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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丹心》第9章
第三十七回 妙舞清歌騰殺氣 神拳寶劍拼存亡

  此時厲南星正在逐步向公孫燕移近,尚未會合。公孫燕的對手是高大成、杜大業二人,

這兩人都是一幫之主的身份,武功很是不弱。高大成的狼牙棒械重力沉,招數純熟;杜大業

的一對護手鉤輕靈翔動,專克刀劍。雙鉤一棒。」配合得很好。公孫燕使出渾身解數,兀是

不能突破他們的鉤棒聯手。她的劍術雖然精妙,卻吃虧在氣力較小,時間一長,不覺香汗淋

漓,漸漸有點支持不住。

  厲南星這邊,本來是和李敦夫婦合戰安俊庭的,此時已經來了另外四名將軍府的武士,

成為以三對五的局面,這四名武士不過是二流腳色,但他們卻練有一套四人合使的棍法,四

人如同一體。攻守謹嚴,足可以當得一個一等一的高手。他們所使的齊眉棍,都是重兵器,

厲南星的玄鐵室劍可以損傷他們的兵器,但卻不能在一招之間,將它削斷。安俊庭的武功極

高,得了這四個武士的協助,他從中策應,照顧四方,登時也扳回劣勢,成了相待的局面。

  厲南星聽得金逐流在叫「厲大哥」,抬頭望去,只見金逐流與史紅英在三大高手圍攻之

下,激鬥方酣,看情形似乎他們也是自顧不暇。這剎那間厲南星又驚又喜,又是微感辛酸。

稍一分神,安俊庭覓得他的破綻,霍的一鞭打來,在厲南星的肩頭抽出了一條淡淡的血痕!

  但這一鞭也把厲南星打得醒了過來,心裡想道:「為報知己,雖死何辭。」思念及此,

登時血脈賁張,也不知哪裡來的神力,呼的一劍,就把一根三十多斤重的齊眉捧劈為兩段,

劍鋒一帶,又將安俊庭的七節鞭削了一節。此時安俊庭的七節鞭已經是只剩下三節了。

  那四個衛士是同進同退,宛如一體的,一根齊眉棍給斬斷之後,陣法立即破了。厲南星

從缺口衝出,一個起伏,已是如掠波巨鳥般地衝到了公孫燕這邊。

  高大成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大吃一驚,連忙回身招架。應招雖快,還是慢了半步,

狼牙棒剛剛舉起,厲南星已是一劍劈下來!高大成哪擋得住玄鐵寶劍的威力,「噹」的一

聲,狼牙棒當中剖開,高大成虎口流血,跌翻出一丈開外。

  杜大業連忙逃跑,公孫燕劍招何等迅捷,「卜」的一聲輕響!劍尖已刺進了他膝蓋的環

跳穴,杜大業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厲南星道:「燕妹,你快去接應李敦夫妻!」匆匆說了這句話,便即向金逐流與史紅英

那邊奔去。

  公孫燕本來是跟隨厲南星的,可是回頭一看,卻見李敦夫妻正在陷於險象環生的苦戰之

中!

  公孫燕與何綵鳳情同姐妹,見此情景,大吃一驚,只好連忙回去,救援她與李敦。

  厲南星掠過兩座假山,恰好碰上了出來尋覓賀大娘的帥孟雄。

  這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帥孟雄喝道:「好呀,你這小子也來送死!」搶上假山,

居高臨下,要把厲南星打下去。

  厲南星冷笑道:「那姓賀的老妖婦早已死了,你到黃泉路上會她去吧!」猛揮玄鐵寶

劍,立即搶攻。

  帥孟雄不知是真是假,心裡想道:「且把這小子打發了再說。」他以前和厲南星曾經交

過一次手,那次厲南星給他一掌打得重傷,是以他雖然知道厲南星手中拿的是玄鐵寶劍,卻

也傲然不懼。

  不料刀劍相交,只聽得「噹」的一聲,帥孟雄手中的一把長刀已是折為兩段。

  帥孟雄自以為功力勝過對方不止一籌,卻不知那一次他之所以得勝是因為厲南星受傷在

先,這一次情形恰恰相反,是他先中了毒針,此消彼長,如何還能擋得住厲南星玄鐵寶劍的

一劈?

  帥孟雄大驚之下,人急智生,恃著佔了居高臨下的地利,腳尖一挑,把假山上的一塊石

頭挑動,厲南星正在仰攻,這塊石頭照面就打下來。

  厲南星把劍一揮,「喀嚓」一聲,火星篷飛,這塊大石頭又給他的寶劍劈為兩半。帥孟

雄連環起腳,第二塊、第三塊石頭,……接續而來!

  厲南星一口氣連劈五塊石頭,說時遲,那時快,已是搶上了這座假山。帥孟雄側身一

閃,反手擒拿他的左腕。厲南星一劍劈空,劈在假山石上,聲如巨雷。

  帥盂雄的大擒拿手法極為了得,厲南星一劍劈空,他已經拿著了厲南星的手腕。可是厲

南星這一劈之力威猛無倫,帥孟雄給他的劍風一蕩,腳步已是站立不穩,拖著厲南星就滾下

來。厲南星無暇轉身揮劍,大喝了聲「去!」一個心窩腿踢出,登時把帥孟雄踢下了假山。

  這幾下兔起鶻落,迅疾異常。當帥孟雄與厲南星交手之時,府中好手已是紛紛趕來,可

是仍是解救不了他這一腿之災。

  但是厲南星雖然踢傷了帥孟雄,報復了一掌之仇,他要闖過去與金逐流會合,卻也是不

能夠了。

  只見跑來救護帥孟雄的一群人中,有海砂幫的幫主沙千峰,有陽浩的第子龔平野,有圓

海與董十三娘。厲南墾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時,這些人都已到了假山下面,轉眼間史白

都也飛一般地趕到了。

  厲南星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想道:「單史白都一人,我有玄鐵寶劍在手,只怕還是打

他不過,何況還有沙千峰等許多好手?罷了,罷了,拼將一死酬知己,但求逐流賢弟與史姑

娘能夠脫險,我今日雖死,死亦瞑目!」史白都後發先至,此時已經搶上假山。

  厲南星思念及此,心意立決,大叫道:「賢弟,接劍!」玄鐵寶劍化作了一道銀虹,隱

隱挾著風霄之聲,筆直的向金逐流飛去!

  這樣沉重的玄鐵寶劍,從高處飛下來,威勢何等驚人?史白都深知玄鐵寶劍的厲害,功

刀雖高,也不敢搶接。一側身,玄鐵寶劍從他頭頂飛過。

  此時只剩下文道莊與陽浩和金、史交手,金逐流的本領略高他們一籌,史紅英則是不及

他們。以一敵二,一時間難分高下。

  說時遲,那時快,玄鐵寶劍己是扶著風雷之聲筆直飛來,文道莊也是知道玄鐵寶劍的厲

害的,史白都都不敢接,他如何敢接?當下他和陽浩不約而同的左右分開,玄鐵寶劍飛到了

金逐流的面前。

  金逐流身形微側,伸掌一拍,拍著劍柄,玄鐵寶劍轉了個方向去勢立緩,金逐流左手一

抄,已是緊緊地握牢了劍柄。原來厲南星曾得金逐流的父親傳授劍法,這一招擲劍的手法正

是「大須彌劍式」的一招,金逐流對這一招擲劍接劍的手法比厲南星還更純熟,是以厲南星

敢於擲劍給他,而金逐流也果然不負所望,輕描淡寫的就把玄鐵寶劍接了下來。

  可是金逐流接了寶劍,卻是不由得心頭一凜,毫不歡喜,反而慌了起來,想道:「厲大

哥棄了寶劍,如何對付史白都?」

  這柄玄鐵寶劍重達一百多斤,從假山上擲下來容易,拋上去當然難得多。金逐流正要不

顧一切,拋回去給厲南星。就在此時,忽聽得厲南星大吼一聲,原來他已給史白都一掌擊個

正著,骨碌碌的從假山的另一面滾下去了。

  厲南星墜地之處乃是在兩座假山之間,金逐流和公孫燕各在一邊,厲南星墜地之後,情

形如何,他們都看不見!但只見到史白都已經從假山上跳下去,不用說是去捉拿厲南星的

了。

  金逐流心痛如割,牙根一咬,想道:「我決不能讓厲大哥為我送命!」當下運劍如風,

霹靂一聲大喝:「擋我者死,讓我者生!」史紅英跟在他的後面,便即向前硬闖,

  陽浩使出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還想阻止他們,可是修羅陰煞功的厲害之處不在於掌

力,而是在於那股陰寒之氣,金逐流不懼修羅陰煞功,揮劍硬劈,陽浩的掌力焉能擋得住這

樣沉重的寶劍?

  陽浩眼看抵擋不住,驀地一聲大吼,抓起了一個衛士當作盾牌,金逐流一劍劈下,只見

血光迸現,這個衛士當場了結。但陽浩自己卻拾回了性命,扔下了衛士的屍體跑了。周圍的

衛士看見陽浩如此殘忍,生怕無辜陪喪,哪個還敢向前?

  文道莊自恃三象神功已經練到爐火純青之境,眾衛士散開,他一人獨上,「哼」了一

聲,說道:「我倒要試試你這玄鐵寶劍的威力!」

  金逐流喝道:「好,那就來吧!」一招「橫雲斷峰」,玄鐵寶劍挾著風雷之聲攔腰截

斬。」文道莊亮出一口細長的兵刃,還了一招「大漠孤煙」,其直如矢的向金逐流的重劍輕

輕點下。

  這口兵刃形式古怪,似刀非刀,似劍非劍,只有二指之寬,卻有五尺多長。原來是文道

莊用十幾把緬刀打成的一把軟劍。緬刀本身已是百煉精鋼,聚十幾把緬刀的精華鑄煉而成的

這柄軟劍,當真是到了「百煉鋼化作繞指柔」的地步。

  原來文道莊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深知以玄鐵寶劍的威力,世間任何兵刃都不能與它硬

碰,只有從「以柔克剛」方面著想,他鑄成的這把軟劍,就正是要用來對付玄鐵寶劍的。軟

劍有個好處,彈力極強,與硬物相碰,決不會一碰即斷。

  只聽得「叮」的一聲,軟劍的劍尖輕輕點在玄鐵寶劍的劍背上。軟劍登時彎曲如弓,但

玄鐵寶劍的那股大力,卻也給他卸去了幾分,這一招文道莊雖然是略處下風,但總算是招架

得住了。

  金逐流隱隱感到他的反擊之力,也禁不住心頭一凜,想道:「舉重若輕還易,舉輕若重

更難,這廝能夠用一炳軟劍發揮出威力極大的三象神功,委實是不可小覷!但我若殺他不

退,焉能救得厲大哥脫險?翻了性命,也要與他拼了!」

  金逐流一聲大喝,玄鐵寶劍疾劈出去。情急之下,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神力,百多斤重的

重劍拿在他的手裡,竟似輕若柳枝,運劍如風,橫劈百刺,當真是翩加飛鳳,矯若游龍,轉

眼之間,已是劈刺斫交互運用,使出了七招進手的招式!

  叮叮之聲,宛如琵琶高手的輪指疾彈,震得文道莊的劍尖嗡嗡作響,顫動不休!文道莊

本來自恃功力要比金逐流略高的,哪知七招過後,竟是虎口發熱,軟劍都幾乎掌握不牢。每

一次碰在之後,軟劍就多彎曲一分。文道莊大吃一驚。心裡想道:「若再硬拚下去,只怕當

真要劍折人亡!」無可奈何,只好竄過一邊,讓開條路,放金逐流過去。

  此時史紅英亦已殺退了文勝中等人,追上了金逐流。金逐流聽得她的呼吸聲息似乎有點

異樣,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啦?」史紅英牙關打戰,格格作響,應道:「沒,沒什

麼。」原來她是受了陽浩所發的修羅陰煞功的寒氣所侵,跟著又是一場激戰,她的內功造詣

遠遠不及金逐流,自然禁受不起。

  金逐流一看她的面色,已知緣故,當下緊緊握看史紅英的左手,一股內力透過她的掌

心,助她驅除寒氣。史紅英道:「別為我耽誤了,快去救厲大哥要緊!」金逐流道:

「是!」拉著史紅英便跑,兩人輕功不相伯仲,史紅英得了金逐流內力相助,跑起來不遜於

精力充沛之時,兩人同使「比翼雙飛」的身法,轉眼間便到達那座假山。

  董十三娘、圓海、沙千峰、龔平野等人一見金逐流來到,都著了慌,連忙四下散開,不

敢接戰。金逐流翻過假山,叫道:「厲大哥,厲大哥!」

  只見史白都哈哈笑道:「厲南星早已給我殺掉啦,你到黃泉路上會他去吧!」金逐流游

目四顧,在這兩座假山之間的平地上,影影綽綽的有十多個人,並無厲南星在內,地上橫七

堅八的有幾具屍體,似乎也不是厲南星。

  金逐流心想:「厲大哥想必是翻過那一陣假山和李敦他們會合了。」但這只是從好處著

而已,若從壞處著想,厲海星失了玄鐵寶劍,決計打不過史白都,在這許多強敵圍攻之下,

他又焉能逃脫?

  金逐流猜疑不定,勃然大怒,喝道:「你敢詛咒我的厲大哥,吃我一劍!」當下也不理

會史白都說的是真是假,立即便揮動玄鐵寶劍,痛下殺手!

  史白都把長劍擲出,縱聲笑道:「金逐流,你偷了我的玄鐵寶劍,你以為我就奈何不了

你嗎?休說一劍,十劍百劍,只有何妨?」

  「喀嚓」一聲,史白都擲來的長劍,已給金逐流削為兩段,但史白都功力卻在金逐流之

上,這一擲之威亦是非同小可,金逐流竟然給他震退了三步。

  史紅英連忙趕來給他掠陣,金逐流道:「你去找厲大哥吧!」說時遲,那時快,史白都

已是從六合幫一個頭目的手中,接過了一個獨腳銅人,喝道:「臭丫頭,躲開!我不想親手

殺你!」

  這個獨腳銅人雖然不及玄鐵寶劍的沉重,也有五十來斤。金逐流一劍刺去,只聽得

「噹」的一聲,火星飛濺,銅人身上給削去了一小片,金逐流虎口也是微感酸麻。史白都准

備了這個獨腳銅人,正是要用來對付玄鐵寶劍的。

  轉眼之間.金逐流使出了十七八劍,史白都揮舞鋼人,一一抵住。只聽得金鐵交鳴之聲

震耳欲聾,銅人身上傷痕斑駁,但也畢竟是把玄鐵重劍的威力抑制了。

  沙千峰剛才被史紅英打了一鞭,心中含恨,見金逐流已經和史白都交上了手,當下便放

心上來捉拿史紅英。陰惻惻地冷叫道:「乖侄女,有本領你就再打我一鞭吧。」

  史紅英的本領不在沙千峰之下,但卻吃虧在久戰之後,氣力不加。十數招一過,香汗淋

漓,羅衫盡濕。沙千峰雙掌盤旋飛舞,迫得她步步後。

  龔平野見有機可乘,鼓起勇氣,也來加入戰團,從旁發掌;協助沙千峰,夾攻史紅英。

  龔平野的修羅陰煞功不及乃師深厚,但亦已練到了第七重。掌風發出,寒風侵肌。史紅

英在激戰中正自渾身發熱,突然給冷氣一沖,不由得牙關打戰,花容失色,更感支持不生。

  沙千峰喝道:「撤鞭!」左掌一撥,右手已是使出「虎爪手」的功夫,抓住了史紅英的

鞭梢。

  史紅英銀牙一咬,力貫鞭梢,堅不放手。她的鞭法委實是刁鑽無比,雖然落入了對方的

掌握,依然能夠反擊敵人。沙千峰只覺指縫間好像有一條小蛇要鑽出去,咬得他手指隱隱作

痛。

  沙千峰大怒,喝道:「好呀,你這個臭丫頭還要逞強。」一個沉肩坐馬,使出了千斤墜

的功夫,用力一拉。史紅英已是用盡了氣力,這一拉之下,登時將她牽動,身向前傾。龔平

野一躍而上,五指如鉤,朝著她的琵琶骨抓下。

  眼看史紅英難逃魔掌,忽聽得金逐流一聲大喝,聲到人倒。腳未沾地,已是揮劍向沙千

峰斬去。

  原來史白都的獨腳銅人雖然足以與玄鐵寶劍相抗,但卻畢竟不靈活。金逐流勝他不得,

要擺脫他卻並不難。

  沙千峰本以為金逐流無暇兼顧的,此時見他突如而來,焉得不慌?史紅英那條軟鞭已給

他打得像繃緊了的弓弦,只見劍光一閃,鞭梢斷了一截,沙千峰斜身竄出,嚇得面無人色!

原來金逐流的劍來得太快,他本來是要立即鬆手的,終於還是給他斷了鞭梢。也幸好他躲避

得快,否則手掌也要給割了下來!

