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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丹心》第10章
第四十一回 豪傑胸懷遭誤解 鬼魅伎倆最難防

  二人離開道觀,路上史紅英問道:「這件事當真是奇怪極了,逐流,你的看法怎麼

樣?」

  金逐流道:「定是假的無疑,據我所知,陽浩曾經用過種種威脅,利誘的手段,要厲大

哥做天魔教的教主,當時厲大哥寧可和他們翻臉,以寡敵眾,在秘魔崖和他們惡鬥一場,死

也不肯答應。你想,別人擁立他,他都不屑,豈有自己去找麻煩,重組天魔教之理?」

  史紅英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假的,以厲大哥的為人,他決不會做出那些狠毒的事情。

不過,我現有一個疑團,百思莫得其解。」

  金逐流道:「你是否懷疑厲大哥可能還活在人間?」

  史紅英道:「是呀。若然他真的死了,這個假的厲南星又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武林中人

認識厲大哥的人雖然不是太多,卻也不止三個五個。比如說你的帥兄江大俠和紅纓會的幫主

公孫宏都是認識他的,這個假的厲南星難道不怕給人瞧出破綻?」

  金逐流道:「你的意思是厲大哥可能受了別人的挾持?不過……?

  史紅英道:「我知道厲大哥的倔強脾氣,決不肯受人挾持。不假如如說陽浩是給他服了

一種什麼藥,使他神智不清,將他當作傀儡,是不是也有這個可能呢?」

  金逐流沉吟半晌,說道:「天魔教使毒的法子稀奇古怪,難保沒有這個可能。不過,仍

是有個老大的破綻,這個推想恐怕、恐怕不能成立。」

  史紅英道:「什麼破綻?」

  金逐流道:「據宮秉藩說,那日他和陽浩鬥個兩敗俱傷,宮秉藩固然傷的很重,陽浩帶

了幾處劍傷,也決不會太輕。當日的處境。義軍可能隨時來到。陽浩受了傷,他還不趕緊逃

跑?再說,即使他存心要把厲大哥作為人質,那百丈懸崖,幽谷中又有毒霧籠罩,他一個受

傷的人敢下去嗎?就算他有這個膽量,也沒有這個本領了!」

  史紅英道:「這麼說只有咱們親自到天魔教去求見這位新教主,方能揭開真相了?」

  金逐流道:「去總是要去的,但我以為還是多獲得一些線索才去較好,免得墜入人家的

陷阱。」

  史紅英道:「依你之見如何?」

  金逐流道:「還是依照原來的計劃,先去見了公孫宏再說。本來宮秉藩托咱們替他報

信,此事不宜耽擱;二來紅纓會是江湖上第一大幫會;天魔教重開香堂,一定會請公孫幫主

前去觀禮的。但不知公孫宏是否肯去,去了又是否已經見到了那新教主了?這兩們事情,見

了公孫宏就可以問個明白。」

  史紅英道:「對,還是你想得周到,就這樣吧。公孫宏家住山東武邑,與天魔教總舵所

在的徂徠山也不過只是數百里之遙。」

  計議已走,兩入遂即兼程趕路,前往武邑。一路無事,平安抵達。

  公孫宏的名字在武邑乃是家喻戶曉,金逐流毫不費力就打聽到他的住址。

  一路行來,接連碰到好幾個騎馬的人趕過他們的前頭,每個人都回頭向他們張望,好似

對他們甚為注意。

  史紅英道:「這些人多半是紅纓會的,知道咱們要去拜訪他們的去,趕回去報信了。」

金逐流笑道:「咱們本來不想張揚的,想不到還是驚動了他老人家。不過他老人家恐怕還未

想到竟會是咱們一同來看他呢。」

  史紅英道:「不錯,你是名門大俠的弟子,我卻是惡名昭彰的六合幫幫主的妹子,他當

然想不到咱們會在一起。」

  金逐流道:「你說到哪裡去了,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嘻嘻,咱們的事情,他

一定還未知道:「

  史紅英面上一紅,說道:「別胡扯了。說真個的,我倒有點擔心呢。紅纓會與六合幫一

向是不大和好的,不知他們歡不歡迎我呢?」

  金逐流笑道:「他們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歡迎都恐怕來不及呢,你是六合幫的新幫

主,你一做了「惡名昭彰』的六合幫的幫主,就要變成了善名昭彰啦。」

  史紅英道:「紅纓會的消息雖然靈通,西昌所發生的事情,料想他們還不會這樣快就知

道了。不過,好在我是跟你來的,你的師兄與公孫宏交情非淺,他不歡迎我,也會歡迎

你。」

  公孫宏家住城南的一條山村,金、史二人穿過一個松林,遠遠地望見一座大屋,金逐流

笑道:「咱們只顧談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那人說村裡最大的一座屋子就是公孫幫主的,

想必是這一間了。咦,你瞧,有人出來啦!

  史紅英凝神望去,只見一幫人已經在山坡上列陣以待,史紅英認得其中二人是在紅纓會

中坐第三把交椅和第四把支椅的莊遠和秦沖。

  史紅英道:「這倒奇了,剛才在路上碰見的那幾個人都是不認識我的,逐流,但卻不知

他們最不是認識你?」

  金逐流道:「當然也是不認識的,否則他們還不和我打招呼嗎?但這卻有什麼奇怪?」

  史紅英道:「這莊遠和秦沖二人,在紅纓會中的地位僅次於幫主和宮秉藩,他們若是事

先不知道來的是你,決不會率眾出迎的。逐流,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啦。」

  金逐流笑道:「不,是我沾你的光,那幾個人雖然不認識你,但闖蕩江湖的女子能有幾

人,一個女子來拜會他們的幫主,他們回去一說,公孫宏這老兒猜也猜得到是你了。我倒有

點奇怪他為什麼不親自出迎呢。」

  史紅英心花怒放,說道:「有這兩位香主出迎,已經是給了咱們天大的面子啦。禮尚往

來,咱們應該快去答謝。」金逐流道:「不錯。」於是兩人加抉腳步,迎上前去,金逐流

道:「不敢有勞……咦,你們這,這是什麼意思?」莊遠、秦沖帶領的幾十個人,倏地從兩

翼包抄上來,將他們困在核心,人人都是咬牙切齒,對他們怒目而視。

  莊遠道:「金逐流,不關你的事,你站過一邊。」秦沖則已指著史紅英罵道:「紅纓會

還不至於怕了你們六合幫,你這臭丫頭竟敢如此猖狂,欺侮上門來啦!」

  史紅英大驚道:「這話從哪裡說起?我是來拜見貴會的總舵主的!敝幫過去行事不當,

容我見了公孫舵主。」

  話未說完,只聽得喝罵之聲已是鬧成一片。莊遠尤其怒得雙眼好似就要噴出火來,戟指

罵道:「公孫舵主還沒有死,你來打聽消息未免早了點兒!」秦沖道:「什麼打聽消息?她

說這些風涼話兒,分明是來戲侮咱們!莊大哥,不用和她多說廢話,她既敢如此猖狂,咱們

就不能讓她看小了!是你上還是我上?」

  莊遠喝道:「史紅英,我和你單打獨鬥,省得你說我們以多欺少。亮兵器吧!」

  金逐流心裡想道:「若然只是為了兩個幫會間的宿怨,他們決不會如此氣怒,內中想必

另有原因。」當下挺身上前,叫道:「有話好說,容我們先見了公孫舵主如何?」

  秦沖喝道:「金逐流,我是看在令師兄份上,才沒有將你和這妖女一樣看待,你可要識

相點兒!倘若你定要衛護這個妖女,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這一邊話猶未了,那一邊莊遠己然對史紅英出手。莊遠喝道:「你不用兵器,咱們就在

掌上見個高下!」左手一抬,一招「玄鳥劃砂」,拇指和食指扣成一個缺口的環形,按下的

方位正當史紅英胸口的「金樓」「玉閨」兩處麻穴。右手則是橫掌如刀,「刀」削向史紅英

的頸項。莊遠的大擒拿手法和綿掌功夫乃是武林一絕,史紅英的長處在於鞭法劍法,拳腳上

的功夫遠遠比不上他。仗著輕功,一個「風刮落花」的式子,恰恰避開,但給莊遠掌風刮面

而過,亦已穩隱生痛。

  金逐流喝道:「住手!你們講不講理?史姑娘的來意你們尚未知道,為什麼不讓她說

話!」此時,金逐流亦已忍不住發怒了。

  秦沖拔出了折鐵刀,冷笑道:「這丫頭的來意我們早已知道,倒是閣下的來意我們未

知!你究竟是幫哪一邊的!」紅纓會的幫眾有人叫道:「這還用問,這小子受了妖女的迷

惑,當然是幫她來欺壓我們的了。」

  有人說道:「但聽說這小子也是史白都的對頭,他總不該邪正不分吧?」另一個說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是史白都的對頭,但也是厲南星的好朋友。」先前那人「啊

呀」一聲叫道:「這麼說來,他也是咱們的仇人了,和他客氣作甚。」

  秦沖橫刀攔著金逐流,想是因為看在江海天的面子,只想阻止他去救援史紅英,尚未曾

向他動手。紅纓會的幫眾弟子對他議論紛紛,有些人且已咬定他是變節,主張把金逐流也一

並拿下。

  莊遠的大擒拿手法何等厲害,就在金逐流這邊鬧哄哄的時候、他已是把史紅英逼得退無

可退,要知紅纓會的幫眾是列成陣勢,將他們圍在核心的,故此雖然說是單打獨鬥,但史紅

英卻給限制在包圍圈內,四周都是人牆,輕功再好,也無迴旋的餘地,自是難免大大吃虧。

  在這樣情形之下,金逐流知道已是不能讓他從容辯解。就在此時,只見莊遠一個進步欺

身,使出了「連環奔雷掌」的手法,雙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眼看就要打到了史紅英的身

上。

  金逐流元暇思索,一聲喝道:「讓開!」陡然間身形一起,滑似游魚,從秦沖肘下穿

過,秦沖想不到他身法如此古怪,折鐵刀未曾斬下,金逐流早已到了史紅英的身旁。

  金逐流隨手一招「八方風雨」,雙掌起落如環,掌力向四面八方反擊出去,莊遠只覺一

股柔和的掌力突然擋在自己面前,這股掌力雖然並不霸道,但莊遠本身所發的掌力如給蕩了

回來,反震自身,不由得倒退三步,原來金逐流用的是只守不攻的大須彌掌式,雖然也能反

擊對方,但卻不能傷人的。

  這股掌力是向四面八方反走出去的,不但震退了秦沖,四周的幫眾也給這股掌力推動,

不約而同的都向後退,包圍的圈子登時擴大。

  秦沖大怒道:「好小子,給你面子你不要,這你可就莫怪我要對不住你了!」猛地撲

來,一刀斬下。不過他口裡罵的是金逐流,刀鋒卻是朝著史紅英插去的。他對江大俠的師

弟,還是不能不有點兒顧忌。

  金逐流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不管他是向誰斫來,都不能不出手了。當下,金逐流頭

也不回,隨手奪過一名幫眾的青銅鑭,這柄鑭正是在他前面扦來的,奪過了鑭,反手一撩,

「噹」的一聲,秦沖的折鐵刀飛上了半空,但這柄青銅鑭也給他劈開兩半。金逐流舉鑭一

撩,立即拋開,沒有給他傷著,對秦沖的氣力,也是相當佩服。

  紅纓會的幫眾見這柄折鐵刀在空中落下,不禁都是大吃一驚,連忙閃躲。

  金、史二人手挽著手,就在這瞬息之間,使出了「比翼雙飛」的絕頂輕功,捷如飛鳥般

的從眾人頭頂越過,落在一座筆架形的石台之上。

  秦沖一縱身抓著那柄跌下來的單刀,氣得滿面通紅,指著金逐流喝道:「有種的你別

跑,咱們再來決個雌雄!」

  金逐流笑道:「我是特地地拜見貴會的總舵主的,公孫舵主未曾見著,你趕我我也不

跑!不過,你我無冤無仇,我又何必與你決甚雌雄?」

  秦沖怒道:「公孫舵主不見你!」

  金逐流淡淡說道:「你怎麼知道?即使他當真不肯見我,我也得問他一聲。」

  莊遠做好做歹地勸道:「金少俠!令尊與令師兄與敝幫乃是兩代交情,你既然不是蓄意

和我們作對,我們也不能難為你,我勸你還是莫管閒事,趁早走吧。你是無論如何不能見著

我們舵主的了,我們不會替你通報的。」

  莊遠的武學造詣比秦沖高得多,剛才金逐流用大須彌掌刀將他震退,他已知道金逐流乃

是手下留情,不肯傷他。他阻止秦沖與金逐流動武,固然是因為明知秦沖絕非敵手,但也是

因為知道金逐流並無敵意的緣故。

  金逐流道:「多謝好意,但我見不著公孫前輩,我也是無論如何不能走的。不勞你們通

報,我自己通名求見就是。」

  說罷,驀地朗聲說道:「金逐流、史紅英求見公孫舵主,不知何故,貴會香主加以阻

攔,請公孫舵主准予拜謁。」

  金逐流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內功,聲音並不很大,但卻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金逐

流心裡想道:「聽他們的口氣,公孫宏似乎遭了什麼意外,也可能是正在病中。但只要他在

家裡,他一定會聽到我的聲音。」

  紅纓會諸人給金逐流用「傳音入密」的內功震得嗡嗡作叫。無不駭然失色,金逐流有意

炫露武功,一不做二不休,拔出了玄鐵寶劍,自言自語道:「這塊石頭不好坐,我只好多費

點功夫了。」揮動玄鐵寶劍,一陣亂削,只見劍光飛舞,石屑紛飛,轉眼之間,那陵筆架形

的大石頭,凸出的稜角,都已給削得平平整整,筆架形的石台,變成一面碩大無比的明鏡!

  秦沖本來已是率領了幫眾,圍著石台,想要捉拿史紅英的。此際,見了玄鐵寶劍的威

力,無不嚇得目瞪口呆,不待莊遠勸阻,他們也不敢冒昧上前了。

  金逐流微微一笑,說道:「紅英,咱們就暫且歇一會兒,等候公孫舵主傳見吧。」兩人

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氣得秦沖敢怒而不敢言。

  金逐流通名求見之後,不到半柱香的時刻,果然便有一個人出來,高聲說道:「金少

俠,敝會公孫舵主請你進去。」這人是在紅纓會坐第五把交椅的內三堂香主石玄。

  金逐流道:「這位史姑娘呢?」石圭說道:「史姑娘請在外面稍候,公孫舵主想與金少

俠單獨談談。」金逐流遊目四顧,見秦沖等人的臉上頗有悻悻之色,金逐流實在有點放心不

下,暗自思量:「單獨留下紅英,要是這些人與她為難,豈不糟糕。」

  石玄似乎知道金逐流的心裡,跟著就道:「舵主有令,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雖是咱們的

