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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洗劍錄》第12章
第四十九回 接花移木施妙計 變容易貌出奇謀

  唐努珠穆暗自想道:「這女子救了華雲碧,又救了雲瓊,想來決計不是壞人的了。

看她這番佈置,心地倒還真不錯呢!」這時已是過了午夜的時分,唐努珠穆心想那女子

要等待她侍女的回音,大約還未曾入睡,就決意去敲門求見。忽聽得有野獸的嚎叫,唐

努珠穆認得是金毛狡的吼聲,心中微微一凜:「我倒忘記了那天魔教的厲副教主也在這

兒了。」他並非害怕金毛撞,但因對厲復生還是有所疑忌,遂又改了主意:「還是再看

一看再說。」

  當下,他仍然施展超卓的輕功,蛇行兔伏,借物障形,折回原路。剛繞過了花園當

中的一座假山,忽見有個漢子迎面而來,自言自語,嘀嘀咕咕,「這畜牲三更半夜才來,

倒要我來服侍它。胃口也真大,吃了兩隻兔子還不夠,好在廚房有現成的牛肉,就讓它

享享福吧。」

  唐奴珠穆正自飢餓,聞得肉香四溢,敢情那牛肉還是剛烤熟的,不禁饞涎欲滴,心

裡暗笑:「來得正好!」使出「隔空點穴」的功夫,一點就點倒了那條大漢,搶了他手

上的牛肉。

  牛肉果然還是熱氣騰騰,唐努珠穆心想:「是了,那女子說過,今晚可能有客人來

到,廚房裡給客人們準備了許多食物,這漢子貪懶,私自拿了兩斤烤牛肉去餵金毛狡。」

  這是西藏一種野牛的腿肉,倒是甚為鮮美,比普通的牛肉還要好吃。唐努珠穆吃得

津律有味,一片不留。只覺比他在王宮裡所享受過的那些珍餚美味,還要勝過百倍,吃

完之後,吮吮舌頭,不禁啞然失笑:「我以一國之主的身份,想下到今晚竟與畜牲爭食。」

  唐努珠穆吃飽之後,精神大振,心想:「即算那厲復生與我作對,我也足可應付他

了。」那一大塊牛肉吃完,他也已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仍然跳上那棵大樹,居高臨下,

偷看房中情景。

  厲復生果然是在房中和那白衣女子說話,只聽得他哈哈笑道:「你倒善於替人撮合

婚緣!」那女子道:「成不成還要往後瞧呢嚴厲復生道:「真不知那姓江的小於有什麼

好處,這些女孩子都對他這樣癡情。」那女於噗嗤一笑,說道:「你是為了他師父的緣

故才這樣恨他吧?」厲復生道:「那位華姑娘也真可憐。」他顧左右而言他,顯然是不

願提起金世遺和厲勝男的舊事。

  那女子歎了口氣,說道:「將心比心,我就是覺得華姑娘著實可憐,這才多管閒事

的。」厲復生道:「你可知道那男子是誰?」

  那女子剛剛歎過口氣,聽他這麼一問,不禁又笑了起來,說道:「你當我是糊裡糊

塗,亂點鴛鴦譜的嗎?我當然是早已打聽得清楚的了。那男子是水雲莊莊主雲召的兒子,

你不知道那雲召還是我爹爹生前的好朋友呢!」

  唐努珠穆暗暗歡喜:「原來她的師門與雲莊主頗有淵源,怪不得她對雲瓊那麼好,

救了他的性命,又為他撮合良緣。她若是知道我與雲瓊的妹妹同來,想必也是會歡迎的。」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女子又在笑道:「厲叔叔,你可也要我給你做媒麼?」厲復生

面上一紅,說道:「玉姑娘,你說笑了。」那女子「噗睦」一笑,小指頭在臉上一羞,

說道:「厲叔叔你何必瞞我,你敢說你對卡蘭妮姑姑,不是一心一意的想著她麼?」

  卡蘭妮乃是天魔教主的小名,厲復生癡戀天魔教主之事,武林中人早已耳語相傳,

但唐努珠穆卻還是第一次聽見,心中暗暗詫異,又暗暗好笑:「厲復生雖然已有二十多

歲,但行事還似天真未鑿的小孩;天魔教主不但年紀比他大,而且精明、老練。

  狠辣、樣樣都與厲復生截然不同。任誰都不能想像這兩個人可以配成一對,但厲復

生卻居然會愛上了她,愛情這個東西也真是難以思議的了。」

  厲復生滿臉尷尬的神色,他本來長得像個女子,這一來更顯得忸怩萬狀,活像個害

羞的閨女。那女子笑道:「厲叔叔,你這次幫了我的大忙,我也該幫幫你的忙,我給你

做媒好嗎?」

  厲復生忽地歎了口氣,說道:「玉姑娘,沒有用的。她,她何嘗不知道我的心事,

但她說是將我當作她的弟弟……咳,我不知道該如何討她歡心。我怕、怕她上了姓文那

個騙子的當。」

  那女子笑道,「不會的,卡蘭妮姑姑的心事,我倒知道不少。

  她要振興天魔教,想借重文廷壁之力而已。文廷壁人品之壞,她是早就知道的了。

我看,她真正歡喜的還是你。」

  厲復生臉上更紅,過了半晌,卻又歎口氣道:「她喜怒難測,她也不願意別人知道

我和她的事情。玉姑娘,多謝你的好意,但你還是不要、不要……」

  那女子笑道:「你又在想,又不敢要我做媒。好吧,那你就自己去進行吧。我教你

一個法兒,你送一件她最喜歡的東西給她,她一高興——」厲復生忙道:「你可知道她

最喜歡什麼?」那女子道:「我知道她最愛惜自己的紅顏,生怕紅顏老去。」

  厲復生眼睛一亮,說道:「你肯送我一朵『雪裡紅妝』嗎?

