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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洗劍錄》第2章
第八回 索女登門較身手 飛杯裂案炫神功

  繆夫人那條軟鞭,有如毒蛇吐信,伸縮自如,舒展開來,可達一丈開外,江南還未撲到

她的跟前,只聽得「呼」的一聲,她的毒鞭已先捲到!

  谷之華連忙一劍刺去,劍光鞭影之中,只見江南雙手抱著頭顱,身軀彎曲,頭下腳上,

驀地一個觔斗便翻過去!

  這是金世遺所授的奇襲功夫,饒是這繆夫人見多識廣,也未曾見過如此古怪的身法,她

那條毒鞭,「呼」的一聲,幾乎是貼著江南的背脊掃過,卻未曾傷著江南。

  只聽得江南大喝一聲,說時遲,那時快,雙指已戳到了繆夫人乳下的「玉泉穴」,她那

條軟鞭正要招架谷之華的寶劍,百忙中無暇撤回,江南的點穴身手是第一流功夫,就在她閃

身之際,雙指一勾,「嘶」的一聲,便勾爛了她胸前的一片衣裳。緊接著「撲通」一聲,江

南也滾出了一丈開外。原來就在他勾爛繆夫人衣裳的同時,他也給繆夫人一個肘錘,撞中了

他脅下的愈氣穴。

  繆夫人雖沒有給點正穴道,但衣裳破碎,已是羞愧不堪,她憤火中燒,「涮」的一鞭,

又向已經跌倒了的江南掃去,罵道:「無禮小子,再吃一鞭,到閻王殿上逞能去吧!」

  這「愈氣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繆夫人用時錘撞中了他的「愈氣穴」,料想他縱然未

立刻斃命,也必定不能動彈,哪知江南卻有「顛倒穴道」的本領,這一回未待她的毒鞭打

到,已自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大聲罵道:「你搶了我的兒子,還要我和你講禮貌

嗎?哼,哼,我要和你拚命!」

  江南的武功雖比不上繆夫人,但身手也甚為敏捷,一跳起來,長劍便已出鞘,一招「春

風解凍」,便向敵人刺去。(江南這一招劍式,乃是「冰川劍法」的一招精妙招數)儘管他

學得不全,但究竟是上乘劍法,一鱗半爪,也足以震懾對手。

  繆夫人見江南給撞中了愈氣穴,居然若無其事,而且還能立即使出如此神妙的劍招,不

由得大吃一驚,心道:「難道是我看走眼了?這小子也學成了金剛不壞的神功?」當下哪裡

還敢輕敵,竟把江南與谷之華同等對待,分出了一半力量去應付江南,江南的真實功夫,究

竟與繆夫人距離尚遠,如此一來,不出二十招,江南便又顯得手忙腳亂了!

  幸而江南已學會了天羅步法,谷之華的玄女劍法又精妙非常,令得那繆夫人不敢放手向

江南攻擊,因此江南才能夠接連數次,在極為危險的情形下,僥倖逃過了繆夫人的毒手。

  谷之華雖然因為要照顧江南,多少有點陷於被動,但從另一方面說來,江南此時的武功

也已不算平庸之輩,更加上他那奮不顧身的打法,令得繆夫人也要顧忌幾分,多少也對谷之

華有些幫助,所以,總的說來,利害相消,還是利多害少。谷之華的真實本領本來就要比那

繆夫人稍勝一籌,有了江南相助,劍氣如虹,攻勢更盛,若非因為要照顧江南,她早就可以

將敵人傷了。

  那繆夫人也看出了江南的弱點,激戰中她忽地使出「回風拂柳」的鞭法,唰唰唰接連三

鞭,作勢向谷之華猛攻,江南見有機可乘,揮劍便上,繆夫人賣個破綻,讓他欺近身前,驀

地一口冷氣吹去,江南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說時遲,那時快,繆夫人蓮翹一擺,一腳踢

中了江南!

  谷之華大吃一驚,連忙一劍刺去,就在這時,只聽得江南大叫一聲,一個觔斗翻到了牆

邊,緊接著卻是繆夫人也發出了一聲尖叫,腳步突然蹌踉,谷之華的寶劍刺到,她竟然招架

不開,左臂上方,給谷之華一劍削去了一大片皮肉。原來江南悍不畏死;他在給繆夫人踢中

的時候,竟還張開大口,在她的腳踝上狠狠地咬了一日。因此谷之華跟著補上的這一劍,才

能夠重重的傷了敵人。

  那繆夫人先後受了咬傷、劍傷,再也抵擋不住,尖叫一聲,奪門便跑。谷之華無暇追

敵,先行問道:「江南,你怎麼啦?」江南道:「沒什麼,你快去追那妖婦吧。」可是他要

扶著牆壁,才能站立起來,顯見這一跤也實在摔得不輕。

  那繆夫人的本領端的非凡,重傷之後,一足微瘸,仍然逃得非常迅速,外面本來有許多

氓山派的弟子,她一逃出來,一揚手便是一團濃煙烈火,煙火之中還雜著嗤嗤聲響,白英傑

認得這是厲勝男當年用過的「毒霧金針烈焰彈」,慌忙與程浩同時發掌,這兩人是郎山派六

大弟子之首,劈空掌的功力甚高,雙掌齊發,掌風將毒焰吹上上空,可是仍然有幾個弟子受

了毒針之傷。

  氓山派弟子都動了怒,大聲呼喝,暗器紛紛出手,雨點般的向繆夫人後心打去。

  那繆夫人在冷笑之中使開了她那條軟鞭,宛如一條張牙舞爪的毒龍盤空飛舞,但見滿天

暗器,飛去飛回,稍為沉重一些的暗器,如柳葉刀、蛾眉刺、三稜鏢、流星錘之類,都給她

的毒鞭蕩向四方,其他如梅花針、透骨釘、鐵蓮子之類的細小瞞器,她理都不理,只是護著

面門,任憑那些暗器打來,但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那些細小的暗器縱使不被她的鞭風

掃開,沾衣即落。

  晃眼之間,她已逃出第二道山門,守在第三道門的是六大弟子中的甘人龍與林笙二人,

甘人龍是當年江南大俠甘鳳池的弟子,得了甘鳳池親授的神拳功夫,見她闖來,立即一拳打

去,後面追來的白英傑慌忙叫道:「不可給她的毒掌碰上!」話猶未了,只聽得「蓬」的一

聲,繆夫人一掌拍出;已是和甘人龍的拳頭碰個正著!

  甘人龍的神拳有洞穿牛腹之能,繆夫人硬接了他的一掌,也有點搖搖晃晃,她冷笑一

聲,第二掌跟著又拍到了他的頭頂,林笙使的是一枝玉笛,大喝一聲:「妖婦休得放肆!」

手揮玉笛,一點就點到了她的脈門!

  林笙的玉笛點穴功夫也是武林一絕,玉笛是短兵器,這時近身肉搏,繆夫人的毒鞭來不

及捲回,心頭一凜,只得快步閃開,就在這時,只聽得甘人龍大叫一聲,撲通便倒,林笙和

白英傑只得任憑繆夫人從容走出山門,趕忙去先把甘人龍扶起。

  只見甘人龍面色瘀黑,已是昏迷過去了。他所中毒的情狀,正與謝雲真相同。

  谷之華看真了江南未曾受傷,方始放心追出,但已是慢了一步,這時繆夫人已闖過了三

道山門,到了外間的院子了。

  那兩個喝醉了的轎夫,聽得人聲喧鬧,猛然驚醒,慌忙跑出來,一抬頭,只見迎面跑來

的正是他們奉命服侍的繆夫人!

  這兩個轎夫還不知已是鬧出了大事,醉醇醇地問道:「夫人,你要下山了麼?待我們去

抬轎子。」繆夫人忽地一聲冷笑,斥道:」都是你們這兩個蠢材洩了我的底,我還會要你們

抬轎嗎?給我滾回老家去吧!」

  這兩個醉得糊塗了的轎夫,還當是繆夫人免了他們的賤役,怔了一怔,還未曾道謝,只

聽得嗖授兩聲,繆夫人已發出了兩枝袖箭,兩枝袖箭都是穿喉而過,這兩個轎夫不明不白就

做了枉死鬼!

  繆夫人的動作快極,她左手發箭,射死了兩名轎夫,看也不看,右手的軟鞭,「啪噠」

一聲,已搭著了牆頭,身形疾起,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便翻過了牆頭,姿勢美妙之極,而

且在她翻過牆頭之時,還發出了一枚毒霧金針烈焰彈來阻擋追兵。

  谷之華發出劈空掌將煙霧盪開,白英傑躍上牆頭一看,繆夫人已走得無影無蹤。谷之華

道:「她給江南咬了一口,又中了我的一劍,剛才翻過牆頭,已要借助軟鞭之力,看來也是

傷得不輕的了。就讓她去吧!」

  這一役氓山的弟子傷的不少,除了謝雲真、甘人龍重傷之外,還有五六個弟子中了毒

針,就是沒有谷之華的命令,大家也得先忙著料理傷者,無暇去追那繆夫人了。

  谷之華悶悶不樂,和江南一起,先去探望謝雲真,她服了碧靈丹之後,呼吸已均勻了許

多,但還在昏迷的狀態中。谷之華稍稍放心,接著便與江南去看她的養女。

  谷中蓮一見江南便嚷道:「叔叔,你下一次就是再光著屁股,我也不會取笑你了。你是

好人。」

  江南尷尬一笑,說道:「小鬼頭,你怎麼知道我是好人?」

  谷中蓮道:「他們告訴我,是你幫我娘將那個女賊打跑了。剛才我真害怕,要是給她抓

去,真不知如何是好?」

  江南歎口氣道:「我的兒子已給她抓去了。」谷中蓮道:「這女賊真可惡,叔叔,你不

要擔心,你這次幫忙了我娘,我也要娘幫忙你,將你的兒子要回來。他有多大了,我今年是

七歲,我想知道,我應該叫他做哥哥還是叫他做弟弟。」

  江南道:「和你一樣,今年也正巧是七歲。」

  谷中蓮拍拍小手道:「好呀,娘,你快幫忙叔叔把他找回來吧,也好與我作伴。叔叔,

你也留下來好不好?」

  谷之華本來心中煩悶,見孩子這樣可愛,也不禁微笑起來,道:「好呀,要是江叔叔願

意要你,江家哥哥找了回來,我就送你給他做小媳婦兒。」

  谷中蓮卻不懂得什麼叫「小媳婦兒」,嘟著嘴道:「我只是想要他做個伴兒,我可不願

離開你,娘,我這件棉襖也給那女賊抓壞了,你瞧,你給我縫縫好不好?」

  谷之華接過了這件棉襖,不覺心中一動。

  她想起剛才的一幕情事:那繆夫人在要求和孩子見面之時,曾提出一個附帶的要求,要

孩子披著這件棉襖出來。待到孩子出來,她就立即向她抓去!谷之華當時曾非常留心的注

視,瞧她出手時的兇惡神情,根本就不理會是否可能傷及孩子,可以斷定:不但這孩子不是

她的親生女兒,而且她也不是志在要這孩子,而是要這棉襖。

  棉襖上的鈕扣,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稀世奇珍,這是谷之早已知道了的,但那繆夫人

卻未知道。可見她要取這棉襖,並是由於已經知道了鈕扣的秘密,那麼,除了這個秘密,棉

襖中莫非還有另一個更大的秘密?

  谷之華疑惑不定,接過了棉襖,不免仔細檢視一番,那棉襖已給繆夫人抓開了一條裂

縫,谷之華將棉襖拆開少許,忽見裡面似有一片東西,拉出一看,卻原來是一張精工巧制的

羊皮紙,普通的羊皮紙都是比一般的紙張厚的,但這張羊皮紙卻薄如蟬翼,摸到手中,才知

道它是羊皮。

  紙質的奇怪也還罷了,紙片上還寫滿了文字,彎彎曲曲,有如蚯蚓!谷之華一個字都不

認識。

  江南在旁邊也睜大了眼睛,谷之華忽道:「江南,你在西藏呆了十年,可認得藏文麼?」

  江南道:「稍微認識幾個。」但他接過了紙片,看了一看,卻搖了搖頭,說道:「這不

是藏文。」他又道:「我以前在薩迦宣慰使衙門的時候,有時也替他們送送公文,這紙上的

文字不是藏文,但我卻又似曾見過這種字體,只是說不上來。我的義兄陳天宇懂得西域的幾

種文字,將來我把他請到你這兒來,你可以給他一看。」

  既然江南不能辨認,谷之華也只好聽從他這個主意,當下她將這片羊皮紙再納入棉襖之

中,用針線重新縫好,谷中蓮也在用好奇的目光看她縫補。

  谷之華柔聲問道:「蓮兒,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谷中蓮那對圓溜溜的小眼珠轉來轉去,似乎有點為難的神氣,谷之華道:「蓮兒,你不

願意說就不用說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谷中蓮道:「是丘爺爺吩咐過我,叫我不可將小時的事情對人說的。但你是我的母親,

我告訴給你,想來丘爺爺不會見怪。只是我也幾乎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谷之華將她輕輕的攬入懷中,說道:「你記得什麼就說什麼。」谷中蓮側著頭兒想了一

會,說道:「我記得我小時候是住在帳幕裡,很大很大的帳幕,裡面有許許多多房子的,帳

幕外有很大很大的草地,有許許多多牛羊。」

  谷之華聽得出了神,心想:「她住在這樣的帳幕,難道是蒙古的王公貴族,或者是回疆

什麼酋長的女兒?」

  谷中蓮接著說道:「我有許許多多僕人,我記得常常抱我的人是一個頭髮都白了的老媽

媽,有一次我在草場上玩,聽得有一個孩子叫他的爹娘,我才知道一個人是應該有爹有娘

的,我回來問那老媽媽,問她是不是我的娘?她說:『我哪有這樣的福氣?我只是一個照料

你的老奴婢。』她告訴我,帳幕裡的人都是我的僕人。但卻沒有告訴我,我的爹娘在什麼地

方。那時我也不懂得多問,我以為或者我是例外,沒有爹娘的。不久,不久之後,我就知道

我是有一個母親的。」

  谷之華道:「你怎麼知道?」

  谷中蓮道:「有一天晚上,有個女人到帳幕來看我,她說些什麼,我現在全不記得了,

只記得她是個很好看的女人。她走了之後,那老媽媽才告訴我那女人就是我的母親。」

  谷之華道:「啊,原來你的親娘還在世上?」

  谷中蓮道:「不,她已經死了。這是後來丘爺爺告訴我的。有一天,草原上不知發生了

什麼事情,人們到處亂跑亂衝,丘爺爺將我抱著,騎著馬跑了幾天幾夜,後來我就和丘爺爺

住在一起。不,最初還不是和他同住,是住在一間泥屋裡,大約過了幾個月,丘爺爺才接我

到他的大屋裡的。」

  谷之華道:「那泥屋裡有什麼人?」

  谷中蓮道:「有一個姓申的叔叔,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給我丘爺爺種田的。這位申叔叔教

我和他的孩子們說一樣的話。」

  谷之華道:「那你以前是說什麼話的?」

  谷中蓮皺著眉頭說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一句都不會說了。」

  要知谷中蓮到丘家的時候,只有三歲,三歲的孩子記得這許多事情,已經是十分難得

了。可是谷之華聽了這些事情,雖然已有點線索可尋,但這孩子的身世之謎,還是沒有揭

曉,而似乎更顯得神秘了。

  在她謎一樣的身世之中,還有兩點特別難以索解之處,第一,她的父母為什麼不和她同

住?而她的母親要在晚上偷偷去看她,谷之華起初猜想,她或者是蒙古的什麼王公貴族,或

回疆酋長的女兒,也想到了繆夫人所編的那個故事,即是說她是私生女的身份,但若然真是

這樣的話,那就更難以解釋了。

  要知西北的遊牧民族和在中原定居的漢族大大不同,他們以一個個的部落作為單位,逐

水草而居,人數也不會大多,經年累月,族人都是聚在一起的,彼此互相熟悉,有什麼私

事,很難隱瞞。此其一。再者,若說這孩子是男方的私生女的話,回疆的酋長或蒙古的王

公,都有很大的權力,他無須避忌,若說是女方的私生女的話,她又怎敢將孩子安置在那樣

宏大氣派的帳幕裡?叫那許多僕人去照料她?而且這帳幕又是固定在一個地方,並不移動

的?在一個生活比較簡單,人數並不大多的遊牧民族裡,她不怕給她有權力的丈夫發現嗎?

第二,丘巖是河南中牟縣一個小紳士,交遊也不算很廣,他怎的會到西北一個遼遠地方的草

原上,將這個女孩子抱回來,而且甘心捨棄了性命,也要為她保守著秘密?

  谷之華正自苦苦思索,她的侍女進來報告,說是白英傑要來見她。

  江南喜道:「白大哥足智多謀,不妨和他商討。」

  谷之華想了一想,說道:「丘巖至死不肯洩漏秘密,又曾吩咐過她,不許她對人亂說,

想來這個秘密甚為重要。白大哥雖然可靠,但我想還是少一些人知道的更好。我這次是為了

那妖婦硬要冒領她的緣故,要不然我也不會問她的。」說罷,還對江南望了一眼,似乎還有

什麼活語不方便說出來。

  江南還不算太糊塗,聽了這話,隨即會意,連忙說道:「谷女俠放心,我這次是適逢其

會,聽到了這許多事情,我決不會隨便拿去和人談論。我可以發誓,要是我洩漏出去,我舌

頭上就長個大疔瘡!」

  谷之華不由得「噗嗤」一笑,道:「江南,我相信你,你不必亂發毒誓了。」隨即叫那

侍女去請白英傑進來。

  白英傑進來報道:「那幾位中了毒針的同門,毒針已用吸鐵石吸出來了,他們中的毒幸

而還不算厲害,服了本門的解毒丹大致都可以無事了。只有甘師弟硬接了那妖婦的毒掌,情

形卻是有點不妙!」

  谷之華吃了一驚,問道:「怎麼不妙?」白英傑道:「甘師弟服下了碧靈丹,仍然昏迷

未醒,剛才還吐了幾口瘀血。」

  谷之華道:「這是因為他的功力比不上謝師嫂,所以病狀也顯得嚴重一些。不過,吐出

瘀血,那倒無足為慮,吐了出來,毒性反而會減輕一些。」谷之華曾身受此毒,故此深明利

害,但碧靈丹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谷之華想到解藥難求,亦是心中煩悶。

  白英傑又道:「那妖婦還有一樣特別之處,不知掌門可曾注意?」谷之華道:「不知是

哪一樣?」白英傑道:「她的頭髮之中有多根金髮,看來不像是純種漢人。」江南嚷道:

「不錯,我注意到了,還有她的眼睛也是碧色,八成是胡漢相雜的混血兒。」谷中蓮不懂什

麼叫「純種」「雜種」,也不懂得什麼叫做「混血兒」,但聽了這話,卻忽然嚷起來道:

「媽媽,我的頭髮裡有幾根金黃色的頭髮,你瞧!」

  谷之華每日給她梳頭,早已注意到了,這時再仔細注意她的眼珠,發現她眼珠的色澤也

有些異樣,雖然不似繆夫人的深碧,卻也微帶棕色,谷之華更增疑慮,但隨即想道:「她們

雖有點相似,但就憑著蓮兒所說的這些,那妖婦也決不可能是她的母親。不過,可以斷定,

蓮兒大約也是個混血兒了。」當下說道:「每個人的相貌都不相同,頭髮也不會完全相同

的。蓮兒,有幾根金色的頭髮,還更好看呢。你今天也累了,進去睡個覺吧。我等下再來陪

你。」

  待侍女領了孩子進去,白英傑也走了之後,谷之華再問江南:「江南,在那妖婦未來之

前,你不是說到和那兩個番僧惡鬥,有人暗助之事嗎?後來怎麼樣?」

  江南道:「後來,後來就是碰見這妖婦了。先是她那兩個轎夫和我動手,後來她也出手

害我,哈哈,幸而我江南乃是吉人天相,處處有能人暗中相助。」

  江南將經過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谷之華聽得甚為納罕,心裡想道:「這麼說,世遺他

是已經在暗中綴上了這妖婦了,既然如此,適才這妖婦在此鬧事,他卻又為何不現出身來?

難道他還是不想見我嗎?」憶起往事,不禁惘然。

  晚飯過後,谷之華督促谷中蓮做功課,江南在旁陪她閒談,江南看著谷中蓮;正自想起

自己的孩子,忽聽得鐘聲哨哨,谷之華遽然驚起,就在這時,只聽得一陣響亮的笑聲傳了進

來!