仇人,卻不應遷怒到他妹妹身上。史姑娘既然是與金少俠同來出門,對她也應該好好的以禮

相待。」莊遠低頭應了一個「是」字,秦沖雖不應聲,卻也不敢再說話。

  金逐流這才放下了心,當下就跟石玄走進公孫宏的住宅。途中,金逐流請教他的姓名,

始知石玄就是和秦元浩同時在水雲莊做過客人的那位石香主,水雲莊莊主的女兒雲中燕被大

盜羅大魁恃強迫婚,他與秦元浩曾經幫過雲莊主很大的忙。

  金逐流知道他是石玄之後,對他很有好感,心想石玄是個忠厚正直的人,或者會說實

話,因此問他道:「貴會與六合幫素有隙嫌,這個我也知道。但這也是由來已久的了。今日

賢會幾位香主對史姑娘好似十分痛恨,似乎不該是由於兩幫的舊怨而起,不知是否另有原

因?」

  石玄道:「這個我現在還不便說,金少俠見了公孫舵主,舵主想是會告訴你的。」金逐

流道:「請恕我胡亂猜疑,公孫舵主不知是否病了?」石玄說道:「要說是病也未嘗不可,

反正你就可以見著他了。」這樣含糊的答覆,令得金逐流更起疑心,心想:「病就是病,什

麼叫做未嘗不可?」

  金逐流懷疑滿腹,但石玄既不肯多說,他自也不便再問。石玄帶領他至公孫宏的臥床,

便即退下。

  只見公孫宏躺在床上,面如黃蠟,眉心有一股淡淡的黑氣,金逐流大吃一驚,這才知公

孫宏是中了毒。「難道他也是受了那個天魔教新教主的暗算不成?但他這麼高強的武功,豈

能輕易受人暗算。」

  公孫宏有氣沒刀他說道:「逐流,你來了,很好。坐下來吧,咱們談談。」

  金逐流行過了禮,正想問他,公孫宏已先說道:「我知道你定有疑團,想要問我,我也

正有幾個疑問,想要問你。」

  金逐流道:「不知公孫前輩想要知道什麼?」公孫宏道:「你是從西昌那兒來的吧?」

金逐流道:「不錯。」公孫宏道:「我有個女兒名叫公孫燕,也在西昌,不知你見過她沒

有?」

  金逐流已頗感躊躇,心裡想道:「我本來是要替宮秉藩報信的,但想不到公孫前輩會中

了毒,此際他正在病中,我若把他女兒的不幸消息告訴他,只怕會加重他的病情。」

  公孫宏歎了口氣,說道:「可是我的女兒已遭不幸了麼?金少俠,你不必瞞我,我已經

知道了,只是我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這消息不是真的。」

  金逐流不覺好生納罕,心裡想道:「這消息是誰告訴他的?除了我與紅英之外,義軍中

人,可並沒有誰回來啊!」但聽得公孫宏已經知道,只好黯然說道:「老前輩既然業已知

道,那我就不用說了。但我曾經在桃花谷中找過令嬡,卻並未發現令嬡的屍身,說不定正如

老前輩所說,還有一線希望。」

  公孫宏莫名其妙,詫道:「你說什麼?我的女兒不是在西昌城中死的麼。」

  金逐流更是奇怪,連忙問道:「公孫前輩,你聽到的是什麼樣的消息?」公孫宏道:

「她若不是在西昌死的,害死她的又是何人?」

  原來兩人都是急於知道真相,不覺同時發問。

  金逐流情知內中走有蹺蹊,先回答道:「是陽浩逼得令嬡和厲南星墜下深谷的!」

  公孫宏失聲叫道:「什麼,你說我女兒的仇人是陽潔?厲南星也與我的女兒同時遇害。

這,這未免太難令人相信了?」

  金逐流道:「那麼據老前輩所知,這仇人卻又是誰?」

  公孫宏道:「不是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嗎?」

  金逐流道:「這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公孫宏道:「就是厲南星!」

  金逐流大為驚詫,說道:「你見到的當真是厲南星嗎?」

  公孫宏拂然不悅,說道:「就在十天之前,我曾與他相會,他親口對我說的,焉能有

假?」

  金逐流心念一動,說道:「公孫前輩,你好像是中了毒,這毒又是誰人下的?」

  公孫宏道:「也是厲南星所下!」

  金逐流道:「這可令晚輩糊塗了,厲南星既然替你傳信,那是出於好意的了,何以又暗

中下毒?」

  公孫宏是個老經世故的人,聽得金逐流這樣說,亦已猜想得到內中定有蹊蹺,當下說

道:「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還是一步一步弄清真相吧。金少俠,你說我的女兒是陽浩害死

的,是你親眼見到的嗎?」

  金逐流道:「是宮秉藩親眼見到的。逼史白都自殺身亡,則是我親眼見到的。史白都死

的時候,令嬡可還是活著的啊!因此不管那個天魔教的新教主是否真的厲南星,他告訴老前

輩的這個消息,則絕對是假的了。」

  公孫宏道:「既然是宮秉藩親眼見到的,他為何不自己回來報信?」

  金逐流道:「因為他也受了陽浩的修羅陰煞功之傷。」當下將宮秉藩那日的遭遇,和自

己在桃花谷中的所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公孫宏。

  這些事情,若是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公孫宏一定不會相信;但如今是金逐流告訴他,

他知道金逐流是決不會說謊的,是以雖然詫異之極,也是不能不信了。

  公孫宏歎口氣道:「如此說來,我是當真上了他們的當了。」金逐流道:「聽說有一種

改容易貌之術,精通此術之人可以扮得像另一個人,維妙維肖。老前輩所見的那個厲南星,

我想一定不是真的。」公孫宏沉吟半晌,說道:「聽你這麼一說,我是有點疑心了,好,我

就把那日的經過告訴你吧,咱們一同參詳參詳。」

  公孫宏歇了一歇,喝了半碗參湯,繼續說道:「去年我和小女在長江邊碰見厲南星與封

妙嫦,小女跟隨他們同往西昌,此事想必你已知道?」

  金逐流點了點頭,說道:「封姑娘已經告訴我了。那日厲南星身上負傷,鬥不過文道莊

那個寶貝兒子,她也幾乎落在文勝中的手上,幸虧得令嬡拔劍相助,趕跑了文勝中。說起此

事,封姑娘對你老和令嬡感激不盡。」公孫宏道:「此等小事,何足掛齒。那位封姑娘好

吧?」金逐流道:「封姑娘和武當派的秦元浩上個月已在大涼山成婚,我就是在喝了他們的

喜酒之後才回來的。他們的姻緣非常美滿,所以封姑娘常說,她之得有今日,都是出自老前

輩父女所賜。」

  公孫宏微笑道:「哦,原來封姑娘已經得了稱心的女婿,這倒是可喜可賀的美事。」心

裡想道:「我只道這位封姑娘和厲南星是對情侶,原來不是。」原來公孫宏也曾有過想把女

兒許配與厲南星之意的,只因有此誤會,不敢出之於口。如今聽說封妙嫦與秦元浩已經成

婚,不覺勾起他當初的這段心事,但隨即想道:「我的女兒死了,厲南星是真是假,是善是

惡,如今猶未可知,這事我還想它作甚?」思念及此,不覺默然。

  金逐流知道他在傷心,安慰他道:「厲南星若然未死,令嬡就可能還在人間。如今咱們

先要查明,那個天魔教的新教主『厲南星』究竟是真是假。」

  公孫宏道:「不錯,咱們還是回到原來的話題吧。」接著說道:「小女和他們去了西

昌,久無音訊,我很掛念,不料我把宮秉藩派到西昌之後,宮秉藩還未回來,那一日我卻接

到了厲南星的一封請柬。」

  金逐流道:「可是他邀請你觀禮的請柬?」公孫宏道:「正是。不過,他派來的使者特

別聲明,要請我早兩天去,說是有要事和我商量。結果我只是和他見一面,觀禮卻是沒有份

了。唉,其中緣故,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那是因為我已經中了毒了!」想起自己幾十年的

閱歷,身為江湖上第一大幫會的總舵主,到頭來竟然會著了一個小子的暗算,不禁苦笑。

  金逐流道:「那個新教主與你商量的是什麼」要事』?你又是怎樣著了他的暗算的?」

  公孫宏繼續說道:「說老實話,厲南星接手天魔教之事,我是極不贊同的。當年他的父

母組教之時,濫收徒眾,以至龍蛇混雜,良莠不齊,縱有好人,也是極難整頓。故此令尊早

在二十年前,就勸他們解散了。如今各處都有義軍,江湖上也有了幾個光明正大的幫會,何

必還要費偌大的心力,把早已煙消雲散了的天魔教重組起來,弄得不好,反會給妖邪之輩利

用。」

  金逐流道:「老前輩說得不錯,厲南星曾經拒絕過陽浩邀他重開香堂之請,就是因為這

個緣故。」

  公孫宏道:「哦,原來早就有過一次這樣的事嗎?」金逐流道:「是呀!故我不相信厲

南星會在陽浩的脅持之下,改變初衷。」

  公孫宏接下去說道:「我雖不贊同此事,但因我要知小女的消息,所以我還是如他所

請,提早兩天,到徂徠山去與他相會。同時,我也想勸他打消這個重開香堂的念頭。」

  金逐流心念一動,問道:「你到了徂徠山,可見著了陽浩沒有。」

  公孫宏道:「就是他出來接待我的。可惜我當時不知道他是害我女兒的仇人,否則早把

他一掌打死了。」

  金逐流道:「陽浩和你怎麼說?」

  公孫宏道:「他說厲教主新從西昌回來,僕僕風塵,途中染病,現在尚未痊癒,恐怕不

能多說話。」金逐流插口道:「對了,這裡就是一個破綻。他恐怕那個假的厲南星,多說了

就會露出破綻!」

  公孫宏接下去說道:「當時我說,貴教主欠安,我理該探病。我也不會要他多說話的,

只想知道他要和我商量的是什麼要事,也就行了,陽浩說道:『這個當然。老前輩屈駕到

此,敝教主豈能不見?我不過說明一下,以免老前輩怪他失札而已。』當下他就陪我到內堂

與厲南星相見。」

  金逐流不禁又再問道:「你看清楚,當真是厲南星?」

  公孫宏道:「此人面帶病容,相貌與厲南星倒是很像,只是瘦削一些。我當時以為這是

因病所致,沒有怎樣留心辨別。」

  金逐流裡心想道:「這就怪不得了,公孫前輩先後和厲大哥不過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大

鬧薩府那天,當時雙方正是在混戰之中,只能算是匆匆一面;第二次是在江邊,他們父女救

了厲大哥之後,便即分道揚鑣,他與厲大哥雖然已是相識,也還未曾稔熟。陽浩找一個相貌

相似的人冒充厲大哥,這個人又假裝有病,公孫前輩事先沒起疑心,當然就容易將他騙過

了。」

  公孫宏接下去說道:「現在我想起來了,除了相貌比厲南星瘦削之外,這個新教主還有

一個可疑之處,他說話的聲音嘶啞,和歷南星的口音也很不相同。可惜我當時只道是病人應

有的現象,絲毫沒有對他起疑,以致遭了他的毒手。」

  金逐流道:「只要查明真相,咱們慢慢和他算帳不遲。」

  公孫宏道:「對,事情已經過去,追悔也是沒用。我還是告訴你那一天的事情吧。

  「那個新教主說,他與小女到了西昌之後,便即參與義軍攻打將軍府之役、小女不幸死

在史白都之手,他也受了傷,幸得師叔陽浩之助,逃了出來。

  「我聽了這個消息,當然是悲憤交加,他就乘機勸我,紅纓會與天魔教聯手去對付六合

幫,趁史白都尚未回來,先把六合幫吞併。剪除了他的羽翼,這就更容易報仇了。」

  金逐流聽到這裡,不禁失聲說道:「好毒辣的一條計策!」

  公孫宏道:「我對此事正是想得不很明白,要向老弟請教。史白都的六合幫是依附朝廷

的,如今老弟已證實了陽浩和史白都乃是一路,這個新教主既然是陽浩的傀儡,何以他又要

吞併六合幫?」

  金逐流道:「老的輩有所不知,六合幫現在已經換了幫主,新幫主就是史紅英姑娘。史

白都早已在西昌死了,陽浩他們一定料想得到:史姑娘接任了幫主,六合幫決不會再依附朝

廷而是要加入義軍的了,故此他們就要先下手為強,用這個借刀殺人之計,讓你們紅纓會替

他去收編六合幫。」

  公孫宏道:「幸虧我沒有上他的當。歸時我雖然是相信他的話,但我的為人,老弟你是

知道的,我要報仇,就得光明磊落的去報仇,豈能乘著史白都不在,去欺負他的天下?何況

六合幫中也並非全是甘心依附朝廷之人?

  「因此我當時就拒絕了他這個提議,反過來我以長輩的資格,勸他打消了重組天魔教的

企圖。

  一來雙方話不投機,二來我也不願多耗病人的精神,當下便要告辭。那新教主依照禮

節,端茶送客。」

  金逐流雖然早已知道結果,聽到此處,仍是不禁大為緊張,叫起來道:「這杯茶一定有

鬼!你喝了啦?」

  公孫宏道:「我一直把他當作厲南星,雖然話不投機,但決想不到他會下毒,他向我敬

茶,我當然是毫不懷疑的就喝下去了。

  「一喝下去,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可是已經遲了,只聽得當嘟一聲,那廝摔下茶杯,兔

子似的立即溜進內室,在他那張病床的後面,原來是暗藏門戶的。

  「我一抓抓空,陽浩立即使出了修羅陰煞功向我打來,冷笑說道:『公孫幫主,你既然

來了,就請你留下來吧!』

  「哎,我雖然是中了毒,憑著陽浩這點功夫,想要留我,可還不能!他笑聲未絕,我已

打斷了他的兩條肋骨,叫他的狂笑變成了慘號!只可惜我的掌力發揮不到五成,未能取他性

命!

  「那間密室是藏有機關的,陽浩給我震出門外,立即開動機關,落下了三重鐵閘,將我

困住。他在外面獰笑道:『這杯茶裡也沒什麼,不過放下了一撮斷腸散,公孫幫主,你內功

深厚,或者無需我們的解藥。但萬一你抵受不住,我勸你還是不必逞強,和我們好好的談一

談條件!』哼,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要挾我,真是太不懂得我公孫宏的脾氣了!」

  金逐流吃驚道:「但他們佈置得如此周密,你後來是怎麼脫困的?」

  公孫宏笑道:「佈置得雖然周密,卻也有百密一疏。他們沒有想到我會在屋頂開個天

窗,硬衝出去了。」

  金逐流驚道:「你是用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把屋頂硬揭了一塊?」

  公孫宏笑道:「不錯,我衝了出去,還搶了他們的一匹坐騎,無人敢阻攔我。我跑回家

裡,這才沒有辦法不躺下來的。但在他們的魔窟裡,我卻是連腰也未曾一彎!」

  金逐流大為佩服,笑道:「這並非他們的佈置百密不疏,他們怎會想到,你服了斷腸

散,居然還能夠使出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他們的三重鐵閘加上了陽浩的修羅陰煞功仍然困

不了你!」

  公孫宏苦笑道:「但如此一來,我要憑本身功力解毒,可能要多花一個月的時間了!」

當下又向金逐流抱歉道:「只因我不能起床,至有今日的誤會,否則我決不能讓他們對你和

史姑娘如此失禮的。」

  金逐流道:「這也怪不得他們,我和厲南星的交情,他們是知道的,真假未曾清楚之

前,他們當然不敢讓我見你。何況他們也一定是把史白都當作殺害令嬡的仇人呢!」

  公孫宏道:「雖然如此,也是不諒。」當下把石玄叫來,問道:「莊遠、秦沖二人是否

在外面監視著史姑娘?」石玄甚是尷尬,說道:「莊、秦兩位香主是在客廳陪史姑娘坐,他

們遵守舵主的命令,對史姑娘不敢無禮。」公孫宏道:「叫他們和史姑娘進來。」石玄應

道:「是。」

  雙方把事實話一說了出來,真相雖然尚未大白,但那天魔教的新教主乃是冒名行騙之

徒,這一點已是無疑的了。於是莊遠、秦沖兩位香主。在公孫宏病榻之前,當面向金、史二

人賠罪。

  史紅英道:「事情弄清楚了就好,些須誤會,何足介懷?」

  公孫宏歎道:「可惜我誤遭賊子之算,恐怕還得臥床十天半個月。」

  金逐流道:「不勞前輩費神,我打算和史姑娘馬上就到徂徠山去。陽浩這廝,晚輩料想

還對付得了。」

  公孫宏道:「陽浩利用那個假厲南星作為傀儡,打出了天魔教的旗號,重開秀堂,據我

所知,他所聚集的私邸,為數恐怕還真的不少呢。金少俠深入虎穴,須得當心!」

  石玄說道:「不如待咱們的舵主病好了,大夥兒都去,那就可以穩操勝算了。」

  金逐流道:「好雖是好,但一來我想早些探明真相,二來趁他們根基未固,動手也比較

容易,倘若假以時日,陽浩羽翼已成,以貴會之力,雖然可以剪除他們,但只怕傷亡就要多

了。」

  公孫宏沉吟半晌,說道:「但你們只有兩人,這個……」秦沖是個直性子的人,說道:

「我願意陪金少俠土,將功贖罪。」

  金逐流道:「若然只是去探查真相,人多了恐怕反而不好。公孫舵不放心,晚輩不會和

他們群毆的。晚輩的打算是智取而非力奪。」公孫宏道:「請道其詳。」

  金逐流道:「我意欲潛入天魔教的香堂,將那冒充的新教主揪出來,只要揭穿了他是假

冒的,天魔教的舊部定然倒戈相向,那時只剩陽浩一班妖邪,也就無能為力了。」

  公孫會道:「以你的輕功而論,未始沒有成功的希望。不過也要看機緣是否湊巧,風險

恐怕還是相當大的。」

  金逐流笑道:「冒點風險,倘能免掉大動干戈,這個生意也還是很上算呀。」

  公孫宏道:「我從天魔教的總舵闖出來,對裡面的建築、地形大致還記得一些,我繪一

張地圖給你,或者對以對你有點幫助。」金逐流喜道:「那就更好了!」

  計議已定,於是金逐流在公孫宏家裡住了一晚,第二天取了地圖就和史紅英的去探天魔

教的總舵。正是:

  黑白混淆容不得,為明真相探魔宮。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疑雨疑雲終大白 亦真亦幻說前因

  一個月色朦朧的晚上,徂徠山的黑叢林中,風不吹,草不動,卻偶爾有幾片樹葉落下,

伴隨著一陣極輕微的沙沙聲響,這不是宿鳥驚飛,而是有兩個輕功極高明的夜行人經過,這

兩個人就是金逐流和史紅英了。

  徂徠山是金逐流舊遊之地,此際重來,心情卻是非同舊時。過去他是個遊戲人間的小叫

化,在徂徠山上漫遊,乃是隨興之所至,如今則是有所為而來,恨不得馬上趕到天魔教的總

舵,去揭開厲南星的生死之謎了。

  金逐流走在前頭帶路,走了一會,隱約已可見到前面山崗高處的一座破廟。金逐流說

道:「這座破廟本是天魔教舊部的神廟,聽公孫舵主說,陽浩已在山上天魔教的遺址重建香

堂,但這座破廟,想是無暇及此,仍是任它擱置,未曾蠶修。說起這座破廟,倒是有一段故

事,和我有關。間接也和你有關係。」

  史紅英悄聲笑道:「哦,什麼故事和你我都有關的,我倒想聽聽了。」

  金逐流道:「我就是在這座破廟中認識李敦的,那晚他躲在廟裡烤山芋,我進去向他討

吃,恰巧碰著你的哥哥派來追殺他的青峰道人和焦磊,我把廟裡的一口大鐘罩著他,戲弄了

青峰和焦磊一頓,這才幫忙他躲過了那次難關,那口大鐘裡刻有天魔教的百毒真經,李敦反

而因禍得福。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因為偷了你哥哥的一串夜明珠,這串夜明珠是你的哥哥準備送給薩

福鼎的壽禮,故此非要將他捉回去不可!