  龔平野那一抓本來可以抓住史紅英的琵琶骨,便給金逐流一聲大喝,不由得他不心頭一

震,這一抓勢道略緩,金逐流左手一掌,「砰」的把他打得翻了一個觔斗。

  史紅英軟鞭疾掃,冷笑說道:「沙伯伯,這一鞭是你叫我打的!」沙千峰剛剛竄過一

旁,驚魂未走,避過了玄鐵寶劍,卻避不開史紅英的軟鞭,這一鞭剛好打著他的面門,打得

他皮肉開裂,眼淚鼻涕齊流,面上好像塗上各種顏料的畫布。可惜史紅英氣力不足,未能打

裂他的頭顱。但也是夠他受了。

  金逐流握著史紅英左手,一股其力輸送進去,助她驅除寒氣。說時遲,那時快,史白都

又已撲到,銅人擊下,隱隱挾著風雷之聲。此時他已是急怒交加,即使把妹妹一齊擊斃,也

是顧不得了。

  史紅英叫道:「別再顧我了,你自己逃吧。」她深知金逐流的輕功卓絕,手中又有玄鐵

寶劍,要逃的話,無人能夠將他攔阻。

  金逐流道:「生則同生,死則同死!」仍然緊緊握著史紅英的左手,只用右臂之力,揮

劍抵擋銅人。

  噹噹噹幾聲響過,史白都把獨腳銅人向前推壓,金逐流抵擋不住這股猛力,身形雖未移

動,雙足已是陷在泥中。

  史白都叫道:「快來人啦!」要知金逐流是把真力分作兩股使用的,此時已是只能勉強

支撐。倘若有人向他偷襲的話,此人不必武功很強,己足制他死命,可惜距離最近的沙千峰

與龔平野二人,受挫之餘,已是給金逐流嚇破了服,傷得雖然不重,但聽了史白都的叫喊,

依然是遲遲疑疑的不敢向前。

  金逐流感覺史紅英的掌心已經微微發熱,這才放開了手。一聲大喝,拔出雙足,全身氣

力都運到劍上,猛的一挺一揮,史白都的銅人身上又添了一道傷痕,不由自己的退開一步。

  忽聽得有人叫道:「可惜,可惜,我來遲了一步!但也不算太遲。」原來是文道莊匆匆

趕到。

  文道主當然不是沙千峰等人可比,他以三象神功運劍,劍出如風,硬插進來,不過數

招,已是把史紅英和余遂流又隔開兩邊。

  史白都道:「你替我拿這個臭丫頭,金逐流這小子不是我的對手。」要知金逐流為史紅

英驅除寒氣,業已耗了幾分真力,他的功力本來就不如史白都,此時自足相差更遠了。縱有

玄鐵寶劍在手,史白都自恃亦可勝他,是以不願文道莊和自己爭功。文道莊看出便宜,不過

他對金逐流總也還有幾分顧忌,於是微微一笑,說道:「好吧,既然是你的吩咐,那我就只

好得罪令妹了!」這樣一來,變成了各自為戰的局面,強弱之勢,越發懸殊!

  忽聽得了個少女的聲音叫道:「厲大哥,厲大哥!咦!厲大哥,你怎麼啦?」你在哪

兒?」原來是公孫燕殺來了。

  公孫燕被假山隔在一邊,厲南星剛才和史白都交手的情形,她也沒有瞧見,但厲南星那

一聲裂人心肺的呼叫,她是聽見了的。

  公孫燕一急之下,豁了性命,招招都是殺手,她本來是和李敦夫婦合戰安俊庭以及另外

四個武士的。那四個武士中有一人的齊眉棍早些時候已給厲南星的玄鐵寶劍劈撕,他們練熱

了的一套棍法,缺了一人,威力大打拆扣。不過片刻,另外三人亦都傷在公孫燕的劍下,對

方高手,只剩下安俊庭一人未傷,公孫燕料想李敦夫婦足可以應付得了,於是趕忙過來找尋

厲南星。」

  公孫燕家傳的快劍乃是武林一絕,只見她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衣袂飄飄,劍光加練,

端的便似水蛇遊走一般,龔平野、文勝中等人哪裡攔得住她?轉眼之間,又有三名武士中

劍,公孫燕已是越過假山,到來與金史二人會合了。

  金逐流吃了一驚道:「你沒有見著厲大哥?」要知金逐流一直以為是厲南星已經跑去和

公孫燕會合的,哪知此刻忽然見到公孫燕跑來找他,金逐流焉得不驚?是以明知公孫燕沒有

遇到厲南星,還是忍不住要問她一問。

  高手比鬥,哪容得分了心神?史白都趁此時機,陡地一聲大喝,銅人使勁壓下,金逐流

的玄鐵寶劍竟也禁受不起,給他壓得倒摔回來。史白都使上了「隔物傳功」的本領,金逐流

緊緊握著劍柄,只覺一股巨力倒撞回來,胸口竟似如受鐵錐猛擊一般,震得他胸中氣血翻

湧,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了位置!

  眼看金逐流就要給銅人壓得重傷,史白都正自得意,叫道:「撤劍!」忽覺微風颯然,

公孫燕一招「七星聚會」,長劍指到了史白都的後心。

  史白都是個武學大行家,一聽這金刀劈風之聲,便如公孫燕這招,竟是同時刺他背心的

七處穴道!

  此是史白都武藝高強,也不禁大吃一驚:「想不到公孫宏的女兒,年紀輕輕,竟是如此

厲害!但不知公孫宏這老兒來了沒有?」當下只好放鬆對金逐流的壓力,左手反手一掌扣

出,盪開了公孫燕的劍尖。

  此時史紅英在文道莊急攻之下,也又是吃緊非常,金逐流正面的壓力一鬆,立即便回轉

頭來,掄起玄鐵寶劍,當作大刀來使,一招「獨劈華山」,朝著文道莊劈下。文道莊吃了一

驚,連忙閃過一邊,其實金逐流此時氣息尚未調勻,文道莊倘若是敢於和金遂流相拼的話,

金逐流決不是他的對手。

  史白都一掌盪開了公孫燕的劍尖,立即變為大擒拿手,欺身進迫,強搶公孫燕的兵刃,

曲臂回肘,按拍勾抓,掌劈指戳,招招險狠,每掌都似乎就要打到公孫燕的身上。公孫燕劍

走輕靈,居然在十招之中還攻了四招。但因趴離太近,只覺掌風劈面,幾乎透不過氣來。

  公孫燕一飄一閃,斜竄三步,叫道:「史白都這廝欺侮孩兒,爹爹,你還不快來幫

我?」史白都心中一凜,一招凌厲之極的攻勢按住不發,說道:「我和你爹爹是好朋友,你

別胡鬧,趕快走吧!」要知公孫燕的父親乃是紅纓會的幫主,紅纓會是江湖上第一大幫會,

勢力尚在六合幫之上,公孫宏本身的武功也遠遠勝過史白都,正是史白都所最顧忌的人物之

一。

  史白都心裡想道:「公孫宏這老兒難纏得很,不知他來了沒有?但不管是假是真,卻何

苦與他結怨。這小妮子放過也不打緊,金逐流這小子卻決不能讓他走了。」於是在放掉公孫

燕之後,回過頭來,又再與文道莊聯手,攻打金逐流。

  幸虧有公孫燕纏了史白都片刻,金逐流喘息一過,護體神功自然發揮作用,內力源源而

來,雖沒有充全恢復,亦已恢復了七八成。當下長劍劃了一道圓弧,劍光閃縮不定,左攻史

白都,右攻文道莊。攻向史白都的是虛招,不讓他的銅人碰著,但劍凌勢厲,卻是在一招之

內襲他七處大穴。史白都回轉銅人護身,只聽得「叮」的一聲,文道莊卻已給金逐流逼退兩

步。原來金逐流攻向文道莊的乃是實招,文道莊的軟劍雖然不致給他折斷,卻是抵擋不住玄

鐵寶劍的威力。

  公孫燕尋覓厲南星不見,文勝中冷笑道:「姓厲這小子早已給史幫主殺啦,你這小妞兒

還是跟了我吧!」文勝中生性好色,雖知公孫宏本領了得,但欺她一個單身女子,已陷重

圍,插翼難飛。於是就大著膽子,與鄭雄圖聯手,上來拿她。

  公孫燕剛才和金逐流說沒有見著厲南星,心中已是隱隱感到不妙。文勝中此言一出,嚴

如晴天打了個霹靂,公孫燕腦袋裡「嗡」的一聲,險險暈了過去。

  文勝中見她驚得好似呆了,心中大喜,立即向她撲去,想撿這個現成的便穴。公孫燕瞿

然一省,怒氣陡生。鄭雄圖叫道:「小心!」話猶未了,只見劍光一閃,公孫熱已是痛下殺

手,「噗」的一聲輕響,劍尖穿過了文勝中的左肩。

  公孫燕不理文勝中死活,抽出劍來,第二劍便向史白都攻去。史白都怒道:「我看在你

爹爹份上,指點你一條生路,你自己要來找死,我可不和你客氣了!」

  公孫燕啞聲叫道:「厲南星是不是你殺,是不是你殺的?」史白都心想:「我若說不是

我殺的,旁人一定以為我是怕了公孫宏。」當下傲然說道:「原來你是喜歡上這小子呀,這

小子有什麼好?不錯,是我殺的!乖侄女,你莫傷心,我賠你一個女婿就是。」其實厲南星

的確是給史白都打得重傷,但死活如何,史白都都還不知。不過料想他是必死無疑的了。

  公孫燕叫道:「厲大哥死了,我也不想活啦!你殺了我,自有爹爹給我報仇。史白都,

今日我和你拼了。」話猶未了,已是向史白都疾攻了十七八劍。

  金逐流與史紅英都是不約而同地想道:「原來厲大哥已有了意中人,這位公孫娘對他當

真是深情無限。」心中甚感安慰,但想及厲南星生死未卜,卻又不免心中擔憂。但在面對強

敵之下,也只有振奮精神作戰,無暇多所思慮了。

  兩座假山之間地方有限,金逐流、史白都、文道莊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這三大高手劇

戰之下,旁人哪裡插得進手來?鄭雄圖不自量力,恃著有鐵砂掌的功夫,上來助戰。給玄鐵

寶劍揚起的勁風一撞,恰好撞在史白都的銅人身上,登時一命嗚呼。

  文道莊掛念兒子,叫道:「勝中,你怎麼啦?」文勝中嘶聲叫道:「我給那臭丫頭傷

了,爹,你要為我報仇!」文道莊不知兒子傷得如何,不覺心慌意亂。史白都說道:「令郎

決死不了,我聽得出來,你放心吧。」文道莊道:「他好像傷得很重。」

  史白都冷冷說道:「死不了的。就是死了,這也是為皇上盡力。」文道莊霍然一驚,心

道:「不錯,在這緊要關頭,我是決不能退縮的了。我顧得了兒子,可就顧不了富貴功名

啦!」但話雖如此,總是不免有點掛心。

  此時雙方成了以二敵三的局面,金逐流這邊雖多了一人,但史紅英、公孫燕不但本領較

弱,而且都是在久戰之後氣力難以支持的了。幸虧史白都對公孫宏有點顧忌,不敢傷他女

兒。而文道莊掛念兒子,精神也是不能集中,雙方這才打成了平手。

  激戰之中忽聽得炮聲隆隆,越來越響。不久,連大軍廝殺之聲,馬群奔馳之聲,也隱隱

可聞了。

  再說帥孟雄正在到處找尋賀大娘,聽得炮聲,惴惴不安,忽見安俊庭給一雙男女追著逃

跑,原來他的助手給公孫燕全部殺傷之後,已是打不過李敦夫妻。

  帥孟雄迎上前去,替安俊庭擋了一招,他雖然受了傷,功力還是遠在李敦夫妻之上。帥

孟雄擊退了李敦夫妻,立即問道:「賀大娘呢?」

  安俊庭喘過口氣,說道:「賀大娘已給那姓厲的小子殺了。」帥孟雄失聲叫道:「什

麼,她已經死了?」心中一急,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安俊庭大驚道:「帥將軍,你怎麼啦?」話猶未了,只見有個人匆匆跑來,上氣不接下

氣的也在叫道:「帥將軍,帥將軍!」

  帥孟雄吸了口氣,定一定神,睜眼一看,認得這人是他派出去察看軍情的一個參將,連

忙問道:「外面打得怎麼樣了?」那參將道:「東西兩面城門已給『賊兵』攻破,張、孟兩

位統領請將軍出去親自督師,否則恐怕是守不住了。」

  帥盂雄中了毒針,仗著深厚的內功支持了這許多時候,已經是元氣大傷。賀大娘一死,

解藥又已無望。此時他正是意亂心煩,強自支持,哪裡還有精神去親自督師?但義軍業已進

城,指顧之間就要打來,守在將軍府也不是辦法。當下強作鎮定,說道:「好,我馬上出去

督軍。安副將,你把府中的弓箭手盡都調來,叫他們換上毒箭,將這幾個小賊亂箭射殺!」

  安俊庭道:「不怕誤傷了史白都和文道莊嗎?」帥孟雄怒道:「哪還顧得了這麼多!」

要知他恨金逐流如同刺骨,寧可玉石俱焚,也決不能容忍金逐流與史紅英結成連理。

  帥孟雄口裡說是「督軍」,心中卻在想道:「北門未破,趁著混戰之際,我且扮作一個

小兵逃走。我個安全的地方療傷,性命要緊,功名富貴不要也罷。」

  心念未已,只聽得廝殺之聲已是越來越近,看情形似乎是已在進行巷戰。帥孟雄驀地抓

著一個衛兵,剝下他的號衣,披在自己的身上,匆匆便跑。

  剛跨出院門,迎面來了一個身材魁偉,髯鬚如戟的老者,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那老者猛

地喝道:「帥孟雄,吃我一掌。」這老者正是受過他一掌之傷的上官泰。

  雙掌相交,「砰」的一聲響,帥孟雄倒躍出一丈開外,「哇」的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上官泰不知他業已元氣大傷,一掌將他震退,倒是頗感意外。愕了一愕,帥孟雄鑽進亂軍之

中,出了院門。

  董十三娘不知上官泰的厲害,喝道:「哪裡來的這個老匹夫?」飛身撲上,一招「回風

掃柳」,長鞭揮舞,便向上官泰打來。

  何綵鳳叫道:「這妖婦最為可惡,上官前輩,不能饒她!」上官泰道:「是嗎?」口中

說話,左手一抄,已是握著鞭梢,在掌斬下,長鞭斷為兩截,董十三娘跌了個四腳朝天。李

敦、何綵鳳兩柄飛刀同時擲出,登時取了她的性命。李敦在六合幫之時,曾受過她不少的

氣,此時方得洩憤。圓海見董十三娘斃命,嚇得扭頭便跑。

  將軍府中本是好手如雲,但此際人心慌亂,自顧不暇,哪還肯為帥孟雄賣命?安俊庭費

盡力氣,才找得十幾名弓箭手,叫他們躲在假山上放箭。

  史白都大怒喝道:「豈有此理,連我你們也要射殺了!」倒提獨腳銅人,躍上假山,正

要找安俊庭算帳,忽地裡一陣驟雨般地暗器打來,但這些暗器卻不是向假山下面的金逐流射

去的,只聽得「哎喲,哎喲!」「不好了,不好了!」的驚叫之聲四起,那十幾名弓箭手都

著了暗器,滾下假山。

  只見牆頭屋頂,東面幾個,西面幾個幾條人影捷如飛鳥般的撲下來,他們是:宇文雄、

江曉芙、李光夏、林道軒、上官紈、竺清華——這三對夫妻是江海天的門人弟子。女婿、女

兒。——還有陳光陰、石霞姑和秦元浩、封妙嫦兩對情侶。

  義軍大隊未至,但這十幾個人如飛將軍的從天而降,已是足以大寒敵服;上官泰喝道:

「義軍已經破城,要性命的快快投降。」將軍府的衛土有的逃跑,有的傷亡,還有更多的人

自忖頑抗無益,乖乖的聽話的放下了武器。帥盂雄延攬來的那些好手,則似沒頭蒼蠅的到處

亂鑽。

  史白都掄起獨腳銅人,潑風般地打將出去,喝道:「不要命的就來送死!」宇文雄道:

「好,你是六合幫的幫主是嗎?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厲害?」劍身合一,一道青光滾來,

「嗖」一聲,青鋼劍劈在銅人之上,只覺虎口酸麻,宇文雄身形一晃,立即又是一招「醉八

仙」的招式,斜身進劍。

  史白都吃了一驚:「這小子居然沒有跌倒。」心念未已,只覺微風颯然,竺清華的長劍

刺到了他的背後。這一劍輕靈迅捷,委實是一招極精妙的劍法。史白都一個「旱地拔蔥」,

竄起七八尺高,銅人擊下,竺清華給銅人擊下的那股勁鳳一撞,胸口好似受了一錘,幾乎透

不過氣,知道厲害,身形飄閃史白都的銅人擊了個空,不禁又是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李光夏,林道軒左右齊上,一刀一劍,全都攻向史白都的下盤,刀臂

腔骨,劍刺膝蓋。史白都的銅人是重兵器。不夠靈活,下盤正是弱點。史白都又是一驚:

「這兩個小鬼的眼光倒是厲害。」雙足連環踢出,林道軒長劍給他踢飛,李光夏氣力較大,

一刀斫著他的鞋跟,給他震退數步。這一招因為是以力碰力,史白都鞋跟給刀尖劃破,立即

便將他震退,是以沒有受傷,但史白都亦已是吃驚不小,心想:「哪裡來的這幾個小鬼頭,

竟然一個比一個厲害!「若不快走,只怕是要在陰溝裡翻船了。」原來史白都在與金逐流惡

斗之後,功力已不及原來的一半,宇文雄等人卻是生力軍,這才能夠和他勉強抵敵的。

  李光夏叫道:「小師叔,小師叔!」他和金逐流感情最好,一別年餘,對這「小師叔」

十分掛念。此際他尚未知金逐流是否平安,是以急於想與金逐流見面。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聲長嘯,金逐流應道:「來啦!」一人應聲,卻有兩條人影騰空飛

起,一個從假山側面掠過,一個躍上假山。躍上假山的是金逐流,掠過假山的卻是文道莊。

  文道莊無心戀戰,避開了宇文雄這班小豪傑,便去找尋兒子。此時將軍府的賀客和衛士

或死或傷,剩下來的也大都逃了。文道莊遊目四顧,不久就發現了文勝中,文勝中正在給一

個女子殺得手忙腳亂,衣裳滿是血污。

  這個女子是封妙嫦。

  原來和文勝中同在一起的龔平野先自逃了,文勝中身上受傷,生怕死在亂兵之中,只好

勉力掙扎,爬起來想找個地方躲避。他還未鑽入山洞,就碰上了封妙嫦。

  封妙嫦恨他往日逼婚之辱,但也並無一定就要殺他之心,文勝中自己驚慌,一見了她就

口不擇言地說道:「嫦妹,請念在昔日之情,放我過去吧!」在他以為這是求情,在封妙嫦

嫦是勾起了舊恨。封妙嫦冷笑道:「我與你有什麼情?哼,我若放你過去,倒顯得是我行為

不端了!」不由分說,唰的便是一劍。

  文勝中業已受傷,如何能是封妙嫦的對手?不過數招,封妙嫦一劍刺著他的手腕,只聽

得「嗖」的一聲響,文勝中手中的長劍脫手,飛上空中,但他身上的血汁,卻是剛才受了公

孫燕的劍傷所至。

  文道莊喝道:「休得傷害我兒!」聲未到,掌先發,一記劈空掌把文勝中飛上空中的那

柄長劍改了一個方向,流星閃電般的向封妙嫦背後的秦元浩射去,迅即奔到,左手抱了兒

子,右手的軟劍已是抖得筆直,攻向封妙嫦。

  發掌、救子、攻敵,三個動作一氣呵成,的確不愧是武學名家的身手。文道莊雖然剛剛

是經過一場惡鬥,但功力之高,仍是遠在封、秦二人之上。

  幸虧秦元浩己得武當派的內功心法,當下長劍一圈,消了那柄青鋼劍飛來的勁道,側身

一閃,那柄青鋼劍插在地上劍柄兀自顫動不休!

  秦元浩化解他擲來的一劍較易,封妙嫦要抵擋他從手中刺出的一劍,可就難得多了。只

見劍光閃處,封妙嫦的半截衣袖已是化作片片蝴蝶,隨風飛起。秦元浩趕到,一招「白虹貫

日」向他抱著的文勝中刺去。文道莊逼得回劍遮攔,封妙嫦這才得以脫離險境。

  文勝中驚魂稍走,咬牙說道:「爹,你替我把這小子殺了!」

  正是:

  禍福無門唯自招?死到臨頭尚不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眾叛親離終自斃 人亡城失歎途窮

  文勝中聲顫氣促,顯然是傷得不輕,文道莊也不知能否保得住兒子的性命,心中一痛,

說道:「好,我替你了這心願!」聲出招發,那把百煉精鋼的軟劍劃出了一道圓弧,將秦元

浩與封妙嫦都圍在弧形圈內。

  另一邊陳光照也碰上了仇人,——六合幫四大香主之中碩果僅存的圓海和尚,兩年前圓

海在冀魯道上劫殺客商,恰值陳光照路過,二人交手,圓海給陳光照刺了一劍,陳光照也給

他飛出的毒匕首所傷,險些送了性命。

  陳光照遇上仇人,焉能放他過去?一聲叱吒,青鋼劍化作一道銀虹,卷將過去。圓海戒

刀一立「噹」的一聲,刀劍相交,陳光照的劍尖順著一蕩之勢斜飛,圓海陡然間只覺肩頭一

痛,已是著了一劍。論理兩人的本領相差並不太遠,圓海縱然較弱,也不該在見面第一招便

給陳光照刺傷的,只因他在董十三娘慘遭誅戮之後,早已是意亂心慌,陳光照則是蓄意報

仇,一照面就使出了絕妙的殺手!

  劍從中路刺來,忽地肩頭中劍,這一下大出圓海意料之外!圓海心膽俱寒,奪路而逃,

陳光照施展連環殺手,追上去唰唰涮疾刺三劍,第三劍圓海已是躲不過去,背心的大椎穴中

劍,一條性命登時了結。

  站在一旁替陳光照掠陣的石霞姑,此時已看清楚了各方混戰的形勢,說道:「宇文雄他

們圍攻史白都,有驚無險,「秦元浩和封妙嫦刀敵文道莊,只怕會有性命之憂!」陳光照

道:「好,那麼咱們快去!」

  文道莊只道三招兩式就可以取了秦元浩的性命,哪卻秦元浩的本領雖然遠不如他,卻也

不是他在十招之內所能打發,此時陳光照、石霞姑已是雙雙趕到,那一邊,金逐流亦已躍上

了假山,發出了一聲長嘯。

  文道莊知道陳光照是江南大俠陳天宇之子,本領之強更在秦元浩之上,還有一個石霞姑

擅於使毒,也是不可小覷。文道莊雖然不怕他們,但若他們四人聯手,文道莊想要取勝,可

也並不容易。何況金逐流已經脫險,倘若給金逐流追上,後果不堪想像。

  文道莊暗暗歎了口氣,心道:「中兒,不是為父不想替你報仇,實是敵人太強,只能先

保你的性命了。」當下振臂一揮,一招「斗轉星橫」,把秦元浩。封妙嫦一同逼退,衝了出

去。

  陳光照急於救友,人未到已是把手一揚,發出了世上無雙的暗器「冰魄神彈」。

  「冰魄神彈」與任何暗器不同,是仗著萬載玄冰的那股奇寒之氣傷人的。但文道莊早已

練成了三象神功,冰魄神彈雖然厲害,也還是難奈他何。文道莊一掌拍出,冰彈粉碎,化作

了一團寒霧。

  文道莊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濃霧中身形竄出,作勢撲向石霞姑,陳光照

連忙上來策應,哪知文道莊乃是聲東擊西之計,誘他們二人聚在一路,他早已抱著兒子,從

另一條路衝出去了。

  文道莊出了將軍府,心裡稍寬,金逐流並沒有追出來,他以為是可以脫險了,正想餵他

兒子吃藥,忽然發覺文勝中的身體已經僵硬。原來陳光照所發的冰魄神彈,文道莊雖然不

懼,他的兒子可是禁受不起。文姓中假如未曾受傷的話,或許文道莊施展玄功,還可以挽救

他的性命;受傷之後,再給奇寒之氣侵入,血液登時冷凝,即使扁鵲重生,華倫再世,那也

是回天乏術的了。

  文道莊發覺兒子已死,心中傷痛自是難以形容,但此際他孤掌難鳴,焉敢回去報仇,只

有抱了兒子的屍體先逃命了。

  且說史白都在一班小豪傑圍攻之下,揮舞獨腳鋼人,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倒也未露敗

象,但雖然如此,心內亦已暗暗吃驚。不久,就見到文道莊從假山旁邊掠過,金逐流卻跳上

來。

  史白都更是著急,「文道莊這廝真不是個東西,只顧自己逃命。」心念未已,只覺微風

颯然,一口明晃晃的利劍倏然間就指到了他的胸膛,史白都不禁又是一驚:「這女娃兒的劍

法竟如此了得!」原來是宇文雄的妻子,江海天的女兒江曉芙到了。江曉芙自小得父親傳

授,家學淵源,招數的精妙,還在宇文雄等人之上,不亞於金逐流。

  史白都連忙吞胸吸腹,身軀陡然挪後半尺,饒是他化解得宜,左肩亦已給江曉芙的劍尖

劃破。

  史白都大吼一聲,騰身而起,倒提獨腳銅人,拼著個兩敗俱傷,就要向江曉芙痛下殺

手!金逐流喝道:「你死到臨頭,還敢猖狂!」史白都人在半空,已自感到玄鐵寶劍刺來的

一股勁風。他的銅人若是擊下來,固然可以傷了江曉英的性命,但自己也必將死在金逐流的

劍下。史白都硬生生的在半空中一個倒翻,銅人向金逐流拋去,金逐流揮劍打落銅人。史白

都在半空中一個觔斗,已是翻過了另一座假山,脫出了包圍圈外。

  此時史紅英也已上了假山,見哥哥敗得如此狼狽,不禁歎道:「你若早知悔改,也不至

於會有今日。」

  金逐流低聲道:「紅英你歇一歇。」握著她的手,助她調勻氣息,慚復精神,原來他們

二人心意相通,金逐流一看她的面色,就知她的心裡在想什麼,是以藉著為她調勻氣息,使

她靜下來不致胡思亂想。同時也可以避免自己親手去殺史白都。

  史白都翻過兩座假山,剛剛鬆一口氣,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背後的宇文雄等人雖

然尚未追到,陳光照和石霞姑這一對未婚夫婦卻已是迎面而來。

  石霞姑曾經受過他的欺凌,此時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聲喝道:「奸賊,往哪裡

走?」一條金光燦爛的蛇形兵器登時就捲過來!

  這是石霞姑特別鑄成的奇門兵器,名為金蛇索,用七個金環扣成蛇身,可以抖開來當作

暗器使用。蛇頭又藏有藥粉,能今人中毒於不知不覺之間。這條金蛇索,石霞姑本來就是准

備用來對付史白都的,在揚州之時,未有機會使用,此時方始用上。

  史白都此時已經丟了獨腳銅人,他深知石霞姑擅於使毒,生怕著了她的道兒,當下寵手

袖中,喝道:「霞姑,你也敢來攔我!」揮袖一捲,冷笑道:「撒手!」登時把石霞姑的金

蛇索捲了過來。

  不料石霞姑的兵器雖然脫手,但那七個金環已是抖開。史白都惡鬥連場,氣力不加,衣

袖只捲著了「蛇頭」,那七個金壞,他已是無力用袖風拂開了。

  史白都也當真了得,雖然無力打落金環,但在這危機瞬息之間,居然還能夠提起一口真

氣,身形平地拔起一丈多。只聽得呼呼風響,一圈一圈的金光包圍著史白都,幾乎是夾著他

的身子交叉穿插而過,史白都大吼一聲,半空中一個觔斗倒翻下來,額角開了個洞,血流如

注,但居然還沒倒下。原來石霞姑特別鑄造的這七個金環,邊緣都是磨得鋒利的,史白都避

過六個金環,最後一個卻割傷了他的額角。幸虧他那個觔斗翻得快,否則若給金環砸著天靈

蓋,更是不堪設想。

  史白都隨身帶有金創藥,百忙中連忙取藥敷,說時遲,那時快,陳光照見石霞姑的兵器

脫手,恐防石霞姑遭他反嚙,一個「燕子三掠水」便掠過來,長劍向史白都疾刺。

  史白都喝道:「好呀,你這小子也敢來欺我!史某縱然不濟,殺你這小子諒還可以!」

劍光人影之中,只聽得「噹」的一聲,陳光照的長劍竟然給史白都的中指彈個正著,這一彈

乃是史白都畢生功力之所聚,雖然臨死掙扎,力道也大得驚人,陳光照虎口迸裂,長劍掌握

不牢,當即墜地。

  史白都一招得手,心想:「我得不到霞姑,也不能便宜了你這小子。」正擬撲上前去,

痛下殺手。忽覺渾身發癢,一口真氣提不起來,腳步剛起,便即落地。本來他是準備一躍丈

許的,結果這一步卻只跨出了三尺之地,那一記劈空掌,當然也就傷不著陳光照了。

  原來石霞姑用的那條「金蛇索」,「蛇頭」中空,藏有藥粉,這種藥粉雖然不是致人死

命的毒藥,但只要沾上一點,卻能令人奇癢難當,史白都剛才擇袖捲了「蛇頭」不知不覺之

間,已是給藥粉沾上。

  疼痛還易忍受,麻癢最是難堪。史白都幾乎忍不住就要抓癢。陳光照長劍落地,防他反

撲,揚手打出三顆冰彈。

  史白都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不但是肌膚起栗,而且是冷意直透心頭。要知若在平時,

區區三顆冰魄神彈,恐怕只能令地精神爽快而已,豈能傷得了他?如今他競會感到奇冷難

堪,那當然是元氣大傷,快到他盡燈油枯的徵兆了。

  史白都咬破舌尖,一陣疼痛之感令他稍稍感到舒服一些。因為這是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有了疼痛的感覺,麻癢的感覺就可以略為減輕,身上也沒那麼冷了。

  史白都不敢戀戰,陳光照也因不知他的虛實,有所顧忌,不敢強攻,史白都調勻氣息,

連忙衝了出去,但這麼一來,他卻是自暴弱點了。陳光照冷笑道:「史大幫主,你不是要取

我性命的嗎?怎的卻變成了喪家之犬了?」石霞姑道:「管他是喪家犬也好,落水狗也要

打!」陳光照道:「對,大夥兒打落水狗啊!」

  史白都恨得牙癢癢的,但在此時,再已不由他逞兇作惡了,他只好忍住了氣,趕快逃

命。」

  上官泰守著大門,笑道:「我並不想打落水狗,但你要闖過我這一關,也得接我一

掌!」史白都咬一咬牙,把殘存的氣力凝聚掌心,「蓬」的與上官泰對了一掌,上官泰退了

三步,史白都卻已是口噴鮮血。」

  上官泰是武林前輩的身份,故此不大願意打落水狗,覺得史白都在連番苦戰之後,居然

還有如此掌力,倒也不禁有點佩服,於是對過了一掌,便不為己甚,放他過去。

  哪知史白都卻是以小人之心愛君子之腹,他當然不會相信上官泰的話,只道上官泰這一

退一閃,乃是蓄勁待發,定是厲害的殺著留在後頭。他是個武學名家,深明「制敵機先」的

訣竅,一掌劈出,緊接著就施展「隔物傳功」的本領,此時恰巧有一個將軍府的小軍官,當

下以藉他掩護,跟在他的背後逃走,史白都反手一抓,把這小軍官抓了起來,立即把人當作

暗器,向上官泰打去。那小軍官嚇得尖聲驚叫。

  上官泰心中一軟,想道:「這小軍官罪不要死,何必多傷性命?」此時他已閃躲不及,

只好把這小軍官接下來,豈知他一念之慈,幾乎重傷在史白都的「隔物傳功」之下。

  要知史白都雖然是強弩之未,但他這一手「隔物傳功」仍然是極高明的武林絕技,上官

泰倘若以力碰力,把這小軍官震開,自身當然不會受傷,如今他為了保全這小軍官的性命,

接他下來,這一下史白都所發的力道加上那小軍官百多斤重的身體,登時就似巨石般的壓到

他的身上,這股衝擊之力非同小可,饒是上官泰功力深湛,亦是禁受不起。

  這剎那間,上官泰只覺如受錘擊,眼前金星亂冒,雙手一鬆,那小軍官跌了下來,一命

嗚呼。上官泰雖然一念慈悲,仍然救不了他,自己卻反而受了一點內傷。幸虧他是立即鬆手

後退,消解了對方一擲的幾分力道,雖然受傷,傷得還不算重。

  上宮紈、竺清華、下官雄等人見上官泰受傷,連忙趕來。上官紈道:「爹,你怎麼

啦?」上官泰乾笑道:「不礙事。但我想不到他竟似瘋犬一般,放他過去,他還要反撲。」

竺清華道:「上官伯伯,陳大哥說得好,是落水狗也要打,誰叫你不打落水拘啊?」上官泰

振起精神,說道:「對,咱們這就打落水狗去!諒它這條落水狗也逃不了!」

  史白都硬拚一掌,受的傷比上官泰更重。他逃出了大門,只覺半邊身子已經麻木,原來

他所著的藥粉與及所受的冰彈寒氣。在他身體的抵抗力大減之際,齊都發作。

  史白都強運玄功,一面抵禦奇冷奇癢,一面提了口氣,高聲叫道:「六合幫的兄弟跟我

突圍!」他這次來的是替妹妹主婚,幫中的大小頭目都帶了來,他的四大香主雖然一逃三

死,大小頭目也還有一百多人。這一百多人個個都會武功,縱然不是很強,也可當得千多勁

卒。史白都倘若得到這一百多人跟他突圍,那就可能有一線生機了。

  六合幫這一百多人,此時正聚在將軍府外的廣場。史白都就是因為看見他們聚在一起,

這才呼喊他們的。雖然他也有點奇怪,為什麼這些人不是各自逃亡,卻聚在一起呢?

