笑道:「你先別著急好不好?我想問你幾句話。」
江曉芙道:「好,只要你准我去,你要問什麼,儘管問吧。」
江海天道:「你喜歡不喜歡你的大師哥?」
江曉芙紅了臉,帶著幾分著惱說道,「爹爹,你為什麼要問這個?這和我赴川之行,
有何關係?」
江海天紋絲不笑,一臉正經他說道:「當然是有點關係,我才問你。在父母面前,
你用不著害羞,你究竟是否喜歡大師哥。
你實話實說。」
江曉芙一向敬佩信服她的父親,知道父親不會拿她來開玩笑,雖然地不明白父親的
用意,但也隱隱感到事情的嚴重,於是收起了嬌嗔之態,認真答道:「不喜歡!」
江海天道:「為什麼?」
江曉芙道:「不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他和我合不來。有時他對我過分慇勤,我甚至
還有點討厭他!」
江海天吁了口氣。谷中蓮則微一蹙眉。江曉芙看了母親一眼,說道:「當然,他是
我的大師兄,我也是尊敬他的。媽,我知道你有點偏心,你就是喜歡大師哥,不喜歡二
師哥。」
谷中蓮頗為難過,說道:「芙兒,你還在為著我趕走你二師哥的事生我的氣麼?」
江曉芙嘟著小嘴兒道:「那件事情明明是二師哥受了冤枉的。」
江每天道:「芙兒,不許你這樣說你母親。大師哥是你母親的親侄兒,她對侄兒多
關心一些,那是有的。但我知道你母親處事公平,要說她對徒弟偏心,那是絕不會有的。
你二師哥受嫌被逐之事,我已知道。假設當時是我在家,我也會這樣做的。
不過,你可以放心,真的不能作假,假的不能當真。你二師哥若是當真受了冤枉,
我自會給他查個明白。我可以告訴你,這次大會散了之後,我就會到京師營救尉遲炯,
同時,調查你二師哥的事情,他若受了冤枉,我負責替你把他找回來!」
江曉芙見父親說得如此肯定,不黨破涕為笑,說道:「爹爹,這才是好爹爹,」
谷中蓮佯怒道:「媽就不好了麼?」江曉芙是一向和母親撒嬌慣了的,便即撲到母
親身上,說道,「媽,我說得過份,我向你賠罪。我知道你是疼我的,你也是好媽媽。
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像我小時侯一樣,我不喜歡吃的東西,你說對我有益,
就非要我吃了不可。」
江曉芙這幾句話雖然仍是充滿了孩子氣,但聽在谷中蓮的耳中,卻是深受感觸,覺
得很有理由。
谷中蓮不覺攬住了女兒,苦笑說道:「芙兒,你說得不錯,我是忽略了你已經長大
了,你喜歡什麼人,你是有你自己的主意了,媽以後就任從你的主意,你喜歡誰就喜歡
誰,這,你滿意了吧?」
谷中蓮的話語像一陣清風,吹去了江曉芙心頭的陰霾,江曉芙心中甜絲絲的,臉上
卻不由得泛起紅霞,嬌嗔說道:「媽,你又來啦,女兒可沒有說要喜歡誰。」
江海天一聲咳嗽,清清喉嚨,說道:「芙兒,現在可以說到你的正事啦。」江曉芙
連忙問道:「怎麼樣,可以讓我去吧?」
江海天點了點頭,說道:「起初我是有點顧慮,現在聽你一說,我知道你並無私心
雜念,我就放心啦。好,你明天可以跟你鍾姑姑一同走了。」原來江海天起初害怕女兒
是懷著男女私情,為了喜歡葉凌風才要求入川的,所以他要先問個清楚。
江曉芙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心中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想道:「爹怎麼會以為我喜
歡大師哥的?」她怎知道父母愛子女之心,無微不至,江海天既然覺得葉凌風尚有可疑。
他當然要為女兒顧慮周詳,防她上當。另一方面江海天又是個大公無私的人,他也不願
意女兒是懷著私心雜念才去參加義軍。
江曉芙雖然有點「受委屈」的情緒,但這點輕微的不快比起巨大的高興來那就不算
得什麼了。她所求的目的既達,歡喜得跳起來道:「媽,快幫我收拾行裝。爹,你說錯
啦,不是明天,是今天。」原來東方已露出一片魚肚白,按照計劃,天亮之後,這支援
軍就要出發了。
江海天笑道:「瞧你喜歡成這個樣兒。你讓媽給你收拾吧,你不用動手了。你過來,
我還有點要緊的事情和你說。別著急,到天光大自,最少還有半個時辰呢。」
江曉芙喜孜孜地走到父親身邊,說道:「爹爹有何吩咐?」
江海天道:「芙兒,你今年已經十八歲,爹爹是把你當作懂事的大人看待了。你仔
細聽我說,要好好領會我的意思。」
江曉笑最喜歡的就是別人把她當作大人,於是不知不覺的也學了父親正襟危坐的樣
子,一臉正經他說道:「孩兒懂得,孩幾聽著!」
江海天緩緩說道:「這次你大師哥率隊入川,我有點放心不下。一來是怕他初出茅
廬,難當重任,二來他也年紀還輕,你們這支援軍,將來的艱難困苦是意料中事,萬一
你大師哥受不起磨練,有甚行差踏錯,丟了我的臉還不要緊,敗了義軍之事,事情可就
大了。這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凡事總要有個預防的好。你懂得我的意思麼?」
江曉芙道:「女兒明白。你要我幫忙他麼?但我也不懂得怎樣才能防止他行差踏錯
呀?」江曉芙要求入川只是憑著一股熱情,她可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聽了父親的
話,才開始感到責任重大,心中不禁有點惴湍不安。
江海天說道:「好在鍾靈當上了這支援軍的副統領,他年紀大些,武功固然不錯,
見識也不弱。等下我會交代你的大師哥,凡事都應該先與鍾靈商量。」
江曉芙如釋重負,說道:「對啦,有鍾叔叔輔助大師哥,同時負起監督的責任,那
就沒有女兒的事啦!」江曉芙因為有點討厭葉凌風,所以,總希望盡可能不必與他接近。
江海天笑道:「不,還有你的事情。有些話我是不便當著眾人交代鍾靈的,而且等
下送行,也不容我和他細說,所以要詳細的吩咐你,讓你代我告訴他們兄妹。」
江曉芙道:「哦,原來如此,這個容易。」
江海天道:「雖然不過是帶幾句話,但也要經過腦筋仔細想想的。你現在用心聽我
說吧。」
「我剛才說過,要你的大師哥凡事與鍾靈商量,假如他陽奉陰違,有那樁事情是瞞
著鍾靈的話,你們就要特別當心,多與一些人商量,看這樁事情對大家是有害還是有利
的了,如果是有害的,就應該馬上制止。」
江曉芙遲疑了一下,問道:「大師哥是首領,每天必然要應付許多事情,假如鍾叔
叔恰好不在場呢?又比如他有意瞞著一些事情,我們又怎能知道呢?」
江海天笑了一笑,很是滿意,說道:「芙兒,你也會用一點思想了,很好,很好。
但你要知道我的意思,主要就是喚醒你們的注意,不能因為大師哥是自己人,就絲毫也
不提防。只要記著這一點就行了。」
「有些日常的事務,鍾靈自然不必樣樣干預。我相信你把我的話告訴鍾靈,他心裡
也會有數的。
「至於說到怎能知道他瞞著什麼事情,這就要你們多加留意了。而且,俗語有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尤其是關係眾人利害的事情,那更是不能瞞得過去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假如你的大師哥做了什麼錯事,錯得很嚴重的話,我
准許鍾靈動武,將他拿下或廢掉他的武功!