  史紅英笑道:「那串夜明珠是我幫他偷的。」

  金逐流道:「是呀,所以我說與你也間接有關。若不是為了那晚之事,引起了我也想劫

奪史白都送京的壽禮,後來我還不會認識你呢。」

  說話之間,距離那座破廟已是越來越近,史紅英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廟裡有火光!

我似乎聞到一股香味,難道又有人在裡面烤東西吃不成?」

  話猶未了,只見金逐流身形疾起,已是箭一般的向前射出,史紅英卻覺得金逐流好似還

在她的耳邊低聲說話一樣:「你快去搜那座破廟,小心一些!」原來金逐流一面使出絕頂的

輕功向前追去,一面卻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向她傳話,是以他的身形雖然早已距離十數丈

之遙,仍好像是在她耳邊說話一般。

  史紅英感到有點奇怪:「為什麼他不進去?」她的輕功稍遜於金逐流,在她進了那座破

廟之後,不過一會,金逐流也就回來了。

  史紅英道:「廟裡只見有這堆火,卻不見有人。你剛才去哪裡?」

  金逐流道:「我到林子裡我一個人。」史紅英詫道:「找什麼人?」金逐流道:「你剛

才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影,躲在廟背的那堵短牆後面,隱隱約約的好似露出半個頭。」

  史紅英大為奇怪,說道:「真的嗎?我卻沒有看見。嗯,也許是因為我未曾怎樣留意

吧。」

  金逐流道:「我剛一發現,那人就像鬼影似的一閃不見了。廟後並無可以藏身之處,除

非是躲進樹林之中。」

  史紅英笑道:「怪不得你突然跑上前去,倒嚇了我一跳,你在樹林裡發現什麼了?」

  金逐流道:「什麼也沒有發現,連半點聲息也沒有聽到。」

  史紅英道:「以你的輕功而論,當今之世,及得上你的寥寥可數,既然你是一發覺就追

上去,距離又不到半里之遙,按說是應該追得上的。」

  金逐流道:「是呀,就是追不上也該看見那人的背影。林中的樹木並不很密,我兜了一

個圈子方才回來,什麼也沒發現。我真不相信這個人會躲得這樣快,不過,天外有天,人外

有人……」

  史紅英道:「假如真的是有一個輕功比你更高明的人,這件事就更奇怪了!」

  史紅英想到的金逐流也想到了,於是接下去說道:「不錯,假如真的有人,這個人是朋

友的話,就該出來相見,是敵人的話,就該出聲報警,但如今已過了這許多時候,還是毫無

動靜,這可真叫我猜想不透了。」

  史紅英若有所思,忽地抬起頭來,說道:「莫非是……」金逐流道:「你猜疑是厲南

星?」史紅英點了點頭;說道:「不知怎的,我好像有個預感,厲大哥一定還沒有死,他知

道有人冒充他,他也一定會來查探的。說不定他也是湊巧在今晚來了。」

  金逐流笑道:「我是盼你的願望成真的。」史紅英道:「你不相信他還活著?」金逐流

道:「即使他還活著,但他是受了陽浩的修羅陰煞功之傷的,豈能負了重傷,從數千里外的

西昌來到此地?來到此地,還能施展如此高明的輕功?再說,厲大哥見了咱們,還有不喜出

望外的趕快出來和咱們會面嗎?」

  史紅英道:「猜想不透,那就暫且不必理它,反正咱們今晚就是要來探查真相的,不

過,這廟子裡剛才卻定是有人無疑。你看,這堆火還未熄滅,烤熟了的山芋也還未吃完

呢。」

  金逐流笑道:「這情景倒是和我那次會見李敦的情景一模一樣。但這個人當然決不會是

李敦。他的輕功和那個人差得太遠!

  史紅英道:「在廟裡的這個人,可能是在咱們未曾上來之前,就已跑了的,倒是你追蹤

的那個人,不知是真是幻?」

  金逐流笑道:「這人神出鬼沒,給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懷疑,不知是否真有其人了。

嗯,或許是我眼花也說不定。不必管它,這幾個烤的山芋好香,我倒是不由得食慾大動了。

你一個我一個分食了吧。」史紅英笑道:「瞧你這副讒相。」

  金逐流道:「吃飽了肚子,正好到天魔教的總舵去大鬧一場。」史紅英道:「你別忘

了,咱們是不能驚動眾人的呀,怎麼可以大鬧一場呢?」金逐流笑道:「我這個人性喜胡

鬧,不知不覺,說溜了嘴了。但話說回來,咱們雖是不想打草驚蛇,但事到其時,只怕未必

能如咱們所願。」

  此時已是將近三更時分,寒意加濃,天色也變得更陰沉了,這晚是三月初四,一彎眉

月,月色本就朦朧,變了天色,連淡月疏星也已給烏雲遮幕。天上落下靂霹細雨,十數步之

外,視線已是模糊。金逐流喜道:「這正是夜行人的好天氣,咱們去吧!」

  到了山上,只見一座堡壘形的建築,矗立山頭,金逐流道:「陽浩這廝倒也真最不容忽

視,在短短的兩三個月之中,居然能夠重建天魔教的香堂,看來他所糾集的妖邪為數的確是

不少了。」

  當下兩人施展輕功,攀上一棵數丈高的參天古樹,居高臨下,俯瞰堡中形勢。只是外面

是一道圍牆,有四座鐵門分立四方,圍牆之內,參差不齊的約莫有數十幢房屋,當中一座最

高的,依照公孫宏的圖示,就是那個假厲南星所住的教主「內香堂」了。

  四座鐵門是業已關閉的,鐵門外面,各有一個看守,抱柝打更,來回踏步。門簾掛著一

盞風燈,甚為光亮,若是有人想偷進去,決逃不過他的眼睛。

  史紅英悄聲說道:「圍牆雖高,難不倒咱們。難的是怎樣打發看守。」要知看守是兼管

打更的,若是把他殺了,裡面聽不到擊柝之聲,登時就會發覺。

  他們面對著東面的一座鐵門,那看守自言自語道:「應該是換班的時候了,怎麼還不見

來?過了片刻,果然見有兩個漢子來到,一個是巡夜的大頭目,一個是接班的看守,那頭目

問道:「可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沒有?」看守苦笑道:「這樣的落雨天,又冷又濕,連夜

神都躲進壘裡去了,哪會有什麼夜行人來呢?」

  那頭目道:「好,那你們就換班吧。天色雖然不好,但下半夜仍是要小心防備。」

  說罷,到別處巡查,接班的那個看守歎氣道:「真倒霉,剛輪到我接班就下雨。你可以

歇息了,我卻不知怎樣才能挨到天亮。」

  接班的這個守衛身體比較瘦弱,似乎比上一個看守更怕寒冷,只見他在寒風凍雨之中

「卜卜卜」的一聲聲打更,「唉咳唉」的一聲聲歎氣。

  這個守衛唉聲歎氣,金逐流卻是喜笑顏開,驀地裡計上心來:「有了,有了!」摘下一

顆松子,當這守衛轉過身的時候,對準了他背心的暈睡穴一彈。

  這守衛叫都未曾叫得出來,突然就像著魔似的,晃了兩晃,身軀倒下。

  金逐流自樹頂一躍而下,捷如飛鳥,不待他的身子倒地,已是抓著了他。一手搶過了打

更用的「柝」,跟著「卜卜卜」地打了起來。

  此時,那個巡夜的大頭目早已回去了。堡壘的四座門雖然各有一個看守,但卻只是擊柝

之聲彼此相聞,不能相見的。打更的聲音並沒中斷,其他三個看守當然是不知道這裡發生的

事了。

  史紅英跟著躍下,悄聲問道:「你打算怎樣?」金逐流道:「快,換上他的外衣,披上

他的斗篷。」

  這守衛身材瘦小,史紅英穿上他的外衣,披上他的頭笠,只是稍嫌寬大一些,但斗篷遮

過了半邊臉孔,在陰暗的雨夜,若不是走近了就著燈光來看,急切間那是決計看不出破綻的

了。

  金逐流笑道:「紅英,你權且冒充更夫吧。」史紅英接過柝木,卜卜卜地打起來;金逐

流提起那個看守,跑到林中,把他藏在兩塊岩石合抱的空隙裡,笑道:「朋友,這裡暖和多

了,便宜你啦!」

  處置了那個守衛,金逐流回到史紅英跟前,低聲說道:「這樣壞的天氣,料想巡夜的頭

目不會這樣快又出來的。若然有人出來,你把他殺了就是。只須半個時辰之內我沒給人發

覺,我想也足夠我用來調查真相了。」

  天魔教的總舵防範得相當嚴密,三丈多高的圍牆上面還插滿了鐵釘,但這所以難倒別

人,卻難不倒金逐流,他根本不用攀登,一個「黃鵲衝霄」,已是捷如飛鳥般地越過。

  金逐流依照地圖的指示,蛇行兔伏,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天魔教教主所住的內香堂。

  只見房中燈火未滅,紗窗上現出一個人影,金逐流伏在一塊假山石的後面,凝眸看去,

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廝果然是假得維妙維肖,若然不是我早就知道他是冒充,在別處見著

他,一定會把他當作厲大哥了!」

  那人好似發覺了什麼,作出側耳細聽的模樣,忽地吹滅了燈。金逐流技高膽大,不理他

房中有沒有埋伏,立即跳出,一掌推開了窗戶,縱身躍入,那人況聲喝道:「是誰?」聲猶

未了,金逐流已是一把抓住了他。可是金逐流聽到他的聲音,卻是禁不住好生詫異!

  這個假冒厲南星的人,不但是相貌維妙維肖,連說話的聲音也是一模一樣!

  金逐流記得公孫宏曾經對他說過,說是那個新教主聲音嘶啞,和厲南星並非一樣的。他

在事後想起,兀是一直後悔,後悔當時沒有看出這個破綻。

  但此刻,金逐流聽到的卻是厲南星的聲音!

  「天下哪有假得如此相似的人?」金逐流當然是禁不住怔了一怔了。

  那人的武功很是不弱,給金逐流一把抓住,迅即就是一個「脫袍解甲」反手點向金逐流

脅下的愈氣穴,黑夜之中,認穴竟是不差毫釐。

  金逐流「咦」了一聲,一招「拂雲手」盪開那人的指抓,失聲叫道:「你是誰?」

  金逐流並非震驚於那人的武功,而是因為那人使出的招數,正是他父親獨創的一門掌

法!

  不約而同的那人也在駭然驚叫道:「你是逐流賢弟麼?」他與金逐流閃電般的交手兩

招,也己認出了金逐流的招數了。

  金逐流吃驚更甚,心道:「難道當真是厲大哥不成?不對,不對,厲大哥豈能變節投

降,自甘墮落,與陽浩這老賊同流合污?但為什麼他也會大須彌掌式?」心裡驚疑不定,先

閃過一過,橫掌胸前,提防偷襲,另一隻手就去摸索燈台,準備點著了燈,再看個仔細。

  那人說道:「不必著燈!」隨即低聲吟一首:「脫略形骸邁俗瀝,相交毋負少年頭。調

弦雅韻酬知己,出匣雄芒斬寇仇。休道龍蛇歸草莽,莫教琴劍忖高樓。中原自有英豪在,海

外歸來喜豁眸。」

  這是厲南星送給金逐流的一首詩,當年他們琴劍相交,厲南星譜了這首詩送給金逐流表

示友誼的。這是厲南星自己做的詩,除了他和金逐流之外,別人決計念不出來!

  金逐流聽了這首詩,已是不容他再有懷疑了。當下說道:「原來你果然是厲大哥,但

這,這卻是怎麼一回事呢?」要知金逐流雖然不再懷疑這人是假厲南星,但厲南星何以會給

陽浩利用,做了天魔教的教主,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時,忽聽得又有腳步聲走來,厲南星道:「我請你看一場把戲,你就會明白

了。」把金逐流一拉,兩人躲到床壁後面。

  只聽得陽浩的聲音說道:「今晚你好好想一想,明兒咱們再談!」

  厲南星貼著金逐流的耳朵說道:「和陽潔一起的這個人,就是冒我之名的那個教主了!

  那教主忽地輕輕地「咦」了一聲,說道:「陽師伯,我還想和你談談,請你進來再坐一

會。」原來他記得出來之時門窗都是已經關好了的,現在發現窗子打開,已知內裡定然有

變,不能不提防有人藏在房中。他不敢明言,只能向陽浩暗示。

  金逐流在厲南星耳邊笑道:「他們來得正好!」話猶未了,只聽得「砰」的一聲,陽浩

已是一掌推開房門,雙腳未曾踏進,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已然發出了。

  陽浩以為躲在房中的是內奸,做夢也想不到是金逐流和厲南星二人。他的修羅陰煞功在

天魔教中是無人能敵的,心想我先叫這廝吃點苦頭再說。

  不料吃苦頭的不是奸細,反而是他,說時遲,那時快,金逐流早已一躍而出,駢指如

戟,點向他胸口璇璣穴。

  陽浩也當真了得,驟然遇襲,雖驚不亂,反手一勾,使出小擒拿手法反扣金逐流的脈

門!金逐流化指為掌,一個大須彌掌式向他胸膛印下。

  雙掌相交,陽浩禁不住連退三步,給金逐流的掌力將他震出了門外。但金逐流也只是略

佔上風,未能將他抓住。

  陽浩這一驚才當真是非同小可!要知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經練到了第八重,尋常之輩,在

他掌風籠罩之下,已是要冷得僵硬,哪裡還能和他動手?但如今這個人非但能夠和他動手,

而且還能夠硬接他的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的掌刀,硬碰硬的將他一掌擊退!

  陽浩是曾經和金逐流交過幾次手的,此時雖然未曾看見金逐流的面貌,亦已知道來的是

他了。

  那教主跟在陽浩後面,正要進來,陽浩連忙叫道:「快跑!」金逐流笑道:「跑不了

啦!」身形疾起,兀鷹撲兔般的凌空向那教主撲下,陽浩情知他的師侄決禁不起金逐流的這

一掌,只好也是依樣畫葫蘆地跳起身來,和金逐流在空中對了一掌。

  那教主一面跑一面叫道:「有奸細,來人哪!」剛跑得幾步,陡然間只覺肩上的琵琶骨

一麻,原來已是給厲南星將他抓住了!