  史白都一向號令甚嚴,以為在自己的積威之下,幫眾不會不聽他的說話。哪知他的話猶

未了,只聽得這一百多人開聲叫道:「史白都,你倒行逆施,誰還認你做幫主。我們擁護史

姑娘做幫主!」

  原來這一件事乃是李敦的功勞,這百多個人在大混亂之際本來要逃走的,是李敦將他們

勸住,說道:「義軍進城,要逃是逃不了的。你們充其量只是從犯,只須改邪歸正,定得寬

容。」

  六合幫的頭目之中,不少人是李敦的朋友,本來就在等待時機玫邪歸正的,此時見大勢

已去,再加上李敦一勸,當然是個個依從了。

  史白都紅了眼睛,喝道:「好呀,你們膽敢叛我,我要把你們一個個殺了!」咬破舌

頭,噴出一口鮮血,披頭散髮,好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似地撲上前去。原來他在眾叛親離之

下,已是氣得瘋了。

  六合幫的一眾頭目平素受他欺壓慣了,此際見他瘋狂撲來,雖然明知他是垂死掙扎,也

是不禁有點畏懼。史白都把眼一看,看見他那匹坐騎正在由他的馬伕牽著,瑟瑟縮縮的躲在

廣場的一個角落。史白都喝道:「誰敢上來,我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就有得賺!」一聲

大吼,突然斜身竄出,奔向坐騎。這匹坐騎名為「照夜獅子」,是千中選一的良駒,若給他

奪回坐騎,逃生就可能有望。

  那馬伕拔出短刀,嚇得面色鐵青,但仍然攔住馬頭。史白都喝道:「你是什麼東西,你

也敢反我麼?飛步搶上,呼的一拳就向那馬伕擊去。

  史白都以為在他的積威之下,這個馬伕決計不敢反抗。不料這馬天竟然喝道:「你不把

我當人,我為什麼不敢反你?好,你凶你狠,我的性命不值錢,我就與你拼了!」史白都一

拳向他打出,他也一刀向史白都劈去!

  原來這個馬伕起初本來是想逃走的,他拔出短刀,只是為了自衛而已,但見史白都如此

凶狠的對他,要取他的性命。這剎那間,他想起了史白都平日對他的種種凌辱,不由得怒氣

陡生,仇恨好像烈火一般從心中燒起,登時把懦夫變成了勇士,這剎那間他已是忘記了恐

懼。

  史白都見馬伕膽敢和他動手,倒是不禁一怔。說時遲,那時快,只覺一陣刺痛,打出去

的拳頭已是著了一刀,聽得他指骨碎裂,血肉模糊。但史白都是何等功夫,著了一刀,立即

一個進步欺身,反手奪刀,把那一短刀搶了過來,「砰」的一腳踢出,將那馬伕踢了一個筋

鬥。

  史白都哈哈大笑,跳上馬背。不料笑聲未絕,人也未曾落下馬鞍,突然雙腿一軟,竟然

也是一個倒觔斗跌了下來。原來他早已是油盡燈桔,只仗著一股氣瘋狂反撲的。給那馬伕斫

了一刀之後,銳氣頓挫,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支持不住了。

  那馬伕爬了起來,哈哈笑道:「史大幫主,你也有今日麼?你殺我啊,你殺我啊!你殺

不了我,我可就要殺你了!」

  史白都亦已爬了起來,他瞪著雙眼看那馬伕緩緩向他走來,不覺歎了口氣。他這一腳踢

不死馬伕,已知自己是無能為力了。

  六合幫的一眾頭目見一個馬伕也敢與史白都硬拚,心中都是暗暗叫了一聲「慚愧」,當

下發一聲喊,都圍攏了來。

  金逐流叫道:「史白都,到了如今,還不知道侮過麼。」

  史白都與那馬伕面面相對,對方那燃著仇恨的眼光,令他不禁心頭顫戰,想道:「我橫

行半世,平日對這些人是要打就打,要罵就罵,也難怪他們恨我。金逐流肯饒恕我,這些人

肯饒恕我嗎?即使這些人肯饒恕我,我也是威風掃地,今後再也挺不起腰板了。」

  在史白都這一生中不知曾碰過多少強敵,卻從無今日這樣的令他感到害怕。一個「小

小」的馬伕,一個平日他根本就不會放在眼內的馬伕,把他震懾住了,不是因為這個馬伕的

本領高強,而是因為從這個馬伕的身上,他感到了眾叛親離的恐怖,感到了與眾為敵的恐

怖!「可惜」他現在才懂得這一存,這已經是太遲了。

  儘管他是頑固之極的一個人,儘管他在臨死之前還想充一充英雄好漢,但在十目所觀,

十手所指之下,他已禁不住內心的震驚,在眾人的面前低下了頭了。他避開了那馬伕的目

光,歎了口氣道:「不必你來殺我,我把這條性命交給你們就是!」「卜」的一聲,史白都

就用從馬伕手中奪來的那把短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史紅英早已知道哥哥會有如此下場,但也不忍見她哥哥的慘狀。當下扭轉了頭,扶著金

逐流。金逐流說道:「帥孟雄還沒擒獲,咱們找他去。還有……」史紅英道:「不錯,帥孟

雄是首惡,決不能讓他漏網,還有厲大哥的下落,咱們也應該尋個水落石出。」金逐流是怕

史紅英因哥哥之死而引起傷感,於是提出這兩樁事情轉移她的注意。

  那馬伕把史白都那匹「照夜獅子」牽到史紅英跟前,說道:「史姑娘,你一向待我們

好,你做幫主,我們都是心悅誠服。我逼死史白都,姑娘若是認為不當、我甘受……」史紅

英低聲道:「這不能怪你,這是我哥哥罪有應得。你安心為本幫效力吧。」那馬伕道:

「是,這匹馬請你騎去。」

  「照夜獅子」是匹日行千里的駿馬、用它追敵自是最好不過。史紅英心情尚未平靜,當

下不願多說,向那馬伕點了點頭表示謝意,便即跨上坐騎。

  此時西昌城內巷戰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官軍傷亡的和投降的約佔一半,還有一半棄城而

逃,要知西昌的守軍有十萬之眾,比攻城的義軍多一倍有多,義軍奇襲成功,不願逼他們作

困獸之鬥,是以網開一面,不願投降的官軍就讓他們逃生。

  史紅英向一個義軍頭目打聽,聽說清軍大隊是從北門逃跑,便即放馬追去。轉眼之間,

已是把金逐流甩在背後。金逐流怕她單騎深入,大為著急,只好在亂軍中搶了一匹坐騎,隨

後追來。

  西昌城外,正在展開一場追擊戰。清軍士無鬥志,四散奔逃,義軍目的在於驅逐敵人,

是以追到了城郊十餘里之外,便即鳴金收兵。只剩下一部份擔任警戒的小部隊在前方巡邏。

  史紅英一路追去,既沒有發現帥孟雄,也沒有見著厲南星。史紅英追出了十餘里,碰見

一個在前方巡邏的頭目,這頭目認不得帥孟雄,只是告訴她道:「有幾個清軍的軍官逃入山

區,咱們有個小隊已經進去搜索了。敵人之中有沒有西昌將軍帥盂雄在內,這我就不知

道。」這頭目勸史紅英回去,史紅英哪裡肯聽,於是又再策馬追進山區。

  到了密林深處,聽得林中有高呼酣鬥之聲,史紅英快馬趕去,到達之時,戰鬥已經結

束。只見一隊義軍捉獲了三個俘虜,義軍受傷的卻有七八人之多,這三個俘虜已經問明身

份,都是帥孟雄手下的高級軍官。

  史紅英大失所望,問道:「帥孟雄呢?」那三個俘虜閉口不言。史紅英怒道:「好呀,

你們是不是想給帥孟雄陪喪?」揮動長鞭,就想逼供。

  那義軍頭目勸道:「史姑娘,他們已經放下武器,做了俘虜,咱們可不能將他當作在戰

場上的敵人看待了,他們自願給口供固然最好,若是不願,也只好由得他們,咱們只求打垮

敵人,就是跑掉一個西昌將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這是義軍統領葉慕華頒布的

命令,命令交代不可虐待俘虜,這義軍頭目因為史紅英並不在義軍之中任職,故此說得很是

委婉,但這一條優待俘虜的政策也還是交代明白了。

  那三個俘虜起初以為落在敵人之手,必死無疑,此時見義軍捉了他們不打不罵,連史紅

英要向他們逼供也受到阻止,不覺喜出望外,這才爭著發言,一個說道:「帥孟雄逃向何

方,我們委實不知。」另一個說道:「但我知道他業已受了重傷,一定跑不遠的。」一個說

道:帥孟雄的下落我雖然不知,但剛逃脫的那個人,卻是將軍府的總管安俊庭。」

  雖然仍是不知帥孟雄的去向,但總算是獲得條線索。史紅英道:「哦,原來安俊庭剛剛

跑掉。」義軍頭目道:「怪不得那人手段如此狠辣,原來是安俊庭。。但他已經跑得遠了。

恐怕追不上啦。」史紅英道:「不怕,我去追他,一定追得上的!」

  義軍頭目勸道:「史姑娘何必孤身犯險?」史紅英道:「我知道打一場仗不在乎跑掉敵

方的一兩個將軍,但我與帥孟雄仇深似海,若不將他擒獲,我實是難以甘心。」

  義軍頭目見她不聽勸阻,只好將安俊庭逃跑的方向告訴她,並說道:「史姑娘,我知道

你本領高強,但還是請你多加小心的好。那廝武功很是厲害,我們七八個人,都是他打傷

的。」

  史紅英謝過了這個頭目,立即上馬就追。義軍這一小隊不過十多個人,受傷的人數已達

一半,必須送受傷的人回去救治,他們的坐騎也追不上史紅英的「照夜獅子」,只好先行回

去,打算在與大隊會合之後,再派人來接應她。

  史紅英快馬疾馳,跑了一會,果然見著安俊庭騎一匹劣馬,落荒而逃。史紅英喝道:

「安俊庭,你跑不掉的!」

  安俊庭的本領其實不在史紅英之下,但因不知史紅英的後面有沒有人,他已是驚弓之

鳥,當然不敢戀戰,看見史紅英逼得近了,揚手就是三柄飛刀。

  這匹「照夜獅子」慣經戰陣,神駿異常,一見危險,四蹄離地,馱著史紅英,就像騰雲

駕霧一般,跳過了一邊。史紅英仗著馬匹,避開了兩柄飛刀,第三柄本來也打不著她的,她

卻揮出長鞭,特地將那柄飛刀捲了過來。

  史紅英的坐騎跳過一邊,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一些。史紅英喝道:「來而不往非禮

也,原物奉還!」鞭梢一抖,將那柄飛刀反射回去。只聽得「卜」的一聲,飛刀刺著了安俊

庭那匹馬的臀部。但因史紅英氣力不足,飛刀只能在馬臀劃開一道傷口,插不進去。史紅英

暗暗叫了一聲「可惜」!撥轉馬頭繼續再追。

  飛刀雖未傷著安俊庭,安俊庭亦已吃驚不小。心想:「我的馬沒受傷也跑不過她,如今

是決計躲不開了。」有心與史紅英一拼,又怕她的強援在後,始終提不起勇氣。

  不過片刻,史紅英的快馬又已追到了安俊庭後面,距離只不過數丈之遙了。安俊庭目光

一瞥,忽地有所發現,連忙叫道:「史姑娘,你追我幹嘛?我充其量不過助紂為虐而已,帥

孟雄才是你的仇人!」

  史紅英道:「好,你把帥孟雄的下落說出來,我就放你過去。」安俊庭道:「遠在天

邊,近在眼前,那邊躲著幾個人,帥孟雄就在裡面。」

  史紅英道:「好,諒你也跑不掉。倘若你說的是假話,回頭我再找你出氣。」

  史紅英向安俊庭所指的方向跑去,只見有幾個清兵躲在亂草叢中。

  史紅英大失所望,心道:「安俊庭這廝果然是謊言騙我。」正想回去找安俊庭的晦氣,

革叢裡幾個清兵已是一哄而上,原來這幾個清兵認不得史紅英,見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

娘,險境未脫,色膽又生,竟然上來想要捉人、搶馬。

  史紅英不願濫開殺戒,長鞭一揮,在馬背上打了一個盤旋,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

耳,那幾個清兵的刀槍劍戟,都給她卷脫了手,飛出老遠。這才大吃一驚,連忙抱頭鼠竄。

  史紅英正想回去,目光一瞥,忽見草叢裡還伏有一個清兵,似乎是受了重傷的模樣,俯

臥地上,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史紅英起了惻隱之心,說道:「義軍不殺俘虜,你受了傷,我送你去給義軍醫治吧。」

那人仍然是動也不動,史紅英心想:「只怕是當真死了。」忽地發覺這人的背影似乎很熟,

史紅英伸出長鞭,就想把他拉起來看一看他的廬山真貌。

  不料那人忽地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反手一拿,抓著了鞭梢,大喝一聲:「下

馬!」這一拉的力道又急又猛,史紅英毫無防備,驟吃一驚,竟然給他拉下馬來。

  原來這個人正是帥孟雄。他換了普通兵士的衣裳,塗黑的臉孔,逃出西昌。起初他本是

和安俊庭在一起的,但事急之際,安俊庭卻只顧自己逃命,將他拋下了。

  帥孟雄伙在亂草叢中,看見史紅英追未,情知自己倘若逃跑的話,一定會給她識破,只

好裝死,暗運玄功,積貯內力,準備騙得過固然最好,騙不過就和她一拼。

  帥孟雄中了毒針,功力已不到原來的兩成,但史紅英也是經過連番劇戰,疲勞尚未恢復

的。帥孟雄的功力本來比史紅英高得多,如今剩下了兩成,恰好與史紅英功力悉敵。但因他

是出其不意的奇襲,故此大大佔了上風。

  帥孟雄利於急攻,一把史紅英拉下馬來,立即便是劈胸一掌,史紅英身形一側,右手奪

鞭,左手點他穴道。帥孟雄沉臂一壓,掌鋒斜抹,以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法反抓她的酥胸。

  史紅英焉能給他抓著?柳腰一擺,駢指如戟,已是點向他掌心的「勞宮穴」,近身搏

鬥,力強者勝,力弱者敗。史紅英一指點著了帥孟雄的手心,帥孟雄手腕一顫,掌鋒削過,

亦已拂著了她的虎口。史紅英長鞭墜地,身不由己地退了三步。帥孟雄給點中了「勞宮

穴」,轉眼間一條右臂已是如同癱瘓一般,使不上力,大驚之下,生怕史紅英還有厲害的後

著,連忙跳過一邊。

  帥孟雄心思轉得極快,起初他本是想把史紅英擒為人質的,一發覺難以將她制伏,立即

轉了念頭,搶史紅英那匹「照夜獅子」。

  不料這匹「照夜獅子」乃是只認主人的良駒,除了史白都、史紅英兄妹可以騎它之外,

別的人騎它,它非發脾氣不可。從前金逐流搶這匹坐騎之時,它也曾踢了金逐流一腳,金逐

流憑著一身武功才制伏得了它。它的脾氣之烈,可想而知。

  帥孟雄若是沒受重傷,要制伏「照夜獅子」不難,如今卻是只能自討苦吃了,帥孟雄手

按馬鞍,側身跳上馬背,「照夜獅於」忽地四蹄離地,後腳一踢,臀背一掀,一跳跳起丈多

高,帥孟雄身形剛剛躍起,額角給踢個正著,登時又再跌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金刃劈風之聲倏然而至,史紅英已是拔出短劍,撲上前來。帥

孟雄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拾起一根樹枝,跳起來笑道:「史紅英,你捨不得我是不是?俗語

說得好,嫁雞隨雞,嫁犬隨犬。好,那你就隨我到黃泉路上做對夫妻吧!」

  此時他又已受了史紅英的兩處劍傷,殺機陡起,怒發如狂,當真是下了決心,要與史紅

英同歸於盡了。

  帥孟雄雖然已是強弩之未,但以他的武學造詣,拼起命來,也實是不可小覷,一根樹

枝,在他手中使出,居然兼有刀劍與判官筆的招數,招招都是指向史紅英的要害穴道。

  史紅英剛才給他打了一掌,雖然未受內傷,氣力又己損耗不少,在他猛攻之下,不過片

刻,更是險象環生,只有招架的份兒。

  幸而在彼此都是強弩之末的情形之下,一來是帥孟雄受的毒傷比她重得多;二來帥孟雄

剛剛給她點中掌心的「勞宮穴」,右臂如同癱瘓,雖然經過他運氣活血,急切之間,這條右

臂也還未能靈活使用。這麼一來,就等於縛了一隻手來對付史紅英。三來帥孟雄乃是敗軍之

將,縱然決意與史紅英拚命,心中也難免有些虛怯,怕有義軍隨後追來。

  史紅英看出帥孟雄的毒傷就快發作,當下沉著應付,她的輕功是比對方高明的,在數十

招之內,只有騰挪閃展的小巧功夫招架,大約在過了五十招之後,帥孟雄猛攻不逞,已是再

衰三竭,史紅英覓得一個破綻,唰的一劍,削斷他的樹枝。帥孟雄也真夠凶悍,拋下樹枝,

又展開了空手入白刃的招數。

  忽聽得蹄聲得得,有一騎馬在樹林中出現,史紅英心中大喜,叫道:「逐流,快來!」

不料抽眼一看,卻原來是安俊庭去而復來!