  這一陣笑聲,初聽之時,似在山門之外,倏忽之間,便似在耳邊響起上般,震得江南的

耳鼓都嗡嗡作響,江南跳起來道:「豈有此理,這妖婦又回來了!」

  谷之華也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想道:「這妖婦受傷不輕,日間逃跑之時,還要借助軟鞭

之力,方能翻過牆頭,怎會好得這麼快,而且來得如此迅疾?」

  就在這時,只聽得笑聲一收,來人已在門外朗聲說道:「天魔教主,請見氓山派掌門!」

  谷之華站立起來,只見門內已站著三個蒙面的女子,為首的那個女子,且已向她襝衽施

禮。

  谷之華和江南都怔了一怔,源來這天魔教主的笑聲酷似那繆夫人,身材的高矮也差不

多,仔細看時,才發覺她是柳腰裊娜,茗步輕盈,和那繆夫人大大不同。

  谷之華還了一禮,未及問她,但聽得腳步聲呼喝聲鬧得亂哄哄的,盧道磷、白英傑、程

浩這一班人都已趕來。程浩叫道:「稟掌門,這妖婦上門鬧事,已傷了許多弟子!」

  谷之華鳳眼含嗔,但仍按著武林的規矩,還了一禮,然後問道:「原來是天魔教主來

了,失迎,失迎!我與貴教素不相涉,不知教主前來,所為何事?一上門便出手傷人,又是

何緣故?」

  那天魔教主用輕紗蒙面,眼睛露在外頭,只見她的眼珠滴溜溜一轉,神色自如,微笑說

道:「程先生,你這話未免是誇大了,我哪有傷及貴派弟子,只因他們不許我進來,我又不

耐煩他們一重重的通報,所以迫不得已,才點了他們穴道,過了一個時辰,他們的穴道自

解,決無傷損。你們可以安心。哈貴派高手如雲,難道連這個也看不出來嗎?」

  程、白等人都是面紅過耳,原來被這天魔教主點倒的弟子有十幾名之多,點倒之後,都

是全身僵硬,氣息全無,儼如死人。任何一派的點穴,受害之人都不會有這樣跡象,最少也

有氣息,所以程白等人都以為這些弟於是中了劇毒的,根本就未想到是受了點穴!如今聽

了,也還是半信半疑。

  氓山派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如今竟給這個天魔教主闖進來,而且是傷了許多人之後,

方才發覺,鳴鐘報警。各大弟子深感面上無光,又羞又惱。但現在她已和掌門見面,要是一

擁而上,那就更失面子。因此在程浩受了搶白之後這一片嘈雜聲音反而靜了下來,大家都等

待谷之華的發落。

  谷之華冷冷說道:「我派弟子,若然禮儀不周,我自會懲罰他們,不勞貴教主代為管

教。」

  天魔教主哈哈笑道:「原來谷掌門也肯和人家講道理麼?好,我點倒貴派的弟子,這件

事我自認理虧,不過,好在他們都未受傷,谷掌門也無須動怒。還有另一件事,我倒要和谷

掌門評評理了。」

  谷之華道:「何事?請說!」天魔教主跨上一步,目光注視谷中蓮,說道:「這件事

麼,我的姐姐已經和谷掌門說過了,就是。。。」

  谷之華心中一凜,截著她的話道:「原來那位繆夫人就是令姐?」一面說話,一面轉身

子遮在谷中蓮的面前,並揮手示意,叫侍女帶谷中蓮進去。

  天魔教主冷笑道:「我雖然是為了甥兒之事而來,但也決不會用強搶奪,谷掌門,你可

以放心。」

  谷之華早已看出,這天魔教主雖說是那繆夫人的妹妹,但她的武功,卻實是遠在那繆夫

人之上,谷之華的確是有點不放心。她當然也聽得懂天魔教主這幾句話乃是譏諷她強佔這孩

子的,但這時卻無暇爭辯,她緊接著天魔教主的話便道:「既然教主願意講理,那是最好不

過。蓮兒,你自己去做功課吧,娘有客人。」

  天魔教主剛剛坐定,谷之華正要和她說話,江南忽地大叫起來道:「你願意講理麼,

好,我就先和你講理!你說你不會強奪人家的孩子,那麼,你為什麼又搶了我的孩兒?」他

講得激動起來,指手劃腳的徑向天魔教主奔去!

  天魔教主哼了一聲,道:「渾小子,你好無禮!」話猶未了,只聽得衣襟帶風之聲,天

魔教主那兩個侍女已攔住了江南的去路。

  江南認得她們就是當日在他家中鬧事的蒙面女郎,而且其中一個黑衣女子還正是擄走他

兒子的人,江南不禁怒從心起,一手就向她抓去,喝道:「還我兒來!」

  那黑衣女子柳腰一彎,中指一伸,就點到了江南小腹,愈氣穴」,另一個黃衫女子右掌

虛晃,將江南一帶,左掌一翻便扣著了江南的脈門,程浩和白英傑大驚,雙雙搶上。

  江南使了個「金蟬脫殼」的解數,沉肩縮時,掙脫出來,但覺丹田和脈門,都是火辣辣

的隱隱作痛,就在這時,那天魔教主已在喝令那兩個侍女住手,程浩和白英傑見她們已經住

手,也便停下腳步。

  幸而江南有顛倒穴道的功夫,雖是吃虧,卻無大礙,但已令他吃驚非小,原來這兩個蒙

面女子所用的功夫,就正是從江南這兒偷師的。那一次她們輪流與江南較量身手,騙取了金

世遺所傳的功夫,如今竟已是青出於藍了。

  天魔教主喝令停手之後,便把目光轉向江南,冷笑說道:「渾小子,你要動手,只有自

己吃虧;你要講理嘛,我倒可以還你一個道理。」

  江南怒道:「你居然還有道理可說麼?我倒要洗耳恭聽了。」

  天魔教主道:「我的侍女不是向你交代過麼?叫你不許胡亂托人追查我們的底細,你卻

先向那姬曉風說了,現在又到氓山上來搬救兵,你既違背諾言,我就只好暫且扣留你的孩子

了。」

  江南又驚又怒,驚者是自己與姬曉風的談話,這天魔教主竟已知道,怒者是她聲言要扣

留自己的孩子。當下便大聲抗議道:「那是你的侍女自說自話,我何曾應允過什麼諾言?」

  天魔教主笑道:「你不聽我侍女的吩咐,你就是虧理了。嘿嘿,你要是不服我這道理,

盡可邀請你那些雞鳴狗盜的朋友,到組來山來,按武林規矩與我見個高低!我的道理就是如

此,現在我有正經事要與谷掌門商談,不耐煩和你再說了。」

  谷之華道:「江南,你放心,我決不讓你給人欺負。就讓她先談今日上山鬧事之

『理』,要是還不出道理來,咱們兩件事情一同了結!」

  天魔教主冷笑道:「我倒要聽聽你的道理,你憑什麼道理強奪我的甥兒?」

  谷之華道:「蓮兒根本就不是你姐姐所生,我早已對她講得清清楚楚了,難道你還未

知,要我再說一遍麼?」

  天魔教主道:「我只信我姐姐的說話,她說得有憑有據,決不會假!」谷之華冷笑道:

「你偏聽一面之辭,這就沒有道理可說了。」

  天魔教主道:「好吧,那我就再給你一個證據,你說我姐姐不知棉襖上鈕扣的秘密,是

的,這秘密她是不知,但其中卻有一個緣故。那一排鈕扣是我給她釘上的,那鈕扣是星宿海

的天心石!」

  谷之華吃了一驚,隨即便反駁道:「你這理由也還是欠通,你是她的妹妹,你釘上的鈕

扣是什麼東西,怎的她不知道?即算事先不知,事後你也該告訴她;」

  天魔教主道:「告不告訴她,這就是我的事了。這個理由與本題無關,我無須告訴你!

我能夠說得出這個秘密,這便是有力的證據!」

  谷之華道:「好,就算這個你說得對了,棉襖內還有什麼其他的秘密?」

  天魔教主道:「還有什麼秘密,你說說看。我是說沒有了的,你若說有,就拿出來讓我

瞧瞧,我一定認輸。」

  谷之華心頭一凜,暗自想道:「她這是誠心誆騙我的泌密,那張紙片,定然極關重要,

豈可讓給她瞧。」當下說道:「你既然不知另有秘密,那就足證不是你的甥兒!」天魔教主

冷笑道:「你也拿不出來,焉知不是你捏造之辭!」

  這樣爭論,當然毫無結果。天魔教主突然冷冷一笑,將手上的茶杯在桌上一頓,說道:

「既然各執一辭,難以解決,那就只有按江湖規矩來辦事了,我不自量力,久聞谷掌門的內

功劍法兩皆精妙,我要先向谷掌門領教內功,然後再向你學幾招劍法!」

  那一杯茶是谷之華的侍女剛才倒給她的,她還沒有喝過半點,那個茶杯是江西有名的精

美瓷器,給她在桌子上一拍,茶杯竟然陷入桌內,幾乎與桌面相平,杯內的熱茶,竟然也沒

有濺出半點!

  這一手功夫,登時令得在場的氓山弟子都膛目結舌,谷之華也暗暗驚心。她這桌子是堅

實的紫檀香木所造,即算有鐵砂掌的功夫,也不容易將它拍裂,何況這天魔教主所用的僅是

一個脆薄易碎的茶杯!這手功夫,簡直與最上乘的「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功夫異曲同

工,谷之華現在的內功造詣,雖然亦已到了一流境界,但自問還沒有這樣的功力。

  谷之華正在為難,忽地屋角有一個聲音說道:「我們的掌門豈是輕易與人比試的。你要

較量內功,較量劍法,我來奉陪,你勝得了我,然後再說。」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都朝著這人看去,調見是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臉上毫無表

情,一眼看去,竟不似是生人的臉孔,令人有鬼氣陰沉的感覺。

  這個人誰都不認得,天魔教主冷冷說道:「你是何人?」這人的答話,更令氓山派眾弟

子大大驚疑。你道他說什麼?他說:「我麼?我只不過是氓山派的一個未學弟子!」

  正是:

  救兵忽地從天降,又見人間現俠蹤。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雲開月現分真假 匕露圖窮辯友仇

  這人自稱是氓山派的弟子,氓山派的弟子個個驚疑,都在面面相覷,心中想道:「這個

『同門』是從哪裡鑽出來的?」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刺耳非常,似乎是故意捏著嗓子說話!谷

之華起初也非常納罕,旋即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人,芳心忐忑,又喜又驚,她極力抑止了

激動的情緒,淡淡說道:「也好,你未曾出過道,就讓你借這個機會磨練磨練吧,小心去向

教主討教幾招!」

  天魔教主冷笑道:「谷掌門,你也忒小覷我了,我只配向貴派一個未出過道的弟子叨教

麼?」

  那漢子不待谷之華答話,立即也冷笑一聲,緊接著天魔教主的話語說道:「教主,你是

為了替令姐出頭,我是為掌門效勞,有哪點不合武林規矩?我固然未曾出過道,教主你也不

見得江湖上有什麼名頭,怎見得是辱沒你了。」

  天魔教主身負絕技,但她在江湖上從未露面,知道她的的確也還不多。這個人的話意即

是說:「你也不過是個初出道的人。」天魔教主聽了,勃然大怒,冷冷說道:「好吧,你要

替貴派掌門下場,我已獻拙過了,你也得先露出一手瞧瞧!」

  這等於出了一道難題,除了谷之華之外,氓山派的人都在為這漢子發愁,心裡想道:

「天魔教主擲杯裂案,還有什麼功夫可以將她比壓下去呢?」

  那漢子卻是神色自如,不慌不忙他說道:「我這未學後進,有什麼驚世駭俗的功夫?我

先伺侯你喝一杯茶吧!你遠來是客,茶也不喝一杯,這未免太不給我們面子了。」

  天魔教主冷笑道:「可惜這一杯已取不出來了,你再倒一杯吧!」她說這話,一來是挖

苦氓山派無人有此能力,二來是想羞辱這個漢子,並想在他端茶的時候,再炫神功。

  不料那漢子笑了一笑,緊接著又道:「一茶一飯,都當思來不易,豈可暴殄天物。我還

是想借這杯茶奉敬貴客!」」

  話猶未了,只見他手臂一抬,向那張桌子遙發一掌,但聽「轟」的一聲,那張紫檀木桌

子,登時裂開,那杯猶自熱氣騰騰的茶杯飛了起來,那漢子以敏捷無倫的手法,在茶杯邊緣

一推.那個茶杯平平穩穩的向天魔教主飛去!

  所有在場的人都嚇得呆了,用劈空掌擊裂桌子,這已經是驚世駭俗的功夫,桌裂而杯不

碎,茶也未曾濺出一點,這更是難以思議了!這手功夫比之那天魔教主的擲杯裂案,不知高

明幾倍!

  氓山派的弟子之中,如白英傑、程浩等人都是經歷過許多大場面的,當年千障坪之會,

天山掌門唐曉瀾惡鬥孟神通,他們也曾在場,如今見了此人的絕頂神功,更是驚疑交集。心

中想道:「以此能為,只怕唐大俠也未必能夠!他卻為何是冒認本弟子?」

  就在眾人驚疑震撼之中,只見那個茶杯已飛到了天魔教主面前,天魔教主把手一招,茶

杯的來勢緩了一些,她雙手平伸,把杯接了下來,道聲:「多謝賜茶!」一口喝盡。但她雖

然接得茶杯,卻已蹌蹌踉踉的倒退了幾步!氣焰登時大減!

  天魔教主將茶杯一摔,江南一躍上前,將茶杯接到手中,輕輕放下。笑道:「你比不過

人家,也不必動怒呀!」幸而天魔教主見那人的內功遠勝自己,不敢再行賣弄,消耗內力,

這一摔只是因為忍不著氣憤,隨手摔出的,那人也早已看出,她摔杯用的不是重手法,所以

放心由江南去接,讓江南乘機挖苦了她幾句。

  天魔教主當然不會再理睬江南、她茶杯一摔,嗖的一聲,佩劍立即出鞘,指著那漢子

道:「閣下的內功造詣果是不凡,不必再比了。不知閣下可還願意替代貴派掌門,讓我再叨

教你們氓山派的幾招劍法麼?」

  那漢子仍是木然毫無表情,淡淡說道:「教主不嫌我這個無名小卒不配,讓我得以領教

高招,在我是求之不得。主不壓客,便請賜招吧!」

  可是那漢於雙手空空,隨身也沒有佩帶刀劍。白英傑選了一柄長劍,走過來道,「師

弟,接劍!」白英傑這時亦已隱約猜到此人是誰,他這一聲「師弟」,實是為了免那天魔教

主起疑的。

  那漢子擺了擺手,說道:「我氣力不夠,用不了這樣沉重的長劍。我自己會選合手的

用,白師兄不必為我操心。」

  氓山派弟子中,路英豪是個有心眼兒的人,一聽他如此說法,立即嚷道:「快把兵器架

推過來,讓這位師兄選擇。」

  話音未了,只聽得那漢子一笑說道:「無須多事了,我已找到合手的兵器了!教主,請

恕冒昧,我要向你借一樣東西!」

  天魔教主心頭一凜,反劍一削,但聽得微風颯然,人影一閃,那漢於已掠過了天魔教主

的身邊,路英豪定睛瞧時,只見那人的手上已多了一件亮晶晶的東西,就在這時,那天魔教

主己是一聲怒喝:「小子無禮,欺我太甚!」登時劍光如練,向那漢子疾下殺手!

  這時眾人方始看得分明,那漢子雙指之間挾著的,乃是一支五寸來長的碧玉簪。他將玉

簪一指,微笑說道:「放心,我不會損壞你的,暫借一用,又有何妨?」原來這支玉簪,正

是他從天魔教主的頭上取下來的。

  天魔教主的劍法有如暴風驟雨,就在那漢子說話之間,她已接連攻出了六招,每一招都

是指向對方的要害穴道,可是,奇怪得很,也不見他怎樣躲閃,在旁人看來,天魔教主這連

環七劍,每一劍都似乎已刺中了他的身體,而他卻是發毫無傷!只有功力最高的幾個大弟子

才看得出,每當劍鋒就要戳中他的身體之時,他便向旁邊滑出少許,但也要極為細心才看得

出,若冷眼看去,便只見劍光交叉穿插,就如同在他的身上戳過一般。那漢子忽地「噫」了

一聲,聲音中似乎充滿無限詫意!就在這時,那天魔教主也「哼」了一聲,似乎己識得那人

的來歷,道:「好呀,你……」尖峭的聲音在「你」字上打了一個盤旋,忽地話語一收,劍

法突變,劍光起處,就似蕩起一圈長虹,將那漢子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

  白英傑看得驚奇不已,原來在唐曉瀾的弟子鍾展和他的甥女李沁梅結婚的時候,白英傑

是代表氓山派前往觀禮的人,在那次婚禮之中,厲勝男曾闖來搗亂,與天山掌門唐曉瀾比試

劍法,白英傑雖然不是劍學名家,但對厲勝男那手劍法還有些印象,如今他看了這天魔教主

的連環七劍不覺心中一動,似曾相識,再看了她這一招「神光離合」,更是可以確然肯定:

那就是厲勝男所用過的那套劍法!他還記得,當時在厲勝男用到這招劍法的時候,唐曉瀾也

曾讚過一個「好」!

  這漢子未曾讚好,但卻又微微的「噫」了一聲,似乎突然呆了一呆,天魔教主這一招

「神光離合」何等厲害,就在這瞬息之間,那道光環己向他頭頂罩下。

  好些氓山弟子禁不住失聲驚呼,可是,就在他們驚叫聲中,只見那漢子將玉簪一指,一

線碧瑩瑩的光華,突然從千重劍氣中透出,刺向天魔教主的面上雙睛!

  喧嘩呼叫之聲頓然停息,這時不只是白英傑,氓山派的其他弟子也都驚得呆了,不但因

為那漢子用玉簪使出劍法,奧妙神奇,而且因為他所用的這一招,正是氓山派祖師獨臂神尼

所創的——「玄女劍法」中的一招「玉女穿針」。

  玄女劍法乃是獨臂神尼采自古譜,再別出心裁,所創造的一套適宜於女子所學的劍法,

因為女子氣力較弱,所以玄女劍法不以剛猛見長,但卻極得輕靈翔動之妙,氓山派中學這套

劍法的十九都是女弟子,而以谷之華的造詣最深。

  如今這漢子用玉簪使出玄女劍法,正合乎這套劍法的路數,姿勢美妙之極,當真就有如

女子繡花,穿針引線一般,精妙之處,難以言宣,莫說氓山派的男弟子瞠目結舌,所有的女

弟子也都自愧不如,心中想道:「即使是由谷掌門使出此招,最多也不過如此!」

  谷之華心弦顫抖,暗自想道:「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嗤」的一聲,天魔教主蒙面的那幅輕紗,已給玉簪挑下!

  頓然間,眾人的眼睛一亮,但見這天魔教主玉貌花容,膚光如雪!面部的輪廊雖有幾分

似那繆夫人,但卻不知要比那繆夫人美數十百倍!

  就在此時,天魔教主一聲叫道:「好呀,金世遺,你替你心上人撐腰,乾脆把我殺了

吧!」

  那漢子呆了一呆,叫道:「你,你是厲姑娘的什麼人?」

  天魔教主怒道:「什麼厲姑娘?你連妻子也不認了麼?厲祖師,你死得好冤枉呀!」

  那漢子叫道:「喂,喂,我有話和你說!」天魔教主掩面而泣,已自飛身搶出大門,郊

山派弟子知道是金世遺,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金世遺身上,誰都沒有攔阻她。眨眼之

間,已聽得天魔教主的聲音在外面說道:「要嗎,你就殺我,我不和你這負心漢子說話!」

  那漢子躊躇片刻,他看了谷之華一眼,似乎在感到取捨兩難,卻忽地大叫一聲,逕向門

外追去,並且喊道:「喂、喂!你認錯了人啦!你的碧玉簪我還給你!你聽我說呀!」

  谷之華芳心大疼,金世遺竟然不顧她而去,看來他把死去的厲勝男看得比自己還重要,

只因為這天魔教主奉厲勝男為祖師,他就要向她求饒賠罪!

  氓山派弟子都憤憤不平,誰都不去追他,只有江南大叫道:「金大俠,金大俠!回來

呀!」

  就在這時,忽聽得有個爽朗的聲音笑道:「江南,我不是已在這裡了嗎?」隨即聽得

「蓬」的一聲,那漢子給震得直退回來,有一個人如影隨形的跟在他的背後!

  江南睜大眼睛,呆若木雞,他見到了金世遺,反而叫不出來了。原來跟著那漢子進來的

人才是金世遺!