  陽浩和金逐流對了一掌,胸口如受重壓,落了下來,翻過一座假山,佔了有利的地形,

準備應付金逐流的攻擊。冷笑說道:「金逐流,你縱有三頭六臂,今晚也是逃不出去的了!

你不要以為拿住了我們的教主,就可以要挾我們,咱們還是好好的商量商量吧!」

  天魔教上下人等,聽到了教主的叫聲,此時已是紛紛地趕來捉拿奸細。厲南星把那教主

拖進房中,叫道:「賢弟,回來!」

  金逐流莫名其妙,心裡想道:「厲大哥好糊塗,敵眾我寡,拚命衝出去或者還可以死裡

逃生,躲進房中,那豈不是變成讓人家甕中捉鱉了?」但因厲南星已經進去,他自是不能單

獨突圍,只好也跟著進去。

  陽浩本來有點害怕金逐流衝過來和他拚命,此時見金、厲二人都已躲入房中,不禁哈哈

大笑,朗聲說道:「金逐流,你們總不能做一輩子當縮頭烏龜吧?人來,毒箭、噴筒伺

候!」此時陽浩的黨羽和天魔教的大小頭目都已來到,在陽浩指揮之下,片刻之間,已是把

那間房子團團圍著!陽浩得意之極,大笑說道:「先讓你們知道一點厲害!」從一個頭目手

中取過一副弓箭,「哩哩」兩聲,兩枝箭破窗而入,插在牆上。陽浩冷笑說道:「厲南星,

你是使毒的行家,你可以驗看這兩枝毒箭,是不是見血封喉的毒箭。接著又取過一隻噴筒,

一按機關,噴出一溜火光,登時窗子著火。金逐流一記劈空掌打出,把燒著的木頭打掉,落

在窗外,那一溜火光,轉瞬即滅,沒有燒進房來。但一股焦臭的氣味,已是瀰漫房中,顯然

從這噴筒噴出的也是毒火。

  陽浩接著說道:「金逐流,若只是幾副弓箭幾隻噴筒,那自是奈你不何,但現在不是幾

副幾隻,而是成千上百,你縱有三頭六臂,十條性命,也是絕計難逃的了!嘿嘿,再說你想

做縮頭烏龜也不成,大不了我讓師侄陪葬,一把火就把這房子燒了!」

  金逐流從燒破的窗口望出去,只見箭簇的寒芒宛似繁星,一隻隻烏黑的噴筒儼如無數毒

蛇昂頭對著窗口。

  陽浩笑道:「看清楚沒有?現在我給半個時辰讓你們商量,識趣的乖乖投降,否則休怪

我下辣手!」

  金逐流暗自尋思:「如此陣仗,看來衝出去也是難逃性命的了。不過,總勝於束手待

斃!」正想與厲南星說話,厲南星已在他耳邊悄聲說道:「我有辦法平安脫險,你看好這

廝,且不必點他穴道。」

  金逐流抓著那教主的琵琶骨,說道:「你動一動我就要你的命!」只見厲南星搬開那張

大床,伏在地上摸索,自言自語道:「離牆三尺六寸,青磚上有環狀凹痕為記。是這裡

了!」當年厲南星的父母建造這間教主的寢房之時,用的是特別堅厚的大青磚,故此經過二

十餘年,尚無損壞。此次陽浩重修房屋,只是加上上蓋,地下的磚頭並無掉換。

  厲南星揭開了兩塊青磚,露出一個洞口,一股霉臭的氣味衝了出來。

  金逐流取出兩顆顏色碧顏的丸藥,這是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功能祛毒解穢,分了

一顆給厲南星,納入口中,當下便把那個假冒厲南星的天魔教教主,一同拖進地洞。

  厲南星亮起火折,只見是一條望不盡頭的地道。入口處有兩扇石門,厲南星從裡面把石

門關上,笑道:「他們不懂開關之法,要鑿開這個石門,至少也得花三兩天工夫。」

  那個教主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他的臥床底下,竟然藏有這麼一條秘密的地道,不禁「咦」

的一聲叫了出來,口一張開,積聚在地道中的穢氣吸進的就更多了,這一下熏得他的五臟六

腑就似要在肚子裡造反一樣,頓時大嘔特嘔。金逐流口裡含著碧靈丹,也不禁捏著鼻子。

  厲南星冷笑道:「你雖然冒充我的身份,做了教主,諒你也不知道這個所在。快快從實

招來,你與陽浩串通,幹下這等元恥的勾當,有什麼陰謀?」

  那個教主只好忍受穢氣,苦著臉求饒:「這不關我的事,這都是陽浩擺佈的。他是我的

師伯,他說我的相貌有點像你,要我冒充教主,我是不敢不從。他想利用我作傀儡,重組了

天魔教之後,就可以向朝廷賣身投靠,討得更大的價錢。請教主曉命!」

  厲南星「哼」了一聲,說道:「我才不希罕當這教主!哼,你這廝雖然不是首惡,但貪

圖富貴,也應該讓你吃一點苦頭,死罪饒了,活罪難饒。」當下點了他的麻穴,只是令他不

能動彈,知覺則未消失,冷笑說道:「你在這裡躺兩天吧,陽浩弄得開石門,自然會放你出

去,弄不開石門,那就活該你倒楣了!」那教主暗暗叫苦,心想要在這二十年從未打開過的

地道中,忍受兩日兩夜的臭氣,這已經是倒楣透了。

  厲南星處置了這個假冒他的教主之後,這才得有空暇問金逐流道:「賢弟,你是怎麼知

道這裡的事情的?史姑娘呢,怎的不見她與你同來?」金逐流道:「她在外面,不知給人發

現了沒有?」又道:「我已經見過公孫宏了。公孫燕呢?該不至於已遭不幸吧?」心想厲南

星既然沒死,公孫燕想必也還活著。果然便一聽得厲南星說道:「她也是在外面等我。好,

咱們這就出去接應她們吧。」

  厲南星帶領著金逐流,一面行走,一面說出他們那日的遭遇。

  那日他在赭石崗上,從懸崖上跳下去,自份必死無疑,不料身體著地之時,只覺好似跌

落在一張厚厚的地氈上一樣,雖然還是不免有點疼痛,但卻毫髮無傷,過後他才知道,原來

這是幽谷中化作春泥的落花,保全了他的性命。

  桃花谷中地氣濕熱,此時方是冬盡春來的時候,外面猶自苦寒,谷中的千樹萬樹桃花已

在盛開。厲南星緩緩坐了起來,放眼一看,但見花光如海,精神為之一爽。歎為平生未有之

奇遇。

  不料還有更大的奇遇尚在後頭!山風吹過,隱隱聽得上面呼喝之聲,厲南星吃了一驚:

「怎的公孫燕好似還沒有走?」心念未已,只聽得呼呼風響,一個人跌了下來,剛好跌在厲

南星的身旁。厲南星連忙將她扶起,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公孫燕是誰?

  兩人死裡逃生,相逢如在夢中!厲南星心情尤其激動無比,要知他跳下幽谷,本來是不

想連累公孫燕陪他送命的,滿以為公孫燕見他死了,便會自己逃生,哪知公孫燕竟然跟著跳

了下來,與他料想的剛剛相反!

  不知不覺之間,兩人都已是滿眶淚水,雙手緊緊相握,厲南屋道:「燕妹,你,你何苦

如此?」公孫燕道:「你死了我豈能獨活!」厲南星道:「可是想不到咱們都沒有死。但嶇

壁千丈,咱們又都是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的,只怕是逃不出這幽谷了。怎麼辦呢?」公孫燕

道:「反正我已打定了主意,是死是活,咱們都在一起。逃不出去,那又有什麼打緊?」

  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令得厲海星又是感愧,又是自慚。本來他是懷著「曾經滄海難

為水」的心情,在此之前,雖然明知公孫燕對他有意,他卻一直佯作不知,將公孫燕當作妹

妹看待的,此際深深受她感動,不禁想道:「想不到她對我竟是如此癡情!書中說得好:易

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在女子而言。固然如此,在男子而言,何嘗不也一樣?燕妹為我不

惜輕生,我可不能再辜負她的芳心了。」想至此處,不覺把死生置之度外,將公孫燕攬在懷

中,笑道:「現在我倒不想死了。你呢?」公孫燕也笑道:「我不是早說過了嗎,你活著我

當然也陪你活著。」

  厲南星道:「就不知天公是否能如咱們所願?」公孫燕道:「能活得一天就是一天。我

想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咱們一定會逃得出去的。」厲南星道:「不錯,在這裡先養好了

傷,慢慢再想辦法。」

  話雖如此,這不過是厲南星在無可奈何之中,姑且安慰公孫燕的說話而已。有什麼辦法

可想呢?修羅陰煞功之傷,是沒有藥物醫得好的。除非本身的內功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方

才可以自己運功,驅除寒毒。莫說公孫燕做不到厲南星也還差得遠。修羅陰煞功無藥可醫,

公孫燕或許不知,厲南星是懂得各種邪惡毒功的大行家,卻是十分明白的。

  但正如公孫燕所說:「活得一天就是一天。」厲南星但願在斃命之前,多過幾天幸福的

日子,當然是要想法求活的了。

  要活下去,首先就要找尋食物。他們二人受的都是修羅陰煞功之傷,這傷乃是寒毒之

傷,雖然無藥可救,但在寒毒未發作之時,卻並不怎樣痛苦,行動也無妨礙,只是不能運用

內功罷了。

  桃花谷中瘴氣極濃,不但人畜難以存活,飛鳥也不能犧息。厲南星是懂得毒物學的行

家,在桃林中走了一會,已知這幽谷中的桃花瘴厲害無比,只能採摘野生的桃子充飢了。但

既然有桃花瘴,桃子當然也是有毒的。

  公孫燕笑道:「管它有毒無毒,反正咱們只是打算有一天就活一天。」厲南星道:「且

慢吃它,待我再找一找,看看還有什麼可吃的東西。」

  厲南星暗自思量:「這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跌落這幽谷之中已是絕路,谷中還有

奇毒的桃花瘴,莫說找不到食物,就是找得到可以吃的東西,恐怕最多也只能活三兩天

了。」

  公孫燕又笑道:「厲大哥何必愁眉不展,你看這裡的桃花開得多美,咱們若能在這洞天

福地之中死去,也不枉此一生呀!」厲南星聽她把這瘴氣積聚的幽谷稱作洞天福地,不覺苦

笑。

  厲南星正自以為絕望,忽地心念一動,想道:「奇怪,我為何吸了瘴氣,並不覺得頭昏

目眩?」一看公孫燕的面色,只見她也好像是反而更精神了。

  厲南星道:「燕妹,你試深深吸氣,胸中有無煩悶之感。」公孫燕並不知道有桃花瘴,

深深呼吸幾次,笑道:「好香!真是舒服極了!」

  厲南星一時想不到其中道理,心道:「莫非當真是老天保佑,本來是應該受瘴氣之毒

的,加反而連原來的寒毒也減輕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那道瀑布旁邊,公孫燕拍手笑道:「南哥你快來看,有東西吃了。」

原來瀑布下面的寒潭,游魚無數。

  厲南星不禁大為奇怪,在這桃花谷中,飛鳥不能棲息,水中卻有游魚,大大出乎他急料

之外。

  公孫燕道:「可惜找不到釣鉤。好,我先喝飽水吧。」厲南星道:「不可!」公孫燕已

經伏在潭邊,喝了好幾口水了。抬起頭來,笑道:「有何不可,這水清甜得很呢!」

  厲南星想道:「桃花瘴毒害不了我們,這水想必也是可喝的了。水中的游魚恐怕也是一

種特別的魚類。反正是要死的,潭水毒魚,喝了吃了,大不了也是死得快些而已。」

  厲南星精通水性,說道:「不必釣竿,我給你捉魚。」這一晚他們就用烤魚作為晚餐。

  從桃花潭中捕獲的這幾條鮮魚,又肥又嫩,吃到口中,還有一種特殊的香味,似是中人

欲醉的花香一般。俗語說飢不擇食,何況是這樣鮮美的珍饈?兩人把魚骨都吞嚥下去,吃得

乾乾淨淨。公孫燕笑道:「每天有這樣的鮮魚可吃,我和你在這桃花谷中過一世,已是心滿

意足了。」

  不料樂極生悲,吃過了烤魚之後,忽覺丹田有股熱氣上升,不多一會,竟然渾身發熱起

來。熱得難受,公孫燕呻吟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不顧一切,跳進潭中,讓冰冷的

潭水浸著自己。厲南星驚道:「潭水恐怕是有毒的!」跟著跳下去想把她拉起來,公孫燕笑

道:「舒服極了,我寧願中毒而死,勝於受體內如焚之苦!」

  厲南星驀地心念一動,想道:「我們本來是中了修羅陰煞功的寒毒的,何以浸在潭水之

中,絲毫不覺寒冷?難道這瘴毒和潭中的毒苗,竟然是可治寒毒的靈藥。」

  厲南星熟讀百毒真經,此際暮然省悟了「以毒攻毒」的道理,於是不再阻攔公孫燕的所

為,和她同在寒潭戲水,笑道:「你說得對,天無絕人之路,看來咱們是可以得救了。」

  果然在連吃了三天烤魚之後,兩人試一運功,真氣已是能夠運行無阻。到了第五天,體

內的寒毒已經去淨。

  厲南星試出了寒毒已經去淨,說道:「這魚是不能再吃了,再吃,咱們就要中熱毒

啦。」

  公孫燕道:「不錯,我也覺得今天有點不對,好像精神反而不如前兩天了。厲大哥,你

是否感到有些兒暈眩?」

  厲南星道:「這是因為咱們的寒毒已經去淨,開始感受到瘴氣的侵襲了。就是有可吃的

東西,這個桃花谷也不能再住下了。」

  公孫燕道:「糟糕,那怎麼辦?咦,厲大哥,你在想什麼?」要知求生乃是人類本能,

公孫燕雖然說過願在這桃花谷中過一世,但此際已經有了生機,她自是不願困在谷中待斃。

  厲南星若有所思,忽地跳起來道:「咱們可以脫困了,你跟我來!」

  公孫燕半信半疑,說道:「你發現了什麼?我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復,要爬上去恐怕還不

能夠。」

  厲南星笑道:「不用那樣費力,這幽谷是另有出路的。」公孫燕喜出望外,還疑是厲南

星哄她歡喜,說道:「真的?但這谷底的桃林,咱們都已踏遍了,出路在哪裡?」

  厲南星一指瀑布,說道:「就在這瀑布後面!」正是: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幽谷落花藏俠侶 曉星殘月證鴛盟

  公孫燕又最歡喜,又是驚奇,說道:「你怎麼知道?」

  厲南星道:「潭裡的魚是隨著瀑布衝下來的,你注意到了沒有?」公孫燕道:「這又怎

樣?」厲南星道:「魚在瀑布中決難存活,可以推想決不是在山上衝下來的,我這幾日留心

觀察,隨著瀑布流下的魚,最高也不過是在離地三丈多的高處出現,在這個高度以下,水量

突然加大,水流的色澤也稍微深暗,這是兩股水流會合在一起之時才會發生的現象。因此我

推想瀑布後面,定然另有一處活水水源,咱們只須探明這股活水的水源通向何處,就可找到

出路。」

  厲南星精通水性,公孫燕是在長江邊長大的,水性雖不如他,也不很弱。當下兩人施展

輕功,爬上三丈多的高處,以「燕子穿簾」式躍進瀑布,果然穿過了一道水簾。發現了瀑布

後面別有洞天。

  那是一個山洞,有一股活水從洞中流出,好在洞中的水並不很深,僅是齊腰而已。公孫

燕在厲南星幫助之下,走出了這個狹長的山洞,果然發現了一條出路,從山的另一邊鑽出,

重見天日了!