不必顧慮到我的面子!」
江曉芙駭然道:「有這麼嚴重?」
江海天說道:「我是預防為主,並非就認定了你大師哥將來會做壞事。我和你說的
這些話,你只能告訴鍾靈兄妹,卻絕不可以和外人亂說,免得以訛傳訛,影響軍心。還
有,你對大師哥也仍是要尊敬的,除非他當真做了壞事。我的全部意思,你都懂得了麼?」
江曉芙抹了一額冷汗,說道:「女兒懂得。」其實她還是半懂不懂的。
朝陽從窗口射進來,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出發的時候。江海夭道,「好,你可以走啦。
我和你媽隨後就來。」
谷中蓮早已替女兒抬好行裝,愛伶問道:「芙兒,你一晚沒睡,可感睏倦,我給你
拾了一包常用的藥品,還有一支千年老參,最能提神補氣。」江曉芙笑道:「我只覺得
有一股勁沒處使用似的,精神比平日還要好呢。」
谷中蓮道:「好,這次說不定你要離開爹娘幾年,也可能過著很苦的日子,你可要
懂得自己當心身體。」江曉芙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會懂得照料自己的。何況還有
鍾姑姑和我一起呢。」她深深感到父母的疼愛,但也害怕母親嘮叨耽誤時候,於是接過
背包,跳跳蹦蹦的便出去找鍾秀了。
谷中蓮搖了搖頭,說道:「這孩子真像你我年輕時候一樣。」聽似不滿,實是讚許:」
江海天道:「我這樣處置,你不會怪我對你的侄兒太苛吧。」谷中蓮道:「這是防
患未然,我怎會怪責你呢?但願你早點查明真相,凌風能脫嫌疑。更願他這次能好自為
之,給師門增加光彩。」谷中蓮一向對葉凌風很有好感,直到現在,她還不相信葉凌風
會是壞人。
江海天明白妻子的感情,不願和她再談論葉凌風之事,於是夫妻同去送行。
這支援軍已經集中待發,各派掌門人和他們的父、師、好友都來送行。江海天找著
了葉凌風和鍾靈,將他們拉在一起,鄭重地咐咐了葉凌風,要他遇事必須與鍾靈多多商
量。鍾靈年紀與葉凌風相若,在武林中的輩份則高一輩,如今當了葉凌風的副手,在鍾
靈心裡,以為江海天說的是客套話。葉凌風七竅玲瓏,卻隱隱感到師父對他已有猜疑之
意,心中想道:「好,你叫鍾靈來監視我,我倒要好好的對付他了。」
葉凌風唯唯諾諾,師父說一聲他就應一聲,鍾靈倒覺不好意思,也說了一些客氣說
話。江海天和他們說了一會,鍾靈父母也來尋找他們,李沁梅一手攜著女兒鍾秀,一手
攜著江曉芙,笑嘻嘻他說道:「這次你們四個人一同出發,必須要像兄弟姐妹一般相親
相愛,你們歲數都蓋不多,以後不必再拘論甚麼武林輩份。」鍾展也吩咐兒子,要他嚴
守紀律,與葉凌風親密合作。鍾靈父母的吩咐,恰恰抵消了江海天那番說話。江海天正
想再說,辛隱農和大悲禪師等人也都來到了,辛隱農要把川中情況給葉凌風作個扼要的
交代,江海夭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江海天不便再說,心裡想道:「只要芙兒把我和她說過的那些話,一一告訴鍾靈兄
妹,鍾靈自必明白我的意思。」
隊伍出發以後,江海天在歸途上與谷中蓮說道:「鍾大俠夫妻對咱們的芙兒和風侄
倒似乎是很投緣。」谷中蓮道:「風侄的三陽經脈就是鍾大俠給他打通的。」江海天道:
「怪不得我昨天試他武功的時候,覺得他的功力大為增進,原來是鍾大俠送他的這份厚
禮。」江海天只道鍾展是愛屋及烏,並沒想到其他用意。
哪知道鍾展夫婦是另有一番心意。原來他們這次南來,是有心為子女物色佳偶的。
葉凌風是江海天的掌門弟子,且又風度翩翩,「知書識禮」,他們早就看中了他,希望
葉凌風將來變成他們的女婿。另外,他們也希望江曉芙成為他們的媳婦。不過,江曉芙
年紀還小,葉凌風和鍾秀則已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紀,所以他們對促成女兒的「好事」,
就顯得較為心急一些。
但他們也是通達人情的父母,懂得男婚女嫁應該讓雙方歡喜才行,女兒與葉凌風剛
剛相識,還未到論婚時機,是以未曾與江海天提及。這次他們讓女兒參加義軍,固然主
要乃是為公,但同時也是想令女兒與葉凌風多些接近的機會。鍾展夫婦的這番心意,江
海天不知,他們的女兒則是知道的。鍾秀為葉凌風的外表所迷惑,私心對他亦已是有了
幾分戀慕。
江海天佈置好的局面是要女兒,與鍾靈兄妹聯合來防範葉凌風的,但他卻絲毫沒有
覺察到這些兒女隱私,以致後來又生出許多波折,這是後話。
且說這支援軍出發之後,氓山的英雄大會,繼續開了兩天。
就結束了。江海天急著要往京師營救尉遲炯,便和妻子說道:
「我不打算回家了,請你代我向爹爹告罪。」谷中蓮笑道:「爹爹難道還不知道你
這副急性子嗎?他只要知道你平安無事,他就會放心的。爹爹現在有了棋友,也不怕寂
寞了。我回家見他一見,也準備作個遠行呢。」
江海天怔了一怔,道:「你又要往哪兒?」谷中蓮笑道:「為你分勞呀。你義父不
是要你到馬薩兒國報信的嗎?還有那箱醫案,也應該早日交給碧姐。」
江海天恍然大悟,說道:「不錯,你已有將近二十年沒回娘家了。趁這個機會與家
人相聚,也好還了你一樁心願。還有風侄的事,你也可以和二哥說說。」說罷把那只裝
著華天風一生醫案的小箱子交給了谷中蓮,夫妻倆就分手了。正是。
為探真情圖劫獄,風塵僕僕不辭勞。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謊話捏來瞞俠女 災星得脫遇師兄
江海天與妻子在山下分手,分手之處,正是他那日遇見楊梵的地方。江海天想起那
日之事,不禁又後悔一番,心道;「真想不到楊梵那布袋裡裝的是軒兒,眼睜睜的讓他
走了!」
江海天對徒弟並無偏心,但在三個徒弟之中,李光夏未曾正式拜師,暫且不算。林
道軒一來是年紀最小,二來是和他相處的日子較長;三來又由於他的父親是天理教教主
林清的關係,林清生死未卜,江海天自覺對林道軒多了一重責任。江海天沒有兒子,他
對於林道軒是有著如同父子的感情的。
江海天心裡想道:「連記名弟子李光夏在內,這兩年來我接連收了四個徒弟,想不
到如今卻只剩下了葉凌風一人。而葉凌風又不可靠。」武林中人最重視衣缽傳人,江海
天想起這幾個弟了各有各的不幸遭遇,心中好生感慨。
江海天又再想道,「竺尚父雖然答應給我索回軒兒,但楊鉦的真面目已經顯露,他
還怎敢再見襟兄?而且楊鉦詭計多端,竺尚父還未必能應付他呢。我可不能完全依靠於
他,自己也得留心尋找。」
江海天是三天之前在這裡遇見楊梵的,這三滅天氣晴朗,江海天小心尋找,找到了
幾個還未曾湮沒的蹄痕,辨明了方向,正是指向北方,江海天心道:「我此次北上京華,
正好沿途打聽。
想來楊鉦父子拿了軒兒,十九也是要解上京師報功的。」
江海天念念不忘要尋回徒弟,他怎知道,林道軒此際也正在急欲尋他。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江海天北上京華,暫且按下不表。且說林道軒那日被楊梵用
獨門點穴手法,點了穴道之後;便即不省人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地似在睡夢之
中,矇矇矓矓的聽得師父的聲音,林道軒慢慢睜開眼睛,只覺黑漆一團,不知身在何處,
而師父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黑漆之中但聽得呼呼風響,便似騰雲駕霧一般。林道軒張口想喊,喊不出聲,想轉
動一根指頭,都不能夠。林道軒心道:
「我這是在做夢麼?」好不容易才漸漸恢復了記憶,想起昨晚的遭遇,知道是著了
楊梵的道兒。
楊梵的獨門點穴手法十分厲害,林道軒被點的是「昏睡穴」,已經過了四個時辰,
本來還要再過十二個時辰才能醒來的。
只因林道軒練的是最上乘的內功,雖然火候還差得遠,但氣息已能自行運轉,所以
只不過四個時辰便醒來了。但也只是有了知覺而已,穴道依然未解,還是不能動彈。
林道軒學過運氣沖關的解穴方法,可是他功夫還淺,所受的又是重手法點穴,要把
真氣一點一滴的凝聚起來,談何容易。
且說楊梵見江海天將他的同伴擒了,嚇得心驚膽顫,生怕江海天會來追他。於是急
急忙忙的催馬飛奔,他那匹坐騎乃是青海進貢的御馬,有日行千里之能。林道軒在布袋
中有騰雲駕霧的感覺,就是因為快馬疾馳之故。
楊梵一口氣跑出了數十里,回頭一看,並無追兵,方始放下心上的石頭。可是同伴
已經被擒,怎麼辦呢?
他這個同伴本是御林軍的一個軍官,奉命接應他的。他的父親楊鉦因為要給他抵擋
追兵,而且事成之後,又還要去另一個地方,不能與他同路,所以早就吩咐過他,叫他
跟著那個人走,一同把林道軒押上京師。
楊梵是有幾分小聰明而又喜歡逞能的小伙子,危險一過,逞能之念油然而興,心裡
想道:「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差不多都已集中氓山了,一些尋常的小腳色我還怕對付不
了嗎?好,我正好一個人把林道軒押上京師,揚名露面!到了京師之後,御林軍的統領
我總是找得著的。」
但儘管他有幾分膽量,也還是害怕氓山有人追來,總是要離開氓山越遠越好,一路
上他馬不停蹄,餓了就啃乾糧,經過市鎮也不敢停下進食。
他是清晨時分碰著江海天的,人不離鞍地跑到將近黃昏時分,估計已跑了四五百里,
危險的可能性是越來越小了。此時他早已疲累不堪,餓還好受,渴更難堪,於是就在路
邊的一個茶店歇腳。這茶店是兼賣酒食的。
他把裝著林道軒的那個布袋擱在座頭,心裡想道:「還有四個時辰,這小子才能醒
來,料想不至於有甚意外.但我得替他準備一些食物,待他一醒,就餵他吃,免得餓壞
了他。」
店小二見楊梵一個公子哥兒模樣的人,隨身卻帶著一個「大米袋」,不免多看了兩
眼。楊梵喝道:「你老瞧著我幹嘛?怕少爺沒銀子給你嗎?這錠銀子拿去,緒我先泡一
壺好茶,然後配幾樣小菜。」店小二心道:「這小子脾氣倒大。」應了一個「是」字,
便去沖茶。
店小二端來了一壺熱茶,給楊梵倒茶,眼睛卻不禁盯著他那個「大米袋」,楊梵怒
道:「少爺不用你伺候,給我走得遠些!」作勢便要一掌將他推開。那店小二嚇了一跳,
一杯熱茶都傾瀉在那布袋之上。
林道軒經過了大半天的努力,漸漸凝聚真氣,穴道雖然還未能夠解開,身體已是稍
稍可以動彈。給這杯熱茶一淋,本能的生出反應,在布袋裡動了一動。
店小二倒瀉了茶,慌忙用袖子揩抹,忽見布袋會動,手觸處已感到一團軟綿綿的肉
體,只不知是人或是別的生物,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楊梵大怒,喝道:「你敢亂摸我的東西,我殺了你!」正要一掌擊下,忽聽得有個
清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咦!梵哥,你怎麼會在這兒?什麼事情生這樣大的火氣?」楊
兒愉忙縮手,那店小二也慌忙躲過一旁。
只見進來的是一男一女,都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楊梵見了這兩個人,不由得暗暗叫
聲:「苦也!」
原來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竺尚父的女兒竺清華。跟在她後頭的那個少年,則是李
文成的兒子李光夏。
楊鉦父子本來商量好了一個陰險的計劃,由楊鉦到竺家去把竺清華與李光夏騙出來,
只要一出了竺家,就可以任由楊鉦擺佈了。楊鉦準備迫竺清華與楊梵提早成親,同時把
李光夏押往京師領功。
這是一石兩鳥的計劃,在楊鉦的想法是,竺尚父本來要招他的兒子為婿的,成親之
後,竺尚父愛屋及烏,料想不致和他翻臉。另一方面,他把天理教兩個最重要的人物的
兒子都捉到京師,這功勞當然不小。他是希望當上大內總管或御林軍統領的,有了這個
功勞,說不定就可如願。
楊梵與上官泰的女兒上官紈年紀相當,他一向也比較喜歡上官紈,兩人雖沒海誓山
盟,亦早已心心相印了。竺清華比楊梵小差不多三歲,今年還是個十六歲未足齡的姑娘,
楊梵過去與她相處,不過是小孩子玩耍的同伴而已,竺清華固然未解風情,楊梵對她也
談不上有什麼愛意。
但楊梵一向聽父親的話,他自己也想得到大姨父的武功,所以還是同意了父親的計
劃。楊鉦也正是因為要往竺家行騙之故,故此不能和兒子一道同往京師。
他們父於的算盤打得如意,不料竺清華並不是在家中等待楊鉦行騙,她私自出來了,
而且還帶走了李光夏。又無巧不巧的,恰恰在這裡遇上了楊梵。
這一來不僅是他們的計劃落空,楊梵還得擔心給他們發現布袋的秘密。
楊梵忙把布袋挪動到身邊,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他們的視線,說道:「沒什麼,這店
小二毛手毛腳,倒瀉我一杯茶,我罵了他兩句。竺表妹,你怎麼又私自離家了?」
竺清華道:「爹爹本來是不許我下山的。他大約怕我搗蛋,連他出門的原因也沒告
訴我。可是他不告訴我,我也有辦法打聽,他一出門,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原來他是趕
氓山參加英雄大會,還要與江大俠相會呢。你想有這樣難逢的盛會,我怎能還待在家中,
不趕來瞧瞧熱鬧?」
楊梵笑道:「我知道一定是大姨告訴你的。」
竺清華道:「不錯,我媽纏不過我,只好讓我出門。怎麼,你不是也要跟你爹爹參
加氓山之會的嗎?卻怎的獨自一人在這小店裡亂發脾氣?」
楊梵道:「我的事慢謾再談,華妹,你的膽子可真不小,但你一人出來也還罷了,
怎的把你的書僮也帶出來。你不知道你的爹爹曾有嚴令,不許童僕私自下山的嗎?不如
讓你的書僮跟了我吧,我替你設法遮瞞。」楊梵深知竺清華任性的脾氣,此時若要攔阻
她前往氓山,她定然不肯答應。只好不得已而思其次。希望把李光夏騙到手中。
竺清華聽了這話,很不高興的樣子說道:「你知道光夏是誰?