  這真是大大出乎眾人意外的事情,在此之前,誰都以為那漢子就是金世遺,哪知竟然不

是。

  那漢子笑道:「金世遺,你來了那就該讓我走了!」

  金世遺卻攔住了他,質問他道:「豈有此理,別的也還罷了,你為什麼假冒我的名頭,

偷上氓山?」

  那漢子怒道:「笑話,你金世遺有什麼了不起,我姓文的要冒你的名頭?你問問他們

看,我冒了你的名頭沒有?我幫了你的朋友的大忙,你不道謝也還罷了,居然還出口傷人?」

  江南說道:「金大俠,他說的話倒是真的,要不是他,咱們可都打不過那個天魔教主。

他也沒有說過他是誰。」

  金世遺擺了擺手,說道:「江南,你哪裡知道他的陰狠厲害!哼,你當我不知道你的用

意嗎?看劍!」後面這兩句是衝著那漢子說的,話聲未了,但見劍光耀眼,已刺到了那漢子

的面門!

  那漢子哈哈大笑道:「金世遺,你打不過我,要借助寶劍之力麼?好吧,你不怕天下英

雄恥笑,儘管刺吧!」

  那漢子雙手空空,金世遺用的卻是厲勝男遺留給他的那把裁雲寶劍,金世遺這一拔劍,

連程浩、白英傑等人都覺得有些過份,心裡俱是想道:「以金世遺的武功,當今之世,還有

誰是他的敵手?為何卻還要不顧身份,用寶劍來對付赤掌空拳!」

  眾人心念未已,只聽得倉然聲響,如裂厚革,金世遺已把那裁雲劍擲出,哈哈笑道:

「你的面皮大厚,我是要劃破你的面皮,讓大家瞧瞧,也好讓他們認識你,以後也有個提

防!」

  卻原來金世遺這一劍並沒有傷及那漢子分毫,只不過劃破了他的面具。

  江南猛地一怔,這漢子的相貌很像他認識的一個人,再一想便想起來了,是像那個替和

砷押運珠寶,中途遇盜的那文公子。不過這漢子年紀較大,頰下比那文公子多了幾根鬚子。

  這漢子素來知道金世遺是個自負的人,所以才敢但然無懼的以赤手空拳面對他的寶劍。

他是料準了金世遺不會用寶劍刺來的,卻想不到金世遺和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並未

傷他,卻劃破了他的面具。他剛才用玉簪挑開天魔教主的蒙面輕紗,如今卻給金世遺以其人

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揭開了他的廬山真面,不由得勃然大怒!

  這漢子面如冠玉,舉止溫文,看來倒似個儒雅的書生,所以當他現出了廬山真面之後,

連江南也對他有幾分好感,心裡想道:「這人沒帶半分邪氣,怎的金大俠卻把他當作壞人?」

  江南正自心裡嘀咕,忽見他雙眼一睜,怒氣勃發,剎時間,他那俊雅的儀容也都變了,

臉上罩著一層青氣,兩道眼光有說不出的狠毒,他正面對著金世遺,但在他四周的人們,也

都感到他眼光的威脅,江南更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戰。

  只聽得那漢子陰惻惻地笑道:「金世遺,往昔你來到我的未名島,我總算將你當作客人

招待了;如今我來到氓山,你也算得是半個主人,豈可如此無禮!」

  金世遺劍眉倒豎,也冷笑道:「文島主,我正要報答你那番隆情,動手吧!」

  眾人聽他們的對答,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心中均是想道:「既然那漢子與金世遺有過

主客之情,何以金世遺又突然與他動手?」

  那漢子道:「既承邀請,敢不奉陪?我正要看你三年來進境如何?」話聲一收,倏地便

向金世遺撲去!

  眾人但覺眼睛一花,陡然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那人的影子,像會魔法似的,幻出無數化

身,從各個不同的方位,向金世遺展開攻擊!

  輕功絕頂的高明之士,在展開了最迅捷的身法時,可能會以這種化身幻影的現象,但這

種速度是要連續的動作中才會做到的,如今這漢子卻是身形一晃,一出手便幻出無數化身,

那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眼花繚亂中,只聽得金世遺一聲長嘯,說道:「你的八卦奇門步法,果是高明,但我還

要看看你的真才實學!」但見他在無數影子的攻擊下雙掌一推,倏然間那些如真似幻的影子

全部消失,那漢子「哼」的一聲,已自離開了金世遺一丈有多,如同雕塑一般,動也不動。

金世遺也定了眼睛,全神貫注的盯著他。

  那漢子的背心有個掌印,金世遺的衣衫也給他撕爛了幾條。過了半晌,那漢子道:「你

有金剛不壞神功,我也有三象歸元神功,咱們再比一掌!」說罷,緩緩地抬起手來,若不經

意的向金世遺輕輕發出一掌。

  氓山派弟子大都聽不懂這漢子的說話,谷之華聽了,卻是大吃一驚。

  原來「三象歸元」乃是武學中的上乘境界,指精、氣、神幾部可以練得合而為一,據谷

之華所知,她的師父呂四娘生前曾練到這個境界,至於當今之世,則只怕只有唐曉瀾一人了。

  就在這漢子說話的時間,他背上的那個掌印已然消失。谷之華更是吃驚,要知金世遺剛

才擊那漢子一掌,旁人看不出來,谷之華卻是識得的,金世遺用的是金剛掌重手法,谷之華

也看出那漢子稍稍受了內傷,但如今看這情形,他所受的內傷已是迅速給他運氣治癒。能硬

接金世遺這一掌,已是非常難能之事,而他還能迅速療傷,顯見功力之高,與金世遺實是不

相上下!

  這時他緩緩地抬起掌來,看來似是漫不經意的輕輕拍出,絲毫沒有掌風,可是就在這

時,四周圍的人卻突然感到一股潛力向他們壓來,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向後直退,有幾個功

力較弱的氓山派弟子還跌倒地上,轉眼間,在金世遺與那漢子的方圓三丈之內,已經無一人

立得住足!

  他的掌力是向著金世遺正面攻擊的,四周圍的旁觀者已感受到如此壓力,正面的金世遺

可想而知,但金世遺仍是兀立如山,紋絲不動。谷之華和江南這才放下了心。

  金世遺待對方的掌力發盡,方始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且待我也試試你的三象歸

元,達到何何境界?」他小臂劃了一個圈弧,也是輕輕的一掌推出。

  那漢子也是紋絲不動,可是他的衣裳卻像被春風吹皺了的湖水一般,蕩起了一圈圈的波

紋,眾人雖然不懂其中奧妙,見此情形,也知道是金世遺的內功稍勝一籌。

  那漢子面色一變,忽地身形疾起,箭一般地飛射出去,嚷道:「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文某三寸氣在,總還要向閣下領教!」說到「領教」這兩個字,聲音已似從很遙遠的地方傳

來。

  金世遺道:「你什麼時候來,我便什麼時候奉陪!」他說完之後,整了整衣衫,這才與

谷之華施禮相見。歉然說道:「都是我來遲了一步,累你們吃虧了。」

  江南問道:「這姓文的是什麼人,如此厲害?」

  金世遺道:「你大約已見過他的侄兒了,他就是替和坤護寶那少年的叔父,南海未名島

的島主,三年之前,我也曾吃過他的大虧。」

  江南詫道:「金大俠,憑你這超凡絕世的武功,怎的還會吃人家的虧?」

  金世遺道:「人心險惡,單憑著武功,那還是應付不了的。小兄弟,你宅心良善,比我

更容易上當。我現在就將我的遭遇說給你聽,讓你也好得個教訓,以後臨事不能大意,對人

須要提防。」

  原來金世遺自經過那場情場慘變之後,即心灰意冷,縱情山水,漫遊各地。三年之前,

他動了海外遊興,獨自駕舟出海,瀏覽各島風光。有一天,經過南海的一個小島,忽見島上

有炊煙升起,知有人家,便捨舟登陸,拜訪島主。

  島主姓文,對金世遺慇勤招待,執禮甚恭,自言先代乃是前宋的官宦人家,明亡之後,

他們不願做滿清順民,因而與若干親友,逃至此島。金世遺敬他忠義,且見他談吐不俗,當

真一見如故。

  金世遺是個武學大行家,看出了這文島主武功極有造詣,不久和他談論起武功上的事

情,文島主說,他的武功乃是出自家傳:據先祖所言,大半是從易經中參悟的,逃至此島之

後,又與島民鑽研,頗有增添,但因僻處荒島,孤陋寡聞,不知是否與哪位的武學相合?

  金世遺對正邪各派的武學,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無所不窺,但從易經而能參透武學,這卻

是他聞所未聞,談論之下,果然發覺這一家的武學,甚為奇奧,尤其在內功的修習上,更是

別出心裁,另開途徑,以金世遺的見識,也不能判別他是正是邪?

  這文島主也已看出了金世遺乃是異人,當晚盛筵招待,酒酣耳熱之際,就邀他印證武

功。金世遺沉迷武學,嗜好如狂,生平最歡喜與人比試武功,少年時候,也曾遍訪武林名

家,不知有多少高手,曾受過他的折辱。如今到了中年,雖然狂性已斂,但對上乘武學,還

是不斷追求,難得這文島主自動相邀,他立即欣然答允。

  一試之下,果然大是不凡,直鬥了三個時辰,金世遺才勝得一招。這次比試過後,兩人

的交情更加好了。文島主殷殷留住,金世遺也捨不得離開他,便在他家中作客。

  如是者一連談論了幾日的武功,文島主對中土的各派武學,有甚能人等等,都問得甚為

詳細,無意中也露出一些消息,聽來他對中士的武林情形,也並非十分隔膜,金世遺這才稍

稍起疑。

  文島主大約也猜到金世遺已起了疑心,不待他提問,便告訴他,原來島主每隔兩三年便

要派人到沿海的城市去,採購必須的物品,所以與外間並非完全斷絕消息。

  過了幾天,果然有一艘船隻回來,這次出海回來的是文島主的侄兒,名喚文道莊,島上

當晚就擺酒給他接風,金世遺當然是席上貴賓。到了酒酣耳熱,文道莊忽然提起一樁事情,

說是當朝的首相和砷,正要禮聘武功高強之土,他有意到北京去一趟,會會高人,開開眼

界,問叔父意見如何?

  金世遺聽了,連忙告訴他,和砷乃是個「國人皆曰可殺」的奸相,若只是抱著遊戲人間

的心情,去開開眼界,那還可以,但切勿受和砷的籠絡。

  文道莊聽了他的談論,似乎有點詫異,但隨即便哈哈大笑道:「我家是為了逃避清兵,

才來至此島的,我豈會做清朝的官兒?當然只是為了借個機會,到中土去印證印證武功而

已。」

  金世遺聽他說得爽快,當下還答應他,願意攜他同回中土,介紹他認識各派的武學宗

師,並且笑道:「至於和砷那兒,諒他不會網羅到什麼高人,你去不去也罷。」

  金世遺因為自己的名頭大響,對陌生人是從不表露自己的身份的,這次他來到此島,雖

然與文島主談得甚過歡洽,也還沒有透露自己的實姓真名。但這晚也多喝了兩杯,不知不覺

之間,讓人家知道了他的交遊極廣,大不尋常。

  文道莊接著談起了他這次的見聞,話題竟說到了金世遺的身上,原來他也知道了金世

遺、厲勝男、唐曉瀾、孟神通等人的那些事跡,他講了他聽來的厲勝男與唐曉瀾比武的故事

之後,道:「如今厲勝男與孟神通都己死了,他們的武功秘籍都已到了金世遺之手,只怕唐

曉瀾也要遜他一籌。當今之世,論到武功,那是要推金世遺坐第一把交椅了。」

  金世遺當然不會插話,但他聽得別人提起自己的故事,尤其是提到厲勝男那段事情,卻

難免有所感傷,連連喝酒。那文島主有意無意之間瞧了他好幾眼。

  文道莊又道:「不過,現在聽說厲勝男也有了傳人了,有人立她為祖師,成立了一個天

魔教,專網羅邪派高手,據說人才胚不少哩!」這個消息,連金世遺也還是第一次聽到,連

忙問道:「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文道莊笑道:「這可不是聽來的了,我見過天魔教主本

人!」

  金世遺問道:「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文道莊道:「她戴著面紗,我看不清楚,像是個

年輕的女子。那天我在泉州賣出珍珠百貨,錢財露眼,有幾個小賊便來打我的主意,待我出

城,便攔途截劫,我和他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將他們郡點了笑腰穴,讓他們都笑得在地上

打滾,爬不起來。要過一個時辰方能自解。事情過後,我也不放在心上,哪知錢財不可露

眼,武功也不可露眼,我這麼一露,就驚動了天魔教主。那天晚上,我在一座寺觀借宿,午

夜時分,忽聽得有人在外面的窗子彈了幾下,叫我出來。

  「我出來一看,見是一個蒙面女子,我正在驚詫,她已問我道:『今日點了青陽幫幫眾

笑穴的,可是你麼?』我以為她是青陽幫的女首領,抱著息事寧人的打算,便向她賠罪,並

向她申辯,說我並不知道那些人的來歷。

  「哪知她不待我把話說完,便冷笑道:『我才沒有工夫去理青陽幫的事情呢,我是見你

武功不錯,意欲將你收為本教的護法弟子的。」

  「我好奇心起,問她是什麼教,教宗是誰?是做些什麼?這才知道她們的教名叫天魔

教,這蒙面女子本人便是教主,她們所奉的祖師便是去世未久、鼎鼎大名的女魔頭厲勝男。

她們成立此教,意欲與自稱正派的武林中人一決雌雄,據說不久便要前往氓山,先與氓山派

的掌門一鬥。

  「我想所知道的都已知道了,於是我便對她說:『多謝盛情,但我另有安身立命之所,

可並不想加入貴教。「那蒙面女子聽了,冷冷說道:」你不想加入也行,可是依照本教規

矩,知道了本教秘密的外人就得交出性命。」「我聽了當然火起,說道:『只要你有本領,

我這條不值錢的性命,你只管取去。』話已說僵,便即動手。「哪知這天魔教主果然厲害非

常,我動手不過十招,便受了重傷,幸而我懂得閉氣斷息的內功,躺在地上詐死,騙過了

她。也幸而她隨身並無攜帶利器,她踢了我幾下,見我身體已經僵硬,冷笑一聲,便逕自走

了。「我這次受傷,直醫了兩個多月,才得復原。叔叔,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遲了歸期的緣

故。」

  金世遺聽了他的故事,內心暗驚,但同時也覺得有點疑竇。

  吃驚的是,天魔教主在十招之內,便能令文道莊幾乎喪命,當然,文道莊那點本領,在

金世遺眼中還不算得什麼,天魔教武功再強也不能強過當年的厲勝男,金世遺並非本人懼怕

於她們,而是因為天魔教主揚言要向谷之華尋仇,他是怕谷之華對付不了。

  懷疑的是,那天魔教主為何要將擬向谷之華尋仇之事,說給文道莊知道,文道莊又未曾

答應入她的教,最多她將本教的來歷說個清楚也就是了,卻無需將本教的計劃告訴外人。

  但由於金世遺對文島主叔侄頗有好感,這一點點懷疑在心上一掠即過,他想人的性情,

各個不同,或許那天魔教主是像江南一樣多話的呢?卻想不到這一段話正是文道莊捏造出

來,試探他的。不過他的捏造也並非全無根據,他是知道了天魔教主的來歷,猜測她將來要

如此的,所以後來他捏造的話也竟成了事實。

  金世遺既擔心谷之華會有危險,同時又想知道這天魔教主和厲勝男有何關係,因此聽完

了文道莊的敘述之後,便不禁心事重重,恨不得早日歸去,當下便向文島主辭行,說是明天

一早,便要回家,倘若文道莊有意結識中上的武林人物,可以與他同行。

  文島主還故作驚詫,問他何以突然動了歸家之念?金世遺只好推說是見文道莊從中土回

來,而自己已出海多年,因而有了鄉思。

  文島主挽留不住,說道:「相聚正歡,便要分手,情何以堪?但是仁兄歸意已決,我也

難以強留。仁兄願攜同舍侄往中土歷練,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哈哈,我此刻端的是應了

『悲喜交集』,這句話了,為仁兄的別離而傷;為舍侄有所倚靠而高興!來,我換過一個大

杯向你敬酒,給你餞行,謝你對舍侄的照顧。」

  金世遺也有點依依惜別之感,毫不推辭的便與他乾了一杯,哪知酒一下肚之後,便感到

有些異樣,金世遺剛剛察覺,那藥酒已經發作,一陣地轉天旋,糊里糊塗的便醉倒了。

  朦朧中,金世遺聽得有人大聲叫他的名字,金世遺應了一聲,跳了起來,只覺周圍漆

黑,用手一摸,四面都是石壁,金世遺方在奇怪,便聽得文島主的聲音哈哈笑道:「金世

遺,你想要不承認你是金世遺也不行了,哈哈,我拿你當好朋友看待,你卻對我隱瞞身份,

你自己說說,這該怎麼處罰!」

  正是:

  絕世神功遭暗算,人心險惡最難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深宵乍聽金猴吼 初會驚逢玉尺寒

  金世遺叫道:「我縱有不是,文島主,你這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大大了!」他還以為文島

主是故意捉弄他,未想到文島主已是心懷叵測,要與他為難。

  這時文島主己打開石窟的鐵門,金世遺睜眼一瞧,只見他滿面殺氣,與往日的溫文儒

雅,大不相同。金世遺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聽得他厲聲說道:「誰與你開玩笑?我最恨對友

無義之人,非懲罰你不可!」

  金世遺怒氣上衝,說道:「你簡直是小題大做,我未告訴你我的真名,這也說不上什麼

有義無義,你如此作為,才真正是不仁不義!我是瞎了眼睛,識錯了你了!」

  文島主哈哈大笑,說道:「說得不錯,你現在已是我的囚徒了!你若不依從我的主意,

今生今世,可休想生還中土了!」

  金世遺忍著了氣,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文島主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籍落在你

的手上,你給我交出來!」

  這回輪到了金世遺哈哈大笑,說道:「你不是己搜過了我的身子和行囊麼?哪有什麼武

功秘籍?老實告訴你,這秘籍的確是落在我的手上,但我早已把它燒了。哈哈,幸而我有先

見之明,免得留下來讓你們這些邪魔妖孽你爭我奪!」

  文島主面色一沉,說道:「我看得出你已練上了秘籍上的武功,燒了你也要重寫出來!」

  金世遺大笑道:「你憑什麼要吩咐我?」

  文島主冷冷說道:「你又自忖什麼?你以為你的武功果然比我高明嗎?前日我不過讓你

罷了。不信,你就再來試試,我就要憑我的武功來折服你!」

  金世遺醒來之後,已試過自行運功,真氣通行無阻,知道未曾中毒,當下有恃無恐,便

在石窟中與那文島主再鬥一場。

  這一番比拚,在金世遺說來,已不是與他印證武功,而是要與他拚個你死我活,但那文

島主反而氣定神閒,仍然似是與好朋友過招琢磨一樣,滿不當作一回事。說也奇怪,金世遺

明明看出對方的武功稍遜於他,但到了緊要關頭,拿世遺卻每每力不從心,縱有許多奧妙的

武功,只因勁力稍差那麼一點,就給對方從容化解了。

  最初幾十招金世遺還未覺察,越到後來,就越感到自己的功力不如從前。卻原來金世遺

自己以為未曾中毒,其實已是中了毒。文島主給他那杯藥酒落有他所秘製的酥筋化骨散,要

不是金世遺那時已將近練成金剛不壞之身,喝了這杯藥酒,便不能再運用內功了。

  那酥筋化骨散的藥力是慢慢發作的,金世遺由於功力深厚,所受的影響亦微,因此一時

間未能覺察。但文島主與他的功力本來相差有限,此消彼長,結果當然便是越鬥下去,金世

遺越顯得力不從心。

  鬥到了一百七十六招,金世遺給文島主一掌擊倒,文島主哈哈大笑道:「你服了我

麼?」金世遺輸得莫名其妙,大怒說道:「你要殺我可以,要我服你,那是決計不能的。你

的武功,哼哼,哼哼……」

  文島主道:「我的武功怎麼?」金世遺本想指出他的武功有些地方也還不見得怎樣高

明,繼而一想,自己已然輸了,雖然極不服氣,也無謂多言了。

  文島主鑒貌辨色,笑道:「我殺你做什麼?我還要留你消磨工夫!看來,你敢情還是有

點兒不服,也好,過兩天咱們再比!」他走出石窟,隨手關上了鐵門。

  文島主走後,金世遺再靜坐運功,這才發覺真氣在通過丹田有稍稍阻滯的現象,這才知

道是著了文島主的道兒。過了一天,文島主再來,金世遺破口大罵,結果再惡鬥一場,當然

還是金世遺輸了。」

  江南聽金世遺說到這裡,插口說道:「不妙呀不妙,金大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著了

那姓文的道兒了。他是見你不肯將武功秘籍默寫給他,所以才想出這個法子來騙你的武

功。」金世遺笑道:「小兄弟,我以為你全無機心,卻原來你也還有小聰明。哼,哼,我何

嘗看不出他的用意。」他卻不知,江南因為上過天魔教主侍女的當,同樣以琢磨武功為名,

偷了他一些本領,因此才猜到文島主的用意的。

  金世遺接著說道:「但我當時正在火氣上頭,也就顧不了這些了。不過話說回來,他固

然從我這兒偷學了一些本領,我也看出了他這門武功的一些秘奧。」

  江南道:「但總是你吃虧較大。」

  金世遺道:「不錯,照當時的情形來說,一來我已被他囚禁,我的功力又未曾恢復,雖

然彼此都從對方得到益處。而我卻大大吃虧了。但那只是根據當時的情形而言,現在來說,

卻是因禍得福了。」

  江南道:「這是怎麼說呢?」金世遺道:「我和他比試了幾次,他的秘奧已懂得了十之

六七,而他呢,據我看來,最多得了我兩三成功夫。」

  江南又道:「但他是個壞人,你給他偷學了兩三成功夫,也增加他作惡的本錢了。」

  金世遺笑道:「我說的因禍得福,還不僅止是從他那兒得到的好處。」

  金世遺續道:「你想到的我當然也想到了,那石窟的鐵門是裡外兩面都可以關鎖的,我

和他較量幾次吃虧之後,就索性從裡面關上了門,拼著餓死,也任憑他百般辱罵,都不開門。

  「那文島主大約還想從我這兒偷一些功夫,不肯讓我餓死。他在石窟上方開了一個小

洞,每天用小籃子將食物吊下來。」

  江南嚷道,「你有裁雲寶劍,豈不是可以把洞口弄寬了就逃出來?」

  金世遺笑道:「那文島主比你更聰明,他豈肯讓我留下寶劍?早在我中酒昏迷的時候,

我的寶劍和護身玉甲都已給他取去了。」

  江南問道:「那麼後來是誰將你救出石窟?」

  金世遺道:「在這孤懸海外的小島上哪有人來救我?是我自己想法子逃出來的。」

  原來金世遺自得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籍之後,就立志要融會各家,創立一門正大光明精深

廣博的武功,經過了幾年的鑽研,已漸漸有些眉目,但還有幾個武學上的難題,尚未能想得

通透。

  於是他就利用這段時間,在石窟裡潛思默索,日日用功,再加上他從文島主的武學中也

參悟了一些道理,可以與他以前所學的脈索相通,如是者過了三個月,在某一個晚上,他突

然豁然貫通,以前還未想得通透的難題都一一迎刃而解!他創立了自己的武學,那是以天山

派正宗內功為基石,以喬北溟的武勸秘籍為樑柱,更加上其他正邪各派的武功為屋瓦而建立

起來的。但已不同於任何一家,而是真真正正屬於金世遺自己的武學了。

  大功告成之後,他也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所中的毒,也很輕易的便給他用本身的真火

煉化了。功力不但恢復,而且大勝從前!