  不滿你說,我上靈鷲峰來,本就是想採一朵送她的。但這是你的東西,這奇花又極

為難得,我就不敢開口了。」

  那女子笑道:「你不說我本來也要送你的。這次幸運得很,那三色奇花一開就是三

朵,我哥哥要了一朵,我還有兩朵呢。嗯,說到我的哥哥,我卻又有點擔心了,不知他

這次事情能不能順利?」厲復生道:「一定會順利的,我已把一頭金毛狡借給他了。」

那女子道:「金毛狡聽他的話嗎?」厲復生道:「金毛狡極有靈性,我當著你哥哥的面,

吩咐了它,它一定會聽話的。你哥哥有了『雪裡紅妝』,又有金毛狡聽他使喚,何愁好

事不成?」

  唐努珠穆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事情,但從他們談話之中,卻可以知道這女子和天

魔教主甚為親近,對她的來歷更是感到神秘莫惻。

  那女子笑道:「好,但願如你所言。我也祝你好事能諧,這朵『雪裡紅妝』你拿去

吧。」厲復生喜孜孜的接過了那朵三色奇花,便即向那女子告辭。那女子獨倚窗前、看

厲復生的背影去得遠了,自言自語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

過姻緣。現在,就只剩下華姑娘和雲公子這對不知如何了。咦,瑪依這丫頭去了這麼久,

怎地還不見回來?」

  唐努珠穆正待下來以禮求見,忽聽得金毛狡吼聲又起,且是向著這方向而來,剛自

想道:「厲復生怎的去而復回?」心念未已,只見一頭金毛狡已是如飛而至,馱著一男

一女,這才知道是另一頭金毛狡,另外兩個人。

  那女子大喜叫道:「哥哥,你們來啦!公主,你受驚了。」這男子是那女子的哥哥,

唐努珠穆早已猜想得到,但聽得那女子稱呼後來的這個女子做「公主」,卻是大感驚奇。

此地是昆布蘭國國土,那麼當然是昆布蘭國的公主了,一國的公主,三更半夜,和一個

男子私自逃到這荒谷的怪屋來,當真是難以思議的奇事。

  那公主笑道:「這頭異獸跑得真快,就似騰雲駕霧一般。一眨跟問就把那些追兵都

扔在背後了。」那男子拍拍金毛狡的背脊,說道:「今晚多虧你了,你自去飽餐一頓,

再跟你的主人走吧。」遣走了金毛狡,接著問他的妹妹道:「我們來的時候剛剛碰到厲

副教主離開,他為何這樣匆匆就走?」那女子笑道:「他也像你一樣,趕著要把一朵

『雪裡紅妝』送給他的意中人呢。」

  那男子哈哈笑道:「我那朵『雪裡紅妝』可是送給一個我們所最討厭的人!」那女

子詫道:「原來你不是送結公主?」那男子道:「是送給看守公主的那個妖婆。不過,

也幸虧送了她這份厚禮,她才准許我見公主一面。」

  三人在屋內坐定之後,那公主吁了口氣,說道:「好險,要是今晚你哥哥不來救我,

明天我就要給他們迫嫁了。」那男子道:

  「尼泊爾那暴君被他的百姓推下了寶座,卻逃到了咱們國中,還想興風作浪呢,」

  那女子道:「公主,原來國王是要迫你嫁給那尼泊爾王子?」那公主道:「不錯,

那廢王義子二人帶了許多武士到來,我哥哥和他們訂了盟約,他們先幫昆布蘭吞併馬薩

兒國,然後我哥哥幫他復位。」唐努珠穆聽了暗暗吃驚:「想不到還有這樣陰謀!」

  那女子道:「厄泊爾情形如何,公主可有所聞?繼位的新王不知是誰?」公主笑道: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是悶懨懨的,對什麼都失了興趣,哪有心情打聽尼泊爾的情形?

好妹子,你為何要知道新王是誰?」

  那女子低聲說道:「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漢人?」公主笑道:

  「哪有這樣的怪事,一定不會是的!倘使真是漢人做了尼泊爾的新玉,宮中早就當

作新鮮事兒到處談講了,還用得著我打聽嗎?」那男子道:「妹妹,你可是又在想念唐

加源了?」公主道:「唐加源是誰?」

  那男子道:「是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兒子,冰川天女本是尼泊爾的公主。唐加源三

年前到了尼泊爾,聽說尼泊爾百姓這次推翻暴君,就是唐加源首先發難的。三年前他路

過此地,妹妹曾與他有一面之緣,自從見了一次面後,妹妹就忘不了他了。」

  那女子頰上現出一片紅暈,嗔道:「我只是關心一個朋友,你卻拿來取笑了。」她

哥哥笑道:「公主說得有理,尼泊爾的新王絕不會是唐加源,那你就可以放心了。」

  那女子笑道:「哥哥,咱們這裡來了一個客人,你一向也很惦記他的,你可猜得到

是誰?」那男子笑道:「我最怕猜啞謎,還是你說出來吧,是誰?」那女子道:「是水

雲莊的少莊主雲瓊,那年你奉爹爹之命,到水雲莊去拜見雲老前輩,回來之後不是常常

和我提及那雲少莊主麼?」那男子笑道:「我本來是給你做媒的,但你已另有了意中人,

我只好不提了。」

  那女子笑道:「你怎也猜想不到,這回卻是我給他做媒呢。」那男子道:「這是怎

麼回事?雲瓊怎地會到此問,你給他做媒,那女的又是誰?」他妹妹道:「雲瓊陷入冰

河,我將他救了起來。

  現在我將他放在華姑娘的房裡。」那男子道:「華姑娘已經好了麼?」

  那女的道:「我昨天已將她從山上搬到此地,按照解藥的療效來說,她今晚應該清

醒,這次清醒之後,寒毒就不會再發了。

  她一醒來,就發現雲瓊在她身邊,不知該多詫異呢!」說著咕咕地笑了起來,甚是

得意。

  她哥哥搖了搖頭,說道:「你這玩笑也未免開得太荒唐了!」那女的道:「華姑娘

也真可憐,這幾日我一直在床前看護她,聽得她在夢中的詣語,還是忘記不了那姓江的

小子。但從她的簷語聽來,那姓江的小子卻又只知道馬薩兒國的公主呢。我就是見她可

憐,寧願給你說我荒唐,我也要試一試做這個媒了。」

  那公主不知道雲瓊、華姑娘這些人是誰,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忽地詫道:「你說的

是馬薩兒國那位漢名叫做谷中蓮的公主嗎?」那女子道:「不錯,公主,我正想問你,

那位馬薩兒國的公主現在是如何了?」

  唐努珠穆聽他們談及自己的妹妹,格外留神。那公主道:

  「我哥哥意圖將她作為人質,不戰而屈馬薩兒國之兵,起初將她囚在冷宮,後來給

我爺爺知道了,不知怎的,他老人家對這位公主是非常憐惜,親自打開了冷宮,將她放

了出來、還認她作孫女兒呢。我哥哥沒有辦法,只能嚴加防範,除了不許她走出宮外,

在宮裡頭倒是准她隨意行動的。」

  唐努珠穆心頭大震:「如此說來,妹妹是已給他們捉住了。」同時又覺得奇怪,

「昆布蘭國的太上皇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妹妹武功不弱,她既能自由行動,又何以逃不