他是江大俠的記名弟子,我爹爹對什麼人都看不起,就只是對江海天有幾分佩服,
所以當他知道了光夏的身份之後,早已對他另眼相看啦!他現在雖然和我讀書、練武,
但卻並非我的書僮。我們現在是以姐弟相稱,他是我的小弟弟,你可不能欺負他!」
原來竺清華因為那次在山神廟遇險之事,她和那姓安的老僕.受到祁連三獸的圍攻,
李光夏不顧危險,曾仗義執言,幫助了她。所以,她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對李光夏極有
好感。到了兩人作伴之後,她和李光夏的情感,就更是日益增進了。
十六歲年紀的小姑娘,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因此,雖然相處不過一年,李光夏在
她心中所佔的位置已漸漸超過了楊梵了。女孩子成熟得較早,天性中又有「保護弱小」
的感情,喜歡將年紀相若的男孩子當作「弟弟」保護,因之竺清華也總是以李光夏的
「大阿姐」自居,親呢地稱他為「小弟弟」。其實,李光夏雖然比她小一歲,但骨骼粗
大,卻比她高半個頭。
楊梵聽了他們姐弟相稱,心裡更不舒服,冷冷說道:「你歡喜和底下人稱姐道弟,
那也由你,但我可要勸你不必再住氓山了,縱然要去,也不能讓李光夏去。」竺清華道,
「為什麼?」楊梵道:「你爹爹昨天在氓山與江海無比武,兩人都受了傷。約期在三天
之後再比。如今你爹爹正在生江海天的氣,你還怎能帶江海天的弟子去見他?」
竺清華吃了一驚,道:「有這樣的事?我爹爹說過是只想與江大俠切磋武功的。」
楊梵一臉正經他說道,「這是我親眼見的,哪能有假?不錯,你爹爹只是想切磋武
功,可是江海天卻未必是這樣想法。而且高手比鬥,難免都有爭勝之心,又焉能恰到好
處?這次比武,是江海天先用狠毒的手法傷了你的爹爹,你的爹爹才發起怒來,也傷了
他的。」
楊梵又道:「你爹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生平從未吃過別人的虧,這次給江海天
打傷,雖然後來報回一掌,但也總是恨在心頭的了。你爹爹正在火氣頭上,你還帶光夏
前去見他,這可不正是自觸霉氣?」
竺清華道:「夏弟不過是個孩子,我爹爹總不至於就殺了他。」
楊梵道:「你爹爹或者不會殺他,但總不會把他交回江海天的了。你爹爹喜怒難測,
說不定也可能廢掉他的武功。」
竺清華半信半疑,給他說得也有了幾分害怕,於是便向楊亢討教:「梵哥,那你說
該怎麼辦?」
楊梵道:「你爹爹叫我趕回去給你媽報訊,你們不如就隨我回家吧。」
竺清華道:「不,我爹爹受了傷,我一定要去照料他。」
楊梵道:「好,那麼光夏跟我回去吧。如今正在有人設法給他們調解,但願這場風
波能夠平息,那時雙方怒氣過了,你再求我姨父讓你去找師父,也還不遲。」
李光夏也搖頭道:「不,我不跟你走。好壞我也要到氓山見見我的師父。」楊梵發
現他說話之時,眼睛直瞅著那個布袋。
原來李光夏年紀雖小,江湖經驗卻遠勝竺清華,人又極是聰明,所以一見了這個大
布袋,便起了疑心,暗自想道,「走江湖的人隨身攜帶的最多不過是幾件替換衣裳,哪
有帶上這種笨重的大布袋的?尤其是楊梵,他既然有緊要的事,急著趕路,就更不應該
給自己多添累贅了。」另外他也討厭楊梵以「主子」自居,瞧他不起。故而說什麼也不
願意跟隨楊梵。
楊梵半是作賊心虛,半是老羞成怒,登時翻了臉道:「我抬舉你才要你跟我走,哼,
你倒拿起架子來了!你別以為你是江海天的弟子,你現在可還是竺家的童僕身份!」
李光夏變了面色,冷冷說道,「楊大少爺,我就是不喜歡跟你走,你待怎樣?」
竺清華連忙勸解道:「你們兩人一人少說一句,行不行?」
竺清華有了幾分怒氣,說道:「梵哥,我早已說過光夏不是我家僕人,他是我的弟
弟,你怎麼可以這樣侮辱他?」
楊梵尷尬笑道:「其實我也是為了他的好處,一時失言,你別見怪。」楊梵也有點
害怕惹惱了竺清華,毀了自己的計劃。
竺清華道:「梵哥,不是我說你,你的少爺脾氣也是委實大了一些。好啦,大家都
不要吵了,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吧。」
楊、竺二人坐了下來,李光夏卻不肯就座,說道:「你們商量你們的,我有我的主
意。總之,我要前往氓山。」
竺清華道:「夏弟,你的脾氣也是執拗了些。噫夏弟,你去哪裡?」
李光夏走了開去,說道:「我叫夥計給我們沖茶。」
原來那店小二驚魂未定,遠遠的站在一旁,還是出神的盯著楊梵的那個大布袋。連
茶杯都忘記給他們拿來了。
李光夏走到他的面前,俏悄說道:「喂,你瞧什麼瞧得這樣出神啊?」
那店小二嚇了一跳,驀地指著楊梵問道:「客官,你這布袋裡裝的什麼東西?」
原來那店小二發覺布袋的「古怪」之後,又聽得他們老是談論些什麼比武、傷人之
類的事情,不由得懷疑他們是一夥「童匪」,說不定這布袋裡裝的就是那一家被擄的孩
童「肉票」。
這店小二心想,「廚房還有兩個夥計,這三個童匪,我何必怕他?」就大了膽了發
問。
楊梵大怒道:「多事!你管我的布袋裝的什麼?」
竺清華這才注意到這個布袋,笑道:「梵哥,你怎麼帶了這麼一個大布袋呀?店小
二同一問有何關係,我也覺得奇怪呢。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總可以告訴我吧。」
楊梵慌忙遮掩,說道:「沒、沒有什麼,到了路上我再告訴你。」
李光夏道:「我是童僕,你要趕路,我替你拿東西。」
楊梵大喝道:「不許動。」
就在此時,那布袋忽地「咕咚」一聲,跌了下來,布袋裡,透出一個鬱悶的叫聲:
「夏哥,救我!」
原來布袋裡的林道軒聽得李光夏的聲音,一急之下,猛地一股真氣衝開穴道,身子
已是能夠動彈,立即大聲呼救。
李光夏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去搶布袋。楊梵跳過桌子,一掌向李光夏劈下,這一
掌是楊家的殺手絕招,竺清華驚惶之中,無暇思索,駢指就向楊梵腰脅點去。竺清華年
紀雖小,點穴手法卻極精妙,點的是楊梵麻穴。
楊梵識得厲害,只得先避開竺清華點穴這招。李光夏又去搶那布袋。
楊梵焉能容忍他搶得到手?當下一招「鎖龍手」迫退了竺清華,縱身一躍,後發先
至,攔住了李光夏,便使出了大擒拿手法,要抓碎他的琵琶骨。
竺清華怒道:「楊梵,你豈有此理,還要欺負他?」如影隨形,聲到人到,也是一
招擒拿手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過她卻並非想廢掉楊梵武功,只是想解李光夏之困。
楊梵在背腹受攻之下,驀地一個斜身,化抓為椎,雙掌分敵兩人。竺清華的招數極
為精妙,但氣力卻是遠遠不及楊梵,給他一推,不由得踉踉蹌蹌地退了六七步,幾乎跌
倒。
李光夏以全身之力,接了他的一掌,雖然也晃了一晃,卻隨即就穩住了身形。他的
功夫是自小跟隨父親熬煉出來的,臨敵的經驗還在楊梵之上。楊梵的本領是勝過他,可
是要想三招兩式將他打倒,卻是不能。
竺清華一向受楊梵捧承慣了,做夢也想不到楊梵會出手打她,這一氣非同小可,
「嗖」的就拔出劍來,指著楊梵喝道:
「好哇,你連我也欺負起來了。你停不停手?」
楊梵也橫了心,抄起他那根青竹杖說道:「華表妹,不是我欺負你,只是要你別管
我的閒事。咱們是表兄妹,倘若你認為表哥還不及這小子和你的親,那我也沒有辦法,
只好任由你啦!」
楊梵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青竹杖有如毒蛇葉信,招招都是指向李光夏的要害
穴道。李光夏亦已拔出腰刀,使出了家傳的八卦刀法。他這八卦刀法,封閉謹嚴,毫無
破綻。但他的武功畢竟與楊梵相差還遠,招架了十數招,已是險象環生。
竺清華氣得柳眉倒堅,斥道:「好呀,你如此欺負我們,我倒要領教領教你楊家的
天魔杖法了。」
楊梵以一敵二,脫不了身。但李光夏在他的杖勢籠罩之下,也設法去搶布袋。竺清
華本來可以抽出身子的,但她怕李光夏受害,不敢片刻離開。於是成了個相持的局面,
只能似走馬燈般的廝殺,竺、李二人聯手,恰恰與楊梵旗鼓相當。
那布袋是用一種特別的布料縫製的,十分粗厚堅韌,林道軒撕它不破,在布袋裡大
力掙扎,布袋浪到那店小二的身邊,那店小二不敢參戰,心想救人要緊,便去解那布袋,
不料他心念方動,布袋尚未碰著,楊梵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當作短箭,就射入他
的太陽穴,把他時斃了。
竺清華更是惱怒,罵道:「楊梵,想下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你怎麼可以濫殺無辜?」
楊梵冷笑道:「什麼叫做濫殺無辜?這店小二不來搶我的東西,我會亂殺他嗎?這
布袋裡的東西我是決不能讓別人拿去的,表妹,我勸你也不好多管閒事了,否則,嘿、
嘿……」
竺清華大怒道:「否則怎樣?要連我也殺了是不是?」
李光夏也罵道:「這布袋裡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是人,不是『東西』!你竟敢把他
捉去,我是非救他不可!」
雙方手上動武,口頭也在罵戰。在這時間,店中的幾個夥計拿了火叉、菜刀都跑出
來,楊梵一下做、二不休,把他們也盡都殺了。
竺清華動了真怒,說道:「好吧,你有本領就連我也殺了吧!