  金逐流聽到這裡,笑道:「我那天到桃花谷中尋找你們,也曾發現這條瀑布,可惜我沒

有跳進去看,卻想不到瀑布後面別有洞天。」

  厲南星按下去說道:「我們脫困之後,本來想找你的。但在路上一打聽,西昌的義軍已

經撤退,大涼山的義軍基地亦已遷移。我們無法打聽到義軍的消息,只好暫且放棄尋找你的

念頭。公孫燕怕她爹爹牽掛,要我與她南歸,也好請她爹爹報仇。但我們沒有去紅纓會,先

到了此地,這卻是始料不及的。你已經見過她的爹爹,內裡原因。想必你是應該知道的

了?」

  金逐流道:「你們在南歸途中;已經知道了公孫舵主遭受暗算之事。」

  厲南星道:「不錯,我們知道了有人冒充我重組天魔教,公孫燕的爹爹又受了傷,權衡

緩急輕重,回去探病之事可以從緩,這個冒名行騙之徒,則非馬上揭破不可,因此我們就先

來這裡了。我想以公孫宏老前輩的功力,陽浩的修羅陰煞功縱然能夠今他受傷,也決不能致

他死命,這一點傷公孫宏老前輩自己就可以醫好。」金逐流道:「你料得不差,公孫前輩最

多在十天半月之後,便可恢復如常。」

  厲南星道:「我離家之時,家母曾給我一幅天魔教總舵的秘密地圖,本來她是要我來查

探那裡刻有百毒真經的大鐘的下落的,順便叫我察視一下舊址,給我這幅地圖,後來我知道

百毒真經已給李敦取去,銅鐘亦已毀了,我一直沒有來,想不到這幅地圖如今卻派上了用場

了。」

  金逐流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有恃無恐。這麼說來,公孫姑娘想必是在這地道出

口之處等候你了?」

  厲南星道:「不錯,我叫她在外面把風,一有危險,就躲入地道,出口之處是後山一個

僻靜所在,也是藏有機關,外人決不會知道的。史姑娘呢?」

  金逐流道:「她扮作守夜的更夫,如今裡面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她在外面,不知給人發

現了沒有?」此時他們已經走到接近地道的出口,金逐流如有所覺,忽地「咦」了一聲,說

道:「外面似乎有兵器碰擊之聲!」

  且說史紅英在外面打更,天上下著米粒般的細雨,寒風冷閒之中,史紅英如是心急如

焚,遲遲不見金逐流出來,不如他在裡面怎麼樣了?過了是差不多相近一個更次了,仍然聽

不到有什麼動靜,史紅英不敢擅自離開,只好等待。

  正自等得心焦,忽見有四個頭目模樣的人,兩人一邊,從莊玄兩邊向她走來。史紅英心

頭一凜,想道:「巡夜的頭目剛才只是一人,何以如今增到四人之多?」感到有點不妙,但

又怕打草驚蛇,誤了大事,一時間躊躇未決,不敢出手。

  哪知史紅英不敢出手,對方已是先下手為強了。

  陡然間只聽得呼呼風響,那四個人間時出手,四枚暗器一齊打來,配合得恰到好處,史

紅英的前後左右,都有暗器封著去路,不論躲向哪一方,都是難免受傷。

  史紅英一聽這暗器破空之聲,就知來的都是高手。她的長劍尚未出鞘,空手只怕接它不

住。

  好個史紅英,劍未出鞘,身形一轉,披著的斗篷已是抖開,霍的一個「鳳點頭」,斗逢

飛舞,登時變成了一面盾牌,四枚暗器竟然給她的一張斗篷盡數盪開。

  這一下行藏頓露,那四個人紛紛喝罵:「這小子果然是奸細!」「什麼小子,她是史家

賤婢!」「我道是誰,原來是六合幫吃裡爬外,謀害兄長的妖女!」「陽老前輩神機妙算,

果然所料不差!」

  原來此時在堡中正是陽浩開始發現金、厲二人的時候,陽浩已經在調兵遣將了,但史紅

英在外面尚未知道。

  陽浩是個老謀深算的人,金逐流何以能夠逃得過守衛的耳目,潛入這堡壘來呢?他一加

琢磨,立即料到金逐流在外面定有黨羽,至少有一個守夜兼打更的人是給金逐流的同黨替

換。因此他派出的這四個人,當然就不是尋常的頭目,而是天魔教中第一流的高手!史紅英

打落暗器的功夫,乃是史家的「沾衣十八跌」的家傳絕技,這四名高手,有三個人是曾經見

史白都使過的,當然也就立即知道了史紅英的身份了。

  這四個人喝破了史紅英的行藏,立即一擁而上。一個使的是厚背斫山刀,一個使的是水

磨鋼鞭,一個使的是青銅鑭;最後一個卻是雙手空空,什麼兵器都沒有的黃衣老者。但在四

個人中,卻以他的本領最為厲害。

  黃衣老者後發先至,史紅英把斗篷一揮,使出了「夜戰八方」的招數,配合上獨門的

「沾衣十八跌」的功夫,盪開了斫山刀和水磨鋼鞭,不料卻擋不住那雙手空空的老者,只聽

得聲如裂帛,那張厚厚的斗篷,竟給這黃衣老者以鷹爪功硬生生地撕成兩片。

  史紅英一個移步換形,喚道:「來得好!」陡然間,只見劍氣森森,白刃耀眼,一柄明

晃晃的利劍已在斗篷裂開之處伸了出來。

  黃衣老者想不到她出劍如此之快,慌忙一縮右手,左臂一彎,卻以肘捶攻去。只見寒光

一閃,黃衣老者的長袖給削去了一截,幸虧他籠手袖中,劍鋒削得差了半寸,否則連他的手

指也將割掉,史紅英也險些給他的肘捶撞中,蹌蹌踉踉的斜走兩步,拋開撕破的斗篷,左手

解下圍腰的軟鞭。

  這一招雙方各以凌厲的殺手攻撲,當真是險到了極點!史紅英固然是心頭暗措叫苦,只

怕不能在這四名高手圍攻之下突圍;那黃衣老者也是不由得不吃了一驚,本來他的鷹爪手是

連環三招的,給史紅英以凌厲的劍法,迫他縮手之後,第三招已是變為雙掌護身,不敢攻敵

了。

  使青銅鑭的那個漢子見史紅英似乎腳步不穩,以為有機可乘,喝道:「併肩子上呀!」

一招「舉火撩天」,青銅鑭向上磕去,準備瞌開史紅英的長劍,青銅鑭就可以打碎她的琵琶

骨;使水磨鋼鞭那個漢子和他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夥伴,兩人配合有素,水磨

鋼鞭的漢子聽得他一打招呼,根本不用看他出的是什麼招法,便即使出一招「鐵梨耕地」,

長鞭霍地來打史紅英的雙足。

  一個是「舉火撩天」,一個是「鐵犁耕地」,配合得恰到好處,但若史紅英應付得稍微

失宜,顧得了頭,顧不了腳,顧了腳,顧不了頭,那就一定要重傷在這兩人的鞭鑭之下了。

  不料史紅英的腳步看似踉蹌,其實印是奇妙莫測的「醉八仙」步法!

  她輕功超妙,鞭劍雙絕,這兩人配合得雖然極好,也還是難奈她何。此時她已解下軟

鞭,以鞭對鞭,軟鞭一繞,纏上那人的水磨鋼鞭;以劍敵鑭,劍鋒一晃,偏旁一引,使了個

「卸」字訣,輕描淡寫的就把青銅鑭撥過一邊去了。使水磨鋼鞭那個漢子沉腰坐馬,猛力一

拉!

  史紅英吃不住這股猛勁,身向前傾,腳下仍然踏著「醉八仙」步法,順著崩傾之勢,唰

的一劍,從那使青銅鑭的漢子所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波」的一聲,劍尖穿過這人的「護

肩」,這人本來是想打碎她的琵琶骨的,反而幾乎給史紅英刺穿他的琵琶骨。幸虧他的「護

肩」乃是三寸多厚的皮革所制,史紅英的劍尖刺入了一寸有多,尚未穿過,那黃衣老者又已

撲上來了。

  史紅英陡覺勁風颯然,不用回頭,已知是本領最強的那個黃衣老者在她背後攻到,當下

跟不得傷這使青銅鑭的漢子,立即反手一劍,化解了對方「鷹爪功」的拿手絕招!迅即軟鞭

抖開,放鬆了那使水磨鋼鞭的漢子,身形一飄一閃,軟鞭以「風刮落花」的招數掃出,恰恰

又掃開了從側面斫來的一柄厚背斫山刀。

  以史紅英的本領,若然是單打獨鬥,這四個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但在他們聯手圍攻之

下,史紅英卻是有點應付不暇,情知久戰下去,定要吃虧,心裡想道:「不知逐流在裡面怎

麼樣了?但我如今已經給人發現,那也無須顧忌打草驚蛇了。」當下便即用「傳音入密」內

功叫道:「逐流,快來!」她哪裡知道,金逐流此時已是和厲南星在那地道之中,「傳音入

密」也傳不到他的耳朵,

  這四人乃是天魔教中一流高手的身份,覺得以四人圍攻一個女子,已是有失體面的事,

既然勝算在握,為了保持身份,自是不願再向堡中求援。

  那黃衣老者連使幾招極為凌厲的擒拿手法,把史紅英逼得東躲西閃,得意洋洋,哈哈笑

道:「你那相好的姓金的小子早已在裡面束手就擒啦,你喊破了喉嚨也沒人來救你了。你要

見這姓金的小子,只有乖乖的放下兵器,跟我們進去吧!」

  話猶未了,忽聽得暗器破空之聲,跟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冷笑道:「還有我在這裡呢!

用不著金逐流親自動手,我和史姐姐就可以將你們接班妖人收拾。」

  使厚背斫山刀的那個漢子在四人之中氣力最大,身法卻是最笨,聽得暗器破空之聲,腳

步尚未邁開,只覺腰間一麻,已是給一枚錢鏢打中,哎喲叫道:「好丫頭,你、你敢暗

算……」「老子」兩字未能吐出口來,已是「卜通」倒下。這枚錢襟正好打中了他的愈氣

穴!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黑衣女子,手持雙劍,旋風般的殺了到來!史紅英又驚又

喜,叫道:「公孫姐姐,你、你,原來……」公孫燕笑道:「不錯,我尚未報仇,還捨不得

死呢!」圍攻史紅英的這四名高手,看見公孫燕突然來到,不由得都是大吃一驚!他們並非

是害怕公孫燕,而是害怕她的父親——在武林中聲名僅次於江海天的紅纓會總舵主公孫宏!

  那次公孫宏在此誤遭暗算,中了毒又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之後,仍然能夠只憑一雙肉

掌,獨自一人就闖出了天魔教總舵,那一仗殺得天魔教上下人等,人人都是膽戰心驚!生怕

他傷好之後,就要趕來報仇。

  此時他們看見公孫燕來到,心中都是不免如此想道:「公孫宏這老兒決不會讓他的女兒

獨自來的,一定是地的傷已經好了,哎呀,說不定這老兒就躲在一旁,看咱們是怎樣對付他

的女兒呢!」

  說時遲,那時快,公孫燕已是旋風般地撲到,雙劍矯若游龍,左一招「大漠孤煙」,劍

直如矢,指向那青衣老者的咽喉,右一招「長河落日」,劍勢如環,圈住那個使厚背斫山刀

的漢子。

  青衣老者嚇礙連忙叫道:「我對令尊素來欽敬,不敢得罪姑娘。姑娘有話好說!」但公

孫燕出劍何等之快,這青衣老者話猶未了,只覺脅下一麻,已是給公孫燕刺中了穴道。本來

以這青衣老者的功夫,雖然不及公孫燕,但也相差不遠,至少可以鬥到百招開外的,只因心

裡一慌,鬥志消失,這就冷不防的一個照面便著了公孫燕的道兒了。

  使厚背斫山刀的那個漢子,本領較弱,但卻是陽浩的心腹,膽子也較那青衣老者大些,

是以當公孫燕的左手劍向他刺來之時,他立即就使出剛猛的刀法招架,心裡想道:「就算公

孫宏這老兒來了,我也得把她的劍打落再說,總不能平白讓她傷了。」

  公孫燕一劍劍中那青衣老者的穴道,說道:「看在你欽敬我爹爹的份上,饒你不死!」

跟著一聲冷笑,左劍一圈,圈著了那人的厚背斫山刀,右劍抽了出來,唰的就從圈中刺進,

冷笑說道:「你這廝無禮,我可不能饒你了!」

  使厚背斫山刀的這個漢子,在天魔教中雖然算得是個高手,在武林中只不過是二三流的

腳色,公孫燕的劍法己盡得乃父真傳,狠辣奇詭,豈是他所能抵敵?只聽得「卡嚓」一聲,

這人的一條手臂已給公孫燕斬掉,胸口也著了一劍,登時痛得暈了過去。

  任公孫燕收拾這兩個漢子之際,史紅英也是當仁不讓,她像和公孫燕競賽似的,鞭劍齊

上,一鞭打碎了那個使水磨鏡鞭的漢子的琵琶骨,跟著又一劍刺中了那個使青銅鑭的漢子。

這兩個人也都倒在地上,要爬也爬不起來了。

  史紅英歡喜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公孫燕笑道:「你想不到會在這裡見著我吧?聽說你做

了六合幫的幫主,我還未曾向你道賀呢。」

  史紅英道:「這些事慢慢再說,厲大哥呢?」公孫燕道:「有人冒他的名做天魔教的教

主,他跑去找這個人算帳了。」

  此時正是陽浩指揮黨羽包圍金、厲二人的時候,香堂裡面吶喊的聲音已是隱隱可聞。史

紅英道:「我和逐流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嗯,你聽!裡面好像已經打起來,咱們趕快進去

吧!」

  公孫燕笑道:「不用進去,你跟我來,包管你見得著他們。」

  話猶未了,只聽得好幾個聲音同時叫道:「捉奸細,快來捉奸細呀!」

  公孫燕道:「快走,快走!咱們犯不著在這裡和他們硬拚!」

  史紅英不知她的葫蘆裡賣什麼藥,只好跟著她跑,陽浩的得力手下,除了派出來那四個

高手之外,其餘的人都在裡面,此際跑出來捉拿「奸細」只不過是幾個巡夜頭目,哪裡能夠

追得上她們?

  公孫燕跑在前頭帶路,不消片刻,正是到了後山,把追兵遠遠甩在背後,連呼喊聲音也

聽不見了。

  公孫燕停下腳步,自言自語道:「不錯,是這裡了。」

  史紅英詫道:「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原來她們立足之處,正是荊棘叢中。

  公孫燕道:「這裡有一條地道,可以進去天魔教的內香堂,厲大哥和我約好,裡面倘若

出了事情,他會從地道走出來的。」

  史紅英這才明白,說道:「原來如此,但不知他們二人已經會面沒有?」

  公孫燕道:「你若是心急,唯們也不妨進去看看,反正這裡沒有人,不怕洩漏秘密。」

  公孫燕正要教她開啟地道的方法,史紅英忽地「咦」了一聲,說道:「好像有什麼聲

息,莫非是……」話猶未了,只聽得衣襟帶風之聲,果然是有一個夜行人來了。

  史紅英吃了一驚,心道:「此人不知是誰,輕功可是高明之極。」公孫燕喝道:「是

誰?」陡然間一條黑影出現在她們的面前,陰惻惻地冷笑道:「原來是你們這兩個臭丫頭,

好呀,今晚你們撞著了我。正好叫你們抵償中兒的性命!」

  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在西昌漏網的文道莊。他的兒子文勝中死在義軍之手,他立誓要

為兒子報仇,看見義軍的人就殺。

  史紅英知他本領了得,立即先發制人,唰的一劍就攻過去,刺他的左肩井穴。公孫燕斜

身掠進,劍如飛鳳,與史紅英配合,刺他右肩。

  他們二人的劍法都是以輕靈迅捷見長,不料她們出劍雖快,依然是刺了個空。

  掌風劍影之中,只聽得「蓬」的一聲,一條粗如人臂的樹枝應手而折,文道莊的掌力排

山倒海般的湧來,史紅英繞樹疾走,幸而沒有給他傷著,但見他如此聲勢,也是不由得暗暗

吃驚。

  文道莊狂笑道:「知道厲害了麼?」呼的一掌又向公孫燕打去。公孫燕回劍防身,但聽

得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劍尖竟是被掌力震盪得晃刻不休!