  就在這個晚上,他施展神功,抓裂岩石,打通了一丈多深的石壁,逃出生天!

  江南聽到這裡,大喜叫道:「那你該給那文島主苦頭吃吃了,為什麼你不廢去他的武

功?」

  金世遺笑道:「我不是說我是因禍得福嗎?要不是他將我關在石窟裡,我還沒有這麼快

練成呢!而且他那時只是在海島稱雄,並未到中原作惡,我又何必過份與他為難!

  「我出來之後,再與他比鬥,那廝見我能夠脫身而出,早已嚇得怕了。他的武功也真不

弱,居然還能與我周旋了四五十招,但終於給我把他打得大敗。

  「我索回了寶劍玉甲,又要了他一隻裝滿糧食的大船,便即揚帆歸國。」

  江南嚷道:「可惜,可惜,你對他的責罰真是太輕了!」

  金世遺道:「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們叔侄後來竟會走奸相和坤的門路,來與中原的武林人

物爭雄。」

  他接著說道:「我在回來的海程上遇到風暴,去年春初才回到中土。那文道莊已先到了

北京,他替和砷押運珠寶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不久,我又探聽得他的叔叔也來到了中土,

我一直在注意他們二人的行蹤。」

  江南道:「那麼姬曉風急於找你,你可知道嗎?就是因為姬曉風偷走文道莊押運的珠

寶,前幾天在新安鎮上鬧了一場大大的風波,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和姬曉風再次見面,後

來還做了拜把兄弟呢。」

  金世遺笑道:「你不必說,我全都知道了。只因那時我已知道天魔教主姊妹和那文島主

都準備到氓山來,我沒有工夫和姬曉風見面詳談,待他從組來山回來之後,我自會前去見

他,幫他完成心願。」

  江南因為孩子落在天魔教主之手,急於知道有關天魔教主之事,便撇下了那文島主叔

侄,先問金世遺道:「你既知道了天魔教主要與谷女俠為難,那麼你回來之後,想必曾到過

組來山她的巢穴訪過了?這天魔教主端的是什麼來歷?那繆夫人又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我還未十分清楚,但亦已略知一二,說起來,那天魔教主的本領非但不是

厲勝男所授,她們二人的上代還是世仇。」

  江南詫道:「那麼她為什麼口口聲聲,奉厲勝男作她們大魔教的祖師?」

  金世遺道:「與喬北溟、霍天都同一個時代的,還有一個很厲害的女魔頭,其實說是女

魔頭也不大適合,她是一個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也曾創立了一個教,名叫七陰教主。這七

陰教主有個女兒,名叫陰秀蘭,喬北溟當年曾為他的兒子求婚,受到陰秀蘭的拒絕,喬北溟

的兒子把她硬搶了去,後來得霍天都夫婦救回。那時厲勝男的先祖厲抗天乃是喬北溟的忠僕

(搶陰秀蘭,他也有份,因此厲家陰家實是世仇。)

  「陰秀蘭後來另外嫁了一個姓周的少年英俠,姓周的父親是當時的綠林領袖,被官軍追

捕,陰秀蘭夫婦逃至塞外西城一個小國定居,這天魔教主乃是陰秀蘭的後裔,他們這一家因

為世居西域,免不了和胡人通婚,故此血統很雜。

  「事情拉回十年之前,那時厲勝男因為和我鬧翻,曾有一個時期獨遊塞外,大約就是那

個時候,厲勝男和這位後來的天魔教主的家人見了面,厲勝男恩怨分明,可能是因為替祖宗

贖罪,故而將原來屬於陰家的一本百毒真經還給她家。」

  江南道:「怪不得她們的毒藥暗器層出不窮,原來那本百毒真經已是落在她們手上。

嗯,你說了這半天,還未說到她們叫甚麼名字。」

  金世遺道:「她們世居西域,屬於馬薩兒人部落,生活習慣差不多與胡人同化了。她們

的名字,我是從她們族人那兒打聽到的。姐姐叫卡蘭妮,妹妹叫伊壁珠瑪。她們還有漢名,

但族人說不上來。」

  江南道:「這麼說,她們真是姐妹了。那卡蘭妮真的是什麼提督夫人?」

  金世遺道:「這個她倒沒有說謊,她的丈夫名叫繆南廷,以前做過伊犁將軍,現在確確

實實是河南提督。她結婚那年,正是厲勝男在回疆與她們見面的那一年。」

  金世遺續道:「厲勝男與她們的交情如何,我不知道,但她將百毒真經還給她們,想必

早已化敵為友。喬北溟秘籍上的功夫,厲勝男是不會傳給她們的,但這件事情,她們卻可能

知道。因此後來伊壁珠瑪就假借厲勝男的名義,創立了天魔教,將厲勝男以前的侍女全都網

羅教中。她們有家傳的武功,收服厲勝男那班侍女之後,又學到了一些秘籍上的本領,當然

就更加厲害了。不過她們姐妹同出一源,妹妹的武功卻比姐姐高十倍,什麼緣故?這我卻現

在尚未明白。」

  谷之華心中一動,問道:「我翼師兄有個朋友,是中牟縣的一個小地主,名叫丘巖,你

可知道這個人?」

  金世遺道:「會過一面,武功不算得好,也還過得去。你為什麼提起這個人?」

  谷之華道:「我想知道丘巖曾否到過回疆,與這對姐妹是否曾經相識?」

  金世遺道:「這個我卻不知道了,有什麼事嗎?」

  谷之華道:「正是有件事情與丘巖相關的,慢慢再說吧。我問你,厲勝男當年給你的那

瓶解藥,可還在你身上?我的謝師嫂和甘師兄都中了那魔女的毒,中毒的跡象,與我當年所

受的毒相同。」

  江南埋怨道:「要是你早來一步,我們就不至於吃那魔女的苦頭了。我不明白,在山路

上暗中助我,嚇退了那繆夫人的是不是你?若然是你,為何你又不跟她進來?」

  金世遺怔了一怔,道:「有這樣的事嗎?助你擊敗那兩個番僧的是我,你在山中遇險,

我卻不知!我只有一個人,難以分身,我知道她們姊妹的厲害,但料想以之華的本領,大約

還不至於怎樣吃虧,最厲害的是文島主,所以自上氓山之後,我就一直在暗中綴著他。我和

他都是在天魔教主炫露擲杯裂案的功夫之時進門的。你們沒有發現那文島主,那文島主也沒

有發現我。」

  江南叫道:「咦,這就真奇怪了!依你這麼說,這個暗助我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那

姓文的了。」

  金世遺道:「他是如何助你?」江南將經過再說一遍,金世遺也大為驚詫,心中想道:

「這人有飛花摘葉之能,又懂天遁傳音之術,這可真是奇怪了。難道又是文島主這般人物?」

  江南問道:「金大俠你心目中以為是誰?」金世遺道:「我也猜想不到。看來這位朋友

大約是要來會我的,終須有個水落石出之日,暫時且不必理他。之華,你先把這幾顆解藥拿

去給你的師嫂和甘師兄吧。幸喜我帶在身上,唉,也想不到今日還要用它。」

  谷之華接過那半瓶解藥,命白英傑送去,她與金世遺都因為這瓶解藥而想起了厲勝男的

往事,兩人想法不同,卻都是黯然無語。

  江南問道:「金大俠,你剛才說到天魔教主,你可曾搜過她在組來山的巢穴麼?」

  金世遺道:「你的兒子給她擄去,這事情我已知道了,我進過組來山,不過,那是在半

年之前。沒有見到你的兒子。」

  江南好生失望,說道:「我的兒子是在一個月前給她的侍女擄去的。姬大哥已給我去找

了,只是他雖有神偷妙技,卻不是天魔教主的對手。」

  金世遺道:「姬曉風是神行太保,他到組來山的時候,天魔教主空只怕還未能趕回,正

好乘虛而入。不過,江南,你卻盡可放心,我已答應收你的兒子做徒弟,我就決不能讓那天

魔教主將我的徒兒擄去,縱使姬曉風要不回來,也包在我身上。」

  江南得了金世遺的允諾,心上愁雲盡都消散。笑道:「有你的一句話,比天魔教主更厲

害十倍的敵人,我也不會害怕了!」

  谷之華道:「還有一事未明,那文島主既然是個好險狠毒之徒,他又為何助我斗那天魔

教主?」

  金世遺道:「他的用意,我也不敢說完全明白。不過,據我看來,他可能有兩個目的,

一方面是試試那天魔教主,看她懂得多少秘籍上的功夫?另一方面是向你示惠,企圖騙取你

的少陽玄功。因為在那海島上時,他曾聽我說過,知道天山派的內功心法和你師父所留下的

少陽玄功三篇,乃是最深奧的正宗內功,要不是我喝破他,他可能真會假冒我的。」

  谷之華笑道:「那時,我當真以為他就是你。不過,他若是想騙我,為何在那天魔教主

逃走之時,他又匆匆忙忙的追出去呢,那時我還以為是你不想理睬我呢!」

  金世遺聽她說得柔情脈脈,不覺心中一動,「嗯,這麼多年來,她對我還未忘懷。」眼

光一瞥,只見江南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金世遺定了定神,才接下來說道:「也許他那時已發

現了我,或者他感到騙你不易,倒不如先去打天魔教主的主意。」

  說到此處,白英傑已經回來,向谷之華道:「這解藥果然靈驗己比,謝師嫂和甘師弟都

已醒過來了,甘師弟還嚷著肚子餓要東西呢。看光景明天便可以復原了,他們托我向金大俠

致謝。」江南忽地站起來道:「白師兄,你帶我去看看他們,甘師兄替我擋了一招,等於是

替我受了傷,我實在過意不去。」

  金世遺也想說去,江南已先說道:「探病的人不宜大多,金大俠你坐會兒,恕我失陪

了。」金世遺知他心意,笑了一笑,也不再說什麼,便留下來了。

  江南等人托辭走開,房間裡便只剩下金世遺與谷之華單獨相對,兩人都感到萬語千言,

不知從何說起。

  過了半晌,谷之華方咳了一聲,輕輕問道:「世遺,這幾年來你可好?」金世遺道:

「好,這幾年來我四海為家,倒也慣了。你看我有什麼改變沒有?」

  谷之華笑道:「看來你是比以前老成多了。大約現在不像從前那般喜歡惡作劇了吧?」

  金世遺笑道:「有時也還喜歡捉弄別人的,不過憤世嫉俗的心情卻是沒有了。你呢,這

幾年來你也好麼?」

  谷之華道:「最初做掌門的時候感到不慣,現在也不怎麼了。你也看,我有什麼改變沒

有?」

  金世遺道:「你也比以前更沉著了,好像事事都很有主意,叫人感到可以信賴。」

  谷之華道:「以前我對個人的事情想得較多,在遇到命運磨折的時候,就難免消沉。現

在我以我的師父作為典範,一心一意是想光大本門,培植後輩,好與胡虜周旋,功成不必在

我,總有一天,可以恢復漢家舊業。我的心情有了寄托,也即是已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了。」

  這幾句話隱隱的道出了她的心事,那即是她願作氓山派的掌門以終老,過往的情孽,那

已是視如過眼雲煙,東流逝水了。

  金世遺在她面前,本來感到有點兒內疚,聽了這幾句話,心情豁然開朗,不知不覺的緊

緊抓住了她的手。

  這是淨化了的感情,昇華了的感情,兩人緊緊握著手兒,胸中毫無雜念,只是沉浸在幸

福的感覺中,那是「得一知己,一生無憾」的幸福。

  金世遺道:「之華,多謝你。」谷之華道:「多謝我什麼?」金世遺道:「我在海外飄

流,孤單單一人,有時也會突然感到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生活在這世界上似乎沒有什麼意

思,每到這種時刻,我就會想起你來,你比我堅強得多,想起你來,我就會堅強了。我給文

島主關在石窟的時候,與其說是他迫我練成武功,不如說是因為由於你的鼓勵,我是想起了

你對我的期望,才決心練成武功,打破牢籠,還要活在這世界上做一番事業的。所以,之

華,這些年來,我在海外飄流,離開你似乎快很遠很遠,但實際來又是很近很近。」

  谷之華道:「我也是每天惦記你的,我擔心以你那樣的感情,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碰到

重大的變故,會突然像火山般爆發起來,燒燬了自己。現在我可放心了,你已經像孩子長大

成人,感情也沉穩堅厚了,看得出你不會再任性而為,胡闖一通。世遺,我恭賀你練成了絕

世武功,果然不負我先師的期許。」

  兩人經過一番傾吐,但覺彼此心意相通,感情到了更高的境界。那是江南所想像不到的

境界,江南是希望他們破鏡重圓,成為愛侶的,而現在他們的感情已是淨化昇華,遠遠超乎

普通愛情之上。這種結果,江南知道了或許會失望,但要是他能夠理解的話,他也會為他們

感到幸福的。

  谷之華心裡輕輕念著兩句詩:「中年心事濃如酒,少女情懷總是詩。」金世遺已踏進中

年,而她也將近中年了,她深深的感覺到,金世遺對她的感情比以前更為深厚,像酒一樣的

濃,也像酒一樣的醇!如果說金世遺以前的感情令她激動、令她顫抖,如今則是令她感到醇

酒的芳香了。而她自己呢,也離開了少女的時代了,缺乏少女那「詩」般的幻想,謎樣的情

懷,但現在卻是把握得住的感情,那是另一種「美妙」,並不遜於令人心弦顫動的詩篇!

  兩人默默無言,相對了好一會兒,金世遺這才想了起來,問道,「之華,你剛才問起中

牟縣的丘巖,說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要告訴我,那是什麼事情?」

  谷之華正想答他,忽聽得谷中蓮在內房叫道:「媽媽,媽媽。」原來她已經醒了。

  谷之華笑道:「世遺,你先見見我的女兒吧!」金世遺詫道:「你哪裡來的女兒?」

  谷之華道:「這是我翼師兄從丘巖家中帶出來的一位孤女。」金世遺道:「哦,原來是

你的養女。」

  說話之間,那女孩子已走了出來,谷之華道:「蓮兒,快來見過金伯伯。」那女孩子睜

大了眼睛,說道:「你就是金世遺伯伯嗎?媽媽和姑姑們常常提起你,你是天下最有本領的

人,是嗎?」

  金世遺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任憑哪一種本領,都沒有誰敢說天下第一的。」

他邊笑邊說,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那女孩子,眼光中忽然露出詫異的神色,谷之華不由得感到

有些奇怪。

  谷之華道:「蓮兒,你練一套玄女掌給金伯伯瞧瞧。」金世遺看了,說道:「這女孩於

是天生的練武資質,我送她一樣見面禮吧。」說罷,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谷之華道:「這是什麼?」金世遺道:「我所參悟的武學,尚未曾整理就緒,也未有工

夫都寫出來。不過,打好基礎的入門功夫我已寫好兩章了。這是融會了喬北溟秘籍的奧義和

天山派的內功心法的,你師父的少陽玄功是最上乘的正宗內功,只是對於初學之人,非有十

年八年的功夫,不能登堂人室。我所參悟的武學與你師父的異途同歸,對於初學之人,也許

更易入手,修習的時間也會快些,之華,說起來這也本應是你家的東西,如今我借花獻佛,

拿來給你,也就作為給你女兒的見面禮吧。」

  金世遺說「這本應是你家的東西」,這句話有個緣故,因為喬北溟的武功秘籍,當初有

半部落在谷之華的父親孟神通的手上,後來由孟神通給了女兒,谷之華再給了金世遺,而金

世遺的武學就有一大部份是從喬北溟的武功秘籍再發展出來的。

  谷之華聽了此言,不無感觸,但這是給女兒的見面禮,因此也就接下了。

  谷中蓮道:「金伯伯,你真是好人。我聽白師伯說,你是無家可歸、到處浪蕩的。不如

你也和我們在這觀中住下來好不好?」

  金世遺笑道:「我和你的媽媽是好朋友,就是不住下來,我以後也會常常來看你們的。」

  江南已去了大半個時辰,還未回來。谷之華道:「蓮兒,你去甘師叔那兒叫江叔叔回

來,差不多是吃飯的時候了。」

  谷中蓮走後,谷之華道:「世遺,你剛才目不轉睛的瞧著蓮兒,可是覺得有什麼異樣?」

  金世遺道:「她不是丘巖的親生女兒吧?看來不大像是漢人的孩子。」

  谷之華道:「你眼力不錯,瞧出來了。她是丘巖從塞外帶回來的一個不知來歷的孤

女。」金世遺「哦」了一聲,沉吟不語,似乎詫意更濃。

  谷之華也不禁詫異起來,她的詫異卻正是由於金世遺的詫異而引起的。要知谷中蓮頭有

金髮,眼珠微碧,只要留心觀察,看出她並非漢人的孩子,這並不困難;那麼,從金世遺深

感詫異的神情看來,他所詫異的當不只是這孩子的本身,而是另有其他原因了。那又是什麼

呢?」

  金世遺道:「你先把這孩子是怎樣得來的經過告訴我吧。」言下之意,似乎他也有一些

事情要告訴谷之華。

  當下谷之華便將翼仲牟怎樣赴丘巖之約,丘巖怎樣自盡托孤,以及翼仲牟因為不便撫

養,故而將這孩子送給自己做女兒等等事情說了,她因為急於要聽金世遺的,所以說的只是

一個大概經過細節,遺漏頗多。

  金世遺忽地問道:「這孩子是不是還有一個同胞兄弟?」

  谷之華大感驚奇,連忙說道:「不錯,我忘了告訴你了。她是有一個孿生兄弟,由陳留

縣的葉君山收養。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金世遺道:「那葉君山呢?」谷之華道:「葉君山已給人害死了,他的死還在丘巖之前