你殺不了我,我可就要廢掉你的武功了!」劍法驟然一緊,展開繞身游鬥的步法,
劍刺指戳,招招都是指向楊梵的要害穴道。
竺清華年紀雖小,家傳的武學卻是非同小可,招數要比楊梵精妙得多,所輸的不過
是氣力不如而已。初時她因是姨表之親,尚留三分情面,此刻她見楊梵如此狠毒殘忍,
連她都想殺害,手下還怎能留情?雙方認真較量,楊梵若只單打獨鬥是可以勝得了竺清
華的,但加上一個實力也頗不弱的李光夏,楊梵可就兔不了漸漸處於下風了。
但在這樣熾烈的火並中,竺清華當然更不能抽身去搶布袋。
布袋裡的林道軒用力掙扎,這個布袋便似圓球的在地上滾動,滾到了門外,滾到了
路上了。
楊梵眼看不敵,忽見一騎快馬,跑到這路旁茶店的門前,馬上的漢子「咦」了一聲,
立即下馬,跑進店來。說道:「楊公子不要慌,我來助你。現在咱們是自己人啦。」
這漢子頭上長著一個肉瘤,不是別人,正是祁連三獸中的「獨角鹿」鹿克犀。
「祁連三獸」原來是給楊鉦收服當作奴僕的,後來逃了出來,投奔大內總管樸鼎查,
當了個掛名的衛士,實際的任務則是在江湖上充當清廷的密探,後來楊鉦之所以歸順清
廷,就是由他們拉攏的。
楊梵本來不知道這些事情,所以才有去年在藏龍堡附近的那一場誤會,當時江海天
在山洞中療傷,給祁連三獸中的羊吞虎與另外幾個軍官圍攻,楊梵與上官紈路過,楊梵
為了懲戒「家奴」,這才出手助了江海天的一臂之力的。
楊梵當時不知道的事情,現在當然是知道了。一見鹿克犀突如其來,不由得喜出望
外,
鹿克犀碰見楊梵,更是喜出望外,原來他這次正是奉命來接應楊梵的。
鹿克犀並不知道楊梵與竺清華之間的親戚關係,但他卻認得竺清華就是兩年前和一
幫人從他們「祁連三獸」手中劫走李光夏的那個小姑娘,如今又恰恰碰上他們在這裡和
楊梵廝殺,不由得更是喜上加喜,心中想道:「這真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侍我上去把
這兩個娃娃拿下,一來可以討好楊梵;二來可以報這小妖女當年率眾奪人之仇;三來搶
回了李文成的兒子,解到京師,也是大功一件。」
鹿克犀打的如意算盤,可是楊梵卻並不要他馬上助戰。鹿克犀衝入了茶店,噹啷啷
的抖起了鹿角叉,正要去拿李光夏,楊梵喝道:「這小子慢點收拾無妨,你給我把那布
袋搶回要緊。」
原來楊梵素來驕傲,對自己的力量估計過高,他雖然處在下風,但卻認為自己可以
平反敗局,最不濟也還可以支持半個時辰,而那布袋則滾出了門外,他生怕給林道軒跑
掉,故而必須先把布袋搶回,才能安心。
鹿克犀在茶店門前下馬的時候,是彷彿曾經見過路上有個布袋的,但當時並沒怎麼
留意,聽了楊梵的說話,這才怔了一怔,但他又以為是楊梵怕他爭功,一怔之後,仍然
不肯馬上出去,又再問了一句道:「那布袋有什麼要緊?這小子是天理教中一個首腦人
物名叫李文成的兒子,可要比什麼金銀珠寶還要值價得多呢!」他還以為那布袋中大約
裝的是什麼金銀珠寶。
楊梵大怒道:「蠢材,我叫你去,你就快去!布袋裡裝的是天理教教主林清的兒子,
比這姓李的小子更值價,你明白了麼?」
鹿克犀這才如夢初醒,「呵呀」一聲,抖起鹿角叉,立刻跑了出去。
林道軒在布袋中大罵道:「獨角鹿,你是領教過我師父的厲害的,你敢再來害我,
我師父豈肯與你干休?」
鹿克犀大笑道:「江海天在藏龍堡傷我之仇,我正要在你身上報復呢!嘿,嘿,待
到江海天知道,你早已到了京師啦!」
鹿克犀正要跑過去抓那布袋,忽見路上有個行人,突然加快了腳步,恰恰比他早到
一步,把那布袋先搶到手。
這個行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江海天的第二個徒弟宇文雄。
宇文雄被師母逐出門牆,傷心之極,本來是想遠走他方的。
但他走了幾天,在路上碰到知道他身份的熟人,告訴他氓山的英雄大會即將在清明
召開的消息,問他為什麼不去氓山,卻單獨一人在外面跑?那人還以為他是奉了師母之
命,去請什麼客人的。
宇文雄含糊應付過去,那人走後,宇文雄一想:「不錯,我為何不去氓山?說不定
師父會趕回來參加英雄大會,我就可以請求師父查明我的冤情了。」於是宇文雄改變主
意,折回氓山,無巧不巧,恰恰遇上了這樁事情。
林道軒是在宇文雄被逐之後才到江家的,宇文雄本來不認識他。但他聽得林道軒在
布袋中與鹿克犀對罵,聽出了林道軒的身份竟然是他的師弟,又是天理教教主林清的兒
子,宇文雄一驚之下,當然要連忙搶救他了。
宇文雄認得鹿克犀,鹿克犀卻不認識他。他見宇文雄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哪
裡將他放在眼內,當下一抖鹿角叉,便即上前搶奪布袋。
宇文雄知道鹿克犀的厲害,拼著豁了性命,也要保護林道軒,於是使出全副本領,
一出手便是大須彌劍式。
大須彌劍式是天山劍法的精華所在,宇文雄雖然火候未夠,使出來亦是非同小可。
只聽得「噹」的一聲,宇文雄的青鋼劍碰開了鹿角叉,劍峰仍然直指過來,招裡套拓,
式中套式,劍勢奇幻之極,令人捉摸不透,鹿克犀大吃一驚,連忙一個鷗子翻身,倒縱
出三丈開外。
鹿克犀不識大須彌劍式,只覺得這劍法的凌厲,為他平生所僅見,不由得暗暗嘀咕:
「這小子不知是什麼人,劍法竟如此高明!」驚魂未定,一退不敢復上。
宇文雄是在江家練這大須彌劍式治好內傷的,這還是他病後第一次與人正式交手,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功力增進了多少?劍法能不能用?他的青鋼劍給鹿角叉碰上,虎口隱
隱發麻。因此鹿克犀固然吃驚,他也不敢乘勝追擊。
宇文雄一來是沒有把握勝得過鹿克犀,二來他又怕鹿克犀在店中的黨羽追出來,他
既然搶到了布袋,當然就得趕快離開險地。楊梵那匹御馬繫在路旁一棵樹上,恰好就在
他的身邊,宇文雄無暇解開布袋,立即縱身上馬,一劍削斷繫馬的繩索,催馬疾馳。
林道軒在布袋之中,根本不知道將他搶去的是什麼人。不知底細,當然也就不敢說
出情由。宇文雄更不知道在這店中,還有另一個他未曾見過面的師弟李光夏。這麼一來,
宇文雄就錯過了與李光夏見面的機會了。
鹿克犀見宇文雄上馬逃跑,這才急急忙忙發出三支短箭,第一支給宇文雄打落,第
二、第三支已是落在馬後,轉眼間那匹馬已是跑出了鹿克犀視線之外!
鹿克犀識得這匹坐騎是有大內烙印的御馬,要追也是追不上的了。正在自歎晦氣,
忽聽得楊梵「哎喲」的一聲尖叫,似乎是在店裡受了傷。
原來正當鹿克犀與宇文雄爭奪布袋之時,店內也展開了一場激烈的「奪門」之戰。
李光夏急著要衝出去搶救林道軒,非得和楊梵拚命不可。
楊梵攔住大門,不許他們出去。李光夏便似一頭小老虎般的向他猛衝。楊梵喝道:
「你找死麼?」青竹杖兜頭擊下,杖尖徑刺李光夏的「太陽穴」。
本來楊梵是想活捉李光夏的,但此時白刃相接,雙方肉搏,他沒有把握活捉李光夏,
索性橫起心腸,再也不顧李光夏的死活。只希望能夠擊倒較弱的李光夏,這才可以從容
應付較強的竺清華,以免自己受傷。
竺清華見他招數越來越是狠毒,竟然要把李光夏置之死地,不禁又驚又怒,急怒之
下,不假思索的登時也使出了家傳的殺手絕招。
楊梵那一杖剛剛擊下、只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竺清華的劍尖亦已閃電般的刺到
了他的後心。
楊梵委實不弱,在這性命呼吸之際,腰軀一扭,手執竹杖中央,竟然硬生生的把竹
杖反撩過來,仗尾格劍,杖頭仍然當作判官筆使,刺李光夏的穴道。
楊梵的內力本來勝於竺、李二人,但這麼一來,他一根竹杖分敵兩人,卻就大不夠
用了。竺清華力弱,噹的一聲,長劍給他格開,但她用了個「卸」字訣,劍鋒一顫,順
勢下削,仍然在楊梵的腳踝劃開了一道傷口。
李光夏是用全身的力氣猛衝過去的:楊梵要點他的穴道,卻給他一刀磕開。說時遲,
那時快,李光夏的第二刀迅猛劈下,楊梵恰在此時腳踝受傷,給李光夏猛力一刀,登時
劈倒!