  原來安俊庭那匹坐騎受傷之後,越走越慢。史紅英與帥孟雄苦鬥,經過了差不多一柱香

的時刻,安俊庭還未走出這個林子。

  安俊庭起初害怕有追兵跟後,本來是只想逃命的,但經過了一柱香的時刻,他聽得出還

只是史紅英與帥孟雄單打獨鬥,而且似乎還是帥孟雄佔了上風。因此他又大著眼子回來了。

  但他回來的目的,卻並不是一定要幫忙帥孟雄,他只是想看風使舵,假如帥孟雄已是穩

操勝券,他就順手把史紅英殺掉,假如看那形勢,一時三刻尚未能制伏史紅英的話,他就打

算搶了史紅英那匹「照夜獅子」,獨自逃生。

  史紅英看見來的不是金逐流;反而是帥盂雄的得力幫手,不禁心中暗暗叫苦。但也幸虧

她有那麼一叫,叫得安俊庭不能不有幾分顧忌。安俊庭暗自思量:「金逐流這小子果然是和

她一同追來的,要不然她不會以為是金逐流來了。大約是因為照夜獅子跑得太快,金逐流一

時跟不上。但這小子輕功卓絕,行動如同鬼魅,卻也難保他不會隨時來到。」

  此時正是史紅英已經削斷了帥孟雄的樹枝,大佔優勢的時候。安俊庭自忖要殺掉史紅英

不難,但只怕也得在數十招開外!是以就不免有點躊躇了。

  帥孟雄見安俊庭躊躇不前,不禁大為著急,連忙叫道:「安俊庭,你快上來把這丫頭殺

掉,我一定保舉你陞官,至少也做個參將。」心裡即在暗暗咒罵:「你看我勢窮力蹙,居然

想要出賣我。我若能逃出性命,慢慢再和你算帳。」

  要知道帥孟雄喬裝打扮,逃向何方的,只有一個安俊庭知道,是以帥孟雄雖然沒有看見

安俊庭給史紅英指路,但已知道必是安俊庭出賣自己無疑。

  帥孟雄不封官許願也還罷了,一封官許願,倒是令得安俊庭心裡暗暗發毛。心想:「我

給史紅英指路,即使他不知道,但我今日也曾拋了他不理,他豈能不記恨於心?此刻他有求

於我,當然是什麼都可答應。事情過後,卻又誰能保得他不翻臉!文道莊、史白都二人與他

是何等交情,他也曾想要將他們亂箭射死,何況於我?」安俊庭因為太熟悉這位長官的脾氣

了,他想起剛才在將軍府之時,帥孟雄吩咐他招集弓箭手,將文道莊、史白都和金逐流史紅

英四人一齊亂箭射死之事,不由得更是寒心。史紅英七竅玲瓏,見安俊庭徐徐不敢向前,已

是猜到他們二人之間定有心病,登時計上心頭,便即說道:「安總管,多謝你啦,你果然沒

有騙我,讓我找到了這個奸賊!」

  安俊庭吃了一驚,忙道:「史姑娘,你別胡說八道!」史紅英道:「帥孟雄已經是一隻

快要死的老虎了,你還怕他作甚?好,你若是撕不下面子,那你就站在一邊,也未嘗不可。

你給我指路的功勞,我當然還是不會隱瞞的。不過你若幫忙我打這只死老虎,功勞豈不更大

了?」

  帥孟雄沉聲說道:「我不會聽信這鬼丫頭的挑撥的,安俊庭你不必有所猜忌,快快上來

把這丫頭殺掉!」話雖如此,但安俊庭已是聽得出來,他分明是已經對自己有所猜疑,否則

不會用這樣的口氣央求自己。

  就在此時,忽聽得金逐流的聲音似箭一般的穿過樹林,說道:「紅英,別慌,我來

了!」

  帥孟雄也叫道:「俊庭,別慌,這小子起碼還在數里之外,你我合力,快快把這丫頭殺

了,咱們可以用她這匹照夜獅子逃走!」

  帥孟雄雖然受傷極重,但他仍然是個武學大行家,這個判斷並沒錯誤。原來金逐流迄今

尚未發現史紅英的所在,他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在數里之外的地方,將聲音送過來的。

  但安俊庭最怕的就是金逐流,他卻是不能不慌。而且他本來也只是準備看風使舵的,風

向不對,帥孟雄要想他賣命焉還能夠?帥孟雄提起了「照夜獅子」,恰恰也是提醒了他,安

俊庭心意立決,想道:「不錯,有這樣的好馬,我何必和他合乘?一個人逃跑不更好嗎?省

得還要照顧他這個病夫!」當下立即向「照夜獅子」跑去,一個飛身,跳上馬背。

  「照夜獅子」發起脾氣,一掀一躍,但安俊庭未曾受傷,武功之強,卻足以制伏這匹駿

馬。他揪著馬鬃,反手一拍馬臀,「照夜獅子」不由得不負痛狂奔,跑出樹林。

  安俊庭這才遠遠的揚聲叫道:「帥將軍,你武功蓋世,一個小丫頭哪有對付不了之理?

即使再加上金逐流這個小子,也算不了什麼!卑職不敢與將軍爭功,請恕卑職少陪了!」把

帥孟雄氣得發昏。

  只聽得金逐流的聲音一忽兒東,一忽兒西,接連叫了幾次:「紅英,別慌,我來了!」

聲已到,人卻依然未見。原來他正在多方探測史紅英的所在,方向尚未走對,不過距離卻又

已是近了一些。

  史紅英吸了口氣,叫道:「逐流,我在這兒,快來!快來!」聲音甫出,隨即便聽得金

逐流叫道:「來了。」其實他還只是聽見了史紅英的回聲而已,急切之間,哪裡就能來到?

就在金逐流這一聲「來」!傳來之際,帥孟雄也是驀地冷笑道:「來不及了!」

  史紅英為了讓金逐流聽得見她的聲音,她是用盡了氣力叫喊的。這一下登時給了帥孟雄

以可乘之機,只聽得他一聲大吼,身形驟起,左掌駢指如戟,點向史紅英面上雙睛,右掌橫

掌如刀,逕削史紅英的手腕,這一招「撐椽手」力雄勢捷,史紅英只覺虎口一麻,短劍雖然

削了出去,但已是傷不了帥盂雄。「噹」的一聲,史紅英的短劍掌握不牢,落在地上。

  史紅英短劍脫手,回身便跑。帥孟雄喝道:「往哪裡走?嘿,嘿,還是跟我到黃泉路上

做了好夫妻吧!」腳尖一挑,把那柄短劍挑了起來,按到手中,立即就向史紅英擲去。

  史紅英霍地一個鳳點頭,劍鋒幾乎是擦著她的鬢邊飛過。史紅英不敢再耗氣力叫喚,唯

有向金逐流發聲的方向飛跑。她的輕功本來比帥孟雄高明,但可惜已是強弩之末,帥孟雄如

鼓起了最後一口氣,發誓要與她同歸於盡。史紅英不敢回頭,只聽得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

近。

  忽見密林深處人影一晃,金逐流的身形已經出現,史紅英大喜叫道:「逐流,快來。」

不料金逐流的身形雖然出現,但兩人之間的距離,也還有十數丈之遙,史紅英猛力一衝,撲

上前天,一不留神,腳尖絆看石頭,一個踉蹌,衝出了幾步,收不住勢,跌在地上。

  帥孟雄哈哈大笑,叫道:「看你還逃得出我的掌心!」一個箭步衝前,五指如鉤,指尖

已是觸及史紅英的頭髮。

  史紅英打了個滾,帥孟雄一抓抓空,帥孟雄搬起一塊大石,用力擲出,獰笑說道:「非

得讓你這臭丫頭死在我的前頭不可!」

  史紅英尚未曾爬起,這塊大石落下,她是必死無疑。史紅英聽得風聲,心裡一涼,想

道:「好在逐流已經來了,他會給我報仇的。」

  史紅英閉了雙目,等待那塊大石落下,不料忽聽得「轟隆」一聲,那塊石頭並沒落下,

卻好似炸開了似的,碎石好像雨點一般從她頭頂飛過,雖然也有幾顆碎石子落在她的身上,

卻只是令她稍稍感到疼痛而已。

  史紅英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身形未穩,忽地給人抱著。史紅英大吃一驚,只聽得一

聲慘呼,聽得出這是帥盂雄的叫聲,隨後才聽得金逐流柔聲說道:「紅英,沒事了。都怪我

不好,來遲片刻。累你受了驚了!」

  史紅英這才知道是在金逐流的懷裡,睜眼看時,只見就在他們前面丈許之地,帥孟雄俯

臥地上,背心上插著一口長劍,劍柄兀自顫動不休。

  原來就在帥孟雄擲出大石之時,金逐流在七八丈之外也把玄鐵寶劍擲出,寶劍撞碎了石

頭,餘力未衰,好像箭一般地射過去,從帥孟雄的後心插入,前心穿出,將他牢牢地訂在地

上。

  正是:

  雨過天晴逢愛侶,誅奸救美慶團圓。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幽谷落花埋俠骨 青天碧海證丹心

  史紅英驚魂未定軟綿綿地伏在金逐流懷中,只覺舒暢無比。金逐流在她耳邊悄聲說道:

「紅英,多謝你的詩帕,我才知道我自己是個大傻瓜。咱們不必來生,今生已可結為連

理。」史紅英道:「我還擔心芍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著你呢,原來你們那天就見著了。」

  那條手帕是史紅英叫她的丫頭芍葯拿去找金逐流的,手帕上寫的那首詩是:「願作荊軻

誓入秦,何漸流水遇知音。此生已矣他生在,猶有寒梅一片心。」如今史紅英聽得他提起詩

中的言語,已知他收到了這條詩帕,不禁又是歡喜,又是害羞。

  金逐流笑道:「掏水中之月,只接清輝;雨大上之花,但聞香氣。紅英,若不是你說出

來,我當真還不知道你愛我竟是愛得如此之深!但現在可不是鏡花水月了,你讓我聞一聞,

唔,好香,好香!」史紅英紅暈滿面。嗔道:「讓你知道我的心事,你倒取笑起我來了。

嗯,別胡鬧啦,有人來了。」

  金逐流放開了史紅英,抬頭一看,只見葉慕華帶領一隊義軍,正在向他們所在之處馳

來。金逐流在帥孟雄的屍身上拔起玄鐵寶劍,抹去血痕,納入劍鞘,迎上前去,笑道:「慕

華,你來得正好,我送給你們義軍一件禮物。」

  葉慕華跳下馬來,躬身行禮,說道:「原來帥孟雄這賊子已給師叔殺了,恭喜師叔立了

大功,這位是史姑娘吧?」金逐流說道:「正是。」當下給史紅英介紹葉慕華,說道:「他

雖然是我的師侄,打仗的本領可比我大得多,這一場大戰就是他指揮的。」葉慕華道:「師

叔太誇獎了,這一場仗固然是靠義軍的兄弟們個個奮勇爭先,但史姑娘在將軍府中首先發

難,這望應外合的功勞也是不小,我還未曾得向史姑娘道謝呢。」

  李光夏、林道軒二人此時亦已來到,李光夏說道:「小師叔,你到現在還分什麼『你

們』『我們』?我們早已把你和史姑娘當作咱們義軍的自己人了。」林道軒也笑道:「大師

哥、你還不知道嗎,這位史姑娘是咱們的長輩,你應該叫她一聲師嬸才是。」原來杯、李二

人早已從李敦等人口中得知他們是一對愛侶。史紅英羞得滿面通紅,心中可是充滿甜意。

  葉慕華叫人把帥孟雄的首級割下,拿回去示眾,跟著說道:「師叔,竺老前輩也已進了

城了,很想見你,咱們這就一同回去吧。」金逐流道:「好。你的師父來了沒有?」葉慕華

道:「師父留在小金川還有一點事情要辦,恐怕要遲幾天才來。」

  葉慕華挑了兩匹坐騎給金逐流和史紅英乘坐,故意稍稍落後,讓他們走在前頭。金、史

二人並轡而行,回來時候的心情和去時當然是大不一樣。

  此時兩人並轡奔馳,端的是:「身如彩風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多少誤會,都已

冰消;無限相思,終償宿願。稱心樂意,可想而知,此時他們只剩下一樁心事,那就是關於

厲南星的下落了。

  史紅英道:「你得到了厲大哥的消息沒有?」金逐流道:「沒有。趕著來找你,也許是

看得不仔細,一路上沒見著厲大哥。」史紅英道:「將軍府中並沒發現他的屍體,但願他是

已經逃出去了。」金逐流道:「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好人的,咱們回去請大夥兒一同幫忙找

他。」

  史紅英道:「那位公孫姑娘是紅纓會舵主公孫宏的女兒吧。我看她可是很關心厲大哥

啊!」金逐流笑道:「何只關心,我曾經問過李敦;他說看情形他們恐怕早已是一對愛侶

了。不瞞你說,我一直覺得有點對不住厲大哥,以為他心裡只有一個你,如今才知道不是這

樣,他的心上人原來是公孫姑娘,這我就放下心了。」史紅英嗔道:「你的毛病就是老是對

我放心不下,如果你相信我,即使有別人歡喜我,那又與我何干?」金逐流笑道:「是,你

責備得對,我現在明白了:你的心上只有一個我,我的心上也只有一個你!」史紅英道:

「別叫叫嚷嚷了,當心人家聽見了笑話。」

  一行人回到西昌,秦元浩、封妙嫦、宇文雄、江曉芙等人出來迎接。金逐流不見李敦夫

妻,正待詢問,秦元浩已先告訴他道:「李敦夫妻和陳光照、石霞姑等人已經分頭出發,去

找厲南星了。還有六合幫的幫眾數百人,凡是認識厲南星的也都隨著他們去尋找了。金兄,

你大可放心,有這麼多人尋找,只要厲大哥還活在人間,一定會找得著他的」金逐流道:

「那位公孫姑娘呢?」石霞姑笑道:「公孫姐姐在戰事尚未結束的時候,早已出城去了。她

是第一個去找厲南星的!

  秦元浩道:「慶功宴已經擺好,正等待你們回來。」金逐流知道有這麼多人去找厲南星

之後,稍稍放下心事,於是說道:「好,那我先去拜見竺老前輩吧。」

  竺尚父已得通報,親自出來迎接、生逐流向他行晚輩之禮,竺尚父哈哈笑道:「我和你

的江師兄是兒女親家,咱們可是平輩呀,你別客氣。」金逐流道:「不敢當!」當下仍然屈

了半膝,作了一個長揖,竺尚父雙手一抬,將他扶起,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這話當真

不錯。金少俠,用不著再過十年,你的成就只怕就要超過你的師兄了!」原來竺尚父這一扶

乃是有意試金逐流的功力的。

  慶功宴就設在將軍府中,當下各人依次入座。金逐流、史紅英、葉慕華等人陪竺尚父同

坐首席。

  竺尚父自從前年失了西昌之後,圍處大涼山中,歷時兩載,今日方得重臨舊地,心中快

意,自是可想而知,喝了幾杯,豪興勃發,說道:「當年我就是在這座客廳之中,遭了帥孟

雄的暗算的。如今咱們在這裡喝慶功酒,帥孟雄則已身首異處,雖然不是我親手所殺,這個

仇也總算報得痛快了!來,來,來!金少俠我先敬你三杯,多謝你為我取了帥孟雄的首

級。」

  金逐流道:「這都是大夥兒的功勞,咱們在座的都喝三杯吧。」眾人連盡三杯,竺尚父

又道:「當年我疏於防範,失了西昌,慚愧得很,今日幸得大夥兒幫忙我奪了回來,竺某是

決不能容它再失了,清軍若敢來犯,我誓必死守此城!」說罷,抄起一隻酒杯,朝著石階用

力摔下。

  忽地一條人影離座而起,剛好在酒杯落地之前的一剎那接了下來,這人是葉慕華。

  竺尚父詫道:「葉兄,你何以不許竺某發此誓願?」

  葉慕華微笑道:「竺老前輩誓守此城,壯志可嘉。不過,依晚輩看來,還是放棄西昌的

好。」

  這話若是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竺尚父一定會勃然大怒,但葉慕華卻是實際指揮這場戰

事的人,竺尚父素知他精通兵法,計慮周詳,聽他這麼說,心裡雖然不同意,卻不能不向他

請問:「葉兄,你這麼一說,我可是有點糊塗了。既然要放棄西昌,何必今日費這樣大的氣

力將它奪回。竺某願聆高見!」

  葉慕華道:「晚輩談不上有何高明的見解,只是依據兵法而言。目下咱們雖然奪回西

昌,但清軍的兵力還是比咱們大得多。他們倘若重新集合兵力,來攻西昌,咱們死守此城,

那就變成挨打的局面了。」

  竺尚父怫然不悅,說道:「你雖然說得不錯,但若怕了敵人的強大,咱們還算什麼英雄

好漢?甭說,以弱敵強,有決心和強敵拼的話,也未必就拼他們不過。」

  葉慕華道:「這不是怕了敵人,不過打仗也等於做生意,要看合不合算。敵人兵力比咱

們大得多,咱們即使一個拼掉他幾個,也還是不合算的。

  「因此依晚輩之見,要打勝仗,最好是選擇有利於我的地點,有利於我的時間,有把握

才打,沒有把握就不打,驅除匈虜,恢復中華,這是一件大事,應當從全局著想,不在乎一

城一池的得失。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之下,重要的在於消滅敵人的力量,逐步變咱們的劣勢為