幾天,兇手是誰,無人知曉,孩子下落,也不知道。怎麼,你有所知聞麼?」

  金世遺搖搖頭道:「對丘巖、葉君山以及這兩個孩子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但聽了

你的敘述,卻令我憶起一件舊聞。」

  金世遺接著說道:「那年我因為訪查天魔教主的來歷,曾在阿爾泰山下的一個小國家耽

擱過一些時候,那是與天魔教主同一部族的馬薩兒人所建立的一個國家。聽得國中人說,他

們的國王正在追查前王一對兒女的下落,原來他們的國王乃是前王平章(官名,相等於宰

相),四年前殺了國王王后,篡位自立的,為了斬草除根,是以追查前王的兒女。我又聽過

他們一些父老的私下談話,前王似乎比現在的國王,遠得百姓愛戴。」

  谷之華道:「這麼說來,難道蓮兒竟是馬薩兒國的公主?但根據她的記憶,她小時並不

是在皇宮住的,父母也不和她同在一起,她的母親只來看過她一次,還是晚上偷偷到她所住

的帳幕來,而且還不敢表露身份,這又是什麼緣故?那時她的父親還是國王,奸臣還未曾篡

位呀?」

  金世遺道:「當然還不能斷定這孩子就是馬薩兒國前王的女兒,或者這只是一個巧合,

他有一對孿生子女,你的女兒也有個孿生的哥哥。」

  谷之華問道:「你剛才說那國王是在四年前被殺害的麼?」金世遺道:「不錯。」谷之

華沉吟片刻,說道:「這又是一個巧合了,根據蓮兒的憶述,也是在四年之前,那草原上似

乎曾發生過一場麼災難,她就是在那一年被丘巖從草原上帶走的。」

  金世遺道:「在西域諸種人中,馬薩兒人較似漢人,他們的孩子大都長得很秀氣,你的

蓮兒是有點像馬薩兒人的孩子。」

  谷之華笑道:「聽你這麼說,竟是越說越似了。要是蓮兒當真是什麼公主,我可不敢要

她做女兒了。嗯,關於馬薩兒國那前王,你可還知道些什麼?他懂不懂武功?」

  金世遺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草原上的居民都善騎射,酋長甚至國王,在進行圍

獵時也是眾人的領袖,不像中國的皇帝深居九重的,所以他的弓馬功夫,大約也不會差。」

  谷之華道:「我所說的不是這種弓馬功夫,是咱們武林人物練的這種武功。」金世遺問

道:「你為什麼要知道這一點?」

  谷之華告訴他,那件棉襖上的鈕扣,乃是對修習內功最有效的「天心石」,金世遺立刻

明白她的意思,說道:「不錯,倘若在武學上有深湛的造詣,而且還要是見聞廣博的人,決

不會不知道這天心石乃是異寶,也決不懂得怎樣用它。依我想來,那馬薩兒國的前王,總不

會是位武學大師吧?」

  雖然有幾個疑點,但「巧合」之處也多!谷中蓮是否馬薩兒國國王的女兒,實在難以斷

定!谷之華苦笑道:「她若是公主,身份雖然高貴,麻煩可就多了。但願她的命運不似我的

坎坷。」

  金世遺道:「可惜我只略懂西域諸國的語言,不通他們的文字。若要確定你的蓮兒的身

份,恐怕只有等待陳天宇來,讓他看一看那一紙羊皮書了。」

  金世遺又道:「我準備先去替江南要回孩子,然後再與他同去找陳天宇。」說起江南,

谷之華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笑道:「傻小子怎的現在還不回來?」金世遺也笑道:「你別怪

他,他是一片好心,他大約以為我有一大車子的私房話要和你說。」

  剛說到此處,江南的聲音已從外面傳來:「金大俠,又有一件稀奇的事情了!」接著是

谷中蓮的聲音道:「媽,靜緣姑姑來看你。」

  金世遺笑道:「江南,你總是大驚小怪的,又有什麼事情?」說話之間,谷中蓮已蹦蹦

跳跳地走進屋子,後面是一個老尼姑,金世遺認得她是谷之華的師姐靜緣。

  靜緣在半山的藥王廟當主持,谷之華見她到來,頗覺意外,笑道:「今天不是藥王誕

嗎?你一定忙了一整天了,卻怎的這麼晚了,還上玄女觀來:哈,江南,你說得不錯,這倒

是件新鮮事兒。」

  靜緣道:「我來了有半個時辰了,先去看了謝師嫂和甘師弟的病,唉,想不到你們這裡

也發生了意外的事情!」

  谷之華吃了一驚,問道:「藥王廟發生了什麼意外?」這時江南和白英傑亦已進了屋

子,江南道:「金大俠,這可不是我大驚小怪了吧?」

  靜緣道:「藥王廟倒沒有什麼意外,而是獵戶們碰到了意外,有好幾個獵戶被大猩猩抓

傷了。」

  谷之華「咦」了一聲,道:「這倒奇了,氓山哪裡來的大猩猩?」

  靜緣道:「不錯,氓山是從未發現過猩猩的,這兩頭大猩猩是外人帶來的。」當下,果

真說出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原來在藥王廟周圍住有幾十家獵戶,昨天晚上,忽然聽得老虎的吼聲,郵山原有老虎,

不足為奇,奇怪的是滿山都是老虎的吼聲,聽來總有百數十頭!老虎的習性是不喜歡成群結

隊的,而且由於這幾年來老虎越打越少,獵戶們要尋覓老虎的蹤跡已很困難,而現在卻一來

就是一大群!

  這些獵戶都是世代相傳的獵虎好手,登時聚集起四五十個精壯男子,準備了見血封喉的

毒箭,鋒利的刺虎叉,就上山獵虎。

  靜緣說道:「奇怪的事情來了,那些獵戶進了樹林,只見老虎三五成群,滿山亂竄,獵

戶們大著膽子,截住落單的幾隻老虎,鋼叉毒箭,便飛過去,射傷了幾隻老虎。獵戶們正要

去拖柯來,忽聽得一聲獸吼,有如青夭起了個霹靂,震耳欲聾,動愧驚心,比老虎的吼聲更

為可怕!

  「就在這一瞬間,旋風般的來了兩隻怪獸。後蹄直立,其狀如人,滿身金毛,它吼的聲

一起,未受傷的老虎盡都匍伏。

  「獵戶大驚,見血封喉毒箭紛紛射去,哪知這兩個怪獸竟是身堅如鐵,刀箭不入,毒箭

射中它們的身子,全都反射回來!」

  金世遺道:「這怪獸不是猩猩,它叫做金毛梭。」靜緣道:「金大俠見過這種怪獸?」

金世遺道:「大約是十年之前,我在一個島上見過兩隻金毛唆。它專長食獅虎的腦子,所以

老虎見了它,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嗯,氓山竟有金毛浚出現,這真算得上是奇怪的事了。」

  靜緣繼續說道:「還有更奇怪的在後頭呢,獵戶們見那兩隻怪獸如此厲害,連毒箭也奈

何它們不得,還給反射回來,盡都慌了,幸虧反射回來的毒箭欠缺準頭,否則更不堪設想。

  「獵戶們發一聲喊,四散逃去,他們的身手比常人矯捷得多,但卻怎避得開那兩隻行動

如風的怪獸?那兩隻怪獸似是為他們毒箭所激怒,發個怒吼,見人就抓!」

  谷之華心性仁慈,連忙問道:「可有獵戶送了命麼?」

  靜緣道:「還好,就在那兩隻怪獸肆虐之時,忽聽得一聲長嘯,有人喝道:『只准傷

虎,不准傷人!』說也奇怪,那兩隻怪獸便似那人養熟了的家畜一般,懂得主人的言語,聽

得喝聲,便立即停住了手。

  金世遺問道:「那是個什麼模樣的人?」

  靜緣道:「眾獵戶只聞其聲而不見其人,而且在那時候,誰都忙著逃命,哪還有工夫找

人。幸而那人出聲阻止,來得及時,無人喪命,不過,也已有十多個人,傷在它們的爪下!」

  谷之華問道:「那兩隻怪獸呢?」

  靜緣道:「那兩隻怪獸捨了獵人,再去追逐猛虎,將那些三五成群、滿山亂竄的猛虎都

趕到一處,就像押著俘虜一樣,翻山越嶺跑了!」

  眾人聽了,無不驚駭,白英傑道:「那人雖不知是好是壞,但給那兩隻怪獸藏在本山,

總是不妥。掌門,你看該如何對付?」

  谷之華道:「先救了那些獵戶,然後再去搜查那一人二獸的行蹤,問明他的來意,再作

定奪。靜緣師姐,獵戶們可傷得重麼?」

  靜緣道:「他們的傷勢個個相同,都是肩上的琵琶骨給抓碎了。我已給他們敷上了金創

藥,性命大約無妨,只是我那裡欠缺續筋駁骨的藥,因此顧不得天色已晚,也要趕來索藥。

並請掌門多派幾位師弟師妹,幫忙施術。」

  琵琶骨抓斷,若過了一天一夜,便不能駁續,谷之華道:「救人如救火,白師兄,你立

即帶幾位懂得續筋駁骨手術的師弟,拿了藥隨靜緣師姐走吧。獵戶全靠氣力謀生,可不能讓

他們殘廢了。」

  江南嘀嘀咕咕他說道:「我江南見過的怪事也還不少,卻從未聽過畜生也會抓人的琵琶

骨的!當真如此,這兩隻畜生簡直就是武林高手了!糟糕呀糟糕!它們刀槍不入,又會武

功,我們都是血肉之軀,卻如何抵敵得住?」

  江南嘀嘀咕咕,本是想引金世遺說話,卻見金世遺望出窗外,一派茫然的神態,對他的

說話,竟似是聽而不聞。

  原來金世遺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那一年他和厲勝男出海找尋喬北溟所藏的秘籍,就在

喬北溟所住過的那個火山島上,見著厲勝男的叔叔厲盼歸,也第一次見到了金毛猿這種怪

獸。那兩隻金毛梭就是厲盼歸養的,厲害非常,與金世遺同時來到那島的藏邊四大魔頭之一

的桑青娘,就是死在那雄金毛駿的爪下的。

  金世遺不由得心中想道:「金毛浚是極罕見的異獸,只生長在熱帶多雨的叢林中,在這

中原地方那是決計不會有的。金毛梭已然罕見,會武功的金毛浚想來更是世上難尋,莫非這

兩隻金毛唆就是厲勝男的叔叔養的那兩隻金毛浚?但卻又是誰有如此能為,竟能把它們降

伏?」

  江南見金世遺不接話頭,索性放開了喉嚨嚷道:「金大俠,敢情你也怕了那兩隻畜生?」

  金世遺有如在夢中給人喝醒,笑道:「江南,你大叫大嚷做甚麼?」江南道:「我是在

說那兩隻畜生呀,你可得想個辦法對付它們。氓山乃是武林勝地,要是你也怕了那兩隻畜

生,咱們就只好任憑它們在氓山撒野了!」

  金世遺道:「我怎會害怕它們,說不定它們還是我相識的朋友呢?」

  谷之華也早已覺察到了金世遺神態有異,聽了這話,便禁不住問道:「世遺,你可是知

道那一人二獸的來歷?」

  金世遺不想在谷之華面前多提厲勝男的往事,笑了一笑,說道:「金毛浚是極為罕見的

異獸,我以前在海外見過兩隻,剛才忽發異想,但願這兩隻就是我以前所曾見過的那兩隻。」

  谷之華笑道:「世上哪有這樣湊巧的事情。」金世遺道:「之華,你放心。不管這兩隻

金毛浚是否我所見過的,我總要找著它們,決不會讓它們在你的氓山上撒野。」

  氓山派弟子聽得有怪獸藏匿本山,大家都在小心戒備。谷之華份屬掌門,免不了要給他

們安排警戒的任務,晚飯過後,她就無暇與金世遺再敘了。

  是夜江南與金世遺同住在一房,江南經過日間的兩場打鬥,精神已是疲倦不堪,起初還

強自支持,嘮嘮叨叨的與金世遺說個不休,後來就頻頻的打起呵欠來,不消多久,便呼呼嚕

嚕的熟睡如泥了。

  金世遺卻是心事如潮,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他從金毛梭想到厲勝男,想到了火山島上

那段情緣,想到了其後的悲歡離合,這一些情事,本來已隨著歲月的消逝而漸漸淡忘,如今

被這兩隻金毛浚挑起了塵封的記憶,摹然問都上心頭。

  夜已三更。月光如水,透過紗窗,金世遺神思昏昏,歎了口氣,索性披衣而起,在小庭

裡獨自徘徊。

  月光在梧桐樹下「畫」出了金世遺的影子,那影子又幻化成了厲勝男的影子,金世遺望

著自己的影子發呆,在這剎那間,不知怎的,他感到厲勝男又回來了。她雖然死了,但她的

影子還在追隨著他。

  也就在這時,忽聽得遠處一聲怪嘯,那正是金世遺熟悉的金毛浚的叫聲!

  金世遺翟然一驚,登時「醒」了過來,立即展開絕頂輕功,出了玄女觀,奔人林中,向

那聲音的來處尋找。忽又聽得一聲嘯聲,似是野獸的吼叫,但與那金毛梭的吼聲卻又並不一

樣。

  金世遺也不由得心中一凜,他是武學的大行家,這時已聽出了那是「傳音入密」的上乘

內功,本來能夠「傳音入密」之人,內功的修養必然接近爐火純青的境界,所發出的聲音也

必是柔和的,但這嘯聲卻是如此淒厲可怖,顯出發嘯之人,決非正派中人,而是練有極厲害

的邪派內功的。金世遺已是融通了正邪各派,但從這嘯聲,也聽不出那人練的是哪一派邪派

的內功。

  嘯聲未止,便見金光閃閃,平地裡捲起一陣旋風,卻原來是那兩隻金毛浚來了。

  金世遺猛然省悟,原來那人的嘯聲正是指揮那兩隻金毛俊來撲擊他的,說時遲,那時

快,旋風倏地捲到了他的跟前,那兩隻金毛浚已伸出毛茸茸的長臂向他疾抓!

  金世遺焉能給它們抓中,另。兩隻金毛浚閃電般向他連續。抓來,金世遺使出了天羅步

法,也是閃電般的連續三次避開,在這短促的時間中,金世遺已認出了就是厲勝男的叔叔所

養的那兩隻金毛浚。

  金世遺連忙道:「你們不認得老朋友了嗎?」那兩隻金毛梭第四次正要抓下,忽地長臂

下垂,擺尾搖頭,發出嗚嗚的叫聲。它們一時間認不出金世遺,如今聽出了是老朋友的聲

音,嗅到了熱悉的氣味,登時凶性盡斂,與金世遺親熱起來。尤其那只雌的,因為它當年曾

受過孟神通所傷,而這傷是金世遺給它治好的,所以對金世遺更是特別親熱,下伏在金世遺

的腳下與他廝磨。

  忽地聲又起,那只雌金毛梭似是吃了一驚,一躍而起,那只雄的繞著金世遺跳了一圈,

嗚嗚地叫個不休,金世遺明白那嘯聲乃是指揮這兩隻金毛梭上前撲擊的,但它們已把金世遺

當作朋友,哪肯向前?

  金世遺笑道:「朋友,你不必費神了,我和它們相識,也許還在你之前呢。」

  話聲甫畢,只見一條黑影倏地從林子裡衝出來,金世遺猛的心頭一震,禁不住渾身顫

抖,這一瞬間,他嚇得幾乎呆了!這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是厲勝男的鬼魂出現,那人穿著一

身黑色的衣裳,長髮披肩,遠遠看去,活脫就像厲勝男當年的模樣!

  轉眼間那個人已到了近處,金世遺定了定神,這才看出並不是女子,但他的相貌確是有

幾分像厲勝男,且又留著長長的頭髮,打扮得不男不女,要不是金世遺聽到了他的聲音,當

真會以為是厲勝男穿上了男子的服裝呢。

  那人走到了金世遺面前,把手一揮,那兩隻金毛唆如奉大赦,連忙退下,遠遠走開。那

人冷冷說道:「你就是金世遺嗎?」

  這人的聲音把金世遺又嚇了一跳。他的聲音鑲挫刺耳,有如兩片金屬磨擦一般。金世遺

怎也料想不到,此人眉清目秀,貌如女子,卻會發出這樣刺耳的聲音!

  金世遺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心中疑雲大起,強鎮心神,答道:「不錯,我就是金世遺。

你是誰?」

  金世遺越看越覺得這人似厲勝男,不過,越看也就越發可以肯定是個男子。除了聲音、

服裝之外,這人有粗大的喉核,還有稀疏的幾根短鬚,這都是男子的特徵,還有他那雙大

腳,也決非厲勝男那三寸金蓮可比。看來這個男子大約在二十四五歲之間。

  這人也是在目不轉睛地望著金世遺,遲遲未曾回答。金世遺驀地心頭一動,想道:「難

道是勝男的兄弟?可是這是決不可能之事,厲勝男的全家,除了她自己一人之外,早已被孟

神通殺得雞犬不留了,這世界上哪裡還會有厲勝男的家人。

  正是:

  舊夢塵封休再啟,厲家孤子又重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無多掩幔留香住 依舊窺人有燕來

  過了半晌,這黑衣男子一聲怪笑,冷冷說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麼?我就是這兩隻金

毛猿的主人。」

  金世遺笑道:「不見得吧,據我看來,你這句話有點毛病,至少也漏了一個字。」黑衣

男子側目斜脫,怪聲間道:「漏了什麼字?」

  金世遺道:「漏了一個『新』字,充其量你只能說是這兩隻金毛浚的新主人。真人面前

不打假話,閣下高姓大名,仙鄉何處,幾時到了那火山島收服了這兩隻金毛梭的?還望見

告。」

  那黑衣男子冷笑道:「金世遺,你現在就要盤查我的來歷,未免早了一點,你懂得江湖

上的規矩麼?」

  金世遺道:「對,你是客,我是主,我應該先問你的來意。請問閣下,為何一見面你就

唆使金毛浚抓我?幸虧它們不聽你的話,哈哈,也幸虧我還能降伏它們,要是給它們抓破了

腦袋,我也就不能和你再講什麼江湖規矩啦。」

  那黑衣男子怪笑道:「要不是我叫這兩隻金毛梭先試一試,我怎知道你就是金世遺?」

金世遺道:「你現在己知道我就是金世遺,又待如何?」

  那黑衣男子笑聲一收,正容說道:「金世遺,咱們廢話少說,若問我的來意,我就劃下

兩條道兒,隨你走吧!」

  金世遺笑道:「我闖蕩江湖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得別人用這樣的口氣向我說話。好

吧,你就說吧,是怎麼樣的兩條道兒?請道其詳!」

  那黑衣男子緩緩說道:「第一條,你隨我到組來山去,我收你做天魔教的弟子,親自給

你在壇前受戒,讓你作本教的護法香主。」

  金世遺忍不住哈哈大笑,那黑衣男子道:「你笑什麼?」金世遺道:「我先問你,你是

天魔教的什麼人?聽你的口氣,你倒像是天魔教教主的模樣!」

  那黑衣男子板著臉孔道:「你管我是什麼人。你進了天魔教我自然會告訴你。」

  金世遺道:「好吧,我雖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你卻是知道我的了。你既然是天魔教中的

首腦人物,那麼你也當然應該知道你們本教的祖師是誰了?」

  那黑衣男子道:「我當然知道,你問這個幹嗎?」

  金世遺大笑道:「你們天魔教既把厲姑娘硬抬出來,奉她作你們祖師,難道你竟會不知

道你們的祖師是我金世遺的什麼人嗎,如何你還要收我做一個弟子,哈哈。這豈不是荒謬絕

倫?」

  那黑衣男子「哼」了一聲,忽地怒道:「金世遺,你這麼說法,才真是荒謬絕倫!」

  金世遺怔了一怔,道:「咦,這倒奇了,怎麼反而是我荒謬絕倫?」

  那黑衣男子道:「我也要先問你,你把厲姑娘當作你的什麼人?」

  金世遺道:「什麼『當作』不『當作』的?厲姑娘是我的妻子!」

  那黑衣男子冷笑道:「你們的事情天下知聞,誰不知道厲姑娘對你情深義重?而你對她

則是假意虛情!你是為了要救你的心上人才向她騙婚的,哼,哼,你害死了她,虧你還有臉

皮認L作妻子!」

  這些說話,一句句似尖刀般地刺在金世遺心上。要知自從那場情場慘變發生之後,雖然

金世遺的朋友差不多都是諒解他,並不同情厲勝男的,可是,金世遺自己的心情,卻總是感

到內疚,感覺對厲勝男不住。如今,這個黑衣少年完全站在厲勝男這邊,數說他的不是,而

這些話又正觸及了他的痛處,焉能不令他激動如狂?