李光夏是連環三刀的招式,第二刀雖然已劈翻了楊梵,但收不住勢,第三刀仍然閃
電般的靳下去。竺清華究竟要顧一點表兄妹之誼,急忙出劍架住李光夏的腰刀,說道:
「他已受了傷了,饒了他吧!」李光夏看在竺清華的面份,也不為已甚,「哼」了一聲
道:「大少爺,少陪了!」邁開大步,立即跑出茶店。
鹿克犀從路上跑回,和李光夏剛好在茶店門前碰上。鹿克犀又驚又喜,心裡想道:
「捉不到林清的兒子,捉到李文成的兒子也很不錯。楊梵這小子是死是活,只好暫且不
去管他了。」
李光夏曾受過他的欺騙,此時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管什麼強弱懸殊,大
小不敵,鹿克犀攔住他的去路,他揮刀便斫。
鹿克犀哈哈笑道:「好侄兒,還是乖乖的跟叔叔走吧。何必動刀動槍,傷了咱們叔
侄的和氣?」
李光夏大怒道:「無恥奸賊,誰是你的侄兒?」鹿克犀用大擒拿手法抓他,李光夏
一招「白鶴亮翅」,快刀劈他臂時,鹿克犀喝道,「嚇,好快!」變招拿他手腕,李光
夏一刀削下,招數亦已變為「倒插花、斜切藕」的式於,刀光閃閃,反削鹿克犀的乎腕。
鹿克犀心頭一凜:「一年的工夫,這小子已是遠勝從前了。」急忙縮手,再變抓為
戳,驕指點李光夏膝蓋的「環跳穴」,李光夏滴溜溜一轉,順勢便是一招「順水推舟」,
鹿克犀只得斜身閃開,否則指頭便要給他刀鋒削去。
鹿克犀起初想把他生擒,此時三招一過,知道李光更今非昔比,只用「空手入白刃」
的功夫已是不能制伏他了。於是收起好猾的笑容,擺出凶神惡煞的面孔喝道:「好小子,
竟敢對叔叔動刀動槍,不給你一點苦頭嘗嘗,你也不知我的厲害!」舉起鹿角叉惡狠狠
的戳過去,李光夏畢竟年輕力弱,刀叉一碰,震得虎口發麻,可是他咬牙奮戰,鹿克犀
竟也打不落他的短刀。
茶店內的楊梵給李光夏斫了一刀,倒在地上呻吟,血流如注,聽得外面廝殺聲起,
爬起來叫道:「好,鹿老大,你快快把這小子殺了,不必有所顧忌!」
竺清華留在後頭本來想察看他的傷勢,給他敷上一點金創藥的,見他如此凶狠,不
禁怒道:「楊梵,你真是至死不悟,居然還想殺害我們!看在二姨的份上,我不殺你,
但你也休想我救你了!從今之後,你我表旯妹之誼一刀兩斷,是死是活,貴客自理!」
竺清華跑出來援助李光夏,來得正是合時。鹿克犀的鹿角叉剛剛叉著李光夏的短刀,
叉尖便要刺到他的虎口,竺清華一招「玉女投梭」攻敵之所必救,劍光如練,直指他的
咽喉。
鹿克犀只得放開李光夏的刀,回頭招架竺清華的劍。竺清華劍術精妙,只吃虧在內
力弱些,與李光夏聯手,恰恰和鹿克犀打成平手。
李光夏形勢穩定之後。急忙用目光搜索,既不見那個布袋,也不見林道軒的影子。
倘若林道軒已經走了出來,那布袋總還應該留在地上的。李光夏又驚又怒,喝道:「獨
角鹿,你把我的林兄弟怎麼樣了?」
鹿克犀獰笑道:「姓林這小賊麼?當然是早已落在我們的手上了!你想要他死呢還
是要他活呢?你現在馬上放下刀子,叫我一聲叔叔,我可以帶你會見他。否則,哼哼,
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殺他!」鹿克犀把李光夏當作孩子,嚇騙兼施,意欲動搖他的戰意。
李光夏當然不會受他欺騙,但他卻只道林道軒當真是落在敵人手上,急怒交加,喝
道,「老賊,我與你拼了!」他的武功本來與鹿克犀相差尚遠,一怒之下,章法更亂,
給鹿克犀抓著一個可乘之機,一叉把他的短刀打落,叉尖只要再往前一送,就可以刺入
他的心窩。
幸得竺清華身手敏捷,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慌忙一掌把李光夏推開,右手劍同時出
招如電,疾刺鹿克犀脅下的愈氣穴。這一招又是攻敵之所必救,鹿克犀設法去追擊李光
夏,只好把鹿角叉收回招架。
竺清華道:「夏弟,沉住了氣,別相信這廝的鬼活!」李光夏拾起地上的短刀,暗
暗叫聲,「慚愧!」又撲上去。
再度交鋒,李光夏仍然十分勇猛,但已改了急躁的毛病,心中想道:「不錯,即使
軒弟確已落在敵人手上,我也必須沉住了氣,才能殺敵報仇!」
鹿克犀想要動搖李光夏的戰意,不料李光夏戰意更強。鹿克犀在他們聯手夾攻之下,
竟然佔不到半點便宜。
竺清華欠缺的是氣力和經驗,但有李光夏的勇猛奮戰,鹿克犀不能全力對付她,氣
力方面,已是佔不到多大優勢。鬥到了數十招之後,竺清華越發鎮定,招數也越來越是
精妙。鹿克犀本來以鹿角叉點穴見長的,卻反而給竺清華的刺穴劍法克制了,鹿克犀身
法不如她的輕靈,好幾次險些給她刺著。
不知不覺雙方已鬥了將近百招,正自激戰之中,忽聽得楊亢厲聲叫道:「鹿老大,
還不快來給我敷藥!」聲音淒厲而又嘶啞,顯然他已是不能抵受,心中也感到了死亡的
恐怖了。
原來,楊梵起初以為鹿克犀可以很快收拾竺、李二人的,所以要他先殺了李光夏。
哪知等了許久,鹿克犀仍然未見進來,只聽得外間金鐵交鳴之聲,越來越是震耳。楊梵
流血不止,身上雖然帶有金創藥,卻不能自敷。到了他感到死亡的恐怖之時,當然是要
把鹿克犀叫來先救他的性命了。他心裡還在害怕竺、李二人不肯放過鹿克犀。
鹿克犀無法取勝,樂得借此收蓬,應了一聲:「來啦!」便跳出了圈於,奔入茶店。
正是:
兩小同心挫強敵,只知幫理不幫親。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巧言佞色施奸計 密意深情錯付人
李光夏急於找尋林道軒,而且他與竺清華二人也無必勝的把握,鹿克犀既然跑開,
他們也就不再糾纏下去了。李光夏恨恨說道:「今日殺不了你,終須有日找你算帳。」
楊梵在店內面聽得他們的腳步聲遠去了,這才放下了心。
李光夏有點江湖經驗,一看馬蹄的痕跡向著北去,不覺又擔起心來,說道:「劫走
林兄弟的倘若是自己人,應該向回頭路走才對。如今他們是向北走,只怕當真是獨角鹿
他們的人了。」要知向回頭路走可以回到氓山,向北方走則很可能是將人押去京師。
竺清華安慰他道:「我剛才在店內隱隱所得外面有廝殺之聲,似是那頭獨角鹿和人
動手,倘若他們是自己人,絕無動武之理。」李光復聽她說得有理,稍稍安心。但一路
跟著馬蹤追去,到了一處三岔路口,那馬蹄的痕跡卻忽然消失。令得他們茫然不知所向。
原來這是宇文雄所弄的玄虛。
宇文雄為人誠樸,但他是鏢頭之子,江湖上一些常用的應付敵人的伎倆他是懂得的。
他僥倖逃脫之後,本來是要趕往氓山的,但為了迷惑敵人,提防後有追兵起見,遂故意
走了一條相反方向的路,一口氣跑了二三十里,到了一處三岔路口,這才停下馬來。此
時已是黃昏時分,宇文雄撕了一件衣裳,包裹了四條馬腿,再騎馬跑進附近的樹林。他
是準備在林中歇息一會,並把林道軒放出來。待到天黑,然後向回頭路跑,這樣部署,
即使後有追兵,也將是向北方追尋,而不知道他們又趕回氓山了。
到了林中,宇文雄打開了布袋,林道軒滾了出來,打了一個觔斗,竟然不能站立,
宇文雄吃了一驚,連忙將他扶穩,只見他面色蒼白,氣息奄奄的樣子,不覺更是吃驚,
正要問他,林道軒已是叫道:「悶死我也!你是何人?」宇文雄聽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不
很響亮,卻也不似受傷的模樣,這才放下了心。原來林道軒被困在布袋之中,一日一夜,
滴水不進,早已餓得四肢無力了。
宇文雄道,「我是你的師兄,你叫什麼名字?」林道軒道:
「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知我是你的師弟?」宇文雄道:「你是江大俠江海天
的弟子不是?我是江大俠的第二個徒弟,你年紀比我小,想來也是入門在後,應該是我
的師弟了。」林道軒防他假冒,仍不放心,說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雄報了姓名,跟著拔劍出鞘,使了一招大須彌劍式,劍鋒過處,一技樹枝斷為
三截,這才收劍笑道:「你可以相信我是你的師兄了吧?」
林道軒拜師之時,江海天是時他說過大師兄葉凌風,二師兄宇文雄的名字的,此時
見宇文雄使的又果然是師門劍法,心中再也沒有懷疑,這才見過同門之禮。
宇文雄道:「林師弟,你餓壞了,吃點東西再說。」背他到山澗邊,讓他先喝了幾
口水,然後把隨身所帶的乾糧,給他吃了個飽。
林道軒精神稍稍恢復之後,忙即說道:「三師兄怎麼樣了?