優勢,這才是上上之策。」

  竺尚父恍然如有所悟,點了點頭,說道:「好,請你再說下去。」

  葉慕華道:「咱們這次奇襲成功,乃是因為各方面的條件都很有利。一來帥孟雄自恃兵

多糧足,以為咱們不敢攻堅,於是一心備辦喜事,防禦鬆懈;二來咱們早就伏有內應,史姑

娘又刺傷了帥孟雄,官軍群龍無首,咱們的進攻才比原來的估計更為容易。三來有李大哥招

降了六合幫的弟兄,等於是斷了帥盂雄的一條臂膊,將軍府不必怎麼費力就攻下了,這一場

咱們的弟兄損傷無多,如瓦解了敵人的一半以上的兵力,這等於用小本錢做了大生意,這樣

的仗當然是不怕打。

  「但奇襲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咱們若是死守西昌,那就變成是敵人主動,咱們被動

了。這樣的仗對咱們很不合算。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必在乎一城一他的得失,不如到外面去,在山區,在鄉村,選擇

有利於咱們的地點來和官軍見個高下。外面有廣闊的天地,老百姓絕大多數是幫咱們的,咱

們在老百姓中間,如魚得水!而且咱們還可以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如此打仗,豈不是

對咱們大大有利。」

  一席話說得竺尚父五體投地,竺尚父哈哈笑道:「當真是聽君一席,勝讀十年書。這麼

說來,咱們還是回大涼山的好?」

  葉慕華道:「晚輩之見,正是如此,但也不必急在一時,官軍新敗,急切之間尚難重聚

兵力,咱們可以在西昌駐紮個十天八天,安頓百姓。百姓有願意跟隨咱們到大涼山的,咱們

也可以讓他們有個準備。」竺尚父道:「不錯,我正為放棄西昌之後,老百姓如何安頓而擔

憂。這樣倒是個兩全之策了。」

  計議已定,大家開懷痛飲。只有金逐流與史紅英記掛著厲南星,卻是難免有點那郁不

歡。竺尚父笑道:「已有數百人出去找尋厲少俠了,只要厲少俠還活在人間,七天之內,數

百人找一個,總會找得著的!來,來,來,咱們還是痛痛快快地喝酒吧。」

  不料接連過了幾天,出去找尋厲南星的人一批一批的回來了,厲南星的下落仍是未知。

  到了第六天,李敦夫妻和陳光照、石霞姑最後也回來了。他們也沒有找到厲南星。

  出去找尋厲南星的人都回來了,只有一個人不見面,這人是公孫燕。她是在戰事尚未結

束之際就單獨出城的,誰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找不著厲南星,公孫燕又失蹤,金逐流的焦急自是可想而知,於是他和史紅英決意去找

尋他們,一定要在找著他們後,才回大涼山的義軍基地。

  暫且按下金逐流與史紅英這一路不表,先說公孫燕的遭遇:她到哪裡去了?她有沒有見

著厲南星呢?

  金逐流與史紅英儷影雙雙之際,正是公孫燕踽踽獨行之時。且說公孫燕那日獨自出城,

一路尋覓,不知不覺離開了義軍的隊伍。

  公孫燕暗自思量,厲南星是在將軍府激戰之際,突然不知去向的。那麼,如果他沒有死

的話,那就一定是給敵人俘虜去了。因為金逐流等人都在將軍府中,厲南星如果是逃脫的

話,他不會不回來的。

  公孫燕還可以斷定,厲南星若是被俘,俘他的人,一定不會是普通清兵,清兵逃命不

暇,誰肯帶一個受傷的俘虜走路?因此把厲南星俘虜的人,若不是帥孟雄手下的軍官,就一

定是帥孟雄邀請來的江湖好手。這些人知道厲南星的身份,捉了厲南星就可以將功贖罪。

  公孫燕跟著清軍潰逃的方向追去,卻不理會沿途的潰軍。潰軍三五成群,集合不成大

隊,有些不知死活的上來招惹公孫燕,都給公孫燕殺了。

  公孫燕一路搶潰軍的坐騎,頻頻換馬,跑了兩天,潰軍都已給她甩在背後,但她也沒有

發現厲南星的蹤跡。將軍府那些高手也沒有見著一個。

  第四天公孫燕正在路上行走,忽地碰上一個熟人,這人是紅纓會的首席香主宮秉藩。紅

纓會中除了她的父親公孫宏之外,地位最高武功最強的就是他了。

  公孫燕喜出望外,說道:「宮叔叔,怎麼你也來了?」

  宮秉藩笑道:「正是為了你呀,你爹放心不下,叫我來找你的。聽說西昌已給義軍攻

下,不知是真是假,我正想到西昌去呢?」

  公孫燕道:「當然是真的,你的好朋友金逐流也在那兒。」

  宮秉藩道:「然則你何以不在西昌,卻獨自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公孫燕道:「我在找一位受傷的朋友,我懷疑他已給敵人俘虜了。宮叔叔,你一路上可

曾發現有人押解著一個受傷的少年麼。」

  宮秉藩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見著,但不知你說的這個人是誰?」公孫燕道:「是厲

南星。」宮秉藩道:「哦,原來是他。厲南星的武功很不錯呀,是誰把他擄去的?」公孫燕

道:「我只知道他是給史白都打傷,誰俘虜他我可就不知道了,宮叔叔,你認識他?」

  宮秉藩道:「他去年和金逐流大鬧薩府之時,我曾經見過他。如果我在路上碰上此人,

不會不記得的。」

  公孫燕大失所望,姑且再問一問,說道:「那麼你在路上可曾碰見過形跡可疑的人?」

  宮秉藩想了一想,笑道:「什麼樣的人才是形跡可疑,我倒沒有留意。但聽你這麼一

說,我卻是想起來了。我曾碰上一對很少在江湖上露面的師徒,或者可以說得是有點形跡可

疑。」

  公孫燕連忙問道:「這兩帥徒是誰?」

  宮秉藩道:「是陽浩和龔平野。聽說他們是孟神通一脈所傳,陽浩的父親陽赤符就是孟

神通的師弟。孟神通、陽赤符相繼死後,當今之世,中原武林人物懂得修羅陰煞攻的就只有

他們師徒。」」

  公孫燕道:「你別忙說他們的來歷,請你先告訴我,你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碰上他

們的?何以覺得他們形跡可疑?」

  宮秉藩道:「前面有個小鎮名喚黑石崗,我就是在昨天晚上在黑石崗的一間小客棧碰上

他們的。我與陽浩並無交情,但也曾有過一面之緣。我踏進客殘之時,正巧他在外間和掌櫃

說話。按說他是應該向我打招呼的,卻不知何故,他裝作看不見我,就匆匆地躲進房裡去

了。我隱約聽龔平野在房間裡問他師父,外面是來了什麼人,陽浩噓了一聲,說話的聲音很

低,我沒存心偷聽他們的說話,心想這廝既是自高自大,不理會我,我又何必睬他,因此也

就不去留意他們是在說些什麼了。」

  公孫燕大喜道:「一定是他們了。可惜,可惜,你沒有窺探他們的房間,厲南星多半是

給他們點了穴道,蔽在裡面。」

  宮秉藩詫道:「陽浩好像是很少與官府往來的,怎麼他這次也曾出現在西昌的將軍府中

麼。」

  公孫燕道:「他們倆師徒正是帥孟雄待如上賓的人物,在將軍府激戰之對,陽浩曾匆匆

一現,似乎是與金逐流對過一掌,後來就不見了,龔平野則是與我交過手,稍後才不見的。

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此事已是無可置疑,一定是陽浩捉了厲南星,趁著混亂,悄悄地就先溜

了。」

  宮秉藩瞿然一省,說道:「不錯,不錯,你說得是有道理。怪不得陽浩這廝不敢見我,

敢情就是怕我盤查。」

  公孫燕道:「咱們現在去追,或許還來得及。你可知道他們走哪一方嗎?」

  宮秉藩道:「我急於到西昌找你,今天一早,我是第一個客人離開那間客棧的,那時陽

浩帥徒還未起來。黑石崗前面有兩條路,一條路通向蘭州,一條路通向湟中,可不知他們走

的是哪一條。」

  公孫燕道:「好,那麼咱們就分頭去追!好在只有兩條岔路,沒有第三條!」

  宮秉藩道:「且慢!」

  公孫燕道:「宮叔叔有何吩咐?」

  宮秉藩道:「陽浩武功深淺如何,我不知道。但想來他既然是練成了修羅陰煞功,咱們

也不能小覷他了。咱們可以分頭去追,但你若發現了他,可不要急著和他動手。我給你一支

蛇焰箭,你一發現他們蹤跡,立即發箭以作信號。黑石崗東去這一帶空曠無人,蛇焰箭一

發,十里之內,是可以看得見的。我若發現他們,也是一樣。」

  公孫燕道:「好!」接過了蛇焰箭,便與宮秉藩分手,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抄捷徑繞

過黑石崗,分頭去尋找厲南星的下落。

  公孫燕這匹坐騎是前天搶自一個清軍的軍官的,雖然是一匹很不錯的戰馬,但跑了兩

天,也是有點累了。公孫燕一路快馬疾奔,跑了一個多時辰,坐騎漸漸慢了下來,前面的山

路,卻是越來越見崎嶇。

  公孫燕大為著急,心想:「可惜官軍都在後面,沒法再搶一匹坐騎,換換腳力,只怕是

追不上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一縷蕭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隨風飄來,隱隱可聞。公孫燕一陣

狂喜,不覺忘了宮秉藩的吩咐,失聲叫道:「厲大哥,厲大哥!」也不知前面吹蕭那人是否

厲南星,厲南星又是否聽見了她,但她這兩聲「厲大哥」一叫之後蕭聲卻突然止了。

  公孫燕驀然一省,心想:「不好,我這麼一叫,陽浩知是我已追來,只怕對厲大哥有所

不利!」但不錯也已錯了,她只好立即發出了蛇焰箭,猛揮皮鞭,催逼坐騎急趕上去。

  過了一個山坳,果然看見有三個人在山崗上,這三個人也是正如她的所料,是陽浩、龔

平野兩師徒和厲南星。

  陽浩本是點了厲南星的穴道的,但因此地離西昌已遠,山路又崎嶇難行,陽浩師徒不願

背著厲南星走路,是以陽浩才解了他的穴道,逼他自己步行。他料想厲南星已受了傷,解了

他的穴道他也是無能為力,同時陽浩還想對厲南星有所利用,原來他這次俘虜厲南星,倒不

是想獻給朝廷,而是想利用他作為傀儡,重組「天魔教」的。同走長途,自不能老是點了他

的穴道。反正他跑不了,樂得向他示惠。

  厲南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滿懷鬱悶,吹蕭自遣愁懷,不料卻把一個公孫燕引來了,

厲南星見了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叫道:「燕妹,你快回去!」

  陽浩喝道:「不許你說話!」龔平野「嗖」地便拔出一柄匕首,指著厲南星的嘴巴,冷

冷說道:「師父叫你閉上鳥嘴,你聽見沒有?你敢張口,我這柄匕首就插進去!」其實厲南

星已無抵抗之力,龔平野大可不必如此做作,逕自點他啞穴,如此做作,只是做給公孫燕看

的而已。他知道師父心意是想迫使公孫燕就範。

  公孫燕果然又驚又怒,叫道:「你敢動他一根毫毛,我叫爹爹把你們全都殺了!」

  陽浩哈哈大笑,說道:「你爹爹又怎麼樣,你用你爹爹的名頭就嚇得住我麼?再說,你

爹爹的手也伸不得這麼長吧,即使當真如你所願,你爹爹將來可以殺了我們,但此刻我卻可

以先把你的情郎殺掉,你爹爹又能奈我何哉?小妞兒,我看你還是別說大話,咱們好好的商

量商量吧!」

  公孫燕給他一嚇,不覺有幾分害怕,嘴裡雖然強硬,氣已餒了。說道:「和你們有什麼

好商量的?」

  陽浩說道:「老實對你說吧,我們對厲公子其實並無惡意,非但沒有惡意,我們還想捧

他作天魔教的教主呢!無奈他不受抬舉,我們只好暫且委屈他了。公孫姑娘,你幫我們勸勸

他好不好,勸得他做教主,你做教主娘娘,豈不美哉。」

  厲南星叫道:「燕妹,別受他的甜言蜜語欺哄,聽我的話,趕快回去!」

  龔平野一把揪著厲南星,噼噼啪啪,正手反手,摑了他兩記耳光,喝道:「不受抬舉的

東西,你是敬酒不吃偏偏要吃罰酒是不是?閉上你的鳥嘴,否則,哼,哼!我說的話可是算

數的!」匕首在他面前晃了兩晃。厲南星嘴角沁出鮮血,卻還是掛著輕蔑的冷笑。

  陽浩說道:「平野,別忙打他!」公孫燕氣得渾身發抖,叫道:「你,你,你們竟敢這

樣欺侮他!」

  陽浩笑道:「我這徒兒粗魯得很,你別生氣。公孫姑娘,這樣好不好,我讓你跟著我們

一同走,你不肯勸他我也不勉強,你卻可以在一路上照顧他了。」一面說話、一面向公孫燕

走去,好像是在迎接她。

  公孫燕稍一遲疑,忽地說道:「好!」唰的抽了一鞭,果然策馬跑上山崗。原來公孫燕

尚未深知陽浩的厲害,她是想乘其不備,出其不意地突然捉住陽浩,迫他交換厲南星。豈知

陽浩也正是在同樣的打算,要把公孫燕捉柱,好威脅她的父親。

  厲南星驀地縱身一躍,從懸崖上跳下去,人在半空,兀自叫道:「燕妹,聽我的話,趕

快回去!」

  在厲南星的想法,以為自己一死之後,公孫燕縱然傷心之極,也是只好回去的了,厲南

星一來因為業已受了重傷,二來不甘受辱,三來他又深知公孫燕絕計鬥不過陽浩,不願意連

累公孫燕也落敵人之手,因此決意一死了之。

  龔平野奉命監視他,卻做夢也想不到他會自己輕生,待到聽得他的叫聲,要想伸手拉

他,已是來不及了。

  這剎那間,公孫燕與陽浩都驚得呆了!

  公孫燕呆了一呆之後,只覺眼前地轉天旋,腦中一片空白,好像連自己也消失了。她迷

迷糊糊地叫了一聲:「南哥!」也不知是傷心還是悲憤,本能的就衝上前去!

  陽浩一呆之後,卻是動了殺機,他必須殺掉公孫燕滅口,以免日後公孫燕會把他迫死厲

南星的消息洩漏出去,惹來公孫宏和金逐流等強敵來向他尋仇。

  兩人都是各自向對方奔去,陽浩力貫掌心,驀地便發出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

  公孫燕的坐騎給這股劈空掌力一震,登時把公孫燕拋了起來。也幸而有此一拋,公孫燕

的坐騎雖給陽浩的掌力擊斃,但公孫燕卻得以避開正面,只覺寒風從她腳底捲過,陽浩的修

羅陰煞功卻尚未曾傷著了她。

  一股奇寒之氣刺骨侵膚,使得公孫燕稍稍清醒了些,半空中一個翻身,立即便是一招

「鷹擊長空」,頭下腳上的倒持劍柄向陽浩刺去。

  修羅陰煞功頗為消耗真力,陽浩來不及凝聚真力續發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只見寒光一

閃,公孫燕的劍尖已刺到了他的頂心。

  陽浩這一驚非同小可,百忙中一招「舉火撩天」,揮袖一拂,袖中籠指彈出。只聽得

「錚」的一聲輕響,陽浩的衣袖給削去了一幅,中指指尖也給劍鋒劃破,但公孫燕這一劍他

卻也畢竟避開了。

  陽浩手段何等狠辣,一個轉身,便即痛下殺手,五指如鉤,一拂一拿,公孫燕劍走輕

靈,避開了他抓向琵琶骨的一拿,但虎口給他指尖拂著,亦是火辣辣的作痛。

  陽浩獰笑道:「你想要報仇是報不了的,不如待我成全你們,讓你和厲南星做一對同命

鴛鴦吧!」

  公孫燕驀地想道:「不錯,我是應該看看南哥去了。」大叫道:「滾開!」唰唰涮連環

三劍,每一招都是兩敗俱傷的劍法,陽浩也有點吃驚,連忙側身一閃。

  公孫燕伊如水蛇遊走,「嗖」的就竄過去,龔平野大吃一驚,只道她是要跑來取自己的

性命,急切間無暇運氣行功,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抵擋。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劍光一閃,公

孫燕已是唰的一劍指到了他的面門。龔平野右掌斜勾,左掌從肘底穿出托她手腕,這一招本

來是「空手入白刃」的高明手法,豈知公孫燕的劍來得太快,龔平野的招數未曾使足,肩頭

已是著了一劍。公孫燕左掌一揮,又是一聲喝道:「滾開!」龔平野的面門登時起了五條紅

印,給公孫燕結結實實地打了一記耳光,「撲通」倒地。

  龔平野心頭一驚,暗叫道:「我命休矣!」不料公孫燕竟不理他,將他擊倒之後,身形

一縱,已是從他身上跨過,逕自奔到了懸崖的邊沿。

  公孫燕俯身一看,只見下面雲封霧鎖,隱隱聞得撲鼻的花香,卻哪裡看得見厲南星的影

子?雖然是看不見,但公孫燕的眼前卻幻出了一幅畫圖,好似下面就是世外桃源,厲南星在

繁花如海之中笑得比花更美,張開了雙臂在迎接她。

  公孫燕叫道:「南哥,你等等我。」就在此時,只聽得宮秉藩的聲音大叫道:「燕侄!