  史紅英見勢不妙,連忙揮劍搶攻,說時遲,那時快,文道莊的第三掌又至,適才那兩掌

威猛之極,這一掌打出,卻是無聲無意,史紅英怔了一怔,陡地心中一凜,只覺那股掌力有

如暗流急湍,力可吞舟。幸虧史紅英輕功超卓,一覺不妙,立即便是一個「細胸巧翻雲」倒

縱避開。閃避得雖然巧妙,但胸口也好似受了巨錘一擊似的,五臟六腑都幾乎翻了轉來,原

來文道莊已是用上了「三象神功」。

  史紅英又是吃驚,又是詫異。她並不是沒有見識過文道莊的「三象神功」,在西昌之

時,她也曾與文道莊單獨交過手,當時雖是敵不過他,但在十數招之內,也還抵擋得住,遠

不若今晚的吃力,只不過兩個照面,就幾乎傷在他的掌下。史紅英心想,怎的相隔還未有三

個月,他的三象神功竟然精進如斯。

  史紅英有所不知,原來文道莊所練的「三象神功」乃是一種介乎邪正之間的內功,可以

有兩種練法,走正宗內功的路子來練,功力只能漸進,但卻精純,而對身體沒有妨害;倘若

走邪派的霸道路子來練,見效極快,但對身體卻極為有害。

  文道莊的火候距離爐火純青的境界尚遠,本來不敢用邪派的方法練功的,但在他的兒子

死後,他一心只想報仇,已是陷於半瘋狂的狀態,竟然不擇手段地走最霸道的路子來練「三

象神功」。大功告成之後,方始發覺已有走火人魔的預兆,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就將成為

廢人。他業已走入魔道,自是不知後悔,發覺了有走火入魔的預兆,更是急於要在這一年半

截之內,殺盡仇人了。這次他來徂徠山,就是想與陽浩聯手,計劃怎樣把他心目中的強仇大

敵一一除掉的。

  史紅英這幾個月與金逐流朝夕一起,得益不少,尤其在正宗的內功心法上,得了金逐流

的傳授,已有小成,是以雖然感到吃力非常,也還可以勉強抵受,當下運氣三轉,氣沉丹

田,胸口的痛楚登時消失。

  公孫燕劍法極為精妙,但功力不足,比之史紅英尚要稍遜一籌。在文道莊的三象神功猛

攻之下,史紅英勉強可以支持,公孫燕卻已是感到氣也透不過來了。

  此時公孫燕正站在地道的出口,盼望金逐流與厲南星出來。遲遲不見,心裡大為著急。

  當下虛晃一招,繞樹而走,稍梢鬆了口氣,連忙發出一串長嘯。

  她發嘯的用意當然是向金、厲二人報警,文道莊卻以為是她催促父親快來的訊號,心裡

想道:「公孫宏這老兒料想不會讓她女兒獨自來此,堡中有吶喊廝殺之聲,想必是這老兒已

在裡面和陽浩他們打起來了。這老兒若是趕來助這兩個丫頭,倒是有點棘手。」

  公孫燕燕甚是機靈,察覺文道莊怔了一怔,掌力也似平稍微減弱一些,立即猜到了對方

的心思,叫道:「爹爹,快來!」

  公孫燕原是想擾亂對方的心神,只盼能夠多支持一刻便有轉機。哪知她不叫喊還好,一

喊出來,反而激使文道莊必須痛下殺手了。

  文道莊猛地一聲獰笑,陰惻惻地說道:「即使公孫老兒來了,我也不懼。但你卻已是不

能活著等到見你的爹爹了!」

  猛聽得「轟隆」一聲,文道莊一掌劈倒了一棵樹,公孫燕正在這棵樹的後面,幾乎給它

壓著。

  地道的出口是一片長滿荊棘茅草的荒地,只有這一棵樹可以用來掩蔽,樹一倒下,公孫

燕的輕功已是難以閃游。文道莊呼呼的連發三掌,竟是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史紅英鞭劍齊施,長鞭纏足,短劍欺身而進,冒險攻他的上三路。這一招是她家傳劍法

的精華所在,劍尖顫動,同時攻他的三處要害。左刺胸前的「乳突穴」,右刺他的琵琶骨當

中的「肩井穴」,中刺他小腹的「愈氣穴」。而以刺「肩井穴」為主,其他兩處作為陪襯。

  這一招殺手劍招凌厲非常,文道莊不得不暫時放鬆公孫燕,一個轉身,大怒喝道:「先

斃了你這臭丫頭!」掌力奔雷閃電般的倏然而至,劍光登時又被震散,有如波心蕩月,閃起

了千點銀光,又如黑夜繁星殞落如雨。

  就在這個當兒,史紅英只覺肩頭微痛,「嗤」的一聲,右肩的上衣已是給文道莊撕破!

原來文道莊是要抓碎她的琵琶骨,以報復她劍刺自己的肩井穴的,史紅英在間不容髮之際,

恰恰避開,同時公孫燕亦已快劍疾攻,她這一招也正是攻敵之所必救的精妙劍法。

  三方面動作都是快如閃電,文道莊來不及向史紅英追擊,一個轉身「錚」的一聲,彈開

公孫燕的青鋼劍!迅即化指為掌,劃了半道弧形,雙掌同時擊下,又是一招「雷電交轟」!

  公孫燕的功力比之史紅英尚要稍遜一籌,這一招「雷電交轟」乃是威猛無倫的殺手,文

道莊已經把「三象神功」發揮得淋漓盡致,公孫燕如何能夠抵擋?

  只聽得「噹」的一聲,公孫燕的青鋼劍已是給文道莊打落!公孫燕身形急起,離弦箭般

的向前疾竄,文道莊喝道:「哪裡跑!」如影隨形的一個起伏就追了上來!

  眼看文道莊就要抓著了公孫燕的背心,猛所得又是「轟」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地道

出口處的那塊大石滾開,金逐流、厲南星一齊衝出。

  史紅英受了掌力的震盪,不由自己的在地上打了幾個盤旋,此時兀是未能穩住身形。

  金、厲二人都是大吃一驚,金逐流奔向史紅英,厲南星急忙跑過去擋住文道莊。

  文道莊獰笑叫道:「還我兒子的命來!」雙臂箕張,左手是大擒拿手法,五指如鉤,向

厲南星的天靈蓋抓下;右掌蘊藏著『三象神功』的威力,劈向他的胸膛。左腳同時飛起,踢

他小腹!這一招三式全是拼了性命的打法。

  厲南星吃了一驚,心想:「這人敢情是瘋了!」百忙中使出「天羅步法」,避開了文道

莊飛腳,雙掌合抱如環,以柔勁盪開了文道莊的一抓。但文道莊向中路劈來的掌力厲南星仍

是不能躲過。兩條人影倏分倏合,厲南星大叫一聲,陡地一個觔斗倒翻出一丈。「天羅步

法」和大須彌掌式乃是金世遺親自傳授的上乘武功,厲南星用出這兩種武林絕學,竟然只是

一個照面就敗在文道莊的手下,此時連金逐流都是不由得大大吃驚了!

  史紅英甩開金逐流的手,急聲說道:「我沒受傷,你快去!」無須她的催促,金逐流已

是一躍而起!

  文道莊大喝道:「好呀,金逐流你這小子也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正是天堂有

路你不進,地獄無門你偏進來!好極了,好極了!還我兒子的命來!」

  金逐流一溜煙般地滾到,閃電般的在地上打了幾個盤旋,文道莊雙掌快刀也似的劈下,

狂笑聲中,金逐流陡然躍起,只在這一起一伏的剎那之間,他已是接連使出了七手怪招,把

文道莊的剛猛絕倫的掌勢一一化解開去!

  史紅英叫道:「使玄鐵寶劍,玄鐵寶劍!」

  金逐流和文道莊交上了手,心中也是好生詫異,不解他的武功何以會忽然高了這麼多。

  激戰中文道莊一掌劈下,金逐流「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厲南星失聲驚呼,正要跑上

去,不料剛剛邁出一步,只覺胸中氣血翻湧,原來他剛才受了文道莊掌力的震盪,雖未至於

受了內傷,但急切之間,氣息已是難以調勻,一雙腳都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厲南星自知有心無力,暗叫「糟糕!」忽聽得史紅英笑道:「厲大哥不用擔心!」厲南

星抬頭一看,只見金逐流已經跳起身來,手中拿著玄鐵寶劍,郎聲說道:「文道莊,亮兵器

吧,咱們較量較量劍法!」文道莊手裡卻拿著一幅破布。

  原來金逐流得史紅英提醒,但卻騰不出手來拔劍,因此只好用一個古怪的身法,佯作跌

倒,伏地打了個滾,這才能夠抽空拔劍。文道莊身手何等矯捷,立即疾抓下去,撕破了金逐

流的衣裳。不過這也在金逐流意料之中,算準了有驚無險的。此時他己拔劍出鞘,文道莊仍

是空手,本來地可以憑著玄鐵寶劍的威力,立即進招,殺個文道莊措手不及的,但金逐流卻

不願意有失名家風範。

  文道莊領教過玄鐵寶劍的厲害,心裡想道:「幸虧這小子驕傲得很,否則給地搶了先手

攻勢,今晚只怕難逃一敗。」

  史紅英吃了一驚,叫道:「可惜,可惜!」文道莊大笑道:「可惜已經遲了!」笑聲中

只見一道黑油油的光華已是倏地向金逐流捲去!

  原來文道莊所用的軟劍也是一件寶物,那是百煉精鋼化成的繞指劍,不用之時可以當作

腰帶的,在西昌那次交手,文道莊用軟劍對付金逐流的玄鐵寶劍雖然不敵,但吃虧亦非常

大。

  厲南星叫道:「賢弟小心,這是毒劍!」原來文道莊在那次鬥劍敗給金逐流之後,重新

用毒藥淬過軟劍。只要給他傷了一點皮肉,就會見血封喉。

  金逐流心道:「怪不得他這把劍現出黑油油的光華,原來是『喂』了毒的。」當下加多

了幾分提防,但卻也傲然不懼,恃著玄鐵寶劍的威力,一招「五丁開山」,就劈下去!哪知

文道莊已經練成了邪門霸道的「三象神功」,同樣的一把劍,在他手中已是大大的不同了!

  雙劍一交,只聽得錚的一聲,文道莊的軟劍彎曲如弓,但玄鐵寶劍卻也不能將它削斷。

文道莊喝道:「看劍!」倏然間那柄軟劍彈了起來,刺向金逐流的胸口,金逐流平劍一墮,

軟劍再次彈開,但迅即又刺到了他的肩井穴,金逐流以天羅步法游開,解招反招,不過片

刻,雙劍已是碰擊了十七八下!

  最初幾下,沒有什麼。交手了十數招之後,金逐流只覺對方的力道逐漸加強,儼如一股

股的浪潮衝來,一浪高過一浪!

  文道莊的軟劍只有二指之寬,薄如木片,比起金逐流的玄鐵寶劍,簡直不成比例。金逐

流以全力揮動玄鐵寶劍,初時還能把他的軟劍壓彎,到了後來,每一下重手法的劈刺,竟然

都給他擋住。

  到了三十招過後,金逐流的劍尖就像附了一塊大石似的,越來越覺沉重,劍法的靈活已

是大不如前。

  金逐流不由得暗暗吃驚,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業已知道文道莊是使出隔物傳功的本

領,想把他的五臟六腑震傷。金逐流暗自思量:「在中原的武林人士之中,隔物傳功的本

領,當推史白都第一。但現在看來,這廝的隔物傳功,即使史白都復生,只怕也是不及他

了!若不出奇制勝,久戰下去,定必吃虧。」

  激戰中,金逐流連使幾個古怪的身法,每一劍都從文道莊意料不到的方位刺來,殺得文

道莊也不禁有點吃驚,想道:「當今之世,若論招數的精妙,只怕連江海天在內,誰也比不

上這個小子!」

  但文道莊也是個武學的行家,在未摸清對方的路數之前,便即改變戰術,暫採守勢。金

逐流的玄鐵寶劍劈得虎虎生風,卻總是劈所不到他的身上。在離身三尺開外,就給他的軟劍

盪開。

  厲南星等人看得驚心動魄,但公孫燕已是稍稍受了一點傷。厲南星和史紅英的氣力亦尚

未頓復,自知插不進手去。硬要插手的話,反而會給金逐流增加困難。不僅幫不了,而且要

變成他的累贅。

  厲南星無計可施,只好索性閉目運功,免得觀戰分神。只盼真力早點凝聚,才可以幫得

上忙。

  雙方越鬥越緊,猛聽得文道莊一聲大喝:「好小子,且叫你也知道我的厲害!」雙劍相

交,「嗚」的一聲,這一次不是軟劍壓彎,而是金逐流的玄鐵寶劍受不住對方的壓力,不由

自己的要連連後退了!

  原來這是因為金逐流的氣力已給他消耗了一半,故而玄鐵寶劍的威力也大大的打了折

扣。」

  厲南星本來是閉目運功,此時聽得公孫燕與史紅英的驚叫之聲,情不自禁地睜開眼睛來

看,一看之下,也是不由得暗暗吃驚。再想靜心運功,已是不能了。

  他們還未知道,金逐流此際所受的威脅還超乎他們的想像之上。

  文道莊的劍是淬了劇毒的,雖然未能刺破金逐流的皮肉,但也令得金逐流受到了影響。

  金逐流忽覺掌心有麻癢癢的感覺,原來在雙劍密如聯珠的碰擊之下,金逐流的玄鐵寶劍

也沾了毒,毒質侵入他的掌心。

  這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幸虧金逐流沒有受傷未曾見血,尚無大礙,但是雖然如此,必須

運功防毒,以免毒性蔓延。

  此時他們已惡鬥了將近半個時辰,金逐流的攻勢受挫,本來就已是處於下風的了,再加

上必須運功防毒,當然是感到吃力非常,顯得左支右絀。不過,文道莊究竟也還有些顧忌他

的玄鐵寶劍,金逐流「天羅步法」的奇妙亦非文道莊所能相比,是以雖然處在下風,但在急

切之間,也還勝他不得。

  厲南星的功力不過恢復四五分,自知幫不上忙,正自著急。不料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又有一個強敵來到。

  且說陽浩在裡面率領手下,包圍了那間屋子,過了半個時辰,不見金逐流出來回答,限

期已到,便即喝令眾人,破門而入。

  他不知道躲在屋子裡的金、厲二人早已走了,破門之際,如臨大敵,毒箭噴筒齊對準了

門窗,大門撞破,裡面鬼影也沒一個,陽浩始知中計。

  房中發現了地道的人口,但地道中的那兩扇石門已經給厲南星在裡面關閉,要鑿開石

門,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陽浩並非笨蛋,當下便即想道:「這兩個小子決不會在地道中束手待斃,此時料想已經

從地道的另一端出去了,他不知道出口之處,於是便是出去搜查,文道莊與金逐流高呼酣鬥

之聲,從後山隱隱傳來,終於給陽浩找到了他們的所在。

  陽浩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便看出了文道莊已是穩操勝算,不禁喜出望外。要知他

最忌憚的只是金逐流,厲南星、公孫燕、史紅英三人,他是不放在心上的。何況他以為厲南

星,公孫燕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之傷,一定還未痊癒。只須他一出手,不難將敵人一網打

盡。當下哈哈笑道:「姓厲的小子,我以為你已經夾著尾巴走了,卻原來你還未逃出我的掌

心!好,你就和這兩個丫頭一齊上來送死吧!」

  厲南皇大怒道:「我正要找你算帳!」與公孫燕並肩一站,佔住了地利,以逸待勞。陽

浩一掌拍出,寒風捲地,登時把方圓十丈之內,變得如同冰窟一般!