出來?難道他們國中也有一個像寶象法師那樣的能人?」

  只聽得那公主又道:「我曾和這位馬薩兒國的公主見過面,談得甚是投機,我爺爺

認她作孫女兒,我也和她認了姐妹呢。她曾托我偷偷給她帶個消息給她的哥哥——馬薩

兒國的國王,可是她卻不知我也是被哥哥軟禁,處境比她更不自由。當時我不敢答應,

如今我已經出來了,倒想為她送一個口信了。」那男子笑道:「這還不容易嗎?我騎金

毛狡去,明天就可以到馬薩兒園的京城。」

  唐努珠穆暗暗好笑:「我早已經來了。」正要下去,就在此時,忽聽得一聲急促尖

銳的角聲,有人叫道:「有賊人偷進園子,快來捉賊!」原來被唐努珠穆搶了牛肉,點

了穴道的那個人,已給巡夜的僕人發現。

  唐努珠穆叫道:「我不是……」一個「賊」字還來說得出口,只聽得金毛狡一聲大

吼,帶起了一股狂風,已是撲上樹來。唐努珠穆只得一掌拍出,金毛狡雖然厲害,卻怎

敵得他的神力,唐努珠穆不想傷害它,只用了五六分氣力,只一掌就把它打了下去,但

金毛狡的前爪亦已撕破了他的褲管。

  唐努珠穆一躍而下,立足未穩,說時遲,那時快,屋內那男子早已撲來,五指如鉤,

向唐努珠穆摟頭便抓!這一抓勁道十足,唐努珠穆以小星掌力撥開,因他未用全力,這

一抓雖是撥開。手腕亦已隱隱作痛。心頭微凜:「這人的本領大是不弱。」

  那男子喝道:「你想把公主再搶回去,萬萬不能!」

  原來他以為唐努珠穆乃是本國國王派來的武士,立即一個「雙撞掌」推出,他是在

冰峰上練的內功,掌風發出、寒意襲人。

  唐努珠穆不敢怠慢,還了一掌,這一掌用到了八成功力,恰到好處,將那男子震得

連退三步,卻未跌到。

  唐努珠穆連忙叫道:「我不是來搶你的公主的,我是馬薩兒國的國王!我已經來了、

不用你送信了。」那男子喝道:「胡說八道,馬薩兒國的國王怎會來到此間?」竟然不

信,又是一抓抓來!

  那昆布蘭國的公主忽地叫道:「大哥住手,快快賂罪!」那男子正要一抓抓下,聞

語愕然,中途停止,極是尷尬,問道:

  「他當真是馬薩兒國的國王麼?」心裡仍是不敢相信,尋思:「公主幾時見過馬薩

兒國的國王?她怎麼知道?」只見公主已是輕移蓮步,走上前來,盈盈下拜。那男子這

才慌忙施札,說道:「不知陛下駕臨,多有冒犯了。」

  唐努珠穆微微一笑,雙拳一拱,作個手勢,向上一托,說道:「我冒昧登門,失禮

無儀,還得請你們不要見怪呢。實不相瞞,我是落難求援之人,並非以國王的身份來的。

咱們只宜敘賓主之誼,決不可行君臣之札,過份客氣,那就反而見外了。請起來吧。」

他只是作勢欲扶,井沒有觸著那男子的身體,那男子已是覺得一股大力將他托了起來,

公主也是柳腰微彎,便給那股無形的力量所阻,拜不下去。那男子乃是行家,這一來更

是驚奇不已:「想不到一個國王,竟然有此絕世神功。」

  唐努珠穆笑道:「公主可是覺得我好生面熟麼?」那公主笑道:「正是呢,陛下和

御妹簡直是一模一樣。」那男子這才明白,公主原來是由於唐努珠穆兄妹的相貌相同,

斷定他是馬薩兒國的國王的。

  那白衣女子也走了出來,就似公主剛才模樣,目不轉睛的打量唐努珠穆。唐努珠穆

笑道:「想不到咱們又在此處相逢,多謝你救了我的兩個朋友。」

  那女子道:「啊,原來你就是和江海天昨日同上靈鷲峰的那個人。」忽地想起他是

國王身份,「你」「我」相稱,大是不敬,連忙改了稱呼,一施禮,說道:「昨日多有

不知,還請陛下恕罪。」唐努珠穆重施故技。以無形罡氣阻止她下拜,笑道:「你肯招

待我這個不速之客,我已是感激不盡。要是你們不嫌棄的後,把我當作朋友如何?我名

叫唐努珠穆,我妹妹叫谷中蓮,什麼陛下御妹的稱號,都請收起來吧,那些稱呼不是大

俗氣了嗎?」

  那些僕人這時方始趕到,有一個帶著幾分傻氣的冒冒失失就叫起來道:「賊人在這

裡了!」那女子喝道:「別胡說,這位是,是……我們的朋友。你們退下去吧。」唐努

珠穆笑道:「這就對了,多謝你們將我當作朋友。」

  這對兄妹和昆市蘭國的公主見唐努珠穆言語謙和,舉止灑脫,絲毫沒有國王的架子,

大家都很高興。昆布蘭國的公主笑道,「我現在也不是公主了,我名叫羅夢娜。」那男

的道:「我名叫玉崑崙。我妹妹叫玉玲瓏。」這兩個名字甚是特別,唐努珠穆忽地心頭

一動,問道:「有一位武林前輩,人稱崑崙隱俠的玉鳴珂,不知可是玉兄的本家麼?」

玉崑崙怔了一怔,道:「正是家父。陛下如何知道?」

  唐努珠穆笑道:「小弟做這國王,不過是最近的事,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在此之前

一直是跟家師學藝,勉強算得是武林中人。」玉崑崙道:「令師是——」唐努珠穆道:

「我跟江海天是同寸個師父,玉姑娘想必知道是誰了。」玉玲瓏大為驚詫,說道「原來

金、金大俠金世遺就是陛下的師父,怪不得陛下武功如此高明。」玉玲瓏在靈鷲峰罵過

江海天,連帶把金世遺也嘲諷了,如今聽得唐努珠穆也是金世遺的弟子,頗覺尷尬。

  唐努珠穆笑道:「彼此都是武林中人,更應該不拘禮節了,怎的你們還是以陛下相

稱?」接著說道:「家師足跡遍天下,他最喜歡結識武林高士。聽說令尊昔年曾與藏邊

的大魔頭赤神子惡鬥過一場,那大魔頭也敗在令尊手下。家師知道這件事情,甚為欽佩,

意圖結識,曾三上崑崙拜訪,可惜始終沒有遇上令尊。」

  玉崑崙性情直爽,說道:「既然陛下同屬武林中人,不高興我用世俗的稱呼,那就

請恕僭越,叫你一聲珠穆大哥吧。珠穆大哥,實不相瞞,你剛才所說那件事情,有是有

的,只是令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令師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據家父言道,赤神子那