不可!」可是已經遲了,公孫燕已經從懸崖上跳下去了。

  宮秉藩一見蛇焰箭升起,立即飛騎趕來,不料仍是遲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公孫燕投巖

自盡,無法挽救她的性命,不由得心頭大怒,「錚」的便似一枝離弦之箭,從馬背上射出,

半空中劍已出鞘,閃電般地直奔陽浩刺去。

  陽浩叫道:「宮香主,這可是你親眼看見的,公孫姑娘自己跳崖,可不關我的事!」

  宮秉藩性烈如火,喝道:「放屁,不是你逼死了她,她怎會自己尋死?」一句話未曾說

完,已是閃電般的疾刺了六六三十六劍!

  宮秉藩是紅纓會中第一把劍術高手,比公孫燕強得多了。陽浩在他急攻之下,哪有空暇

從容運功,只能見招拆招,見式拆式,勉強招架,但求暫且保著一條性命了。

  陽浩的絕技「修羅陰煞功」使不出來,只覺涼意颶颶,白光耀眼,頭皮起栗。好像對方

的劍尖就在他的面門劃來劃去,隨時都可取他性命。陽浩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叫道:「平

野,快用修羅陰煞功!」

  龔平野也嚇得慌了,但他知道師父若然死在宮秉藩劍下,自己決難逃命,當下勉強增懾

心神,運氣貯力。躲在一邊,乘機偷襲。

  宮秉藩利於速戰速決,劍招越展越快,猛地喝聲「著!」反手一劍刺出,陽浩霍地一個

「鳳點頭」,只覺頭皮一片血涼,頭上的亂髮已給劍鋒削去了一大片!

  宮秉藩這一劍未能殺掉陽浩,暗自叫聲:「可惜!」正待再施殺手,驀地只覺一股寒風

襲到,原來是龔平野躲在一棵樹後,已是使出了修羅陰煞功、偷偷向他發掌。

  龔平野的修羅陰煞功不過練到第五重,未足以制宮秉藩的死命。但宮秉藩被這奇寒之氣

一襲,也不由得微微發抖,劍招略緩,讓陽浩鬆了口氣,轉危為安。

  宮秉藩運氣三轉,驅敬了體內寒毒,攻勢剛剛又要展開,偷在樹後的龔平野卻也凝聚了

真氣,再次使出了修羅陰煞功向他偷襲。

  陽浩本身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八重,徒弟用第五重修羅陰煞功所發的陰寒之氣,對

他毫無影響,受到影響的只有宮秉藩。

  宮秉藩連續受了兩次干擾,心頭火起,猛地喝道:「好小子,我先斃了你!」說到一個

「斃」字,已是身移步換,撲到了龔平野的藏身之處。龔平野嚇得魂飛魄散,要想躲時,哪

裡還來得及?只聽得一聲慘呼,劍光匹練似的捲來,已是把他攔腰斬為兩截。

  宮秉藩雖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斬了龔平野,但在這一進一退之間,卻給了陽浩運用修羅

陰煞功的機會。

  陽浩的修羅陰煞功當然遠非徒弟可比,宮秉藩剛一轉身,只覺寒風撲面,一股排山倒海

般的掌力已是向他湧來。

  宮秉藩大喝道:「我與你拼了!」掌風劍影之中,陽浩大叫一聲,倒躍出數丈汗外,身

上受了三處劍傷!

  宮秉藩正要運劍再刺,手腕忽地一陣麻木,長劍幾乎掌握不牢。原來他受了第八重修羅

明煞功之傷,血液幾乎為之冷凝,關節也都僵硬了。

  陽浩倚著一塊大石,喘吁吁地叫道:「你過來!」他不知道宮秉藩傷得如何,不敢冒險

進攻,但料想宮秉藩傷得不輕,勝負的關鍵在於誰能支持更久,故而他決定了以逸待勞的戰

略。

  幸而陽浩不敢冒險進攻,宮秉藩發覺不妙,心裡想道:「看來此仇今日是不能報了,我

得留著一條性命,回去稟告舵主。」當下作勢前撲,卻突然一個轉身,和身滾下山坡,他那

匹坐騎是久經訓練的戰馬,見主人滾下來,立即就跑上去迎接他。宮秉藩強力支持,運一口

氣,手掌按地,掙扎起來,跳上馬背。

  陽浩這才知道宮秉藩確實是比他傷得更重,暗自悔恨剛才不敢下手除他,給他跑了。但

隨即心想:「他受了我的修羅陰煞功之傷,無藥可治,諒他也跑得不遠,終必毒發而亡。」

陽浩受了三處劍傷,傷得也很不輕,幸而不是內傷,敷上了金創藥,還能夠行走。他怕有義

軍找來,只求走得越遠越好,自是不敢再走回頭路去追蹤宮秉藩。

  宮秉藩上馬奔馳,果然不出陽浩所料,跑了一程,只覺渾身發冷,越來越是難受,終於

支待不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便即暈了過大。

  且說金逐流與史紅英聯袂去找厲南星,這時正在路上行走,忽地有個農夫迎面前來,向

他們打量一翻,便間金逐流道:「你們可是從西昌來的麼。」金逐流道:「不錯。」那農夫

道:「義軍不知是否尚在西昌。」金逐流道:「你找義軍有什麼事?」那農夫道:「不是我

要找義軍,是我們村子裡的張大伯托我帶個口信給義軍裡的一個人。」

  金逐流道:「我們正是義軍,不知那位張大伯要我的是誰,你說給我聽聽,或許我會知

道:「

  那衣夫喜出望外,說道:「我猜你們是義軍中人,果然猜得不錯。張大伯托我帶的口

信,是帶給一個名叫金逐流的好漢,不知你可認得?」

  金逐流大為詫異,說道:「你說的這個金逐流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要帶什麼口信給

他,告訴我吧,我給你轉達,也省得你跑一趟。」心想:「那個什麼張大伯何以會知道我

呢?」

  那農夫道:「這就最好不過了。張大伯前日救了一個人,這人受了重傷,不能移動。他

說他在義軍中有個好朋友名叫金逐流、請張大伯帶話給金逐流,叫金逐流馬上來看他。張大

伯家裡只有一個幼孫,他自己跑不開,因此又轉托我。」

  金逐流又驚又喜,只道這個人是厲南星,連忙說道:「既然是義軍的朋友在張大伯家裡

養傷,我們應該先去看看此人,設法替他治傷。」

  那農夫道:「不錯,是該如此。請兩位隨我來。」當下在前領路,把金、史二人帶到了

一家農家。

  金逐流進去一看,只見炕上躺著一個人,卻原來是宮秉藩。金逐流大吃一驚,叫道:

「宮兄,你怎麼啦?」那姓張的老農夫黯然說道:「你這位朋友恐怕是不成了,今天一早就

昏迷過去,現在手腳都僵硬了。」

  金逐流試探他的脈息,只覺觸體生寒,其冷如冰,但脈息尚未斷絕。史紅英悄聲問道:

「還有得救麼。」金逐流道:「他是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寒毒已侵入臟腑,只怕他這一身

武功是難以完全復原了。」史紅英喜道:「這麼說性命是可保無虞了,那你就趕快施救

吧。」

  金逐流默運玄功,以本身真力替宮秉藩推血過官。過了半個時辰,只見金逐流頭頂冒出

熱騰騰的白氣,汗如而下;宮秉藩本來像是一張白紙的臉上,漸漸有了幾分血色,終於緩緩

張開了眼睛,那老農夫又驚又喜,叫道:「活過來啦!活過來啦!」

  宮秉藩認出了金逐流,臉上綻出一朵笑容,嘴唇微微開合,金逐流把耳朵湊到他的嘴

邊,只聽得他說道:「你來啦,我有一事懇求……」金逐流道:「宮兄,你歇歇,好了再

說。」宮秉藩臉上的笑容消失,黯然說道:「好不了啦,除非你有起死回生的靈藥。這,這

只是徒耗你的功力而已。你聽我說……」金逐流笑道:「我正是有起死回生的靈藥,你不要

擔憂,天大的事情都暫且擱在後頭,保養你的身體要緊。」

  史紅英把金逐流拉過一邊,輕聲問道:「你哪裡來的靈藥?」要知修羅陰煞功的寒毒侵

入了臟腑,即使金逐流的內功多好,也決不能驅除淨盡,只能替病人苟延殘喘而已。故此史

紅英半信半疑,只道金逐流的說話是說來安慰病人的。

  金逐流笑道:「一點不假。這靈藥還是你家的東西,你怎麼忘了。」史紅英怔了一怔,

道:「我家的東西。」金逐流笑道:「你忘記你哥哥送給薩福鼎的壽禮了麼?」史紅英這才

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說的是那支千年何首烏!」

  原來史白都在去年給薩福鼎祝壽之時,壽禮曾經三次更換,由於夜明珠和玄鐵先後被李

敦與金逐流盜去,他千方百計,最後又找到了一支業已成形的千年何首烏當作壽札,不料這

支何首烏在群雄大劫壽堂之時,又落入了金逐流之手。

  金逐流道:「這支何首烏我本來是準備留給你用的,一直帶在身邊。這次幸虧你沒受

傷,用不著它,正好給宮大哥救命。」

  金逐流取出那支何營烏,切成片狀,請那老農夫幫忙,煎成藥茶,給宮乘藩喝下。一支

何首烏可供三次服用。金逐流道:「若無意外的變化,三日之後,他應當可以起床了。」

  情況比金逐流預料的還要好些,宮秉藩服了一劑之後,第二天一早已是氣爽神清,說話

也不用怎樣費力了。於是他迫不及待的便將他要央求金逐流的事情說出來。正是:

  鴛鴦患難甘同命,知己相逢說此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豈知陌路逢強敵 卻喜荒村遇故人

  宮秉藩道:「金兄,我想請你報一個信給找們紅纓會的舵主,公孫舵主的女兒不幸、不

幸,已是身遭慘死。迫死她的仇人是陽浩。」

  金逐流大驚道:「公孫燕死了?」

  宮秉藩黯然說道:「我親眼看見她從一個懸崖上跳下去的。」

  金逐流道:「她一身輕功,說不定或許會死裡逃生。」

  宦秉藩道:「但願如此。不過,當時的情形,固然她是受陽浩所逼,但看來她也是自願

求死的。」

  金逐流道:「為什麼。」

  史紅英心念一動,說道:「公孫燕是出去找尋厲南星的,莫非她得到了厲南星的什麼不

幸的消息?」思念及此,聲音不覺都顫抖了。

  宮秉藩歎口氣道:「正是如你所料!他在跳崖之時,口中還在叫著厲南星的名字。我一

直沒有知道,原來他們早已是一對情侶。」

  金逐流道:「你見著厲海星沒有?」

  宮秉藩道:「沒有。但我聽得公孫姑娘叫喊著『南哥、南哥!你等等我!』依此看來,

恐怕厲南星已是在她之前,命喪幽谷。」

  金逐流道:「那個地方在何處?我要去查個水落石出。即使他們真的死了,我也該收葬

他們的骸骨。」

  宮秉藩說了當日的情形,歎口氣道:「我自愧本領不濟,給陽浩打得重傷,伏在馬背上

逃命之時,已是神智述糊。只知那個地方是在黑石崗的東面,是亂山之中一個陡嶇的山頭,

也不知離此多遠。」

  宮秉藩說不出具體的所在,要在亂山之中找到公孫燕跳崖的地方可是極不容易,金逐流

想道:「要待宮秉藩身體復原,恐怕至少也得在半月之後。」他急於知道真相,哪能等到宮

秉藩復原之後才帶他去,不由得心急如焚,頻頻搓手,說道:「那,怎麼辦?萬一他們是受

了重傷,僥倖未死,咱們去也得遲了,他們也餓死了。」

  宮秉藩驀地想起,說道:「那座山頭的士色與別處不同!」

  全逐流道:「怎麼不同?」

  宮秉藩道:「土色殷紅如血,山上遍是野花。」

  那姓張的老農夫忽道:「我知道那個地方,那座山叫赭石山,下面有一個深谷名為桃花

谷。如果是赭石山上的懸崖上跳下去,那一定是跳落花谷了,桃花谷離此不過七十里路,從

這裡村口出去,一直向南走,沿途可以嗅到花香、很容易找得到的。」

  金逐流喜道:「好,那我馬上就去!」

  那老農大道:「但這地方,這地方卻是不好去的!」

  金逐流道:「為什麼?」

  那老農夫道,「桃花谷是群山環抱中的一個幽谷,沒有入口的。要下去必須從赭石山的

山頂爬下去。」

  金逐流道:「這難不倒我。」那老農夫道:「從山上爬下去或許還不算太難,但這谷底

卻是奇險之地!」

  金逐流道:「有什麼危險:請老丈見告。」

  那老農夫道:「這桃花谷中有千萬棵野生的桃花,現在正是春天。

  金逐流詫道:「和季節又有什麼關係?」

  那老農夫道:「每到春天,桃花谷中就會有桃花瘴。」

  金逐流道:「桃花瘴?可是一種邪毒的瘴霧麼?」

  那老農夫道:「正是。谷中千萬株桃花自開自落,谷底地氣濕熱,每到春天,落花腐

爛,瘴氣蒸發得特別厲害,好像雲霧似的,顏色十分美麗!多年前我們村子裡有幾個膽大的

少年,看到這種鮮艷的瘴霧,想下去看個究竟,一去無回!」

  全逐流道:「老丈不必擔心,我有解毒的靈丹,瘴氣縱然厲害,料想也難奈我何。」

  這老農夫見他能夠把垂死的宮秉藩救活,對他的話也有幾分相信。於是說道:「好,你

既是為了救人而去,我不便攔阻。但你可得千萬多加小心!」

  金逐流謝過了那老農夫,留下史紅英幫他一同照料宮秉藩,便即到赭石山去。

  依照那老農夫的指點,金逐流上了赭石山,果然很容易的就找到了桃花谷。

  從當日公孫燕立足的懸崖之處望下去,只見谷中瘴氣果然是蔚若雲霞,濃烈的花香直衝

鼻觀,金逐流深深吸了兩口氣,腦袋微覺暈眩。

  金逐流有深厚的內功,自是不俱中毒,但他為了小心起見,口裡還是含了一顆能解百毒

的用天山雪蓮炮製的「碧靈丹」。

  金逐流以絕頂輕功,捷若猿猴的從嶇壁爬下去,也差不多用了一柱香的時刻,方才腳踏

平地。金逐流不由得暗暗心驚:「從百丈懸崖之上跌下深谷,瘴氣又是如此濃烈,只怕他們

是凶多吉少的了!」

  但腳踏平地,金逐流卻是不由得嘖嘖稱奇。原來地上是厚厚的一層花瓣,就似走在軟綿

綿的鵝絨鋪成的地氈上似的。試一用力,踏下去卻是一團殘泥,金逐流心想:「落紅本是無

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大約就是落花所化的春泥了。」

  金逐流朗聲叫道:「厲大哥!公孫姑娘!」聽不到回答。踏遍了桃花谷,也看不到一個

人影。

  行到桃林盡頭,只見一道瀑布,卻似銀河倒擰,從峭壁上奔騰而下,發出轟轟隆隆的聲

響,前面已無去路。

  金逐流好生奇怪,心裡想道:「即使他們死了,也應該遺下骸骨。」但金逐流也不敢存

著僥倖的念頭,雖然不見骸骨,也只好當作他們死了。要知他們二人跳崖之時,身上都是受

了傷的。厲南星受的是修羅陰煞功之傷,傷得尤其嚴重。從那麼高的懸崖上跳下去,下面又

有瘴氣,如何能夠死裡逃生?這根本就是不可想像之事!