  厲南星與公孫燕晃了兩晃,但卻連「噗嗤」也沒打一聲,倒是在旁邊的史紅英,給冷得

禁不住牙關打戰。

  原來他們二人在桃花谷中治好了修羅陰煞功之傷後,身體中已是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一種

抵抗寒毒的功能,不再怕陽浩的修羅陰煞功了。

  不過,厲南星雖然不怕寒毒,但因氣力未曾慚復,仍是不免吃虧。陽浩的修羅陰煞功並

非以掌力稱雄,但功力畢竟是在他們三人之上。

  公孫燕絲毫不覺寒冷,知道對方的修羅陰煞功已是傷害不了自己,心中大喜,膽氣壯了

許多。劍法一展,身似水蛇遊走,笑道:「陽老賊,多謝你給我扇涼,好涼快啊!」清脆的

笑聲中,抖起了三朵劍花,連襲陽浩腰部以下的風市、環跳、維陽王處麻穴,史紅英的劍法

和她同屬於輕靈迅捷一路,不用事先練習,自然配合得絲絲人扣。唰、唰、唰三劍連環刺

去,劍尖點的是陽浩腰部以上的懸樞、中陵、崇明三處麻穴。

  史紅英的內功頗有根底,這幾個月又得了金逐流以正邪合一的內功心法相贈,根基牢

固。是以雖然感到寒氣侵膚,但卻也還可以勉強禁受得起。就像厲南星一樣,吃虧的只是氣

力不加。

  陽浩雙掌交叉拍出,左掌盪開了公孫燕的長劍,右掌以大擒拿手法,施展空手入白刃的

功夫,逼退了史紅英,陡的一個鴛鴦連環腿,又解開了厲南星的招數,以一敵三,依然稍佔

上風。

  雖然稍佔上風,有一處穴道卻險些給公孫燕刺著,陽浩也禁不著心頭一凜:「奇怪,何

以她們都不怕我的修羅陰煞功了?」他的獨門功夫失了功效,不覺有點怯意。正是因此,疲

兵奮戰的厲南星、公孫燕、史紅英,才能夠和他逐漸打成平手。

  他們這邊打成了平手,金逐流那邊的形勢卻是越發危險了。此時金逐流的真力已經給文

道莊消耗了大半以上,文道莊的真力當然也有消耗,但不如金逐流之甚。他練的是極霸道的

邪派內功,此時把三象神功發揮得淋漓盡致,步步緊逼,金逐流的玄鐵寶劍漸漸施展不開,

雖然仍能揮動,招數使出,已是難以得心應手。

  文道莊勝利在望,狂態畢露,哈哈笑道:「中兒,中兒,為父給你報仇,先殺金逐流這

小子,再殺史紅英這臭丫頭,公孫宏的女兒和厲南星這小子當然我也不能放過。哈哈,哈

哈,四條性命為你陪喪,你也該瞑目了。你若嫌不夠,我還可以把到妙嫦抓來,在你墳前焚

化!」神情儼似瘋人,但那柄軟劍的力道卻是絲毫不減。

  原來文道莊此際已是開始感到胸口一團火熱,這是走火入魔將要發作的預兆了!本來他

的走火入魔是應該在三個月之後才發作的,只因這一場惡戰的觸發,使得他難以控制,不能

不提前發作了。此時文道莊的神智已是漸漸模糊,只有一個念頭非常清澈,那就是要為兒子

報仇。正是:

  禍福無唯自召,無名妄動便遭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走火入魔難自拔 傳動運劍顯神通

  金逐流本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見文道莊好像瘋狂的野獸一般,連聲獰笑,向他猛

撲,也是不禁有點心悸。忽覺對方攻來的力道好像潮水般的從四面八方湧來,金逐流施展天

羅步法,都避不開,登時就似一葉輕舟,在驚濤駭浪之中掙扎,禁不住搖搖晃晃。

  金逐流大吃一驚,暗自想道:「奇怪,怎的他的氣力突然增強了這麼多?」原來在走火

入魔發作之前,一個武功高明之士,陷於瘋狂的狀態,身體蘊藏的潛力就會全部發揮出來。

但這卻是「迴光返照」的現象。

  出紅英眼光一瞥,見金逐流被攻得好像招架都招架不住了,痛癢相關,不覺失聲驚呼。

高手搏鬥,哪容得稍有分神?陽浩猛的一個肘捶撞出,逼退了欺身進劍的公孫燕,倏地化為

「龍爪韋」抓下,「嗤」的一聲,撕破了史紅英的一條袖子。

  金逐流並不知道文道莊已是「迴光返照」,心裡只是想道:「我不能令紅英為我擔

心!」當下抱元守一,使出了一套大須彌劍式,這是一套防守得非常嚴密的劍式,創自天山

派的始祖凌未風,後來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得了天山派掌門唐曉瀾所傳,又加以改進的。使

出這套天下無雙的防禦劍法,可以抵擋武功比自己高明得多的強手,加上金逐流有玄鐵寶

劍,使了這套劍法,防禦的力量比用普通的刀劍何止倍增?因此他雖然並不知道對方是「回

光返照」,但採用的戰術卻恰恰對了。雖然仍是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文道莊的強

攻猛撲,一時間卻也難奈他何,形勢比剛才穩了許多。

  文道莊猛攻了數十招之後,漸漸成了強弩之末,金逐流鬆了口氣,朗聲說道:「紅英,

我對付得了,你不必為我擔憂!你們打發了陽浩這老賊,再來助我不遲。」

  陽浩以一敵三,稍佔一點上風,但久攻不下,亦是心急。本來他以為文道莊很快就可以

打發金逐流的,此時不禁大失所望,暗自想道:「金逐流這小子武功極是邪門,分明敗象畢

露,不知怎的,轉眼之間,卻又給他穩住了。萬一文道莊打不過地,這可糟糕!」此時形

勢,只要任何一方的一個人先行獲勝,就可以幫助同伴,掌握全局。陽浩害怕文道莊克制不

住金逐流,更是要急於求勝了。

  史紅英放下了心,凝神對敵,厲南星、公孫燕氣力未曾恢復,三人之中,以她功力較

高。陽浩頻頻使出殺手,都給她化解開去。公孫燕避開正面,採用繞身游鬥的戰術,劍走輕

靈,乘胺抵隙,專襲陽浩的要害穴道,她與厲南星不懼陽浩的修羅陰煞功,敢於欺身進襲,

也給了陽浩很大的威脅。

  陽浩強攻不下,不由得心急如焚,暗自想道:「奇怪,為什麼還不見他們來呢?」要知

他們惡鬥了已將半個時辰,後山的地道出口之處,距離前山不過數里之遙,按理陽浩的手下

應該是早已聽到聲音,趕來的了。

  殊不知陽浩固然著急,厲南星卻比他更為心焦。此際,金逐流的形勢雖是較為好轉,但

也不過勉強穩住而已。表面看來,還是文道莊佔盡上風的。

  厲南星十分珍視金逐流對他的友誼,心裡想道:「逐流這次為了我不惜冒險犯難,深入

虎穴,探查真相。我豈能讓他傷在文道莊的手下?」此時他的氣力已經恢復了五成,集合三

人之力,當然可以幫忙金逐流取勝,但必須先把陽浩擊敗才行。

  厲南星情急之下,一個欺身搶進,冒險急攻,給陽浩找到了破綻,只聽得陽浩一聲大

喝,五指如鉤,抓著了厲商量的肩頭!

  公孫燕緊緊跟著厲南星,一見不妙,雙劍立刻便刺過去。兩方面的動作都是快到了極

點,陽浩元暇抓碎厲南星的琵琶骨,掌心勁力一吐,便即移形換位,對付公孫燕的劍招。

  幸虧陽浩的力道未能使足,厲南星像皮球一般地拋了起來,在半空中翻了兩個觔斗,跌

下地來,居然沒有受傷,一個「鯉魚打挺」,又跳起來了。

  劍光人影之中,只聽得陽浩喝聲:「撒劍!」公孫燕的兩口青鋼劍化成了兩道銀虹,飛

上半空。公孫燕的身子也跟著「飛」了起來,倒縱出三丈開外。原來她是給陽浩用大擒拿手

法奪了雙劍的,好在她的輕功絕卓,劍一脫手,人即躍開。

  就在此時,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沉聲喝道:「誰敢傷害我女兒?」

  這一喝有如睛天起了個霹靂,陽浩心頭大震,不由自己的退了幾步,顧不得再向史紅英

攻擊。其實那人只是聲到人還未到,陽浩若是敢於乘勝攻敵的話,史紅英決擋不了他全力的

一擊。但陽浩一聽,已知此人是誰,只憑此人的聲威,已是足以把他嚇退有餘!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紅纓會的總舵主公孫宏。

  而且還不僅是公孫宏而已,和公孫宏一同現身還有一個人,這個人竟然是武林公認的天

下第一高手江海天!陽浩抬頭一看,看見了江海天,更是心驚膽喪。

  公孫燕喜出望外,叫道:「爹爹,孩兒沒事!」公孫宏抓著她的雙手,好生詫異,說

道:「你一點都不覺得冷麼。」公孫燕笑道:「陽浩的區區修羅陰煞功豈能傷得了我,孩兒

正打得發熱呢。」

  公孫宏看出女兒果然沒有中毒的跡象,不由得大感奇怪,心裡想道:「以燕兒現在的內

功造詣,至少須得再練十年,方能抵禦陽浩的修羅陰煞功。難道她有什麼奇遇不成?這此不

必管了。但她既有抵抗寒毒的本領,我倒是可以假手於她,叫陽浩這廝受個大大的折辱

了。」

  公孫宏想不出緣故,便不再問,當下哈哈一笑,說道:「不錯,陽浩這點微末之技,也

想拿來欺負人,當真是太不自量了。打下去他當然不是你的對手,我其實是不必為你擔心

的。」

  公孫燕握著父親的雙手,忽覺掌心有股熱力傳來,片刻之間,流遍全身,四肢百骸無不

舒暢。原來公孫宏是以本身真力,為女兒打通奇經八脈,幫助她內息運行。這是一種最上乘

的內功,所注入的內力雖然不能保持長久,但在一兩個時辰之內,公孫燕的內功卻是遠勝平

時。

  公孫燕深深吸了口氣,只覺氣達重關,渾身精力瀰漫,無處發洩。不禁大喜叫道:「南

哥,快來!」

  厲南星在半空中翻了兩個觔斗,跌下地來,試一運氣,知道了自己並沒有受傷。喘息過

後,便上前與公孫宏相見。

  公孫定向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哈哈大笑,公孫燕莫名其妙,撅著小嘴兒道:「爹,你

難道還不認識南哥,怎的這樣看他?」公孫宏笑道:「燕兒,你不知道,爹的確是上了一次

大當,把一個冒名的天魔教教主,當作你的南哥了。」

  厲南星聽得金逐流談過此事,當下說道:「這都是陽浩這廝搗的鬼。那個冒名之徒,是

他的師侄,其實也是個可憐蟲,一切都得聽他的擺佈的。」

  公孫宏道:「好,陽浩這廝如此可惡,待會兒你去教訓教訓他吧。不必生氣。」

  公孫宏與女兒歡聚傾談,好像壓根兒就不把陽浩放在眼內。陽浩僵在一邊,既不敢動

手,又不敢逃走。他深知公孫宏的武功勝他十倍,逃走不成,只怕更受凌辱。

  陽浩無可奈何,只好把心一橫,說道:「公孫老兒,你武功遠勝於我,但也無須把我如

此奚落。好,死在你的手上總還值得,你要如何,只管來吧!」

  文道莊此時已是陷於瘋狂狀態,公孫宏與江海天二人他是認得的,但卻不知道害怕了。

他聽了陽浩的說話,忽地也哈哈大笑起來,手舞足蹈地叫道:「陽浩,你這老渾蛋不可搶我

的對手。公孫宏,江海天,哈哈哈哈,你們來得正好,我要殺掉你們為我兒子報仇!你們所

有在場的人,通通都得斬盡殺絕,為我兒子報仇!」

  文道莊手舞足蹈,看似不成章法,但舉手投足,隨意所之,卻又都是極厲害的殺手。江

海天看了,好生駭異,心裡想道:「師弟的招數,確實是比我高明得多。假如我不憑功力取

勝的話,只怕還當真對付不了這樣瘋狂的打法呢!」

  金逐流看見師兄來到,精神大振,文道莊不依章法,他也自創新招,文道莊許多稀奇古

怪的攻法,都給他隨意化解。不過,由於文道莊在走火入魔之前,氣力特別來得大,金逐流

仍是不免要屈居下風。

  公孫宏握了厲南星雙手,依法施為,不過片刻,厲南星本來是蒼白如紙的面上,現出一

片紅光。此時剛好是陽浩開聲,向他挑戰的時候。

  公孫宏放下雙手,哈哈笑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交手。燕兒,你和厲大哥替我

廢掉他的武功吧!」公孫燕、厲南星齊聲應了一個「是」字,雙雙躍出。

  陽浩心裡暗喜,卻佯作怒容,說道:「公孫老兒,你竟然自此小覷我!要是我失手打傷

了你的女兒,女婿,你可怨不得我!」

  公孫宏笑道:「諒你這點本領也傷不了他們,有什麼修為,儘管施展便是。倘若你在他

們的手下能夠逃生,今後我也不會再找你的晦氣了。」

  陽浩把厲南星稱作公孫宏的女婿,公孫宏並不否認,等於是默許了他們的婚事。公孫燕

粉面嬌紅,芳心暗喜。

  陽浩聽得公孫宏答應絕不出手,也是心中大喜,立即說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

鞭!公孫姑娘,你就和厲公子上吧!」

  史紅英不知他們已得公孫宏之助,業已恢復了功力,正自躊躇,好不好上去和他們二人

聯手?公孫燕笑道:「史姐姐,你和金大哥打文道莊,咱們比一比看誰先取勝,好嗎?」

  史紅英見她說得甚有把握,心想:「一定是他們已有穩操勝券的方法,否則公孫舵主絕

不會誇下海口。她和厲大哥是一對,既然公孫舵主這樣安排,我倒是不便與他們聯手了。」

於是說道:「好吧,我只能盡力而為,要比是一定比不過你們的。」

  文道莊怪笑道:「小妖精,你也來了!你有膽害死你的哥哥,就應該有膽量陪我的兒

子。嘿嘿,史白都呀史白都,我給你報仇,請你在泉下給我的兒子主婚,我的兒子不要封妙

嫦了,要你這妹妹小妖精!」史紅英斥道:「瘋子,別胡說八道!看劍!」一招「玉女投

梭」,劍尖上碧瑩瑩的光芒指到了文道莊的後心!

  文道莊反手一掌,背後就像長著眼睛一般,盪開了史紅英的劍尖,三指便扣她的脈門。

竟是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大擒拿手法。

  金逐流喝道:「休得逞兇!」玄鐵寶劍當頭劈下!文道莊雖然神智不清,但應付強敵卻

是毫不含糊,反應極為靈敏,一個側身錯步,黑玉軟劍反彈削出,架住了金逐流的玄鐵寶

劍,劍鋒一抖,光芒電射,居然又是一招非常凌厲的劍法,刺向金逐流脅部的愈氣穴。

  此時文道莊的走火入魔已是快將發作,在此消彼長的情形之下,雙方功力已是相差不

遠。文道莊架住了玄鐵寶劍雖然還是能夠反攻,但打向史紅英那一掌已是氣力不足了。史紅

英手背一揮,化解了他的大擒拿手法,喝聲:「著!」立即便是一招「金針度劫」,刺到他

的丹田。

  文道莊叫道:「乖乖不得了,中幾,中兒,你的媳婦兒娶不成啦!」腳步踉蹌,宛如醉

漢,但卻恰好避開了史紅英的這招殺手。史紅英滿以為這一劍可以致他死命的,不料竟給他

古里古怪的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開,心裡也是不禁駭然。不過文道莊在背腹受敵之下,刺向金

逐流的一劍當然也是落了空了。

  另一邊,厲南星與公孫燕並肩而上,亦已和陽浩開始交鋒。

  陽浩不知他們的功力非但已經恢復,而且重勝從前,暗自思量:「我若重傷了這個丫

頭,公孫燕這老兒雖是有話在先,只怕也是不會放過我的。女婿總是隔一層,對,我叫厲南

星這小子受點輕傷也就是了。」

  心念未已,哪知厲南星一劍刺來,勁力竟是大得出奇。陽浩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覺不

對,不覺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公孫燕已是唰唰唰連環三劍,刺咽喉、削左肩、掛兩

脅,殺得陽浩手忙腳亂。厲南星欺身進劍,陽浩橫掌一封,只聽得「嗤」的一聲,左肩已是

給公孫燕削去了一片皮肉,原來他以八成的掌力盪開厲南星的長劍,已是無力兼顧公孫燕那

奇詭迅捷的劍招。

  公孫宏哈哈笑道:「連我的女兒你都打不過,還想與我動手麼。」陽浩忍著疼痛,說

道:「公孫老兒,你知道我是看在你的份上,……」公孫燕冷笑道:「誰要你討好我的爹

爹,你有多大本領,儘管獻醜吧!只要你在我的劍下能夠逃生,爹說過的話豈有不算數

的?」

  陽浩此時已是知道難以取勝,但心想要逃生總還能夠,當下喝道:「這是你們父女親口

說的,可別反悔了!」雙掌齊出,突然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全力向公孫燕攻去!