宇文師哥,你為什麼只是救我,卻不救他?」
字文雄怔了一怔道:「哪一個三師兄?」
林道軒道:「就是李光夏呀!師父說過,已答應了收他做記名弟子的。我拜師之時,
他雖然尚未進門,但師父許諾在先,所以按照排行,他應該是我的三師兄。」
宇文雄吃了一驚,道:「你說的是李文成的兒子李光夏?不錯,我知道師父上次出
門就是為了尋找他的。可是他在哪裡?」
林道軒道:「怎麼,你還沒見著他嗎:在茶店裡和楊梵動手的就是他呀!」
宇文雄道:「我尚未踏進那個茶店,我從前也未見過李師弟,即使進了那個茶店,
也不認識他的。」
林道軒道:「糟了,糟了!楊梵武功很高,再加上那頭獨角鹿,李師哥只怕已經落
在他們的手上了,」
字丈雄道:「李師弟有沒有人和他作伴?」
林道軒道,「我在布袋裡看不見,卻聽得出是一個女子和他在一起的。楊梵叫那女
子做表妹。不過,奇怪得很,後來楊梵那表妹卻似反而幫了三師兄。」
宇文雄對楊梵、竺清華等人的來歷毫無所知,但李光夏是他師父「踏破鐵鞋無覓處」
的人,他是知道的。剛才本來可以「得來全不費功夫」的,不料卻又失之交臂,宇文雄
又是後悔,又是著急。
宇文雄歎了口氣,說道:「現在已過了這許多時候,李師弟若有不測,咱們也沒辦
法可想了。這個時候,想來他們也已離開那個茶店了。」
林道軒道:「李師兄是死是生,最少咱們得知道一個確實的消息。回去那問茶店打
聽打聽如何?」他還未知道茶店裡的夥計,早已被楊梵殺個精光。
宇文雄也想到要打聽一個確實的消息,不過他卻有所顧慮,這顧慮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林道軒。
宇文雄不知林道軒本領如何,見他精神剛剛恢復,怎敢帶他再去冒險?宇文雄自忖
鬥不過鹿克犀,又不知楊梵業已受傷。
只怕在路上碰上他們,弄得不好,非但救不回李光夏,反而連林道軒也落人敵人之
手。
林道軒何等聰明,見宇文雄沉吟不語,早已知他顧慮什麼,忽他說道:「二師哥,
請你指教小弟幾招!」
宇文雄在江家養傷一年有多,所學的只是內功心法與一套大須彌劍式;而林道軒與
師父一路同行,相處數月,所得的傳授卻實在比宇文雄多了許多。不過林道軒是多而未
精,宇文雄則是已得了大須彌劍式的神髓。
大須彌劍式深奧無比,倘若兩人真個較量,林道軒當然不是字文雄的對手,但此刻
乃是師兄弟拆招。而且是林道軒突然出手的,宇文雄的大須彌劍式可就不能用上了。
林道軒使的是近身扭打的小擒拿手法,這是江海天融會各派擒拿手法的精華自創的
新招,當然非同小可。宇文雄冷不及防。給林道軒閃電般的就扭著了臂肘。
宇文雄內功己有幾分火候,本能的生出反應,手臂一振,登時把林道軒的手指彈開。
可是林道軒也只不過晃了一晃,並未跌倒。宇文雄吃了一驚,忙去扶他,他手腕一翻,
又抓著了宇文雄的手掌。此時宇文雄心裡已有準備。知他乃是試招,不再運用內力彈他,
兩師兄弟拉著手哈哈大笑。
宇文雄讚道:「林師弟,你的功夫很不錯啊,這兩招擒拿手法我就遠不如你。不過
——」林道軒搶著說道,「我知道我還鬥不過那頭獨角鹿,不過他想在十招八招之內擒
我,諒也不能。咱們這匹馬跑得很快,倘若遇上敵人,打不過咱們不會跑嗎?」
林道軒說的是實在活,他的武功當然遠遠未到一流境界,但以他年紀而論,也算得
是出類拔萃的了。比宇文雄原先的估計要強得多,可以做得宇文雄一個很好的幫手,而
無須宇文雄怎樣照顧他了。
宇文雄給他激起了豪情,說道:「好,你小小的年紀也知道同門義重,我豈可拋開
李師弟不管,最少咱們也得知道他的下落。好,這就去吧。」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兩人騎馬出林,馬蹄是用布包裹了的。
地上沒有留下蹄痕。輕騎疾馳,發出的聲響也只是近處方能聽見。李光夏與竺清華
剛好走過三岔路口三五里路,繼續向北追蹤。雙方又錯過了一次可以相見的機會。
師兄弟在路上交談,林道軒這才把自己的姓名來歷,拜師經過,簡略的告訴了宇文
雄。
宇文雄道:「原來你已到了師父家中了。家中各人都好麼?」宇文雄當然也懷念師
母師兄,但他最記掛的人則是江曉芙。
林道軒道:「各人都好。二師哥,你為什麼單獨一人出外?」
宇文雄道:「怎麼,他們沒有告訴你麼?」
林道軒道:「告訴什麼?」
宇文雄道,「你有沒有向他們問過我的事情?」
林道軒道:「我問過二師兄去哪裡的。師姐說你要過幾年才能回來,叫我不要在師
母師兄面前提起你。我見她根難過的樣子,我也不知什麼緣故,後來師母、師兄都沒有
和我說過你,我記著師姐的話,也不敢去問他們。二師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字文雄苦笑道,「這事說來話長,以後再告訴你吧。」
宇文雄從師弟的話中得到了安慰,心裡想道:「畢竟還是芙妹最關心我。但聽師弟
之言,似乎他對師母,師兄都有點抱怨,這倒是我的不好,累得他們之間有了芥蒂了。」
馬馳迅疾,不消多久,又回到了那間茶店門前。
宇文雄與林道軒悄悄下馬,只見店門虛掩,透出燈光。他們正想進去察看,忽聽得
裡面似有人聲。宇文雄把林道軒拉住,耳貼門上,聽得真切,竟然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那少女道:「豈有此理,李光夏竟有這麼膽大,砍傷了你。
我明天一早就去追趕他們。」
接著楊梵的聲音道:「你不怕竺清華了嗎?」
那少女歎了口氣,說道:「梵哥,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楊梵道:「我怎會騙你?你要知道,我心上只是有你,我是迫於無奈,才假意答允
大姨父與清華訂親的,他們欺負你的爹爹,我是滿肚子氣說不出來!」
宇文雄林道軒二人以為楊梵早已離開的,不料他還在店中,大感意外。但另一個意
外之喜則是:從楊梵的談話中,他們知道了李光夏早已經逃脫了,並沒有落在敵人手上,
要不然楊梵就不會唆使那女子去追趕李光夏了。
原來楊梵因為流血過多,鹿克犀給他止血之後,他還是未能走路,只好暫時留在那
茶店之中養傷。
竺、李二人走後約莫一個時辰,正是黃昏時分,暮靄蒼茫中又有個女子騎馬而來,
這女子經過茶店門前,聽得楊梵在裡面呻吟的聲,大吃一驚,連忙下馬,叫道:「是梵
哥嗎?」這少女是上官泰的女兒上官紈。
上官紈聽見楊梵呻吟的聲音,又驚又喜,連忙跑進茶店,一看果然是楊梵坐在血泊
之中,鹿克犀一旁正自替他裹傷。地上還有三具屍體,那是給楊梵打死的茶店夥計,一
個個頭顱碎裂,死得很慘。
上官紈大驚道:「梵哥,你怎的傷成這個樣子?」她一心只在楊梵身上,當然無暇
查究那三個夥計的死因,也無暇盤問楊梵又問以與鹿克犀同在一起了。
楊梵故意多呻吟兩聲,這才說道:「說給你聽也沒有用,你又不能給我報仇的!」
上官紈著急道,「敵人是誰?武功很厲害的麼?我打不過他,還有我爹爹呢!再不然還
有大姨父呢!為什麼你不肯說出來?」
楊梵冷笑道:「你還指望依靠大姨父嗎?哼,哼,你不提大姨父也還罷了,你一提
他,哎呀,我、我,……」
上官紈連忙接替膝克犀的工作,給楊梵裹傷,說道:「梵哥,你怎麼樣?傷得很緊
要嗎?」
楊梵道:「身上的傷並不重,我的心卻痛得很。」上官紈輕輕摸了一下,知他骨頭
沒有斷折,身子的虛弱,只是失血過多所致,這才稍稍放心。
上官紈給他裹好了傷,說道:「究竟怎麼回事?何以我提起了大姨父,你反而傷心?
你、你和清華表妹的事怎麼樣了?」她還以為是因竺尚父要迫楊梵為婿,故而他對大姨
父不滿。
楊梵歎口氣道:「且別提他們父女,我先問你,你要在哪兒?」
上官紈道:「我正是要到大姨父家裡的。不提可不行呵。」
楊梵道:「你為什麼要到他家?」
上官紈詫道:「你不知道麼?上個月我爹爹去探大姨父,說過最多半個月就回來,
現在尚未回來。我媽、她、她怕出了什麼事,叫我去找爹爹回來。上個月你不是在大姨
父家中麼,可見過我的爹爹沒有?」
楊梵裝作很為難的神氣,終於一咬牙根道:「紈姐,事已如斯,我只好對你說實話
了。我勸你可千萬不要再到大姨父家去。」
上官紈吃一驚道:「為什麼?」
楊梵道:「你爹爹已給大姨父扣押起來了。其中緣故,一半是因為大姨父已知道你
我之事,他要你爹爹約束你,不許你與我來往,你爹爹不答應;另一半原因則是因為你
爹爹指責大姨父殘暴,不是把他當作親戚,而是把他當作下屬看待,兩人吵翻了面,大
姨父立即把你爹爹關入囚房。」
上官紈大驚道:「有這佯的事?」
楊梵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大姨父的脾氣?他只是把你爹爹打入囚房,已算是好的
了。當時他那咆哮如雷的兇惡模樣,我在一旁也自心驚,怕他會下毒手呢。」
上官紈聽楊梵說得如此逼真,哪能不信?嚇得花容失色,說道,「這怎麼好?可得
想個法子把我爹爹救出才行。嗯,大姨父最疼愛的是清華表妹,咱們去找清華代為求情,
你說行嗎?」
楊梵又冷笑道:「你還想去找竺清華?」
上官紈霍然一驚,心想:「不錯。清華表妹和我雖然要好,但如今她已是梵哥的未
婚妻子,難保她不把我當作情敵。」上官紈想至此處,心中酸楚,難以形容,低聲說道:
「梵哥,我見她既不方便,那你就獨自去求她吧。」
楊梵搖了搖頭,說道:「要是她會聽我的話,我早已求了她了。你道竺清華只是恨
你麼?她連我也恨上了呢!有件事情,恐怕你還未知道。」
上官紈六神無主,茫然間道:「什麼事情?」
楊梵道:「你想得到是誰將我斫傷的麼?」
上官紈驚道:「難道是竺清華?」
楊梵道:「雖然不是她親手所聽,也等於是她一樣了。我著的這一刀是她的書僮斫
的!」
上官紈大驚道:「她的書僮,就是那個名叫李光夏的小子麼?