  金逐流心痛如絞,想起在將軍府激戰之際,厲南星把玄鐵寶劍拋給他,他得了玄鐵寶

劍,方能力敵史白都、文道莊兩大高手,自己這條性命可以說是厲南星救的。「咳,厲大哥

若不是把玄鐵寶劍給我,陽浩未必傷得了他。他為我而死,我卻連他的骸骨都找不著。」金

逐流越想越是傷心,從谷底爬上山頭,整整花了一天工夫。

  第三天回到那姓張的老農夫家裡,宮秉藩已能扶著牆壁試著走動。金逐流把在桃花谷中

所見的情形,告訴了宮秉藩和史紅英,宮秉藩也以為他們是必死無疑,想起自己有負幫主所

托,不禁黯然淚下。

  史紅英呆了半晌,卻道:「你說谷底鋪滿落花,泥土又很鬆軟,這樣的情形,從高處跌

下,說不定也未必就一定會死。」

  全逐流道:「但願如此。不過,他們是受了傷的,如果還活著的話,那他決不會逃得出

桃花谷的。如今不見他們,只怕是……」「凶多吉少」四字,不忍說出口來。

  宮秉藩歎口氣道:「咱們還是設法替他們二人報仇吧。我這傷恐怕不是短期間好得了

的,這報信之事……」

  金逐流道:「給公孫宏老能輩報信,此事我自是義不容辭。不過,你也應該先找個地方

安頓下來才行。」

  金逐流請那老農夫代雇一輛騾車,將宮秉藩護送到義軍的基地大涼山去。眾人得知厲南

星與公孫燕命喪桃花谷的消息,無不嗟歎。

  義軍放棄了西昌,軍事行動,暫時停下。金逐流與竺尚父相約,替厲南星報了仇之後,

便即回來,而報仇的步驟,首先就是向公孫宏報信。

  金逐流南歸報信,史紅英自然和他同行。李敦夫婦已經帶領六合幫幫眾先回揚州去了,

留下話給史紅英,請她偕同金逐流回揚州正式接任六合幫的幫主之位。

  金、史二人離開大原山,此時己是厲南星出事之後的一個月了。金逐流的計劃是先見公

孫宏,然後才往揚州,史紅英當然是毫無異議。

  一路平安無事,這日到了陝西的華陰縣,著名的西嶽華山,就在華陰縣的南邊。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的季節,雜花生樹,群營亂飛。兩人從華山腳下經過,縱觀山景,精

神為之一暢。金逐流談起武林舊事,說道:「華山上從前有位天下第一的名醫,是我爹爹的

老朋友,又是我大師兄的義父。據說此人醫術通神,什麼疑難雜症,到了他的手裡。都能醫

好。可惜他的醫術,現在已經失傳了。」

  史紅英道:「你說的可是華山醫隱華天風麼?」金逐流道:「正是。你也聽過他的事

跡?」

  史紅英道:「他雖然早逝世,但他的醫術可並沒有失傳啊。」

  金逐流道:「不錯,他是有一個女兒,傳了他的醫術。但我聽得爹爹說,這位華女俠嫁

了西域一個小國的國王,做了王后,當然是不會替人看病的了。而且華老的醫術流入了西

域,對中原而言,也可以說是失傳了。」

  史紅英道:「不,這位華老前輩還有一位傳人,不過,或許不如他的女兒醫木之精妙罷

了。」

  金逐流道:「是麼,這我倒不曉得了。」

  史紅英道,「這人是服侍他的一個道童,現在恐怕也有五十開外的年紀了,這位道長法

名漱石,我們幫中的青峰道人十年前中了淮陰雙煞的毒鏢,就是他醫好的。所以我知道他的

來歷。」

  金逐流道:「可能是因為爹爹認識華老前輩的時候,這位漱石道長年紀還小,所以爹爹

沒有和我道及。但華山醫隱與我爹爹淵源極深,又是我大師兄的義父,這位漱石道長既然是

華山醫隱的弟子,那也就是我的世交長輩了。可惜咱們還要趕路,否則倒是應該上山去拜見

這位道長的。」

  正在說話之間,忽見一個農婦,哭哭啼啼的從山上下來。史紅英不覺動了憐憫之心,上

前勸慰她道:「大嬸何事傷心,可以說給我聽麼?倘若有什麼為難之處,只要是我力所能

及,我一定給你幫忙。」

  那農婦哭道:「小姑娘,多謝你的好心。但你是幫忙不了的。。」金逐流道:「究竟是

什麼事情?」

  那農婦邊哭邊道:「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兒子患了澇病,好不容易求親問友,借了錢請

一位城裡的大夫來看,這大夫一看就搖頭,說是絕症,無法可醫。除非華山上的一位道長行

醫,或者還有得救。」

  史紅英插口道:「這樣說,你是來華山求醫的了?怎麼,這位道長不肯醫麼?但據我所

知,這位道長一向是慈悲為懷,對窮苦人家,還贈醫贈藥的呀!」

  農婦抽抽噎噎地說道:「你說得不錯,這位道長心地慈悲,只是怪我,怪我運氣不

好。」

  金逐流道:「可是這位道長出外雲遊去了?」

  農婦說道:「不是出外雲遊,也不是他不肯醫,是這位道長恰巧昨天死了。」說至此

處,不覺又哭起來。

  史紅英大吃一驚道:「這位道長死了?心想:「漱石道人不過五十多歲年紀,本身既懂

武功又通醫術,人未衰老,怎的就會死了?」

  那農婦道:「他的棺材還停在觀中,弔喪的人也還未散呢,哪能有假?嗚哇,嗚哇,這

位道長死了,我的兒子也保不住了我、我也不想活啦!」

  金逐流道:「大嬸莫要傷心,但病並非絕症,我也會醫。」

  那農婦登時收了眼淚,半信不信的神氣,瞅著金逐流道:「你會醫?」

  金逐流道:「這顆藥丸你拿回去給你兒子服下,別外我送你十兩銀子,多買點滋補的東

西給你兒子補身。」

  原來這顆藥丸乃是從前姬曉風從少林寺偷來的,「小還丹」,「小還丹」功能培元固

本,是醫治內傷最好的靈藥。姬曉風最疼愛金逐流,所以當金逐流和他分手之時,他把偷自

少林寺的「小還丹」一古腦兒都贈給了金逐流。

  金逐流雖然不懂醫術,但心想俗語說:「五癆七傷」,癆病也是內傷的一種,「小還

丹」想必能夠治好。城裡的那個大夫不肯醫,不過是嫌一個農家付不起可觀的診金而已。

  這農婦見金逐流年紀輕輕,難免半信半疑,但人家既是一片好心,自己的兒子又別無指

望,只好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對金逐流千多謝萬多謝,拿了藥丸和銀子回家。

  這衣婦走後,史紅英道:「逐流,我覺得這事情有點奇怪。」

  金逐流道:「不錯,漱石道人之死定有蹊蹺。咱們雖然是要趕路,但一位世交前輩死

了,論理咱們也該去靈前行個禮。」

  於是兩人一同上山,到了半山,只見一座道觀,門口掛著藍燈籠。裡面隱隱有吵鬧的聲

音傳出。原來華天風本是住在華出絕頂的,到了漱石道人,為了方便鄉民前來求醫,在半山

建了一座道觀。

  金逐流道:「這想必就是漱石道長的道觀了。奇怪,他人已死了,卻為何有人在他觀中

吵架?」

  兩人走進道觀,只聽得有個人粗聲嚷道:「我不相信,把棺材打開來給我看!」另一個

聲音道:「家師委實是已經死了,棺材也都已釘上了蓋了。」那人叫道:「封了也要打

開!」隨的聽到「蓬」,的一聲,金、史二人進入靈堂之時,正好見著那人揭開了。

  那人打開了棺蓋,兩旁的幾個大漢,齊都擁上去看。「咦,當真是漱石道人!」「我說

家師死了,你們不肯相信,偏要打開他的棺材。哼,現在你們相信了吧?」「奇怪,好像是

中毒死的!」「不用說了,一定又是天魔教下的毒手!」群豪的驚詫、失望與那小道士的埋

怨、傷心,在揭開棺材的這一瞬間都嚷了出來,亂哄哄鬧成一片。

  金逐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何以他們懷疑是天魔教下的毒手?」當下連忙擠了進

去,說道:「讓我也來看看。」

  只見棺村裡躺著的屍體,眉心的一團黑氣仍然濃得像墨一般,鼻孔也還在流出一滴滴的

血水。金逐流曾經見識過天魔教毒針的厲害,看了這個情形,更是驚疑不定。想道:「看來

倒是有點像中了天魔教的毒針,但那姓賀的老妖婆已經死了,還有誰會用這種毒針害人呢?

李敦當然是決計不會的。」

  那兩個給金逐流擠開的人怒道:「你這小子是哪條線的,幹嗎亂衝亂撞?」揭開棺材蓋

的那人回過頭來,忽地失聲叫道:「史姑娘,你也來了!這位朋友是……」史紅英怔了一

怔,驀地想了起來,說道:「你是長鯨幫的孫香主嗎?」那人道:「姑娘好記性,我正是長

鯨幫的孫百壽。各位別鬧,這位姑娘是六合幫史幫主的妹妹。」史紅英道:「這位金少俠是

江海天的師弟金逐流。」

  原來長鯨幫乃是黃河兩岸的一個小幫會,幫主孫百祿正處這個孫百壽的哥哥。長鯨幫是

六合幫的「屬幫」,每一年都要向六合幫迸貢的。孫百壽曾經到過六合幫替他哥哥送禮,是

以認得史紅英。但他卻不知道史白都已經在西昌死了,現在是史紅英接任六合幫的幫主。

  江海天與史白都的名頭,江湖中人誰個不知,哪個不曉?這些人聽得他們二人一個是江

海天的師弟,一個是史白都的妹妹,都是又驚又喜,連忙賠罪。

  孫百壽道:「史姑娘,怎的你也來找漱石道人,難道天魔教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欺負

到你們六合幫的頭上麼。」又道:「金少俠,你來得正好,這件事情,恐怕也只有令師兄江

大俠才能給我們主持公道了。」

  金逐流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正要請教。」

  孫百壽蓋上棺材,向那小道士賠了罪,說道:「我們這些人都是來找漱石道長治病的,

想不到他也遭了毒手,一時著急,以至失儀,教金少俠見笑了。」

  金逐流看看這些人,卻不似有病的樣子,正要動問,孫百壽已接著說道:「不是我們自

己看病。我們是分屬五個幫會的,一是我們的幫主都遭了天魔教的下毒!」

  金逐流道:「天魔教不是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已煙消雲散了的麼,怎的現在又死灰復燃,

鬧得如此猖獗?還有,你們又怎知道準是天魔教下的毒呢?」

  孫百壽道:「不錯,天魔教在二十年前是聽從令尊的勸諭,解散了的。但現在出了一個

新教主,天魔教又已重開香堂了。我們這幾個幫會與天魔教結怨,就是因為此事而起。」

  金逐流道:「天魔教的新教主是誰?」

  孫百壽道:「聽說是天魔教祖師厲勝男的侄孫,名字叫厲南星!」

  金逐流大驚道:「怎麼是厲南星?你們有沒有弄錯?」

  孫百壽道:「他重開香堂之時,曾有帖子叫我們前去觀禮,帖上的具名『厲南星』三個

字寫得清清楚楚,怎會弄錯?不過,他的身份,卻是我們打聽到的,想必也不會是假。否則

天魔教的舊屬怎肯奉這樣的一個小伙子做教主?金少俠,你可是認識此人?」

  這班人所屬的幫會都不是光明正大的幫會,金逐流不願和這現人說明他與厲南星的關

系,當下含糊答道:「我知道有這個人,他曾經在京中鬧過薩福鼎的春堂,當時我也在場

的。按說他不似是一個暗中下毒暗算人家的卑鄙之徒。」

  孫百壽憤然說道:「當然不會是他親手下毒,但他的手下,若不是奉了他的意旨,想來

也不敢如此胡作非為。而且我們都是事先受過警告的,警告我們的人,正是他所派來的使

者。金少俠,俗話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這厲南星是你的朋友,他如今做了邪教的

教主,你也不能太相信他了。」

  金逐流急於知道真相,說道:「你這話也說得是。不過,你們到底是怎樣和天魔教結怨

的,可否請道其詳?」

  孫百壽道:「好,那我就把我們長鯨幫的遭遇說給金少俠聽吧。他們的遭遇大概也是和

我們長鯨幫一樣。

  這是上個月初的事情,有一天來了一個自稱是天魔教使者的人,他說天魔教即將重開香

堂,到時請你們的幫主前去觀禮。還說:你們長鯨幫以前是服從天魔教的,現在有了新教主

了,你們應該用什麼禮數前往拜謁,你們自己斟酌吧。言下之意,天魔教竟是藉邀請觀禮為

名,要我們重歸它的統屬。

  「史姑娘,我們長鯨幫這十多年來是已經歸屬了貴幫了,怎能再聽天魔教的號令。因

此,他這麼一說,我們索性連觀禮也不去了。」他說這話,當然是想得史紅英讚他一句「忠

心」了。

  史紅英心道:「可惜他沒有前去觀禮,否則就可以知道是真是假了。但相信這個天魔教

的新教主一走不會是厲大哥。」當下說道:「大家都是一幫之主,幫會縱有大小之分,切無

尊卑之別,他既然仗勢欺人,那也就怪不得你不給他面子了。」

  孫百壽道:「姑娘你是明理的人,說出的話,令人心服。可是厲南星這小子卻是絲毫不

講道理,狗嘴裡不吐人言。」

  金逐流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先別罵人,他怎麼說?」

  孫百壽道:「他派來的使者說道:厲幫主有言在先,請你們觀禮是給你們的面子,你們

願意喝敬酒最好,願意喝罰酒也行。去不去隨你們的便,你們自己仔細琢磨吧。」

  「我們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的人,不至於就怕了他的恫嚇。不過我們對天魔教亦不敢小

覷,小心戒備,自也不在話下。不料他果然不是虛聲恫嚇,我們雖然有了嚴密的戒備,幫主

還是遭了它魔教妖徒的毒手。

  「那日我們的幫主從外地做了一件案子回來,在路邊的茶亭喝了一碗茶,茶亭的老頭兒

是和我們十分熟稔的人,有時還替我們做眼線的,幫主對他當然是沒有疑心。豈知喝了這碗

茶之後,只不過走了一程,幫主體內如焚,越來越覺不對,這才知道是中了毒。好在有兩個

弟兄跟著幫主,一個送幫主回家,一個便去找那老頭算帳。

  「回到那座茶亭一看,只見那老頭兒已是給人殺了,屍體旁邊留有一封信,信中只是寥

寥數字:『欲求活命,速到天魔教求醫。』用意不問可知,是要挾我們長鯨幫屈服於天魔教

的了。我們不願向他屈服,這才到此求治於漱石道長的,唉,不料如今漱石道長也給他們害

死了。」

  孫百壽說完之後,其他各人依次說出他們幫中的遭遇,果然祁長鯨幫遭受的大同小異。

  孫百壽道:「金少俠,你瞧這姓厲的小子手段是何等狠毒,他新任幫主,為要揚威立

萬,竟不惜殘害江湖同道,還害死了一個無辜的漱石道人。使我們求救無門,只能向他屈

服。我們自問鬥不過天魔教,如今只有請你們兩位幫忙,代我們懇求江大俠和史幫主出頭主

持公道了。」金逐流道:「好,這件事情我一定給你們查個水落石出。不過,六合幫的幫主

史白都則是早已死了。」

  孫百壽大驚道:「史幫主武功蓋世,難道、難道也著了厲南星這小子的暗算?」

  金逐流道:「殺史白都的不是厲南星,是他自己!」

  孫百壽莫名奇妙,睜大兩雙眼睛詫道:「這是什麼意思?」

  金逐流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你們總聽過吧?史白都空有一身武功,可惜他竟

甘願做朝廷的鷹犬,到頭來眾叛親離,走投無路,終於他自己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這些人聽了金逐流的話,不由得都是面面相覷,不敢搭話。

  金逐流知道他們是顧忌著史紅英,說道:「你們大概還未知道在西昌發生的事情吧,史

白都跑去做西昌將軍帥孟雄的幫兇,六合幫的大小頭目不值他的所為,在他自盡之後,已經

擁立史姑娘做幫主了。這位史姑娘和她的哥哥雖是一母所生,可毫不一樣。帥孟雄就是她刺

殺的,六合幫如今亦已加入了義軍了。」

  史紅英道:「我哥哥罪有應得,我不能勸他改邪歸正,我也很是慚愧,但願你們能夠把

他當作一面鏡子,不要再蹈他的覆轍。」

  孫百壽聽了史紅英這麼說,這才率領眾人,向史紅英行禮,說道:「屬下參見幫主,謹

遵幫主教誨。」

  史紅英道:「我剛剛說過,幫會縱有大小之久卻無尊卑之別,我哥哥以前做六合幫的幫

主,恃強凌弱,要你們聽他的號令,年年納貢,做他的屬幫,從今之後,一切陋規,全部免

了。六合幫和你們各幫,願意結為兄弟盟幫,有事大家商量,彼此共勉。訂了盟約,大家都

一樣遵守,你們說好麼。」

  孫百壽這些人一向臣服於六合幫,其實都只是口服心不服的,只因勢力不敵,受了欺壓

無可奈何而已。聽了史紅英的話,皆大歡喜。

  史紅英道:「敝幫新任副幫主的李敦,能解天魔教所下的毒,你們不用擔心,我叫他替

你們的幫主解毒便是。各幫訂盟之事,那就以後再說吧。」

  眾人越發大喜,再次向史紅英道謝。史紅英道:「對付天魔教之事,敝幫自然也當盡

力。但其中疑竇頗多,我和金少俠意欲先行探明真相,在未曾水落石出之前,請各位稍安毋

躁,不必與天魔教衝突。」孫百壽道:「是,一切聽史幫主安排。」史紅英道:「好,那麼

咱們後會有期,我和金少俠先走了。」正是:

  琴劍相交情誼厚,死生未卜自索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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