  公孫燕笑道:「哈!狗急跳牆了!」厲南星道:「對付瘋拘,只有打之!」運劍如風,

一招之內,連刺陽浩的七處大穴。公孫燕唰地一劍,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三方面動作

都快,陽浩的掌力未曾盡發,左肩又著一劍。但公孫燕卻也給他的掌力震得連退幾步,方能

穩住身形。要知公孫燕雖然是不懼他的修羅陰煞功,但又得了父親的真力之助,但本身功力

究竟還是稍遜一籌。

  陽浩接連中了兩劍,幸虧都只是皮肉之傷,但也痛得難受。當下氣得哇哇大叫,拚命反

撲。

  厲南星笑道:「不能讓瘋狗跑掉,又去咬人。」公孫燕道:「它跑不掉的!」她和厲南

星在桃花谷相處那幾天,相互切磋,早已練好了一套並肩對敵的劍法,剛才因為氣力不濟,

難以配合,此際正好拿陽浩來一試身手。

  厲南星的功力較高,從正面禦敵,化解陽浩的攻勢,公孫燕身法輕靈,劍如飛鳳,側襲

敵人。兩人雖是第一次並肩禦敵,拿陽浩試招,但一攻一守,如也配合礙無懈可擊。公孫宏

看得心花怒放,不住的捋鬚微笑,想道:「得此佳婿,夫復何求!」

  不過一會,只見雙劍盤旋飛舞,織成了一道光網,把陽浩罩在光網之下。陽浩嚴似受傷

的野獸,左衝右突,總是衝不出去。此時方始知道,果然是連逃生也不能了。

  江海天看得也是有點詫異,笑道:「公孫前輩,恭喜你調教出這樣一位本領高強的女

兒。年紀輕輕,居然能夠破解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勝於一

代。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公孫宏道:「江大俠過獎了。實不相瞞,她這抵禦寒毒的功夫,並不是我所教的。我還

以為是厲少俠代令師傳授的呢。談到破解修羅陰煞功,當今之世只有令師能夠。想當年令師

在嵩山千障屏大敗孟神通,那才是真正破解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呢!」

  江海天怔了一怔,有點覺得奇怪,心想:「何以他在這個時候,竟有興致談論武林舊

事?」想了一想,隨即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借這機會,希望我提醒厲南星如何破解陽浩的

修羅陰煞功。他是說過要廢掉陽浩的功夫的。」當下說道:「家師曾經言道,只要內功練到

不懼寒毒,要破修羅陰煞功,那就是易於反掌了。今媛如今已是不懼寒毒,諒陽浩這廝逃不

出她的掌心!」江海天說話之中,接連提了兩次「掌」字,厲南星聽了,登時心領神會。

  原來凡是修羅陰煞功練到第六董以上的人,陰寒之氣必定是凝聚掌心,只要將他掌心的

「勞宮穴」刺穿,就能將他的武功廢掉。

  江海天不便明言,那是因為要讓小輩成名的緣故。同時他以武林宗主的身份,若是公然

指點制敵的訣竅,也是有失身份。是以他只是反覆的用了兩個「掌」字,希望厲南星自己領

悟。表面上他是在誇讚公孫燕,其實是說給厲南星聽的。不過,他這樣提醒厲南星,卻也等

於是救了陽浩一條性命,因為厲南星廢掉他的武功,就用不著殺他了,陽浩倘若知道江海天

的用意,那還是應該感激他的。

  厲南星小時候也曾聽過金世遺打敗孟神通的故事,不過當時沒有怎樣留心,此時得江海

天提醒,登時心領神會。暗自想道:「金大俠傳我正邪合一的內功心法之時,曾說過邪派高

手的命門要穴,不外三處:一是丹田;一是下陰的歸藏穴;一是掌心的勞宮穴。金大俠當年

如何破解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我雖然是知而不詳,但如今江大俠一再說起一個『掌』字,

說到這個字時,聲音也特別大些。想必是教我刺穿他掌心的勞宮穴了。」當下欺身進劍,向

陽浩掌心刺去,陽浩果然神色驚慌,連忙縮掌。

  陽浩的武功非同泛泛,厲南星想一下子就刺著他的掌心「勞宮穴」,當然也是並不容

易。

  江海天一看厲南星如此出劍,就知他已領悟,於是不再理會這邊,回過頭來,看金、史

二人和文道莊的惡鬥。

  金逐流的功力與文道莊本來相差不遠,得了史紅英之助,大佔上風。

  文道莊「呵呵」怪叫,忽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神態更是瘋狂!江海天吃了一驚,叫

道:「師弟小心了!」

  公孫宏笑道:「這廝雖是瘋狂,但亦已是強弩之未,如今又受了內傷,依我看來,他恐

怕是命不久長了。江大俠難道還怕他反撲麼?」

  江海天道:「老前輩說的不錯,看這跡象,他似乎已是走火入魔、性命難保了,不過他

現在口吐鮮血,卻並非是因為受了內傷,而是他在使用天魔解體大法!」

  「天魔解體大法」是一種極歹毒的邪派內功,使用的人在自殘本身、見血之後,功力可

以陡增一倍。但使用這種功夫,極傷元氣,過後不死也將殘廢。是以邪派高手,只有在準備

與對方兩敗俱亡的時候,方敢使用。

  文道莊咬破舌尖,使出了天魔解體大法,果然攻勢大熾,金逐流的玄鐵寶劍都幾乎遮攔

不住。史紅英更是近不了他的身。

  公孫宏吃驚道:「既然如此,咱們也不用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了。江大俠,由你出手,

還是由我出手?」

  江海天道:「不勞前輩費心。」言下之意,當然是要自己出手的了。但說了之後,卻仍

然是意態悠閒的在旁觀戰。

  文道莊狂笑道:「金逐流,你有玄鐵寶劍,也不能傷我毫毛,我的武功天下第一,你服

不服?哈哈哈哈,我的武功現在是天下第一了!你這小子若然不服,趕快把你的老子叫來,

包管你的老子也不是我的對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聲中,雙掌起落如環,將掌力

向四面八方反擊出去。金、史二人,展開了天羅步法,左避右閃,給他迫到離身一丈開外,

兀自感到胸、口如受重壓,幾乎透不過氣來,哪裡能夠分神說話。

  文道莊笑聲未已,忽地又似哭喪一樣地叫道:「中兒,中兒,你在九泉之下孤孤單單,

好不淒涼!為父給你找個標緻的小娘子作伴,你歡不歡喜?鞭炮噼噼啪啪響,鎖吶的的打打

吹。噼噼啪啪,的的打打。史紅英呀史紅英,你這丫頭好上花轎啦!」

  陰惻惻地嚎叫好似利針一樣,「刺」得史紅英心裡發慌。說時遲,那時快,文道莊已是

乘虛攻入,劍削掌劈,「咋嚓」一聲,把史紅英的軟鞭削去了一截。金逐流大吃一驚,連忙

搶在史紅英面前,揮劍遮攔。但在文道莊排山倒海般的掌力之下,玄鐵寶劍竟是施展不開。

金逐流使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仍然有如一葉輕舟,在驚濤駭浪之中搖搖晃晃。

  公孫宏深知江海天武學通神,他既然答應出手,那自是胸有成竹,不怕金、史二人受到

傷害的了,但雖然明知如此,公孫宏仍是情不自禁地替他們二人著急。回頭一看,只見江海

天仍是意態悠閒地袖手旁觀。

  猛聽得文道莊一聲大喝,身子像旋風的打了一個圈圈,軟劍一彈,金逐流的玄鐵寶劍給

他彈開,文道莊打了一個圈圈,恰恰轉到史紅英面前,五指如鉤朝著她的天靈蓋就抓下來!

此時史紅英與他面面相對,只見他臉上肌肉變形,顯得十分可怖,史紅英不覺「啊呀」一

聲,叫了起來!

  公孫宏看見文道莊猛下殺手,叫聲「不妙!」無暇思索,不自覺的就邁步出去,但他剛

一邁步,只覺得衣襟帶風之聲,在他身旁掠過,江海天的身法快得難以形容,眨眼之間,只

見他已站在文道莊對面。而金、史二人,手攜著手,正在使出一個「比翼雙飛」的身法,脫

出了文道莊掌力籠罩的圈子。江海天是怎樣救史紅英脫險的,竟然連公孫宏也看得不很清

楚,公孫宏不禁面上發熱,暗自想道:「江大俠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確是名不虛傳!這也

當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了!」

  文道莊翻起一雙白滲滲的眼珠,盯著江海天,怪裡怪氣地說道:「我認識你,你是江海

天!你的師父不在中原,人家都說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敢和我打麼。」江海天冷冷說

道:「武功是沒有第一的。我的師父雖然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這句話卻正是他一再和我說

的。」

  文道莊哈哈笑道:「誰說武功沒有第一,我就是天下第一。你怕了我是不是?哼,你怕

了我,我也要打你,誰叫你殺了我的兒子,我要替兒子報仇!」此時他已是神智完全錯亂,

見了什麼人都當作是殺子的仇人了。

  江海天道:「我不怕你,我也不想殺你。」文道莊道:「你不殺我,我要殺你!」唰的

一劍就向江海天刺來。

  只聽得「錚」的一聲,文道莊那柄黑玉軟劍化作了一條黑龍,脫手飛上半空!公孫宏贊

道:「好個彈指神通的絕頂神功!」

  文道莊道:「你有神功我也有神功!」拋了軟劍,雙掌齊出,方圓數丈之內,登時沙飛

石走,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這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的一擊!要知他雖然神智錯亂,也知江海

天是個最大的強敵,三象神功使出,已是把最後一點的精力都擠出來了!公孫宏心中自忖:

「假如是我應付他這畢生功力之所聚的一擊,敗給他那是不會的;但要勝他,只怕也是很不

容易。」

  江海天兀立如山,動也不動。只聽得「波」的一聲,四掌相交,就像膠著了一般。

  不過片刻,文道莊只覺掌心好似給利針刺穿了一個小孔,體中真氣源源不絕地從小孔噴

出。登時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四肢無力,大驚失色,兩眼無神呆呆望著江海天。

  但說也奇怪,他的真氣源源不絕的外洩,他的神智如漸漸的清醒起來。待到半點氣力都

使不出來了,他也完全醒過來了。此時他雖然四肢無力,但卻有說不出的舒服!

  江海天緩緩說道:「你死了一個兒子,就要到處找人報仇。你們父子殺了多少人,別人

都來向你報仇,你怎麼辦?」

  文道莊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給江海天廢掉,聽了江海天這話,如受當頭一棒,不覺點了點

頭,歎口氣道:「不錯,我要人家給我兒子償命,我也應該給人家償命。江大俠,我打不過

你,你殺了我吧!」

  江海天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從今改過向善,還可做個好人。」文道莊心灰

意冷,說道:「如今我已是個廢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用?」江海天道:「不然,不然。你

的三象神功雖然是沒有了,至少還可以將這門武學傳之後人。」原來江海天廢了他的武功,

但卻給他治好了走火入魔的死症。

  修煉邪派內功的人,最怕的就是走火入魔,因為走火入魔之苦,苦不堪言,故此文道莊

雖然失了內功,但得免除此難,也是心甘情願的了。他神智清醒之後,求生之念,油然而

興,只好滿面通紅,向江海天表示感激。

  江海天道:「家師當年也曾如此對待令叔,為的就是要讓貴派的三象神功不致失傳,我

如今不過傚法家師所為而已。但願文先生善體家師的苦心。」

  公孫宏道:「文道莊,我不和你說客氣的話,我勸你以後好好選擇徒弟,依我之見,第

一是教他做人,第二才是教他武功。你要拿你自己做面鏡子,免得你的徒弟再墜覆轍。」

  文道莊滿面羞慚,說道:「多謝兩位大俠的金玉良言。」公孫宏揮了揮手,說道:

「好,你記得就好。那你走吧。」

  文道莊武功雖失,體力仍是不遜常人,當下折了一根樹枝當作枴杖,一步一步地走下山

去。

  公孫宏笑道:「江大俠,我真是佩服你的氣量,你不但醫好了文道莊身體的病,連他心

上的病也要給他醫治,但願都能治好。」

  金逐流、史紅英上前與公孫宏相見,說道:「賀喜公孫前輩,你老的身體已經完全好

啦!」公孫宏笑道:「這都是多虧了你的師兄,否則我恐怕還要再過十天才能起床。」原來

幾天前江海天到他家裡,知道他正以上乘內功治毒療傷,當下便以本身修習的純陽內功助他

驅除寒毒。江海天少年之時曾服下奇藥天心石,練成的純陽內功正是寒毒的剋星。不過公孫

宏之所以好得這樣快,這也是因為他的本身功力僅次於江海天而已,換了別人,就不行了。

  金逐流向厲南星那邊望去,見他和公孫燕聯手,已是佔盡上風,穩操勝券,放下了心,

笑道:「快了,快了,陽浩這老賊就要獲得和文道莊同樣的結果了。不過,有一事我卻覺得

有點奇怪,陽浩的黨羽和天魔教的徒眾為何不見有一人來到?咱們在這裡已經不止半個時辰

啦!」

  公孫宏道:「你就會明白的了。」正想說下去,忽聽得史紅英驚叫道:「不好!」

  金逐流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只見陽浩正在飛身躍起,雙掌向公孫燕的天靈蓋拍下!這

是一招拼著雙方同歸於盡的絕招!

  原來陽浩並不相信公孫燕與厲南星省饒他性命,更不知道厲南星得了江海天的指點,刺

他的「勞宮穴」,只不過想廢掉他的武功。他以為厲南星一定是要在廢他武功之後,慢慢將

他折磨,終於難逃一死的。故此他把心一橫,趁著厲南星未曾得手之前,便要與公孫燕拚個

同歸於盡。因為厲南星功力較高,他要殺厲南星不及殺公孫燕那麼容易。

  只聽得一聲駭人心魄的呼叫,兩道銀光飛上半空,公孫燕斜掠出數丈開外,陽浩卻跌在

地止,四腳朝天,血流滿面。

  原來在陽浩雙掌拍下的當兒,厲南星已是刺著了他掌心的「勞宮穴」。陽浩的掌力震得

公孫燕的雙劍脫手之後,真氣已是從「勞宮穴」洩出,後勁無力;是以雖然給他拍著肩頭,

但如毫無妨礙。公孫燕躍出數丈開外,不過是本能的反應而已。其實陽浩武功被廢,已是無

能為力的了。

  而且公孫燕在雙劍給他掌力一震的那剎那間,劍尖劃過他的面門,也刺瞎了他一隻眼

睛。

  公孫宏把女兒扶穩,看出她並沒有受傷的跡象,這才放下了心,說道:「為父的也是大

意點兒,累得孩兒受驚了。不過,這也是一個教訓,教訓我們,雖然在穩操勝券的情形之

下,也是不可輕敵。」

  厲南星罵道:「你這瞎了眼的狗賊,我本來是要饒你的性命的,你卻這樣狠毒!」

  陽浩爬了起來,說道:「公孫舵主,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交手之前,公孫宏是吩咐過厲海星和女止只廢掉他的武功,並沒有說要取他性命。

  公孫宏道:「我說過的話,當然算數。」厲南星收劍入鞘,冷笑說道:「諒你今後也不

能作惡的了,好,就便宜你這老賊吧。」

  陽浩像文道莊剛才那樣,折下一枝樹枝,當作枴杖,就要下山,公孫燕恨恨說道:「這

廝比文道莊還更可惡,同樣的結果,可真是便宜他了。」

  公孫宏忽地喝道:「且慢!」陽浩大吃一驚,說道:「公孫老兒,你要反悔?」公孫宏

道:「你怕什麼,我說過不取你的性命,你就是跪在我的面前,讓我殺你,我也賺污了手。

但你可不能一走了之,天魔教的事情還未了結呢,你請來了許多助拳的朋友,難道你不要向

他們交代交代麼?」公孫燕笑道:「對,叫他去亮一亮相,也好叫那些妖孽知道他是怎麼個

下場!」

  陽浩恨不得有個地洞鑽出去,心裡自思:「如此受辱,倒不如死了還好!」但轉念一

想:「這仇我是不能親自報復的了,但我的修羅陰煞功,也還可以傳給我的師侄,這一代報

不了,下一代再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能算完。」他比文道莊更為老奸百猾,當下決

定了「忍辱負重」,就佯作感激涕零,說道:「公孫舵主,多蒙你不殺之恩,我當然應該聽

你吩咐。」

  當下江海天、金逐流一行人等遂與陽浩上山,轉過山坳,聽得一片喧鬧之聲。正是:

  一念慈悲留禍患,從來惡草要除根。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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