  那黑衣少年的眼光,如利剪、如寒冰,冷冷地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子,金世遺才漸漸冷

靜下來,嘶聲說道:「我與厲姑娘之間的事情不是外人所能明白的,我對她的一片心情更不

是外人所能懂得的!總之,她生前是我的妻子,死後也仍然是我的妻子!」

  那黑衣少年又冷笑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說話,好吧,你既將她認作妻子,我們秉承她

的遺志所創的天魔教,你卻為何頗有不屑之意?作天魔教的弟子,難道是委屈你了嗎?哼,

哼,我們讓你進來,正是給你一個贖罪的。懺悔的機會,你今後只有為本教立功,才能對得

住給你害死的厲祖師!如今,我親自來點化你,你反而當作笑話,這豈不是荒謬絕倫!」

  要是在金世遺的少年時代,這番說話真可能就打動了他,但現在的金世遺卻是比較能夠

控制自己的感情了,經過了這黑衣少年的一場大罵,他反而清醒過來,驀然亢聲說道:「你

們誰也沒有我這樣與厲姑娘相知之深,她若還在生,決不會創立什麼天魔教!你們奉她作祖

師,那是你們的事,要我為你們作馬前走卒,那是萬萬不能。」

  那黑衣少年變了面色,冷冷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條路給你走了。」金世遺

道:「劃出道來吧!」黑衣少年陰陽怪氣地笑道:「你還要問嗎?這就是死路一條!」

  金世遺氣往上湧,淡淡說道:「死路我也要闖它一闖!」話猶未了,只見兩道碧瑩瑩的

寒光,已是閃電般的向他掃來,那少年亮出了一雙玉尺,一出手便點向金世遺的要害穴道。

  金世遺使了個「風刮落花」的身法,閃過一邊,哪知道黑衣少年出手快捷之極,一擊不

中,第二招、第三招又接連而來,當真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

  金世遺接連使了幾種身法,雖沒給他打中,卻也擺脫不開他的糾纏,奇怪的是,連「天

羅步」那種奧妙的身法步法,對方竟然也似會家,他的腳下也按著八卦方位,與金世遺搶佔

要位,那兩根玉尺,自始至終,都幾乎緊貼著金世遺的背心。

  金世遺本來無心與他對敵,但給他迫得太緊,也不禁有點兒動怒,當下一聲長嘯,朗聲

說道:「我已讓夠了你十招了,你既不知進退,我就試試你的功夫吧!」暮地反手一彈,使

出了佛門的上乘武功———指禪功。

  這一指禪功用的是剛柔互濟的內家真力,即算是鐵石,在他一彈之下,也要粉碎,只因

金世遺無意傷害那少年的性命,只用了三成功力。

  在金世遺想來,那兩根玉尺份量不重,這一彈最少也可以令他的兵器脫手飛去,哪知指

頭與那玉尺相接,驀然間只覺一股極沉重的力道壓下來,但聽得「錚」的一聲,那少年倒退

三步,金世遺的虎口竟也感到一陣陣酸麻!

  金世遺一驚之下,猛然省悟,「原來這是海底寒玉!」喬北溟所遺留的三寶之中,有一

把玉弓,就是海底寒玉造的,這種寒玉,沉重非常,比同樣體積的物質要重過百倍不止,金

世遺當年未練秘籍上的武功之前,背那把玉弓走上幾里路也要累得氣喘。如今,金世遺雖然

已練成了絕世武功,但由於未曾發揮全力,也稍稍吃了點虧。

  那少年「咦」了一聲,似乎已識得金世遺的厲害,但仍然凶悍至極,旋風般的又撲過

來,揚起玉尺,向金世遺摟頭再打。

  金世遺心裡好生疑惑,想道:「這少年是從火山島上來的,「那是無疑的了。只不知與

厲家有何淵源?」原來這少年除了那一雙玉尺之外,他的武功,也頗有幾招似是厲盼歸的路

數。

  金世遺已不敢輕敵,卻也不想令對方受傷,他已試出了那少年的內功雖是造詣不凡,卻

尚不如自己,當下再用一指禪功,使出了七分真力。

  這一彈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金石聲,那少年晃了兩晃,雙尺一分,突然也以天羅步法,欺

近身前,雙尺光華閃閃,連點金世遺的任脈督脈十三道大穴!

  金世遺精通正邪各派的上乘武功,尤其以點穴這一門功夫,更已是登峰造極,天下無人

可與抗爭,但這時見這少年用雙尺使出「飛管驚神」的點穴手法,也不禁心頭為之微凜。

  這是邪派點穴手法中最怪異的一種,當年金世遺在大內總管寇方皋的宴會上,曾碰過當

時的天下第一點穴名家連家兄弟,這雙兄弟以「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曾與金世遺鬥到百招

開外,金世遺好不容易才贏了他們,自己也受了幾處傷。

  而今這黑衣少年的點穴手法,正是與那連家兄弟的點穴手法異曲同工,雖然他只有一雙

手,不能像連家兄弟那般同時以四筆連點奇經八脈,但他的內功卻勝過連家兄弟的聯手,一

雙玉尺也能同時連點任督二脈的十三道大穴,兩相比較,實在是比那連家兄弟更勝一籌。

  金世遺心中狐疑更甚,暗自想道:「這人年紀輕輕,怎的所會的武功竟也如此駁雜,甚

至連家絕不外傳的點穴之秘,他也似乎深悉其中奧妙,而且還能生出新的變化來?難道他也

得了上乘的武功心法,可以一理通而百理融?」

  這少年冒險進招,欺身相迫,眼看金世遺的十二道大穴已在他的雙尺籠罩之下,最少也

會有一兩處穴道給他點中,哪知就在這俄頃之間,忽見金世遺身形一晃,登時四面八方都是

金世遺的影子,從各個不同的方位向他發掌攻來!

  黑衣少年早已知道金世遺的厲害,但動手之初,也還不怎樣害怕,這時才當真是大吃一

驚,眼前掌影千重,不知要向何方招架!

  以金世遺現在的功夫,勝過當年何止十倍?要破那少年的點穴手法已非難事,但不知怎

的,見了這少年之後,他總是有點心神不定,懷疑這少年或者與厲勝男有甚淵源,因此便不

自覺的總是手下留情,十成功夫最多用到七成。

  但聽得一片掙掙之聲,有如繁弦急奏,那少年飛身躍起,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身形

未曾落地,竟然又向金世遺撲下來,他雙尺一個盤旋,合成了一個圓弧,用的卻是截然不同

的招式,左手的玉尺使的竟一變而為劍法,向金世遺的琵琶骨挑來,右手的玉尺則仍然是當

作判官筆用,襲擊金世遺陰維、陽維兩脈的中陵、地閥、天旋、龜藏、伏兔、環跳、玉衡等

七處大穴,由於他是凌空點下,來勢更是勁疾非常!

  金世遺已用到了七成功力,以一指禪功,接連彈中了那黑衣少年的玉尺,見那少年居然

禁受得起,只是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便又撲擊下來,也不禁好生驚詫,心裡想道:「他

年紀輕輕,內功怎的便有這般造詣?看來與那文島主竟似在伯仲之間。」

  就在這時,忽聽得江南的聲音在遠處大叫道:「金大俠,你在哪兒?可碰見了那兩隻畜

牲麼?」原來玄女觀諸人,都給那金毛浚的吼聲驚醒,與江南一道追出來了。

  那黑衣少年雙尺齊下,左手的玉尺先到,把玉尺當作長劍來用,使出了一招極凌厲的劍

法,挑金世遺的琵琶骨,這琵琶骨一挑,多好的武功也要落個殘廢,他見金世遺不躲不閃,

也不還擊,不覺一怔,但也只略一遲疑,立即便喝了一聲:「著!」仍然疾下殺手!

  哪知金世遺是有意讓他戳中身子的,金世遺已練成了「金剛不壞神功」,莫說是這黑衣

少年,即算厲勝男復生,也未必能令他傷損。

  就在這俄頃之間,只聽得「卜」的一聲,那黑衣少年的玉尺已在他的肩頭重重的戳了一

下,可是金世遺也感覺得到,那少年也未曾用盡全力。

  那少年一擊得中,有手當作判官筆使的那根玉尺來勢便緩了下來,金世遺想道:「原來

他也並不想把我置之死地,只是說話說得凶狠而已。」

  那少年給金世遺的反彈之力一震,這才感到不妙,驀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金世遺

忽地喝了一聲:「撒手!」閃電般的便把那少年的兩根玉尺都奪了過來。

  那少年呆了一呆,轉身便跑,剛剛跑出幾步,金世遺又已如影隨形,追了到來,在他的

肩頭輕輕一拍,那少年怒道:「好,,金世遺,我把這條性命交給你啦!」反手一掌,勢若

奔雷!他以為金世遺不肯放過他,故此豁出了性命,要與金世遺一拼。

  哪知這一掌打出,忽地感到手心一片沁涼,卻原來是金世遺將那兩根玉尺擲到了他的手

中,還給他。那少年不覺又是一呆,只聽得金世遺低聲說道:「你走吧!以後不許再到氓山

鬧事!再次相逢,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那少年向金世遺瞪了一眼,摹地一聲長嘯,那兩隻金毛梭跑了出來,那少年揮一揮手,

跨上了一隻金毛狡的背脊,將它當馬來騎,霎時間,一人兩獸,已跑得無影無蹤。

  金世遺正自心頭悵惆,忽聽得耳邊廂有個聲音說道:「金世遺,你寡情薄義,居然還敢

充作好人,真是恬不知恥。從今之後,咱們的冤仇是結定的了。」正是那少年的聲音,原來

他也會天遁傳音之術。

  聽這話語,這少年之所以痛恨金世遺,乃是為厲勝男打抱不平,因此金世遺雖是對他手

下留情,他也要把金世遺當作仇人。金世遺聽了,更是黯然神傷,心裡想道:「為了勝男,

我終身不娶,卻不料在別人眼中,我仍然還是個薄倖之人!」又想道:「這黑衣少年竟然為

了勝男而恨我,難道他當真是和勝男大有淵源?」但厲勝男的全家,連同海外那一支親人都

已死盡死絕了,這卻又如何解釋?

  江南的呼喊聲又傳了過來,金世遺這才有工夫應他,不多一會,江南、谷之華、路英

豪、白英傑這一班人都趕了到來。

  金世遺見了谷之華,腦海之中忽地又浮現出厲勝男的影子,厲勝男的幻影在向他冷笑;

不知怎的,金世遺忽地感到心中有愧,似乎自己當真是有點兒對不起厲勝男。

  白英傑問道:「金大俠發現了那兩隻怪獸麼?我們似乎聽得這邊有打鬥的聲音。」

  金世遺定了定神,說道:「這兩隻金毛猿果然是我相識的,我還見著了它們的主人。」

  谷之華連忙問道:「這人是誰?」金世遺搖了搖頭,現出一派茫然的神氣,說道:「這

人是天魔教的人,他認得我,我卻不認得他。他已經給我打跑了,以後也不會再到氓山了。」

  白英傑等人都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只有谷之華卻感到了金世遺的神情有異,暗暗憂慮。

  金世遺道:「明天我想與江南便到組來山去。」谷之華道:「這麼快便要走麼?我還想

多留你們兩天呢。」接著又笑道:「不過,江南失了孩子,一定心急得很,我也不敢強留你

們了,等你們將孩子救了回來,咱們再敘吧。」

  白英傑道:「程師兄率領同門在藥王廟周圍的山頭搜索,剛才已經回來。發現了許多老

虎的屍體,只剩一個空殼,心肝腦髓都無半點殘留,我們猜想那兩隻金毛梭也吃不了這許

多,還有,本山獵戶所培植的一種獵獸的毒草,那只是本山才能生長偵,也已給人採得幹幹

淨淨。我們猜想這人定是要拿老虎的心肝腦髓和這種毒草去製煉什麼毒藥,如今金大俠已經

知道了這人是天魔教中的人物,這就更可慮了。」

  路英豪道:「天魔教擅用毒藥害人,金大俠,你此去組來山,趁它羽毛未豐,將它剪掉

了吧!」

  金世遺沉吟半晌,說道:「待我到了祖襪山,看看他們的行止,再作定奪吧。」路英豪

嫉惡如仇,聽了金世遺模稜兩可的說話,大為不滿。谷之華已先說道:「不錯,天魔教雖然

跡近妖邪,倒底還未曾作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未可即行斬盡殺絕,還是再看看他們以後的

行事再說。」路英豪聽得掌門已經同意金世遺的意見,也就不便多說了。

  金世遺暗暗慚愧,心中想道:「之華對人處事,磊落光明,實是非我可及。」原來他對

天魔教雖無好感,卻也並無特別惡感,內裡原因,至少有一半是為了厲勝男的緣故。——雖

然他不相信創立天魔教是厲勝男的遺志,但他卻不能不疑惑天魔教的人物與厲勝男大有淵源。

  第二日,金世遺、江南便與眾人辭別,谷之華獨自送了他一程,金世遺道:「我此行若

然順利,索回江南的孩子,我會請當地的丐幫弟子給你捎個信兒,我們再往蘇州訪陳天宇,

然後和他一同回來,給你解那蓮兒的身世之謎。只是如此一來,怕要在半年之後,才能再見

到你了。」

  谷之華笑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王勃的詩說得好: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往

日你在海外漂流,我每當想起你時,就常常念這兩句詩的。如今小別半年,又何足煩惱?世

遺,你這次回來,樣樣都顯得老成多了。我很放心。只是我還有幾句話想和你說說。」金世

遺笑道:「我正是想要你臨別贈言。」

  谷之華忽道:「世遺,你現在想些什麼?」金世遺怔了一怔,說道:「想的當然是怎樣

去救江南的孩子。」

  谷之華一笑說道:「很好,我但願你少想過去的事情,多想未來的計劃!」金世遺面上

一紅,這才知道了谷之華話中的真意。他昨晚一夜無眠,想的儘是與厲勝男過去的種種事

情,谷之華的話語,就似察破了他心中的隱秘似的。

  谷之華抬起頭來,又道:「你看天上的那片浮雲,剛才浮雲掩日,天色陰沉沉的;現在

浮雲過去了,又豁然開朗了。『縱有浮雲能掩日,陰霆亦僅是須臾』。浮雲掩日總是暫時

的,但願你的心境也是如此。」

  江南笑道:「你們說話,怎麼總是繞著彎子,像是打著啞謎似的,我聽也聽不懂!」

  金世遺憬然如有所悟,一揖說道:「多謝你的金玉良言。」但他心頭上的陰影是否像蔽

日的浮雲一樣,迅速移開,那卻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了。

  金世遺悵悵惆惆,下了氓山,三天之後,便與江南趕到了組來山西面的幡龍鎮。這是姬

曉風與江南相約會面的地方。

  江南屈指一算,笑道:「金大俠,咱們來早了一天了。姬大哥與我分手之時,是約我十

日之後在此見面的,現在才是第九天。早知如此,咱們還可以在氓山多留一天的,這都是為

了我的緣故,累得你才與谷女俠見面,便又分手了。」

  金世遺道:「來早總比來遲的好。也許他已經從組來山回來了呢?」

  皤龍鎮地方不大,兩人在鎮上走了一圈,天色已近黃昏,金世遺道:「要是姬曉風在這

鎮上,他自會來找咱們。看來他是還未回來,咱們就暫且在此住宿一晚吧,要是明天還不見

他,我就和你進組來山去。」

  兩人便投進鎮上唯一的客店住宿,江南連日奔波,飽餐了一頓,倒頭便睡。金世遺卻是

心事如麻,獨倚窗前看月。到得三更時分,忽聽得卜卜卜的敲門聲,江南跳起來道:「是姬

大哥的聲音。」金世遺心裡暗暗奇怪:「怎的來的似乎不止一人。」江南亮起油燈,打開房

門,只見兩個人扶著姬曉風進來,江南嚇了一跳,姬曉風已嘶聲叫道:「金大俠,果然是

你!你來了,我就安心了!有金大俠在這兒!你們可以走了!」後面這兩句話是對那兩個扶

著他的人說的。

  姬曉風身上沒有血漬,頭面手足也沒傷痕,但聽那嘶啞低沉的聲音,卻顯然是中氣不

足、受了重傷。江南再仔細看時,剛才那兩個人是姬曉風的徒弟,也就是在新安鎮上,喬扮

清兵,隨同姬曉風來劫「文公子」珠寶的那兩個人,那兩個人已匆匆忙忙地走了。

  到了此時,金世遺也自有點驚疑,心中想道:「他究竟是碰到了什麼厲害的人物?」要

知姬曉風將他的兩個徒弟匆忙遣走,那分明是害怕敵人尋來,金世遺難以照顧這麼多人。金

世遺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當然識得姬曉風這層用意。

  姬曉風晃了兩晃,「小兄弟」方才叫得出去,便已站立不穩,要倒下去,金世遺連忙將

他扶住,說道:「姬大哥,你別忙著說話!」

  金世遺將他放在床上,把了一把他的脈息,面色越發沉重,江南憂心仲忡,問道:「他

到底是傷在哪兒?」金世遺將姬曉風轉過來,驀地撕毀了他的衣裳,只見在他的背心正中

央,有一個鮮明的掌印!

  江南大吃一驚,只聽得金世遺怒道:「原來又是那廝幹的好事情!」江南道:「是

誰?」金世遺道:「還有誰人能令姬大哥受到這樣傷害,就是那個文島主!姬大哥中了他的

獨門血手印!」

  當下金世遺用雙掌緊貼姬曉風的背心,用本身的功力助他療傷,金世遺此時的內功造詣

已與唐曉瀾不相上下,姬曉風似有一股熱流流貫全身,不消多時瘀血便已化開,雖然渾身疼

痛、但已是舒服多了。

  姬曉風囊中有少林寺秘製的小還丹,那是他以前在少林寺盜書之時,順手牽羊,偷了一

瓶的,他精神稍稍恢復之後,便叫江南將他的背囊解下來,撿出了那小還丹,吞下了三粒。

這小還丹是固本培源的聖藥,姬曉風得金世遺以絕頂內功相助,藥力見效更快,不到一個時

辰,便已恢復如初,說出了他在組來山的一段遭遇。

  姬曉風道:「我是前天晚上進入組來山的,我以前曾應天魔教主之邀,進過一次組來

山,但那次進山出山都是縛著眼睛,好在於我這行的都是在黑暗之中來去自如的,進出的道

路我已默記心中,不過到底不如開眼認路的易記,也還頗費了一些氣力,才摸到了她的巢

穴,那時已是將近四更的時分了。

  「天魔教的規模不算很大,但也有百數十間房子,我到各處走了一遍,已是天亮。既未

發現我的侄兒,也未發現天魔教主。不過,做偷兒的慣例先要熟悉主人家的門戶,所以我這

一晚的功夫也沒白費,雖然一無所得,卻也已摸到底了。

  「我在山中匿了一日,晚上又再出來,這一晚可見著了。」

  江南迫不及待,連忙問道:「見著了誰?」姬曉風道:「見著了天魔教主。她似乎剛從

外地回來,我藏在她窗前的一棵樹上,聽得她間一個侍女道:『我去了這許多天,那孩子可

安份嗎?』那侍女道:『這孩子倒還算乖乖,這麼多天,他都不吵不鬧,在練你教給他的功

夫呢。』

  「天魔教主笑道:『這孩子是很可愛,和他的父親大不相同,「他父親見了人就嘩啦啦

的說個不休,這孩子見了人卻是不聲不響的。初來的時候,還嚷著要爹要娘,漸漸就住得慣

了,也不吵也不鬧了。可惜我想留他也留不住,遲早都要還給他爹。』嘿嘿,小兄弟,看來

這女魔頭倒很歡喜你的孩子呢!」

  江南笑道:「不是我誇讚自己的孩子,這孩子本來就是聰明得很,人見人愛的,他的心

眼兒可伶俐呢,知道吵也沒用的時候,他也一聲不響的了。嗯,後來怎麼樣?那女魔頭當真

就願6交還給我嗎?這我可有點不敢相信了。」

  姬曉風道:「我當時也不敢相信,只聽得那侍女問她道:『教主既然歡喜這個孩子,為

何不將他留下來,難道還害怕江南那渾小子麼?』天魔教主道:『你有所不知,江南背後有

座靠山,那…』那侍女道:『哦,我知道,你說的是金世遺麼?他不是早不知蹤跡了嗎?有

人說他已經死在海外了。』天魔教主道:『不,他沒有死,他又回來了。我這次前往氓山,

便是敗在他的手裡的!』那侍女道:『厲副教主前日回來,聽說你已往氓山,他立即就又匆

匆走了。想來也是前往氓山。』

  天魔教主道:『我還沒有見著他,不過依我看來,厲副教主加上他那兩隻金毛浚,也還

未必是金世遺的對手。是以我意欲息事寧人,我估計金世遺必會與那江南前來,到時我就將

孩子交回給他們,但要金世遺向我發誓,他縱使不助咱們,也決不能伸手管咱們天魔教的事

情。』

  那侍女道:『你怎知道金世遺準會答應?』天魔教主道:『他與江南情逾手足,那孩子

又是他的記名弟子,他投鼠忌器,決不敢再對咱們難為。何況還有厲祖師這重關係。』

  金世遺聽到這裡,不覺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那黑衣少年果然姓厲,原來還是天魔教

的副教主。咦,奇怪,厲家早已死盡死絕,這個人又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江南則喜孜孜他說道:「原來如此,她是怕了金大俠,所以寧願交還了。這很好呀,我