他怎敢斫你?」
楊梵道:「你還未知道呢。竺清華和那小子結為姐弟,早已不把他當作書僮了。她
妒忌我一心向你,和我吵了一架,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既恨她父親的專橫,也受不了
她的氣焰,我就聲言絕不娶她,跑出她家。」
上官紈又驚又喜,道:「你當真這樣說了?但你又怎能逃出來呢?」
楊梵索性說謊到底,面不改容繼續說道:「我怎能騙你?你知道我是一心向著你的,
就是沒有那日之事,我也會與她鬧翻的。大姨父把你爹爹關入囚房之後,交由他的管家
看管,發下命令,任何人都不許私自進去。你知道那管家是他最忠心的僕人,他把『犯
人』交給管家,他就率領另外一些僕人,上氓山去了,聽說是要去參加什麼英雄大會。
我和竺清華吵翻是第二日的事,她父親不在家,大姨不敢攔我。因此我才能逃出她家。」
上官紈相信不疑,說道:「原來如此,梵哥,你雖然救不了我的爹爹,我也非常感
激你了。」
楊梵道:「可是事情還未了呢,竺清華一氣之下,和那小子也出來追我!」
上官紈疑惑不定,心中想道:「大姨父雖然為人嚴厲,清華表妹卻是素性溫柔的,
何以一旦改了常態?難道是當真妒忌我和梵哥相好麼?」
楊梵繼續說道,「昨日我到了這兒,不幸結他們追上。竺清華竟然幫她那書僮,兩
個打我一個。我給竺清華的劍勢罩住,鄧小賊就乘機斫我一刀。茶店中的三個夥計也是
那小賊殺的,幸虧鹿老大恰巧路過,這才趕跑他們,救了我一條性命。要不然,你現在
已是見不到我了。你說可氣不可氣,可恨不可恨!」
上官紈沒法不信楊梵的說話,說道:「若然如此,那就當真是可氣可恨了。但大姨
父已與我爹翻了臉,我爹爹囚在他家,都還未能脫身,李光夏這一刀之仇也只有以後再
報了。」
楊梵道:「我倒有一個辦法,既可以救你的爹爹,又可以報今日之仇。」
上官紈喜道:「這就最好不過了。什麼辦法?」
楊梵道:「他們沒有坐騎,我看見他們是向北走的。你騎馬去追,遲早會給你追上。
我叫鹿老大作你幫手,你可以將他們手到擒來。」上官紈年紀比楊梵大一歲,武功也比
楊梵高。但兩人在私下卻喜歡以「哥」「姐」互稱,以示愛慕。鹿克犀一人未必敵得過
竺、李,但若有上官紈聯手,那就穩操勝算了。是以楊梵想到要利用上官紈的主意。
上官紈吃了一驚道:「把清華表妹捉來,這,這怎麼可以?」
楊梵道:「大姨父可以捉你爹爹,你為什麼不可捉他女兒?
捉了他的女兒,就不愁他不放你爹爹了。」
上官紈道:「哦,原來你要用清華表妹換我爹爹,」
楊梵道:「不錯,你想,除了這個辦法,咱們還怎能迫得大姨父就範?人爭一口氣。
佛爭一炷香。你要救你爹爹,可就不能顧慮那麼多了?」
上官紈道:「那麼,李光夏這小子你又待如何處置他?」
楊梵道:「這就是我的事了。但我可以答應你我不殺他,免得你心中不忍。」
上官紈聽得父親被囚的消息之後,早已六神無主。此時又被楊梵煽起火氣,便即說
道:「好,既是一舉兩得,我就依言行事吧。不過,也得等到天亮了,你的傷也好些了,
我才能放心去追他們。」
楊梵怕她改變主意,又煽動她馬上去追。但上官紈卻一定要等到天亮才動身。正當
兩人商議未定之際,宇文雄與林道軒已經來到,聽到了他們後半段的說話。
宇文雄輕輕一捏林道軒手心,在他手心上寫了一個「走」字。
要知他們是來探聽李光夏的消息的,如今已經知道李光夏脫險了,宇文雄當然認為
是可以走了。
不料林道軒卻沒有隨他轉身,宇文雄發覺他沒有跟來,回頭一看,月色朦朧之下,
只見林道軒仍然站在門邊,一臉迷茫的神氣,好像想什麼事情想出了神。
宇文雄有點奇怪,心道:「難道師弟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對方在店內有三個人,姓楊那小子雖然受傷,但只是那頭獨角犀咱們就沒有取勝的
把握,何況還有一個女子呢?消息已經知道,趁他們未曾發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宇文雄哪裡知道,林道軒之所以不肯即走,為的就是這個女子。此刻他心中正在七
上八落,十分為難。
林道軒雖然只是和上官紈見過兩面,在她家住過一晚,但卻很談得來,他們兩人也
是以姐弟相稱的。那次上官紈因為恐防楊梵日後變心,要跟江海天學一套可以制伏楊亢
的武功,她不好意思開口,就是林道軒代她向師父請求的。
林道軒一向討厭楊梵,遠在這次被擒之前,他已感到楊梵不是好人了。所以他也一
向為上官紈感到「不值」,覺得「紈姐」這樣一個又和氣又漂亮的「好姐姐」,嫁給楊
梵這樣的「臭小子」,總是令人一想起來就覺得不舒服的事情。
此際他聽得楊梵又在花言巧語,欺騙他的「好姐姐」上官紈,他忍不住又是生氣又
是可憐,對楊梵生氣,為上官紈感到可憐,可是應該怎麼辦呢?馬上跑進去拆穿楊梵的
詭計,揭露他的真正面目麼?上官紈倘若不信,又怎麼辦?林道軒雖然異常聰明,但畢
竟還是個未成熟的少年,碰到這樣的事情,他就感到十分為難了。
宇文雄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等待什麼?見他尚還未走,不禁也著了急,敵人
近在咫尺,他是不能出聲叫他走的,只好又走回來準備拉他了。
幸虧宇文雄又走回來,就在此時,只聽得「嗤」的一聲,一支暗箭,突然從門縫射
出來,接著是」轟」的一聲,鹿克犀破門而出,大喝道:「什麼人,膽敢在此偷聽!」
林道軒好像在惡夢之中給人驚醒,幸虧宇文雄拔劍給他一擋,打落了那支暗箭。此
時鹿克犀已經看清楚了他們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小賊又回來
送死,倒省得老子多花功夫去抓你們了!哈哈,哈哈!」
宇文雄一招「橫雲斷峰」,架住鹿克犀的鹿角叉,叫道:
「林師弟,快逃!」可是林道軒仍然不肯逃走。
就在此時,楊梵與上官紈亦已出來。上官紈大為驚詫,叫道:「咦、怎麼、怎麼是
你?」楊梵則是喜出望外,也在同時叫道:「紈姐,這小賊和李光夏是一夥的,快快把
他拿下,絕不能讓他跑了!」
上官紈有如附入五里霧中,不知所以,茫然問道:「怎麼回事?」楊梵催她道:
「不必問了,先把他拿下吧。」
林道軒冷笑道:「你怕我說話麼?嗯,紈姐,你不問我也要說的。」楊梵催促上官
紈道:「這小賊狗嘴裡不長象牙,別聽他說,快快動手。」
上官紈道:「他並沒有逃走,就讓他先說兩句,又有何妨?」楊梵大為生氣,但這
時他要倚靠上官紈,卻是無可奈何。
宇文雄獨戰鹿克犀,有點感到吃力。林道軒罵了一聲楊梵:
「你才是狗嘴裡不長象牙。」拔刀助宇文雄穩定了局勢,這才說道:「紈姐,楊梵
不是好人。他要把我捉去向朝廷領功。這頭獨角犀是清廷的鷹犬。」
楊梵道:「紈姐,你能相信這小子的鬼話麼?你間問他我是在哪兒捉他的?」
林道軒叫道:「你想賴也不成,你是埋伏在氓山上突然襲擊我的,許多英雄都可以
作我證人。」
楊亢哈哈笑道:「你聽見沒有,他說我是在氓山上捉他的,這真是笑話,笑話!氓
山上正在開著英雄大會,防範森嚴,我能夠在氓山上公然把一個人捉去嗎?」
上官紈半信半疑,楊梵說的固然聽來頗有「理由」,但林道軒那一句「許多英雄都
可以作我證人」,卻是更為有力的言語,上官紈一時間難分曲直,心裡想道:「不錯,
軒弟說的若然是真,不會沒有人知道的。我以後可以慢慢訪查。」
楊梵本來是想騙得一時便是一時,只要捉住了林道軒和李光夏。那時他就是拋棄上
官紈也無所謂了。而且他知道上官紈。
並不認識參與氓山之會的正派群雄,即使她要訪查,也不是那麼容易。在這期間,
他盡可以串通一些人來捏造事實,欺騙上官紈。
哪知上官紈卻不肯動手去捉林道軒,林道軒則在一面打一面揭發楊梵的罪惡,指出
他們父子都是清廷鷹犬,指出他是造謠生事,要騙上官紈助他為惡。一頓大罵,把楊梵
罵得七竅生煙。
楊梵大怒道:「小賊含血噴人,辱我太甚,我與你拼了。」提起竹杖,一蹺一拐的
衝上前去,對著林道軒劈頭便打。
楊梵流血過多,軟弱無力。但他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而是打了一個如意算盤的。
他這麼作出拚命的樣子,一來可以阻止林道軒再罵下去,揭發他更多的事實;二來可以
迫使上官紈出來,助他擒人。心裡想道:「我且博他一博,看這丫頭是要我,還是要他?」
林道軒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見楊梵衝到他的面前打他,心頭火起,喝道:「好,
我就與你拚命!」
林道軒雖然只是個十四歲大的孩子,但因自幼習武,又得了江海天的內功心法,氣
力亦頗不弱,橫刀一劈過去,只聽得「噹」的一聲,楊梵竹杖脫手,林道軒的刀鋒直指
到了他的胸前,只要往前再插幾寸、就可以取他性命!