與她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管她天魔地魔,只要得回孩子,我也甘願罷休了。」

  姬曉風道:「賢弟且慢高興,事情只怕又有變卦了。」江南渲:「又有什麼變卦?」姬

曉風接著說道:「天魔教主講了她在氓山的一段遭遇之後,便吩咐她那侍女道:『你去看看

那孩子睡了沒有?若是已睡熟了,你就不要驚醒他,將他輕輕地抱出來吧。』又說道:『我

當日要你們去搶這個孩子,就是為了預料到有今日之事,先布下一著棋。』

  「我正想跟蹤那個侍女,搶在她的前頭,將我的侄兒偷走。就在這時,忽聽得天魔教主

一聲叫道:『金世遺,你來了麼?好,我正在等你到來!」

  江南奇道:「她說什麼?她見鬼了麼?」

  姬曉風道:「是呀,那時我也驚奇之極!以為當真是金大俠來了,幸而我還沒有撲出,

只見天魔教主叫他作『金世遺』的那個人,已經從窗口跳進來,那人戴著人皮面具,但我一

看就知道並不是金大俠!」

  江南恍然大悟,叫起來道:「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準是那文島主!當時他在郊山上突

然出現,與那天魔教主交手之時,連我都以為他是金大俠。」

  姬曉風接續說道:「那人聽得天魔教主稱他作金大俠,既不答應,卻也不否認。只是微

微一笑,說道:『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就趕快來了。』大魔教主道:『你來意如何?,

那人又笑了一笑,反問道:『你以為我來意如何?』

  「天魔教主意殊不悅,站起來說道:『咱們推開窗子說亮話,別拖泥帶水。你若是願意

和解的話,我把江南的孩子交回給你,從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不相犯;要是你決心與

我為敵,我捨命奉陪!但那孩子也休想活了!』

  「那人哈哈笑道:『教主,你這是無的放矢,我才不理江南的孩子是死是活呢!他關我

什麼事?』

  「天魔教主怔了一怔,道:『咦,你不是為了江南的孩子,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那人瞇著眼睛笑道:『為的只是想結識你!』

  「天魔教主不覺愕然,那人笑道:『你是我平生所見的最美貌的女子,又是巾幗英雄,

我實在後悔那日冒犯了你,所以特來向你賠罪的。』

  「大抵一個人總是喜歡別人家稱讚他的,天魔教主聽了,雖然大出意外,神情卻是和悅

了許多。那人又道:『我不只是來向你賠罪,還要求你收錄我作弟子。

  「天魔教主驚愕得難以形容,她忽地搖了搖頭,說道:『金世遺,你是有意來戲弄我

嗎?怎的和我說這些話?你知道我教所奉的祖師是誰?』

  那人到了這個時候,才表露出他的身份。他正正經經地問道:『你以為我是誰?』天魔

教主一片茫然,跟著問道:『你是誰?』那人倏地拉下了他那人皮面具,說道:『你大約未

曾見過金世遺,但想必也曾聽人說過他的相貌。』天魔教主道:『咦,你不是金世遺,你、

你、你究竟是誰?』

  那人笑道:『我姓文,名叫文廷壁,是南海未名島的島主。金世遺與我有仇,你相信了

吧。』

  天魔教主道:『憑你這一身武功,你為什麼願意作我教的弟子?我還是不相信!』

  那人歎了口氣,說道:『唉,你還是不明白我的來意,我是為了傾慕於你才來的呀。即

是屈身為奴,我也願意!好,你若然還不相信,我就先送給你一個見面禮吧。』

  「我伏在樹上,也正自聽得驚異。就在這時,那人忽地就向窗外發了一掌!」

  江南叫道:「哎呀,你怎的不加防備?」聽到這裡,他已經知道文島主要對付姬曉風了。

  姬曉風繼續說道:「他一進來就發現了我的蹤跡,也想不到他的劈空掌競有這麼大的威

力…

  姬曉風喝了一口熱茶,又說道:「他一掌發出,竟隱隱帶著風雷之聲,登時樹葉紛飛,

連那棵大樹也搖動起來。天魔教主這時才發現我,冷笑說道:『姬曉風,你圩大膽!居然忘

了我的告誡,又來送死!,

  「那文島主笑道:『這個小賊,不值得你親勞玉手,瞧我的吧!』

  「哼,哼,那廝也忒看輕我了,我雖不是他的對手,也還不至於便落在他的手中。那廝

連發了三記劈空掌,這才把我震落地下,他的掌力,一掌比一掌威猛,但我也還沉得住氣,

待到他發第三掌的時候,我就藉著他的掌力,提一口氣,施展彎箭穿雲的身法,一下於就飛

出了圍牆之外!」

  江南聽得眉飛色舞,讚道:「姬大哥,真難為你。接了他三記劈空掌,居然還能夠施展

絕頂輕功!」

  姬曉風道:「我這是死裡求生,不得不爾。其實那時我已是元氣大傷了。那廝好不厲

害,大約也瞧出我已受傷,如影隨形的便追出來。要是我只顧逃跑的話,定然被他追上,沒

法子,我再一次死中求活,待他迫近,突然與他拼了一掌,我中了他的血手印,但他也被我

以修羅陰煞功擊了一掌!」

  金世遺笑道:「你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這一下雖未必傷得了他,也夠他受

了。想來他受了你的了掌,必然要運功調息,顧不得追你了。」

  姬曉風笑道:「正是如你所料,要是那廝拼著受點內傷,繼續追我,我就糟了。想來他

是不願減損功力,所以只好眼光光的看我走了。我的運氣也真好,我預先留下兩個徒弟在鎮

上接應我,而且今晚便見到了你們,要是你們遲來一天,我雖有小還丹,只怕也不能挨到現

在了。」江南伸伸舌頭,笑道:「也幸虧我未曾多事,我本來想叫金大俠在氓山多留一天

的。」

  金世遺沉吟片刻,說道:「文廷壁不惜卑躬屈節,巴結天魔教主,其中定有奸謀。明天

晚上,咱們再到祖徐山去一次吧。姬大哥,你也該歇歇了。」

  姬曉風服了小還丹,自去運功調治,休養了一日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功力已完全恢

復。於是由他帶路,一行三人在二更出發,三更時分,便到了組來山天魔教的中樞重地。金

世遺叫姬曉風照顧江南,覓一個隱秘地方藏身,若有危險,立即發聲呼救。他單獨一人,摸

到了天魔教主的後窗。

  這晚只有半鉤新月,幾點稀星,但金世遺的目力極佳,他伏在窗後邊的一塊大湖石下,

從紗窗上淡淡的兩個影子,已認出了是文島主和天魔教主。

  只聽得天魔教主柔聲問道:「廷壁,你的傷已經好了嗎?」文島主笑道:「那偷兒的修

羅陰煞功如何傷得了我,早已沒事了。莫說是他,即算四大門派的掌門人都來,也不放在我

的心上。只是要想個辦法對付金世遺,只要能把他制伏,咱們就可以天下無敵了。」

  天魔教主道:「你不是說金世遺也怕你三分嗎?」文島主道:「不錯,我和他是半斤八

兩,彼此都有顧忌。」天魔教主笑道:「這麼說,你也是怕他三分了。」

  文島主當然聽得出這是挖苦的說話,但他卻一本正經他說道:「是呀,我雖然不至於輸

給他,卻也不能置他死命。所以咱們才要同心合力呀,嗯,他為什麼不肯與我琢磨武功?」

  後面這個「他」,顯然不是指金世遺,金世遺聽到這裡,怔了一怔,正在想道:「這個

『他』又是誰呢?」

  只聽得天魔教主說道:「他的脾氣怪得很,他樣樣聽我的話,就是這件事情,他不肯答

應。」

  文島主意殊不悅,說道:「咱們同仇敵愾,不應彼此異心。再說,我也有家傳的絕技與

他琢磨,並不是單佔他的便宜。」

  天魔教主道:「我也曾這樣勸過他,他不願意,我有什麼辦法?」

  文島主忽地冷笑道:「哎,我知道了。他是妒忌我親近你,他呀,哈哈,他對你……」

  天魔教主立即截斷他的話道:「胡說八道,我當他是小弟弟。」

  文島主笑道:「你當他是小弟弟,我看他可不願意只把你當作姐姐呢!」

  金世遺聽到這裡,恍然大悟,心道:「原來這個『他』就是那黑衣少年。」心裡又暗自

笑道:「女孩子總是喜歡作別人的姐姐,之華和我就是這樣。以我看來,這天魔教主的年

紀,其實也不見得大過那黑衣少年。」

  大約是那文島主見天魔教主已經含嗔蘊怒,笑了一笑,便轉過話題說道:「他不願意,

你總該願意吧?我只要知道秘籍上的心法,再和你同練百毒真經,練成了毒血掌,我就可以

與金世遺一拼了。」

  天魔教主道:「論起武功,我本該拜你為師,可是這百毒真經乃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回來

的傳家之寶,照規矩是不能給外人的。」

  文島主忽地笑道:「給外人不可以,給自己人總可以吧?」

  天魔教主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文島主道:「珠瑪,你是個聰明人,我的心意,你還有不明白的嗎?」他突然改了稱

呼,喚天魔教主的小名,語氣間親熱了許多。

  天魔教主格格笑道:「你說說看,我笨得很呢!」

  文島主柔聲說道:「珠瑪,實不相瞞,我是慕你色藝雙全,這才來的。難得咱們又都與

金世遺有仇,利害相同,正該合為一體。珠瑪,你若許我長侍妝台,我甘願作你裙下不貳之

臣,任你差遣!」

  天魔教主又格格笑道:「如此說來,你是在向我求婚了。可是,我還未能相信你呢!」

  文島主道:「你要怎麼樣才相信?」天魔教主道:「俗語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

人心。你才來了不過兩天,我怎麼能夠相信你呢?何況這是終身大事,總得讓我多些時間想

想啊!…

  文島主道:「那你要想多久:給我一個期限吧。」

  天魔教主笑道:「這怎麼說得定?我要考察你這個人。要是你樣樣聽我的話,也許不用

多久,我就會答應你;要是你口不對心嘛,那就再過一百年也不成。」

  金世遺是在情場打過滾來的,聽到這裡,不覺暗自笑道:「這廝可遇到了對手了。他想

人財兩得,騙色騙藝;天魔教主卻給他來個緩兵之計,真個是爾虞我詐,將來也不知是誰騙

了誰。」

  忽聽得腳步聲響,只見那黑衣少年怒氣沖沖地跑今,並不敲門,便衝進去;金世遺又暗

自笑道:「這可有一場好戲看了!」

  心念方動,果然便聽得裡面大吵大嚷起來。先是黑衣少年的聲音叫道:「三更半夜,你

到我姐姐的房間作什麼?」文島主冷笑道:「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麼?」黑衣少年怒道:「你

起什麼東西,豈可與我相比?」

  天魔教主忙道:「復生,不可無禮,文先生是來和我談正經事的。」黑衣少年道:「他

有正經事可談?」文島主淡淡地道:「珠瑪,告訴了他也好。」他以為天魔教主是想說他來

求婚之事,哪知天魔教主卻道:「文先生是在和我商談對付金世遺的辦法的。」

  黑衣少年冷笑道:「他想騙我的武功不成,又想騙她麼?」文島主比較陰沉,這時也不

禁怒起來道:「你這小子真是之愚蠢又狂妄,我與你切磋,還是便宜了你呢,難道你以為我

的武功當真不如你嗎?」黑衣少年驀然喝道:「就試試看!」話猶未了,只聽得「砰」的一

聲,想是黑衣少年已一拳打了過去。

  金世遺想一想,對方三個最有本領的人,都已聚在這兒,其中兩人又自行火拚,這正是

絕好的時機,使用「天遁傳音」之術,向姬曉風送話道:「姬大哥,機不可失,你快去救人

吧!」

  那黑衣少年也懂「天遁傳音」之術,他聽到了金世遺的聲音,大吃一驚,驀地一聲長

嘯,叫道:「金世遺來了!」

  姬曉風與江南剛從隱蔽之所跑出,那兩頭金毛唆聽得主人的嘯聲,已是如飛趕來,可是

它們聞到了金世遺的氣味,敵意全消,搖搖尾巴,卻向金世遺這邊走來。

  金世遺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你們不可咬他!」那兩隻金毛梭果然聽話,任從姬曉風

拉著江南,從它們的身邊經過。

  金世遺哈哈大笑道:「不錯,是我來了。你們兩人再比下去,讓我來給你們評判,我最

公道,決不會偏袒一方。」

  文島主給那黑衣少年打了一拳,迅即還了一掌,他用的是「血手印」的功夫,黑衣少年

使個盤龍繞步的身法避開,但肩頭仍是給他的指鋒沾了一下,火辣辣作痛,黑衣少年大怒

道:「豈有此理,你想要我的命!」呼的又還了一拳。

  天魔教主喝道:「你們不怕外人笑掉了牙齒嗎?趕快罷手,同心合力,應付外敵。」黑

衣少年道:「好,擒了金世遺,我再跟你算帳!」

  金世遺笑道:「糟糕,你們要打起裁判來了。」話猶未了,文厲二人已是雙雙撲到。金

世遺的口中與他們開玩笑,心裡卻還真不敢輕敵,文島主一個「血手印」拍來,金世遺豎起

中指,向他的虎口一彈,那黑衣少年已亮出了他那一對玉尺,疾點金世遺寸關尺三焦經脈的

七處重穴,儘管他與文島主有仇,但在這關口,他卻是認真助他、為他解開了鐵指截脈之危。

  天魔教主估量他們二人可以對付得了金世遺,抽出身來,便待去追姬曉風,金世遺忽地

一個「移宮換位」,以迅捷無倫的身法阻止了她,他長袖一揮,登時把天魔教主迫了轉來。

  黑衣少年奮不顧身,一聲喝道:「休得傷我姐姐!」雙尺盤旋,欺身直進。金世遺道:

「對不住,我可要用劍啦!」裁雲寶劍,倏地出鞘,劍尺相交,發出了金石之聲,恍如龍吟

虎嘯!這兩件兵器都是人間異寶,但見火花蓬飛,卻是各無傷損。

  正是:

  舊恨未隨雲水沓,傷心今又動干戈。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人海茫茫何處覓 鴻飛渺渺有誰知

  文島主見黑衣少年的玉尺可以擋得住金世遺的寶劍,登時精神大振,叫道:「好,咱們

遠近夾攻,你放大了膽子纏著他,待我來施展殺手,只要把金世遺打倒,咱們就可以天下無

敵了!」

  金世遺冷笑道:「你倒打得個好如意算盤,你就試試吧!」忽地使出了個天羅步法,閃

開了那黑衣少年,唰的一劍向文島主刺去!

  那黑衣少年的身手也敏捷之極,可是他的步法卻不及金世遺的「天羅步」的迅速多變,

仍然慢了半步,但聽得「嗤」的一聲,文島主的衣袖已給削去了一段。

  文島主的武功也確是了得,在劍光繞體之時,居然還能提氣縱身,一個「雲裡倒翻」,

捨了半條衣袖,居然在金世遺的劍底逃脫,掠出了三丈開外。不過,也幸虧那黑衣少年及時

趕到,一雙玉尺架住了金世遺的寶劍,金世遺才不能夠跟蹤再刺。

  文島主一穩身形,呼的一聲,就亮出了一條軟鞭,這條軟鞭只有筷子般粗細,鞭的一頭

裝滿倒須,平時是圍在腰間當作腰帶的,解了下來,卻成為一件極厲害的兵器。原來那些倒

須都是浸過了毒液的,只要給它撕破一點皮肉,立刻見血封喉。

  金世遺識得文島主這條毒龍鞭的厲害,他雖然已練成了「金剛不壞神功」,任何劇毒,

都不能取他性命,可是若然中毒,到底也要損傷元氣,所以還是必須加意提防。

  這條軟鞭長達一丈有多,文島主保持著三丈左右的距離,揮動長鞭,只要往前一跳,長

鞭就可打到金世遺的身上,金世遺寶劍雖利,長只三尺,卻刺不及他。

  金世遺心想:「這廝倒真狡猾,原來是這麼樣的遠近夾攻!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卻教

這少年給他作擋箭牌。我非要令他吃點苦頭不可!」

  但在天魔教主指揮之下,這黑衣少年竟是全力以赴,不顧凶險,甘願作了文島主的擋箭

牌。而金世遺又對他心存愛惜,不願取他性命,這麼一來,金世遺就無法擺脫他的纏鬥,而

去追那文島主了。

  文島主和這姓厲的少年,都各有獨特的武功,在武林中都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要是

他們單打獨鬥的話,誰都擋不不了金世遺的五十招,但聯起手來,金世遺即使也是出盡全

力,亦佔不了多大便宜,何況他現在又有所顧忌,此消彼長,竟然處處下風!那文島主狡猾

之極,長鞭揮舞,夭矯如龍,一擊不中,立即收回,伺機再發,總不讓金世遺的寶劍碰著。

  金世遺冷笑道:「文廷壁,你好不要臉!」文島主哈哈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

夫!金世遺,在你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難道連這兩句俗話也不曉得?」他一面出言譏

諷,手底仍是不放鬆,毒龍鞭向金世遺下三路捲來,又加上了一記劈空掌!

  金世遺大怒,還了一掌,他的功力比文島主勝過不止一籌,一記劈空掌,把文島主震得

搖搖晃晃,可惜距離還是遠了一點,未能將他擊倒,但文島主雖不及他,卻也是個強手,金

世遺分出心神去應付他這記劈空掌,肩頭已給那黑衣少年的玉尺掃了一下,饒是金世遺已練

成了金剛不壞神功,也感到有幾分疼痛。

  文島主笑道:「金世遺,你多留一點氣力吧,莫要就把它用了。還有厲害的在後頭呢,

珠瑪,送幾顆有毒的暗器給他嘗嘗。」

  天魔教主道:「先別忙,待我先去把那姬曉風打發了再來。」哪知剛剛起步,忽覺有一

股極大的潛力將她抓了回來,原來是金世遺以絕頂玄功,施展出了「擎雲手」,凌空一抓,

便如近身擒拿一般。

  天魔教主怒道:「金世遺,你莫非是想趕著去見閻王麼?」回身加入戰團,玉手一揚,

一股毒煙,向金世遺迎面射去。金世遺張口一吹,將毒煙吹到了文島主身旁。文島主口中早

就含了解藥,自是無妨。金世遺卻吸進了少許,有點昏悶,不過經他一運玄功,真氣流轉全

身,這一點點昏悶之感,也就在片刻之間消散了。

  天魔教主深知金世遺內功深湛,所以她本來是想待金世遺耗得差不多的時候,再來助戰

的,但一來是文島主急於見功,二來她要走也走不開,因此她也只好改了主意,施展了看家

本領的使毒功夫,向金世遺猛襲!

  天魔教主的毒煙、毒霧、毒針、毒箭之類的暗器、毒藥層出不窮;金世遺仗著護體神

功,再以劈空掌來對付,雖然也還對付得了,不至受傷,可是在他們三人聯手圍攻之下,也

已經感到有點應付為難了。

  金世遺忽地喝道:「小心,接招!」驀然間劍法一變,劍光暴長,結成了一個個的光

環,向外擴張,那黑衣少年吃了一驚,若非金世遺先出聲警告,險些就要給光環套上。原來

這是金世遺自創的、攻守兼備的「大周天」劍法,與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異曲同

工,一施展開來,週身在劍光保護之下,潑水難進!敵人在一丈方圓之內,也立不住足!

  文廷壁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想道:「這廝初到我的未名島上之時,武功雖然極為了

得,卻也還沒有如此神奇,怎的只不過短短三年,他竟似比當初強了一倍?」他哪知道金世

遺就是在被囚的那段時間已練成了絕世武功,而後來與他幾次交手,也都未曾出盡全力。

  這時金世遺已把本領施展到了九分,文、厲二人與那天魔教主都只能在一丈之外與他游

鬥,再也不敢近身,饒是如此,仍是感到森森劍氣,遍體生寒,儘管劍鋒未曾及身,已似給

他的無形劍氣籠罩了一般。

  但對方三人也都是頂兒尖兒的角色,其中天魔教主雖然較弱,卻有使毒的功夫補其不

足,所以形勢雖然扭轉,金世遺也還未能輕易取勝,大體說來,還是個相持的局面。

  正鬥到吃緊之處,忽聽得一聲長嘯,姬曉風背著一個孩子跑了出來,緊跟著江南也現出

了身形,喜洋洋地叫道:「金大俠,你的徒兒已救出來啦,咱們現在是回去呢,還是再打下

去?」

  金世遺笑道:「不必令孩子再受驚了,回去吧!」一聲:「失陪!」暮然間劍光暴長,

將那黑衣少年迫退了幾步,文廷壁一鞭掃來,金世遺冷笑道:「我正要你吃點苦頭!」聲到

人到,倏然間就到了他的面前,中指一彈,一縷冷風,銳如利箭,文島主的雙眼幾乎張不開

來,毒龍鞭打出已是不能分辨方向,金世遺一劍削去,但聽得喀嚓一聲,那條毒龍鞭已被當

中削斷!

  金世遺反手一掌,便摑他的面門,黑衣少年腳尖一點,一掠數丈,玉尺點打金世遺背心

的「風府穴」,金世遺笑道:「他欺侮你,你卻還捨命護他?」寶劍斜飛,盪開了黑衣少年

的一雙玉尺,那記耳光,仍然摑下,文廷壁的武功也真了得,趁金世遺要分神應付黑衣少年

的時候,霍的一個「鳳點頭」恰恰避開,避開此辱。

  那黑衣少年冷笑道:「我不是為了這廝,我是為了我的珠瑪姐姐,你當我也像你一樣寡

情薄義麼?」這番話與其說是講給金世遺聽的,毋寧說是講給天魔教主聽的,金世遺有幾分

難過,又是幾分好笑,心裡想道:「這個不懂人事的渾小子,對這天魔教主倒是一片癡情!」

  那孩子伏在姬曉風的肩頭叫道:「師父,好本事,我看得高興極了,一點也不害怕!」

江南笑道:「你比我還要膽大,竟然把打架當作戲要麼?」他顧著說話,卻不料天魔教主的

幾個侍女已竄到了他的身旁。

  江南叫道:「海兒,你也瞧瞧你爹爹的!」說時遲,那時快,已有兩個侍女出手抓來,

江南突然雙手抱頭,團團亂轉,大叫大嚷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別碰我,你別碰我!」但

聽得「嗤」的一聲,左邊這個侍女給右邊那個侍女撕去了半截袖子,緊接著「哎喲」一聲,

右邊這個侍女又給左邊那個侍女扯去了一縷青絲。原來只論武功,江南未必勝得過那兩個侍

女,但他新近學會了金世遺所授的「天羅步法」,以至弄得那幾個侍女跟著他團團亂轉,自

己人打上自己人了。

  江海天樂得哈哈大笑,金世遺笑道:「江南,別戲耍了!」一把揪住江南,縱身便掠過

了牆頭。天魔教諸人見金世遺已與二人會合,哪裡還敢再追?

  出到組來山口。天已大明,一行人等,便在林中稍歇,江南道:「海兒,你在家裡天天

纏著我要找師父,現在師父來了,你還不磕頭?」

  江海天也真乖巧,便跪下去道:「多謝師父救我出來,我給你老人家多加三個響頭。」

他已知道拜師是要三跪九叩的,他直磕足了十二個響頭。磕得額角都墳起來了。

  金世遺笑道:「這是你一片誠心,我不攔阻你,只怕你爹爹心疼了。」江南樂得嘴也合

不攏來,說道:「這小子的造化比我強過百倍,我若拜得如此名師,甘願叩一百個響頭。」

  金世遺好生愛惜,將孩子拉了起來,忽地怔了一怔,似是在孩子身上發現了什麼,問

道:「那天魔教主可曾教了你什麼功夫?」江海天道:「她每天晚上都要我盤膝靜坐,教我

挺著腰慢般呼吸。不知這是不是功夫?」金世遺道:「你覺得怎樣?」江海天道:「每次靜

坐之後,我都覺得肚子裡似有一團火似的,渾身大汗。不過出過了汗後,就很舒服了。這個

月來,我覺得我的氣力也大了許多,以前搬不動的大石頭現在也拿得起來了。」

  江南這時也已注意到了,在他孩子的眉心之間,有一絲淡淡的青氣,吃了一驚,連忙問

道:「那女魔頭教了他邪派的入門武功,可有妨害麼?」金世遺道:「也沒有什麼妨害,只

是我的教法卻要變更了。我本來準備要他用十年功夫打好內功基礎的,現在大約只要七年便

行了。」

  江南奇道:「那豈不是因禍得福了麼?」金世遺含糊答道:「也可以這麼說。那天魔教

主倒是很疼他的。」江南不懂其中奧妙,聽得金世遺這麼答覆,便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殊不

知金世遺卻正有一點惋惜。

  原來金世遺本是想從正宗的內功心法入手,待徒弟根基深厚之後,再傳授他博大精深的

武功;現在江海天一開頭就學了邪派的內功,若要他重新開始,就得給他易筋洗髓,廢掉他

原有的功夫,但因他年紀大小,身體的抵抗力不如大人,易筋洗髓施之於大人則可,施之於

童子則決不可行,所以金世遺也只有聽其自然了。

  從邪派內功入手,學武可以速成,但練到最高的境界時,卻可能有「走火入魔」的禍

患,像金世遺自己從前所受過的一般。還幸金世遺現在已是融會了正邪各派之長,對「走火

入魔」的災難,也可以有辦法防禦了,不過,到了其時,還需要遭難的當事人有虔心定力,

才可以導氣歸元,法除「心魔」始成「正果」。這些武學上的玄妙理論,不必細談。江海天

因為人門的途徑走錯,後來頗經過一些波折,經過一些奇跡,才因禍得福,成為一代宗師,

那也是後話。

  且說金世遺等一行四人,出了組來山後,就按原定的計劃,到江蘇去訪陳天宇。一路上

江南是笑口常開,樂不可支;金世遺卻是神情鬱悶,頗似有什麼心事似的。走了一程,江南

正想問他。金世遺忽他說道:「此地離百花谷很近,我想去祭掃勝男的墳墓。你們先走一

程,我隨後趕上。」

  江南說道:「反正用不了多少時間,要去咱們就一同去吧。」厲勝男生前,江南對她不

滿,但為了金世遺的原故,他也願到她墳前一拜。

  金世遺緩緩說道:「也好。人已死了,過去的是非恩怨也可以拋開了。多幾個朋友去看

她,她也會高興的。」說話的神氣,就似厲勝男雖死,也還有知覺似的。江南想起了厲勝男

生前的厲害,不覺打了一個寒戰。

  將近黃昏時分,一行人走進了百花谷,時序已是春老花殘,昏鴉噪耳,遍地殘紅,谷中

景致,在「別有傷心懷抱」的金世遺看來,更是觸目淒涼。

  姬曉風一眼望去,忽地嚇了一跳,金世遺大叫道:「這是誰幹的好事?」飛步跑到墓

旁,只見他所立的那塊墓碑已倒了下來,墓碑上寫的本是:「愛妻厲勝男之墓。金世遺

立。」這兩行大字。現在「金世遺立」這一行四字已全被剝掉,正中那行的「愛妻」二字也

不見了。

  那饅頭形的墳墓裂開了一道大縫,但見裡面的棺蓋已經揭開,只剩下一副空棺。姬、江

二人不敢說話,金世遺的面色沉暗得駭人,他呆了好一會,忽地放聲哭道:「勝男,我對你

的心事,只有你在死前一刻方始深知,可惜你現在又已不能替我說話!叫我如何分辯?」

  江南手足無措,想拉金世遺離開墓穴,卻又怕他更傷心,只好讓他哭個痛快,過了好一

會子,待到金世遺哭聲漸止,江南方始想出幾句話來,安慰他道:「金大俠,你和厲姑娘的

事情,朋友們都知道,絕沒有人敢說你負心。」

  金世遺淒然說道:「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我要和他同去。」江南嚇了一跳,心

中想道:「難道金大俠竟是神智昏迷了麼?」原來江南以為金世遺說的「他」乃是指厲勝

男,那就是要自尋短見了。

  江南連忙拉著金世遺的衣袖,叫道:「金大俠,不可,不可!」金世遺道:「為什麼不

可?我一定要和他說個明白,才得心安。你們先走一程,我再進組來山一次,早則明天,遲

則後天,一定會趕上你們。」衣袖輕輕一拂,將江南摔了一個觔斗,絕塵而去。

  江南這才知道這個「他」不是厲勝男,而是指組來山中的那個黑衣少年。爬了起來,頓

足說道:「金大俠,你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姬曉風歎息道:「江南,你從未有過傷心之事,你不明白一個人的悔恨心情的。那黑衣

少年姓厲,面貌又有幾分似厲姑娘,金大俠定然疑心他是厲姑娘的家人。」江南道:「即算

是她的家人,又怎麼樣?」

  姬曉風道:「你還未看出來嗎?據我看來,這墓碑上的字定是那姓厲的少年劃去的,厲

姑娘的骸骨也定是他搬去遷葬了,雖然咱們都認為金大俠對厲姑娘已是情至義盡,但金大俠

本人卻自覺有負於她,更加上這個姓厲的少年又不原諒他,他怎能不傷心?怎能不急於想去

分辯?」

  江海天莫名其妙,抬起迷惆的眼睛問道:「師父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要哭?」江南給

他逗得笑了起來,說道:「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的。」

  江海天的脾氣與父親大不相同,平時很少說話,但卻執拗得很,心有所疑,就非得問個

明白不可,江南給他纏得沒法,只得這樣說道:「你師父是為了一個女人的緣故,那女人害

了他,但也令他傷心。」

  江海天似懂非懂的說:「原來女人是這樣可怕的,爹,以後我長大了也不敢親近女人

了。」江南大笑道:「也不能一概而論,我和你媽不就很好嗎?」姬曉風也笑道:「江南,

這是你的福氣。天氣不早,咱們還是走吧。在這個破墓旁邊,我總覺得有點害怕?」

  江南笑道:「我以為只是我害怕呢,原來你也害怕厲姑娘的鬼魂。」說罷,就抱起孩

子,急急忙忙的離開百花谷。

  江南與姬曉風為了金世遺便於追蹤,一路上做下標記,並放慢腳程,一天不過走幾十里

路,走了三天仍未見金世遺趕來。

  到了第四天,江南憂心忡忡,一路走一路回頭,姬曉風道:「江南,你不必心焦,金大

俠或者是被旁的事情耽擱了。他絕不會拋開咱們的。」江南道:「我就是怕他出了事!他說

過最多兩天就會趕來的,現在已經是第四天。前面已是郊城,過了郊城,就踏進江蘇境了。

他不會是受傷了吧?」

  姬曉風道:「那絕不會。文厲二人加上那天魔教主,最多也不過和他打個平手。我倒不

擔心他身體受傷,而是擔心他心裡受傷。但願他能見到那姓厲的少年,消除了那人對他的惡

感。」

  正說到此處,江南忽地跳起來道:「好了,金大俠來了。喂,你可見著了那人沒有?」

轉眼之間,金世遺已然來到,但見他面色沉重,如有隱憂。姬曉風道:「可是天魔教的人都

已走了?」

  姬曉風是老江湖,果然一猜便中。金世遺道:「不錯,連那十幾間房子也燒掉了。呀,

他們竟似料到了我會再來,不肯見我。」姬曉風道:「不是他們不肯見你,而是他們怕了

你,要避開你。」金世遺道:「我這次回去,可並沒有惡意的啊!」姬曉風道:「但是你的

心意,他們怎能知道?你日前大鬧了組來山,將那文島主也打傷了。他們已知道了得罪了

你,不怕你再去搗毀他們的巢穴嗎?」

  金世遺也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當然懂得這個道理,可是心中仍然悶悶不樂。江南忽

道:「可惜谷女俠不在這兒,我又不大懂得如何勸解。咦,真奇怪,谷女俠送咱們下氓山的

時天上有片浮雲遮住了日頭,現在又有這麼一片浮雲。好了,好了,現在浮雲過去了。呀,

我記得谷女俠曾用浮雲掩日打過比方,還念了兩句詩,詩句我不記得了,意思我又不懂,只

隱隱知道她是勸你要把心情放寬的。我不懂說話,只好借谷女俠的話來勸你了!」

  經過了江南這麼一說,金世遺想起了谷之華那日送他的情意,想起了谷之華那番語重心

長的說話。他耳邊似響起了谷之華的聲音:「縱有浮雲能掩日,陰霾亦僅是須臾,浮雲蔽日

總是有時的,但願你的心境也是如此!」

  金世遺想至此處,失神的眼睛重泛出了光輝,他點點頭道:「不錯,幸虧你提醒了我。

人生得一知己,已可無憾,我不必再理會旁人說甚短長了。」

  從此之後,金世遺便絕口不提厲勝男的事情,甚至連組來山與天魔教主等等有關人物,

也避開不談。但正因如此,連江南也可以覺察得到:他的心境雖然比前略見開朗,但他心頭

上的結卻還未解開。

  他們會合之後,便即兼程趕路,這一日到了陳天宇的家鄉,那是在蘇州東面約四五十里

的一處名叫「木楔」的鄉下,面臨兩湖,風景極美。江南曾經在這裡住過幾年,舊地重來,

風光如昨,禁不住心花怒放,一路上跳跳蹦蹦,口講指劃他說給他兒子聽:在這片草地上,

他曾打過滾,在那個小山邊他曾捉過五色的蝴蝶,又在那一處湖邊他曾釣過魚……

  姬曉風笑道:「你簡直不像一個父親,卻像與你兒子同樣年歲的小頑童!」江南也笑

道:「實不相瞞,我小時候的確是比他淘氣得多。村子裡的人沒有不知道我的。」

  可是江南的歡悅未能保留多久,一到了陳天宇的門前,便吃了一驚,滿天歡喜,登時消

失,心上壓上了疑雲。

  但見大門緊鎖,門上還有幾個裂縫,簾頭結有蛛網,江南敲了敲門,手掌都沾滿了灰

塵,裡面也當然是毫無聲息!看樣子,這家門已不知有多少時候未曾有人進出了。

  三人面面相覷,心中均在驚詫:「這是怎麼回事?」忽聽得有人叫道:「這位可是江南

小哥嗎?」江南一看,認得是村中的保上王老頭,連忙應道:「不錯,我是江南,我回來

了。」王老頭道:「可是陳公子叫你回來的麼?這就好了!你再不回來,磚頭瓦片也要給人

搬走了!」

  江南驚疑之極,問道:「我的義兄呢?他不在家?」那王老頭也吃了一驚,間道:「你

不是陳公子叫你回來的麼?這兩位是——」江南道:「這兩位是我的朋友,這是我的孩

子。」那王老頭道:「哦,你的孩子,呀,光陰真是過得快,你的孩子也這麼大了,你搬回

來住吧,這個家現在已是沒人管了呢!」

  那老頭子年紀太大,說話囉嗦,說來說去沒有說到正題,若在平時,江南正樂得和他聊

天,但在此際,他哪裡還有閒情。他想了一想,說道:「好,咱們進去說話,我也要看看裡

面變成什麼樣子了?」立即扭斷了鎖,打開大門,但覺一股霉爛的氣味撲鼻而來,屋子裡破

破爛爛的情形,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甚得多。但見庭院之中長滿野草,廳堂的古玩擺設字畫等

等盡都不見,內房的衣櫃亦已打爛,東西差不多都已被搬運一空,只剩下幾件破爛的傢俬和

一大堆垃圾。

  王老頭一臉尷尬的神色,咳了一聲,說道:「江小哥,你是知道的,村子裡有好人也有

壞人,陳家是著名的大戶人家,沒人看守,難免有些貪心的人爬過牆來偷東西,也許還有聞

風而來的,不是本村的人呢。我雖是保正,但年紀老邁,也沒有精神白天黑夜都在這裡給你

們看守。」

  江南道:「我不會怪你,東西事小,不見了人事大。我的義兄到底是什麼時候離家的?

他對親朋戚友也沒有說一聲嗎?還有兩位老家人呢?他們又到哪裡去了?」

  王老頭道:「陳公子什麼時候離家,確切的日子誰也不知道。那是去年九月的事情,接

連有好幾天,陳家的大門都不打開,先有人注意到了,喧鬧起來。但陳家是官家,誰也不敢

破門而入。後來,他有個在縣城裡當典史的親戚也知道了,便啟稟官府,由縣官大老爺親

來,這才敢打開角門,進內查勘。」」

  江南連忙問道:「當時見到什麼情景?」王老頭道:「有一個老僕僵臥床上,屍體已差

不多發臭,經過官醫驗屍,也查不出死因,除了這個已死掉的老僕之外,別無一人。縣官只

好命我將那僕人埋葬,再親手鎖上了大門,吩咐今後任何人等不得私自入內,只有陳家的人

回來才可以打開。」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望著江南笑道:「我知道陳老爹在生前已把你

收為義子,你算得是陳家的人,要不然我還不敢跟你進來呢!」

  王老頭接著說道:「當時本來在大門上還貼有知縣的封條,但經過了這許多時日,雨淋

日曬,早已損毀無遺,連痕跡也不見了。」要知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曾做過大官,所以知縣

才這樣慎重;若是換了普通人家,官府早已乘機敲詐,給你判一個「毆斃家人,畏罪潛

逃」,將家資籍沒入官司了。

  江南問道:「你剛才說死掉的只是一位僕人,那麼還有一位僕人呢?」王老頭道:「楊

老三還在。」江南連忙問道:「在哪裡?」王老頭道:「他在陳家看守墓園。呀,只是他的

境遇也慘得很,你們縱然見著了他,只怕也沒有什麼用。嗯,江小哥,你知道他的情形嗎?」

  江南的心情已是焦急之極,怕那王老頭囉嗦,當下說道:「老伯,多謝你了。楊老三的

情形,我見了他,我自會問他,恕我們失陪了。」說罷,便迫不及待的抱起孩子,跑出陳

家,頭前帶路,帶領金姬二人同往墓園。背後還隱隱聽得那王老頭在唉聲歎氣。

  江南匆匆忙忙趕路。一路上碰到許多熟人與他招呼,那些人都用驚奇的眼光看他,江南

無暇與他們敘話,招呼的時候也沒有停下腳步。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到達了陳家的墓園。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前年已經去世,陳天宇將

父母合葬,除了這座新墳之外,還有一座舊墳,那是薩迦宗土司女兒桑壁伊的墳墓,當年陳

天宇的父親當西藏薩迦宗宣慰使的時候,土司曾迫陳天宇娶他的女兒,陳天宇且曾因此逃

婚。後來桑壁伊追到木犢陳家,傷了陳天宇現在的妻子幽萍之後,便自己用毒箭自殺。(事

詳《雲海玉弓緣》故此陳天宇以妻子之禮葬她。

  金世遺一踏進墓園,便露出詫異的神情,說道:「咦,這裡有遠方的客人來過!」江南

問道:「你怎麼知道?」金世遺用手一指,說道:「你瞧,這不是西藏和回疆的高原地帶才

有的金達萊花嗎?」金達萊花盛開的時候其大如碗,顏色金黃,大約是因為移植平原,便只

有酒杯般大小,顏色也淡得多,不過從這種花特有的香氣還可以辨認得出。

  江南道:「對了,我記得桑壁伊是最喜歡金達萊花的。難道陳家所發生的事,是薩迦宗

的土司派人來給女兒報仇麼?」

  金世遺道:「陳天宇夫妻的武功非同小可,諒薩迦宗一個小小的土司也請不到什麼能

人。咦,這事情有點奇怪!」

  江南道:「好在楊老三便在這兒,一問他便知道了。」桑壁伊的墓後有間茅屋,說話之

間,已有一個老人從屋內出來,正是那楊老三。

  江南大喜叫道:「老楊,我來了!咦,你怎麼啦?我是江南。你不認得了嗎?」只見楊

老三翻起一雙白滲滲的眼珠,定睛望他,那神情簡直就像白癡一般,過了好一會,他似乎記

得江南似曾相識,伊伊啞啞的嘶叫起來,可是誰也聽不出他是說些什麼。

  就在此時,又有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跟著出來,叫道:「江拿哥哥,你來了呀!你可知道

了陳家的事情麼?」江南認得他是楊老三的疏房侄兒,忙道:「小楊子,陳家的事情我已聽

說了。正來問你的大伯,你的大伯卻怎的變成了這個樣子啦?」

  那孩子道:「我大伯從去年起被派在這裡看守墓園,就在陳家出事之後,他也就變成這

個樣子了。正是因此,所以我才來陪他住。」

  正是:

  鴻飛宵音知何處?疑案難明又一宗。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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