在這危機瞬息之間,上官紈無暇思索,斜刺裡一劍格來,盪開了林道軒的腰刀,喝
道:「我不傷你,我也不許你傷了他!」
楊梵一個斜身滑步,忽地一掌拍出,「蓬」的一聲,打中了林道軒。原來楊梵懂得
「九宮步法」,即使上官紈不能及時格升林道軒的刀鋒,他也能夠在最危急的時候躲開
的。如今上官紈是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出手助他,他就要趁此機會,反傷林道軒之命了。
楊梵這一掌擊中了林道軒的「愈氣穴」,這本是人身死穴之一,幸而林道軒前幾天
剛學會了閉穴的功大、而楊梵在受傷之後,這一掌的力道又不夠,林道軒蹌蹌踉踉地退
了幾步,只覺肋下火辣辣作痛,但卻沒有受傷,當然更不會斃命。
林道軒雖然沒有斃命,但上官紈當然看得出楊梵使的是意欲傷人性命的殺手,大吃
一驚,忙把楊梵拉著,說道:「我不讓他傷你,你、你怎麼可以殺他?」
林道軒氣憤之下,說道:「紈姐,我的話已經說清楚了,你上他的當也好,不上他
的當也好,這都是你的事了。二師哥,咱們走!」
上官紈一片茫然,頓時間只覺最親近人都是不可靠的了,悵悵惘惘,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雄跳出圈子,正要跑去搶馬。那匹馬是繫在路邊一棵樹上的,他與林道軒還差
幾步,沒有跑到,鹿克犀忽地揚手一柄飛刀,割斷了繫馬的繩索。他知道宇文雄本領頗
高,飛刀傷不了他,便去打那匹馬的主意。
這匹馬本來是楊梵的坐騎,楊梵撮唇一嘯,它聽得主人的呼喚,立即避開宇文雄,
繞一個圇,跑回楊梵身邊。
此時已是將近天亮的時分,宇文雄既怕上官紈改變主意與他為敵,更怕鹿克犀的黨
羽在天亮之後會陸續而來,因此只好拉了林道軒,施展輕功逃跑。
林道軒已經逃得無蹤無影了,上官紈還是呆呆的站在茶店門前,一片茫然。
這太可怕了,假如林道軒說的都是真的活。曉風吹來,上官紈清醒了些,越想越覺
得可怖,她本來是已把一片芳心支付與楊亢的了,「我的梵哥難道當真會是清廷的鷹犬
嗎?」她知道林道軒是個純真的孩子,料想不會說謊。但在她內心深處,卻又存看一線
「希望」,希望這是「謊言」,希望她的「梵哥」不至於像林道軒說的那麼壞。總之,
她是明知是實,也不願意相信其真,不願意打破她少女的美麗的幻夢。
楊梵歎了口氣,說道,「紈姐,你不相信我的話嗎?咱們現在馬上就去追竺清華,
你問問她,你的爹爹是不是囚在她家?你問問她,是不是李光夏這小子斫傷我的?假如
這兩件事情是真的話,那就可以證明我說的不是假話,也可以證明剛才姓林的這個小子
是和他們串通了來陷害我的了!」
其實這兩者之間,並不能劃個等號。但上官紈此時正在混亂之中,哪能有清明的思
路?她聽楊梵說得這樣「憤慨」,倒似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情緒登時又激動起來,
說道:「不錯,這兩件事情是非得向竺清華問個明白不可。我的爹爹不能任由他們竺家
欺負,梵哥也不能讓那小子白白斫了一刀!」於是立即跳上坐騎,由鹿克犀指路,三騎
快馬,向北追蹤。
且說竺清華與李光夏二人,找不著林道軒,在那三岔路口,遲疑了一會,竺清華道:
「不如先到氓山去找我的爹爹吧:現在我已經不相信楊梵的鬼話了,他說的什麼我的爹
爹與江大俠兩敗俱傷,這一定是騙我的。」
李光夏也是要去找他的師父的,可是他又怕林道軒途中遇客,是以躊躇未決。竺清
華道:「楊梵捉你這位兄弟,料想是要解往京師的,要不然他怎會不怕麻煩,背著他跑?
據此斷測,即使這位兄弟再次落在敵人手中,也不會立即喪命的。但以咱們二人之力,
絕不能在京師救人,因此我以為還是去求我的爹爹與你的師父的好,勝於咱們胡闖。」
李光夏聽她說得有理,這才向回頭路走。
他們兩人一夜沒睡。都是有點感到疲倦,走不到三十里路,已是天光大自。
竺清華道:「咱們找個茶店歇歇吧,也好吃點東西。你餓不餓?我可是有點餓了。」
李光夏道:「再走十里八里就可以回到昨天那家茶店了,只不知楊梵這小子走了沒有?」
竺清華道:「你還想到那家茶店吃東西麼?呀,那幾個夥計死得真慘!我一想起就
不由得痛恨楊梵。不過,咱們現在打不過他們,小心起見,還是繞個道兒走吧。」
正說話間,忽聽得馬鈴聲響,一騎快馬,到了他們的身前,竺清華又驚又喜,失聲
叫道:「上官表姐,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話猶未了,李光夏也叫起來道:「楊梵這
小賊和那頭獨角鹿也都來了。」原來上官紈心急,一馬當先。楊梵則因失血過多,身體
虛弱,不敢快跑,落在數里之遙,不過在平原上看去,也已經可以看得相當清楚了。
竺清華吃了一驚,正要向上官紈發問。只見上官紈翻身下馬,杏眼圓睜,已是先自
向她喝問道:「竺清華,我的爹爹是不是在你家中?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竺清華滿臉歉意,說道:「這,這是一個誤會……」上官紈喝道:「什麼誤會?快
說事實!」竺清華道,「我爹爹誤聽人言,他把二姨父……」上官紈問道:「怎麼樣?」
竺清華只得一口氣說出來道:「扣起來了。可是也並沒有傷及你的爹爹。」
上官紈一聽果然是實,倏的變了面色。竺清華驚道:「表姐,我還有話說!」話猶
未了,鹿克犀與楊梵已經相繼來到,楊梵叫道:「紈姐,你要救你爹爹,還不快快動手!」
上官紈驀地喝道:「竺清華,你可休怪我不顧姐妹之情,我非得把你拿下不可!」
聲出招發,一記大擒拿手便要去扣竺清華的腕脈。竺清華想不到上官紈會突然變面,出
此毒手,淬不及防,眼看就要給她擒獲。李光夏連忙拔刀出鞘,…·刀就向L官紈的手指
削去。他也是一時情急,無暇考慮,迫於出此。不過,他卻不是意欲傷人,而是要迫上
官紈縮手。
上官紈大怒,一縮手改抓為彈,「掙」的一聲,把李光夏腰刀彈開,喝道:「好呀,
都是你這小子作的亂,搗的鬼!」
竺清華忙道:「表姐,休信楊梵的花言巧語!」上官紈道:
「楊梵受的那一刀,是你這小賊斫的不是?」她不理會竺清華,逞自便向李光夏喝
問。
李光夏大聲說道:「不錯,是我斫的!我還抱憾未曾把他的狗爪子斬斷呢,你就心
疼了麼?」李光夏少年氣傲,聽得上官紈罵他「小賊」,也不禁發起火來,說話毫不客
氣。
竺清華忙道:「夏弟不可無禮。紈姐,但你也不能錯怪了他,他碩這刀,我認為是
應該的。」
竺清華正要加以解釋,為什麼她認為是應該的。但上官紈已經是氣上加氣,不容她
加以解釋了。
話猶未了,只見上官紈一個「金鯉穿波」,竄上前去,「啪」的一掌,便要打李光
夏的耳光。李光夏豈甘讓她侮辱,身軀一蹲,一刀反撥上去,截斬她的手腕。上官紈罵
道:「好呀,你這小子還居然敢要傷我?」一個變招,左掌如刀橫削過去,右掌劃了半
道圓弧,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大,硬搶李光夏的寶刀。
上官紈也是在火氣頭上,只知罵人,卻不去想一想是她要先傷人家,怎能怪李光夏
反擊?她這一招兩式,凌厲之極,李光夏若是給她掌鋒削著,定將受傷。
竺清華怒道:「上官紈,你講不講理?你會動刀,我就不會動劍麼?」
上官紈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急忙一個斜身滑步,拔出刀來,反手便是一刀。心
裡想道:「梵哥說得不錯,竺清華果然是寵愛這個小子,不惜和我翻臉成仇。罷罷,她
既無情,我也無義!」
但竺清華這一劍其實並不是想傷她的,上官紈所出反手刀之際,李光夏為救險招,
也使出了家傳的殺手刀法,他的武功雖然遠不及上官紈,但對敵的經驗卻比上官紈更多,
這一刀拿捏時候,使得恰到好處,也是委實不可小覷。
上官紈只道可以手到槽來,想不到一個「小書僮」本事竟然也是這麼了得,百忙中
只得側轉身軀,揮袖拍出,引開李光夏的刀鋒。但這麼一來,她的身體失了平衡,反手
那一刀就擋不住竺清華的劍招,只聽得「唰」的一聲,竺清華的劍鋒幾乎是貼著她的肋
骨刺了過去。
上官紈吃了一驚,連忙避開,回過頭來,穩定了身體的重心。可是她雖然避開,卻
禁不住心中一動,暗自想道:「竺清華這一劍本來可以傷我的,何以她不傷我?莫非她
倒也還有姐妹之情?」心念未已,只聽得鹿克犀說道,「上官姑娘,不用心慌。
這丫頭交給我,你專門對付那小賊吧,也好報你梵哥的一刀之仇。」鹿克犀看出她
們尚有姐妹之情,故而立即出手,意欲纏著竺清華,不讓她再多說話的。正是。
只為孽情迷慧眼,錯將狡賊當知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