大魔頭後來也是令師與冰川天女除掉的(事詳《冰川天女傳》),你是金大俠的弟子,

這件事情,也就不怕對你說了。」唐努珠穆忙道:「要是不方便說,那就不說也罷。」

  其實唐努珠穆也不想知道這件事情,只是為了禮貌關係,這才提及自己的師父曾三

上崑崙,拜訪玉鳴珂之事,以表示對他們父親的尊敬。不料卻惹出了玉崑崙的一段話來,

唐努珠穆本想盡快移轉話題。問自己妹妹的消息的,也只好看擱一邊了。

  玉玲瓏已在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武林中勝負事屬尋常,何況對手是那大魔頭,

我爹爹輸了,也不算得恥辱。」玉崑崙接著說道:「當時我爹參和赤神子一場惡鬥,我

爹爹上了年紀,從清晨鬥到午夜,氣力漸衰,中了那魔頭的赤神掌。跟看就有性命之憂,

幸虧水雲莊莊主雲召路過,以他的大力金剛掌相助,這才把那魔頭打跑的。我爹爹中了

赤神掌的熱毒,無藥可醫,後來得高人指點,要在冰峰修煉內功,借天然的寒氣與本身

的內功結合,才可以驅除體中蘊積的熱毒。我爹爹就是因此,從崑崙山搬到靈鷲峰來,

在冰河附近建起冰屋居住的。全靠這樣。我爹爹才得多活十多年,並將我們兄妹撫養成

人。」

  唐努珠穆這才知道他家與雲召原來是有這段淵源,怪不得玉玲瓏要救雲瓊,並要為

他撮合煙緣了。當下笑道:「水雲莊莊主雲召和我們也有一點點交情。舍妹和她師父邙

山谷掌門谷之華女俠,去年曾在他家作客,他的一對兒女,這次也是和我們一起來的。」

  玉玲瓏道:「雲姐姐呢?」唐努珠穆道:「她在一個山洞等我我們上岸的時候,她

氣力未曾恢復,所以沒有同來。」玉玲瓏這時方始看出唐努珠穆衣裳上還有水漬,恍然

大悟,說道:「原來你們也是掉進冰河,被激流衝到此間來了。怎的你們這樣不小心,

三個人都陷落冰河?」

  唐努珠穆笑道,「不止我們三個,還有一個天魔教的副教主文廷壁呢。災禍突如其

來之際,我和雲姑娘一起,雲大哥則和那文副教主相去不遠,我隱約還看見他們拼了一

掌,同時掉下去的。」當下將昨日遇難的情形,以及和文廷壁拚鬥的經過,簡略談了幾

句,然後問道:「你救起雲大哥的時候,可曾發現那文廷壁嗎?」

  玉玲瓏道:「沒有,就是發現了我也不會救他。卡蘭妮姑姑和他深相結納,還要他

做天魔教的副教主,這件事我是早就不滿的了。」唐努珠穆暗暗奇怪,心想:「玉鳴珂

是正派俠客,他們兄妹又是自小在靈鷲峰上居住,侍奉父親的,卻怎的和天魔教主如此

熟絡?」但因初初相識,卻也不便多問。

  玉玲瓏道:「你不必去了,我叫一個丫鬟去將雲姐姐請來吧。」當下將一個侍女喚

來,吩咐她道:「在我梳妝台的首飾箱裡有一把扇子,你把那扇子拿在手中,找到了雲

姑娘之後,立即說出我的名字,並把這扇子交給她看,她就會放心來了。」接著向唐努

珠穆解釋道:「前年我哥哥曾奉爹爹之命,到過水雲莊拜訪雲老伯,我雖然沒有回去,

但他們一家也都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哥哥臨走時,雲瓊兄妹都有送他禮物,雲姑娘還特

別送了一把她手畫的扇子,叫哥哥帶給我。所以她見了這把扇子,一定會放心來的。」

  那侍女應了一聲,回頭便走。玉玲瓏又把她喚住道:「還有,你把我的一套衣裳帶

去給雲姑娘。我和她年紀差不多,想來可以合穿。」唐努珠穆暗暗讚歎:「果然名副其

實,是個心眼玲瓏的姑娘。」

  那丫鬟走後,玉玲瓏道:「雲大哥和華姑娘都在此間,現在可以請他們來和你見面

了。咦,瑪依去了這麼些時候,還不見回來,我只有再叫一個丫鬟去了。」按著笑道:

「你不要笑我孩子氣,我是叫瑪依去偷聽他們談話的。現在還未回來,想是他們談得極

為投機,瑪依也聽得出神,捨不得離開了。」

  唐努珠穆笑道:「玉姑娘,我要向你告罪。瑪依是被我點了穴道。現在可能還未醒

來呢。」玉玲瓏道:」原來你已經去看過他們了嗎?」唐努珠穆道:「你也別笑我孩子

氣,我也偷聽他們的談話了,他們的確是談得很投機,所以我才不想打擾他們。」接著

告訴了玉玲瓏他所點的穴道,玉玲瓏就叫一個懂得點穴法的丫鬟去給瑪依解穴。

  玉玲瓏吩咐那丫鬟道:「你把瑪依的穴道解開,叫她不可聲張。然後你們進去請雲

相公和華姑娘,但不必說出我的名字,他若問你,你就說見了面自然知道。好叫他們驚

喜一番。」玉崑崙不住搖頭笑道:「妹妹,你這玩笑,真是開得荒唐。」

  唐努珠穆這才得有機會,向那昆布蘭國的公主問道,「我的妹妹是如何被擒的,還

有我派往貴國的使者,現在又是如何?」

  昆布蘭國的公主說道:「我被軟禁深宮,知道得也不很清楚。

  但聽得人說:我哥哥聽了蓋蘇的挑撥。在你們的使者呈遞國書的時候,我哥哥就責

備他,說是你們謀害了我國的使者,非向你們宣戰不可。就這樣,便把貴國的使者拿作

俘虜了。跟著又去搜捕貴國使者的隨從,聽說發生了一場激戰,只有一個人逃脫。」唐

努珠穆說道:「這一定是我的妹妹了。」

  昆布蘭國的公主說道:「不錯,你的妹妹本來可以逃跑的,但她卻不肯逃跑,這一

晚又偷進宮來,要找我的哥哥講理,未曾見著我的哥哥,就給童姥姥活擒了。」

  唐努珠穆駭然問道:「這童姥姥是什麼人?是她單獨將我妹妹擒下的麼?」昆布蘭

國的公主說道:「這童姥姥的來歷誰也不知道。有一年我爹爹得了一種怪病,群醫束手

無策,只好張榜求醫。是童姥姥揭了榜,將我的爹爹醫好的。她說她無依無靠,我爹爹

十分感激她,就把她留在宮裡,後來才知道她本領極大,不但醫卜星相,無所不通,武

功更是無人能敵,宮中的武士個個給她打敗,人人對她五體投地。我爹爹見她本領如此

高強,更為歡喜,封她做金輪聖母,還為她造了一座官毆,將她當作養母一樣侍奉。可

是我卻不高興她,見面時尊她一聲「聖母」,私底下卻叫她做討厭的童姥姥。」玉玲瓏

笑道:「準是你哥哥知道你討厭她,所以特地叫她看管你。」

  昆布蘭國的公主接著說道:「我哥哥繼位之後,對童姥姥更為尊敬,言聽計從。那

晚童姥姥和你妹妹惡鬥了一場,呈是把你妹妹擒下,但聽說她也受了點傷。依她之意,

本來要把你妹妹處死的,後來審問出是你們馬薩兒國的公主,哥哥要拿來要脅你們,這

才改變了主意,把她囚入冷宮。後來我爺爺出頭,把你妹妹放了出來,讓她可以在宮中

自由走動。童姥姥氣得要死,但她可不敢違抗我的爺爺;說也奇怪,我爹爹、我哥哥對

這童姥姥尊敬非常。我這老爺爺卻和我一樣,一向不大次喜這童姥姥的。不過他年紀太

老,早已不管事情,也就任她住在宮裡了。

  或許,他見童姥姥本領太強,有所顧忌,因此不敢公然表示憎惡,也說不定。」

  唐努珠穆道:「你爺爺年紀很大了嗎?」昆布蘭國公主道:

  「今年已八十九歲了。我哥哥是他長孫,直接繼承祖父的皇位的。」唐努珠穆道:

「你爹爹呢?」公主道:「我爹爹壽命不長,只活到五十多歲,那時祖父還在位。」唐

努珠穆道:「這麼說,你爺爺在位的時間很長啊!」公主道:「爺爺十九歲登基。整整

做了六十年皇帝。十年前他才遜位,讓給我哥哥的。」公主有點奇怪,不解唐努珠穆何

以這樣關心她祖父的年齡,對她的家事也問得這樣仔細。

  原來唐努珠穆此際正在想起寶庫中所發現的那些密件,那是他的不知哪位祖先密封

在一個尋常的首飾盒裡的,其中之一就是一張昆布蘭國新王即位通知鄰國的國書,唐努

珠穆還記得那張國書上所填寫的日期,正是距今六十年前之事,暗自尋思:

  「原來那位皇帝就是她的祖父。這種通知即位的國書本來是很普通,我的祖先卻把

它珍藏起來,顯得極為重視,我一直不解是何緣故,現在想來,也許其中真有一些什麼

特別的因由?他爺爺對我妹妹力加保護,嗯,看來這兩件事會有關聯。」

  那首飾盒裡除了那張國書之外,還有兩封信,第一封是個女子寫的情書,第二封也

是那女子寫的,告訴她的舊日情人,她已經生了一個兒子。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在沙場相

見,這是一句很特別的說話,唐努珠穆當時曾大惑不解的,現在想來,這幾件事都似乎

隱隱有什麼關聯,唐努珠穆猜到了幾分,卻不敢說出來。他想了一會,方再問道:「我

妹妹被擒的時候,你哥哥可曾搜過她的身麼?」公主慍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依我想,

我哥哥雖然行為不正,大約還不敢貪圖別人的珍怖寶物。」她誤會了唐努珠穆的意思,

言語之間不大高興。

  唐努珠穆連忙說道:「我不是說你哥哥會搜她的珠寶,她身上也實在沒有什麼寶物,

但卻有一張你們昆布蘭國在七十年前給我們的國書。那是你爺爺即位,通告鄰國的國書。」

  公主大為奇怪,說道:「你們保存了這麼久!這次又為何讓你妹妹帶來?是何用意?」

唐努珠穆笑道:「我妹妹發現這張國書,偶然帶在身上的。我想她帶去也好,這可以表

示貴我兩國有深遠的交誼。」其實這是唐努珠穆有意讓妹妹將那首飾盒子帶去的,除了

國書之外,那女子寫的兩封情爺也在其中呢。只因其中疑點甚多,在謎底還未能揭曉之

前,唐努珠穆不想多說。

  唐努珠穆又再問道:「那童姥姥在你們宮中住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她的家人或者

朋友來看過她麼?」公主說道:「卡蘭妮姑姑這幾年就曾經來看過她好幾次。」

  唐努珠穆道:「可就是那天魔教主?」公主道:「什麼天魔教主?」玉玲瓏笑道:

「這是卡蘭妮姑姑在中原開創的教派,她自封教主。她大約因為你不是武林中人,所以

沒有和你說及。她教號天魔,為人倒是很和氣的。」唐努珠穆心想:「她的毒辣手段,

你還未見過哩。」但因彼此初初相識,而聽這口氣,玉家兄妹和天魔教主又是甚為親近,

也就不便多言了。

  公主又道:「我小時候,有個伊壁珠瑪也曾來探過童姥姥,她就是卡蘭妮的姐姐,

後米聽說在中原結了婚,就沒有再來了。

  這個女人陰陽怪氣的,和她的妹妹很不相同,我可不大高興她。」

  唐努珠穆頗感詫異。心想:「我聽妹妹說過,這天魔教主的姐姐是清朝的二品誥命

大人,河南提督纓南廷的妻子。妹妹小時候,她曾上過邙山冒充是我們的母親,想騙妹

妹那件以天心石作鈕扣的棉襖。我父王被蓋溫篡位之後,我嫡母似皇后之尊,自甘墮落,

叛夫從賊,又做了蓋溫的『皇額娘』,天魔教主姐妹和這妖婦也有往來。想不到她們和

昆布蘭國的童姥姥也是有勾結的。看來,天魔教主和我這一家還頗有關係哩,不過她們

一直是不懷好意罷了。我這次到昆布蘭國,倒要探個水落石出才行。」

  心念未已,只聽得有腳步聲走來,玉玲瓏偷偷笑道:「且看看我這個媒做得成不成

功?」門外那丫鬟高聲報道:「雲相公和華姑娘來了。」玉玲瓏打開房門,笑道:「兩

位請進,貴友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雲瓊進了屋內,見了唐努珠穆,又驚又喜,叫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地方?

你也來了?我妹妹呢?」唐努珠穆笑道:

  「壁妹就要來了,你先謝過此間主人吧,是他救你的。」

  玉崑崙笑道:「雲大哥,還認得小弟麼?」雲瓊定了眼睛,認出了玉崑崙,更是驚

喜交集,兩人擁抱起來,雲瓊道:「玉大哥,原來是你救我的呀!」玉崑崙道:「是我

妹妹救了你們的。玲瓏,快來和雲大哥重新見過個札。」

  華雲碧進門之後,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玉玲瓏,忽地咬了咬指頭,「哎唷」地叫

了一聲,玉玲瓏笑道:「這不是夢,華姑娘。你認得我麼?」

  華雲碧十分惶惑,訥訥說道:「你,你不是常常在我身邊的那位白衣姑娘麼?這麼

說,竟不是夢了。」玉玲瓏笑道:「你中了那雪練蛇的毒,是我將你放在那綠玉床上的。

現在可以放心了,你的寒毒已經消盡,以後也不會發作了。」華雲碧這才知道是救命恩

人,連忙道謝。玉玲瓏笑道:「我知道你和雲大哥是熟識的,所以讓你們作伴。你們該

不會怪我故弄玄虛了吧?」

  華雲碧雙頰暈紅,她是個七竅玲瓏、冰雪聰明的女子,一聽此言,便知道玉玲瓏如

此安排,其中大有用心。一時間也不知是惱她好,還是感激她好?但玉玲瓏於地有救命

之恩,她縱然著惱,也不好說出來。何況還未必是著惱呢?當下索性大大方方他說道:

「多謝你安排我和雲大哥先見了面,讓我一醒來就得知我爹爹的消息,我很感激。」但

她雖然作出坦然的神氣,臉上的紅暈卻騙不了人,顯出了她的情懷激盪。

  玉玲瓏和唐努珠穆作了個會心微笑,一個心想:「我這杯謝媒酒大約是可以喝成的

了。」一個尋思:「江師兄心頭上的死結看來倒是有希望可以解開了。」

  雲瓊倒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他與玉崑崙故友重逢,是這樣怠想不到的際遇,不由

得驚喜交集,懷著滿腹疑團,連連向玉崑崙發問。玉崑崙道:「我和你分手之後,也有

一段奇遇,後來就到昆布蘭國的京城去了。」雲瓊道:「且慢,且慢,到底是什麼奇遇

啊?」五崑崙望了公主一眼,吞吞吐吐。

  雲瓊瞧了他這個神氣,心裡已明白幾分,只聽得王玲瓏笑道:「公主,我代你們說

吧?」昆布蘭國的公主未曾受過漢族那一套禮法薰陶,倒是沒有一點忸怩之態,格格笑

道:「你就說吧,這也用不了什麼避忌啊!」

  要知昆布蘭國乃是個遊牧民族,少年男女經常一同打獵,到了知道愛慕異性的年齡,

就用歌聲表達情意,挑選心上之人,因此對於男女相悅,認為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事。游

牧民族的女於總是喜歡體魄健壯、本領高強的男子的,公主正以有著玉崑崙這樣的情郎

而感到驕傲呢。

  玉玲瓏道:「就在我哥哥從你們的水雲莊回來之後不久,有一天,公主帶了一隊武

士,在山下打獵,碰上一隻極為兇惡的犀牛,犀牛皮粗肉厚,刀箭難入,發起脾氣來,

兩隻尖角可以觸碎石頭,比老虎獅子,還要可怕得多,武士們慌忙保護公主,箭如雨下,

要將它驅走,哪知更觸怒了它,竟然向公主這邊衝來,接連傷了幾個武士。正在這危險

之極的時候,恰巧我哥哥那天下山購物,回來的時候碰上了,我哥哥空手制服了那只凶

惡的犀牛,公主十分高興。就請我哥哥做她的隨從武士,我哥哥竟然忍心撇下了我,也

不回來告訴我,當場就答應了。」

  公主道:「好妹妹,你現在還在生你哥哥的氣嗎?」玉玲瓏笑道:「他現在給我帶

來這樣一位好嫂嫂,我是高興還來不及呢。」公主歎風氣道:「可是他做了我的隨從武

士,我卻連累他受了一場大禍。」玉崑崙道:「不,這是我連累了你。」玉玲瓏笑道:

「好在現在災難已成過去,你們也不必彼此引咎了。」

  公主繼續說道:「說起這次災難,卡蘭妮姑姑著實幫了我一把大忙,我和玉大哥要

好,我哥哥本來是不知道的。後來尼泊爾的廢王來了,隨他來的還有一大批武士,我哥

哥仰仗他們的助力,不但和那廢王訂了聯盟的密約,約定由他先助我哥哥吞併馬薩兒國,

然後我哥哥也出去助他復國;而且還強迫我嫁給那廢王偽廢太子。

  「我堅決不肯答應,我哥哥十分氣怒,一面粑我軟禁起來,一面暗地調查,不久就

給他查出了我們的秘密。他想出了一個釜底抽薪之計,一日,故意叫玉大哥跟隨他去打

獵,玉大哥射殺了一隻猛虎,我哥哥假借酬謝他的功勞為名,賞賜他一杯御酒,酒中下

了修羅酥骨散,這是我們內庫的秘藥,服食之後,氣力立即消失,多好武功也使不出來。

  「我哥哥將他拿下之後,這才對他說道:『現在有兩條路任你選擇,一條是生,一

條是死。你若要走生路,我送一個宮女與你成婚,你須與公主一刀兩斷。否則我就把你

處死。』玉大哥當場毫不躊躇,就選擇了死路。我哥哥本是想用他來勸我依從,並斷了

我的念頭的。一時倒不肯就將他處死,於是把他打入了天牢。希望他受不過拆磨,終於

從命。

  「事情過了沒幾天,恰好卡蘭妮姑姑又來了。這時我已得知玉大哥被打下天牢的信

息,向她求助。她說:她不願得罪童姥姥,因此也不能幫助我私逃出去,但卻可以設法

把玉大哥救出來,她要我把內庫的解藥偷來給她,當晚她就偷入天牢送給玉大哥,不過

她卻留下字條,叫玉大哥第二天才好越獄。後來我們才知道她的用意,本來她啟已也可

以去偷解藥,並且當時就可以把玉大哥救出來的。她不肯這樣做,那是因為她不想引起

童姥姥疑心的緣故。她的本領也真是難以思議,不知她用的是什麼法子,偷入天牢,竟

是無人知覺。

  「玉大哥詼復了功力之後,越獄易如反掌,第二天便當著牢頭的面,扭斷了牢門的

大鐵鎖,大搖大擺的出來了。天牢的守衛,人人知道他的厲害,見他功力已經恢復,哪

個敢攔阻他?

  「玉大哥出來之後,卡蘭妮姑姑偷偷和他會了一次面,勸他千萬不可冒險入宮救我。

玉大哥制已也知道不是童姥姥的對手,便向她求計。給童姥姥送札,並利用那金毛狡將

我劫出深宮的計劃,便是卡蘭妮姑姑想出來的。」

  玉崑崙笑道:「說來有趣,我本來是國玉所要緝捕的御犯,但當我派人送信給童姥

姥,說是要送協一朵『雪裡紅妝』,只求見公主一面的時候,她立即便答應了。還答應

決不與我為難,給了我許多方便,掩護我進官呢!」

  公主笑道:「那是她自恃過高,根本沒把你放在眼內的緣故:

  卻想不到你帶了金毛狡來作幫手,居然在她的眼皮底下,將我搶走。」玉玲瓏道:

「人人都說那老妖婆武功無故,哥哥,你和她交了手沒有?」

  王崑崙道:「交了一招,果然厲害。你看!」捋高袖子,只見手臂上五道傷痕,有

如烙過一般,眾人看了,不禁駭然。玉崑崙道:「幸虧那金毛狡來得快,我和她對了一

掌,立即便抱起公主跨上金毛狡跑了。她受了我一記玄冰神掌,大約也總得調息幾個時

辰。」

  玉玲瓏笑道:「也幸虧這『雪裡紅妝』,剛好在前天開花。要不然送別樣禮物,那

老妖婆就未必放在心上了。」玉崑崙道:

  「我卻不解,這老妖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這『雪裡紅妝』作甚?」

  公主道:「這個我倒知道。不是她要的,她是想送給伊壁珠瑪的。說也奇怪。伊壁

珠瑪和卡蘭妮是對姐妹,伊壁珠瑪只來看過她一次,卡蘭妮姑姑則常常來看她,但她似

乎特別喜歡伊壁珠瑪,時時都在提起她,得了什麼寶貝,也總是說要留起來待將來給伊

壁珠瑪。對兩姐妹的態度如此不同,不知是什麼緣故。」

  唐努珠穆問道:「卡蘭妮姐妹和童姥姥是什麼關係,何以如此親密,公主可知道麼?」

公主道:「卡蘭妮姑姑每次來時,都是在她房裡關上了房門說話的。有時王宮中其他地

方,我也偶然和她們一起,只知道卡蘭妮姑咕稱她做姥姥,對他很為恭敬。

  至於是什麼關係,我可不知了。」

  玉崑崙道:「卡蘭妮去年和厲復生曾上過靈鷲峰,做過我們兄妹的客人。當時我帶

她去看那『雪裡紅妝』花樹,告訴她這三色奇花的奇妙之處。她羨慕得很。這次她獻計

我給童姥姥送這禮物,我猜她自己心裡也一定想要一朵。但我不知開了幾朵:

  所以當時不敢答應。」玉玲瓏笑道:「這個我也早已想到了。不過,我卻把這份人

情,讓了給厲復生。」玉崑崙誼:「對,這樣最好。既酬謝了卡蘭妮姑姑,說不定還可

撮合她和厲復生的姻緣。」

  唐努珠穆驀地想起一事,問道:「公主,你剛才說到那修羅酥骨散,說是中毒之後,

氣力立即消失,不知你身上可還有多餘的解藥麼?」公主道:「我當時偷了小半瓶,用

是沒有用完,可是玉大哥越獄之後,我哥哥立即猜到是我偷的解藥,剩下的第二天就被

搜去了。也是因此,他才叫童姥姥將我嚴加管束的。你為什麼問起解藥?」

  唐努珠穆道:「我懷疑我妹妹也是受了此毒。公主,你見過我妹妹的夕可看得出來

麼?」公主道:「中了修羅酥骨散的毒,面色毫無異樣,是看不出來的。哎呀,你妹妹

武功極高,童姥姥和我哥哥卻放心讓她在宮中到處行走,九成是中了此毒了!」

  雲瓊忽地笑道:「現放著一個女國手在此,要解此毒,又有何難?」唐努珠穆驀地

省起,便到華雲碧跟前施了一禮,說道:

  「對啦,令尊是當代神醫,善解百毒,華姑娘家學淵源,倘肯賜助,感激不盡。」

又說道:「他們意圖拿我的妹妹來要挾我,我若無需求他們的解藥,那就只要設法將我

的妹妹弄出來就行了。」

  華雲碧道:「我的藥囊倒還沒丟失,但必須經過診斷。才能對症下藥。」雲瓊笑道:

「那你就應該和我們一起去啊。」華雲碧道:「你剛才可沒有時我說過要去昆布蘭國都?」

  雲瓊道:「不錯,我們兄妹本是和你的爹爹來找你的,如今既然找著你了,你的病

也已好了,難道咱們就此回家麼?江海天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只可惜自己不懂醫術,幫

不了他的忙,但去總是要去的。」言下之意,即是說,就只看在江海天的份上,也應該

去救谷中蓮。

  唐努珠穆這才想起,心道:「不知這位華姑娘對我妹妹是否還有妒意?哎呀,雲大

哥卻在這時候提起了江師兄來,也未免大不識時宜了。」心念未已,只見華雲碧頰泛紅

暈,說道:「難道你以為我不想救人麼?我只怕自己的醫術不夠高明而已。好,你既然

這麼說,我就陪你一道去救谷姑娘就是。」

  原來華雲碧倒並非心胸狹窄,但她卻也的確有過這樣的念頭,為了避免挑起創傷,

打算從今之後,不再見江海天和谷中蓮二人。但如今是雲瓊求她同去,情形便又不同,

雖然她還未曾將對江海天的感情,完全移到雲瓊身上,但已覺得和雲瓊在一起,也就不

怕面對江海天和谷中蓮了。這是一種微妙的少女心理,只有在她找到了男友之後,才敢

坦然面對從前的戀人。唐努珠穆和雲瓊都不懂得她如此微妙的心情,但聽得她慨然答應

同去,皆是大喜:

  說話之間,雲壁亦已來到,見了她的哥哥,自有一番高興,不必細表。玉玲瓏笑道:

「人到齊了,請容許我略盡地主之誼,敬你們幾杯淡酒。」酒菜都是準備好了的,立即

使送上來。

  唐努珠穆笑道:「玉姑娘真是位好主人,但我卻是個惡客,不瞞你說,我剛才饑不

擇食,早已搶了你們要給金毛狡的一大塊牛肉了。」說出此事,眾人無不失笑。

  席上人人興高采烈,只有昆布蘭國公主雙眉緊蹙,如有隱憂,玉崑崙道:「咱們已

經逃出牢籠,公主,你還害怕什麼?」公主說道:「這裡不是久居之地,玉大哥,咱們

得找個容身之地才行。」

  原來這地方本是她爺爺的一座行宮,她爺爺疼惜她,遜位之後,將這行宮賜給她作

別墅。這裡的侍女也都是平日服侍他的宮娥。因她和玉家兄妹的特殊交情,她不住的時

候,玉玲瓏便等於是此間的主人了。

  玉崑崙翟然一驚,說道:「不錯,你哥哥是知道這個處所的,遲早總會派人到這裡

來尋你。我的老家在靈鷲峰土,但卻不適宜於你居住。公主,咱們不如遠走高飛,到一

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

  公主歎了口氣,幽幽說道:「我捨不得我的爺爺,我也捨不得離開我的國土。但既

然無處可以容身,我也只好隨你。」

  唐努珠穆想了一會,忽他說道:「公主,你和我們一道走好嗎?」公主怔了一怔,

說道:「和你們一道走?你們不正是要前往我國京都嗎?這不是又回去自投羅網?」

  唐努珠穆說道:「貴我兩國,世代相好。你哥哥雖然一時糊塗,受人撥弄,意圖吞

並我國,我卻決不想和貴國打仗。我此去就是要竭盡所能,消洱兵戎的。尼泊爾廢王在

你們那裡興風作浪,若不將他們逐走,對你們也是心腹之患,所以我此去也想勸告你的

哥哥,我自信有幾分把握可以令他醒悟。」

  公主說道:「果能如此,那是我國大幸,我也可以放心回去了。但事情成敗,未可

預卜,我一回到京城,只怕就有危險發生。莫說我哥哥手下武土如雲,只那童姥姥一人,

已難對付。」唐努珠穆笑道:「我有個師兄,此時已經先到你們的京城了。倘若真是非

用武力不可的話,那重姥姥決不是我師兄對手,你大可放心,」

  華雲碧道:「我還有個辦法,公主,我替你略施小術,變容易貌,包你沒人認得你。」

唐努珠穆說道:「這就更好了,那咱們進城之後,便可以從容不迫,相機行事了。免得

一到就惹出麻煩。」玉崑崙兄妹說道:「華姑娘既擅於變容易貌之術,那我們兄妹也可

以會了。請華姑娘一井幫忙。」

  華雲碧問玉玲瓏取回藥囊,藥囊裡還有幾顆易容丹,再要了一些普通的化妝品、果

然經過她施術之後,玉家兄妹和公主都似換了個人。公主照了照鏡,大喜說道:「此刻,

我就是站在我哥哥面前,只怕他未必認得我了。這幾日正是京都神廟舉行一年一度的開

光大典期間,許多香客進城,咱們這個時候前往,最不易惹人注意。」

  大家都在稱讚華雲碧的妙術,並定了明日一早便即動身。華雲碧卻是心事如潮,尋

思:「江海天不知還會憶念我否?唉,這時,他或許已經見看谷中蓮了?唉,但願他們

過得快快活活,我也無須煩惱了。」

  江海天此時正在路上,已經可以望得見昆布蘭國京城的城牆了。他經過了許多意外,

又未知雲瓊等人已經獲救,心裡極為傷痛。華雲碧在思念他,他也還在思念華雲碧的,

他也正在心想:「但願碧妹與那白衣少年能成眷屬,我也無須煩惱了。」正是:

  但願知交能幸福,兩人心事一般同。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異國闖宮遇妖婦 冰河比劍結新交

  阿爾泰山蜿蜒而來,到了此地,與天山北出的支脈會合,儼似巨人的雙臂,擁抱著

一大片平原,這就是昆布蘭因的國土了。

  昆布蘭國的京城名叫希喀什爾,正坐落在兩條山脈會合之處,倚山修建,形勢險要,

真有一夫當關,萬夫難越之勢。

  江海天心想:「比地若是閉關自守,無殊世外桃源,昆布蘭國的國王卻仍不滿足,

妄圖向鄰國大動干戈,實是愚昧極了。馬薩兒國比它強大得多,幸虧是珠穆師弟為王,

他一心要消洱兵戎。否則只怕這世外桃源,也要變成焦土。唉,但願師弟能夠逢凶化吉,

遇難成佯,那就是兩國百姓之福了。」他未知唐努珠穆業己脫儉,到了昆布蘭國的京城,

心頭更為深重,尋思:「若是珠穆師弟有甚不測,我不但要救蓮妹。還要替他挑起這副

重擔,設法消餌兩國的兵戎了。」從唐努珠穆又想到谷中蓮,他對谷中蓮的遭遇毫無所

知,更是惴惴不安。

  這幾日是希喀什爾京都神廟舉行開光大典的期間,各地香客絡繹不絕,其中也有漢

族的香客。江海天買了一束藏香,也扮成香客的模樣進城,倒也無人注意。昆布蘭國是

佛教國家。京城裡寺廟很多,這幾日除了京都神廟之外,其他大小寺廟一律開放,任由

香客借宿。江海天借宿的那間寺廟,正好是最靠近王宮的一間。

  江海天急著要打探古中蓮下落,不待唐努珠穆來到,當晚就單人匹馬,獨探王宮。

這是一個無星無月的晚上,五步之外,不見景物,江海天暗暗歡喜,心想:「這正是夜

行人最好的時機。」

  王宮建在山腳,雖然是漆黑的晚上,但山上冰河交錯,宛若游龍,在山頂泛出一片

白茫茫的景色,冰雪映照,雖說是距離大遠,也有一點點微光,江海天武功深湛,目力

異於常人,藉著這一點點冰雪微光,已經可以看清道路。神不知鬼不黨的進了昆布蘭國

的王宮禁苑。

  但立即就碰到一個難題,昆布蘭國的王宮,規模之大雖不及馬薩兒國,但也有數百

幢宮殿建築,參差錯落,星羅棋布。谷中蓮是否被囚在宮中,江海天固然不知,即使確

是囚在宮中,要在這幾百幢宮殿建築中找出一個人來,那也是難到極點,無殊海裡撈針

了。從前他和唐努珠穆兄妹偷進馬薩兒國王宮,找那奸王蓋溫報仇之時,還有唐努味穆

的一張地圖指路,如今他單身一人,卻是毫無憑借,只能盲摸瞎撞,祈求上天保佑,希

望能有奇跡出現了。

  奇跡未曾出現,卻出現了敵人。江海天正在前行,忽覺背後有呼吸的氣息。

  呼吸的氣息,若非靠得很近,本來很難聽出,但一來江海天內功深湛,聽覺特別靈

敏;二來又是在寂靜的晚上,一有些聲息,也會引起注意。江海天吃了一驚,停下腳步,

凝神靜聽。只覺這氣息節奏緩慢,似有如無,與常人的重濁呼吸,截然不同,以江海天

的武學造詣,一聽就知此人內功極有火候,大約是在離他十步之外的地方埋伙。

  江海天尋思:「此人定是內家高手,我發覺了他,想來他也已經發覺我了。他埋伏

暗處,意欲何為?嗯,大約因為他未看見我的面貌,不知我是從外面來的吧?若是給他

看出,聲張起來,那就麻煩了!」思念及此,立即抱了「先發制人」的打算,倏地回身,

向那人躲藏方向一指戳出。

  江海天用的是最上乘的「罡氣點穴」的功夫,他從那人的呼吸氣息,辨別方向,點

他鼻端的「聞香穴」和眼間的「陽白穴」。江海天的無形罡氣,已經練到可以在三丈之

內傷人的境界,即使在黑夜之中沒有點准穴道,也足以令敵人渾身酸軟,難以動彈。

  一指點出,嗤然有聲,忽聽得那人微微一「噫」倏地一條黑影飛了起來。倒縱出去。

這人竟然沒有給他點倒,而且還能施展輕功躲閃!

  江海天正要跟蹤追擊,那人已先發難,只聽得一聲極為刺耳的暗器破空之聲,倏然

間,一道烏赤色的光華,電射而至,饒是江海天技高膽大,見這暗器來勢如此兇猛,也

不敢用手去接。

  說時遲,那時快,這道烏金光澤,已向著他的咽喉射到,幸虧江海天動作也快,裁

雲寶劍、亦已出鞘,當下一招「舉火撩天」,向上便削,只聽得「叮」的一聲,火花飛

濺,這一枝似是短箭模佯的暗器,登時墜地。江海天虎口也微覺酸麻,不禁暗暗吃驚:

「天下間竟有這佯霸道的暗器!我的寶劍削鐵如泥,竟也削它不斷!這是什麼寶貝?」

  勁敵當前,江海天無暇拾起那枝暗器研究,便向那人追去。

  奇怪的是,那人卻並不聲張,只是一味躲躲藏藏,好像有意和江海天在黑夜中捉迷

藏似的。江海天的輕功比那人雖是高出一籌,但一來他起步在後,二來他地形不熟,被

那人在假山亂石之中,兜了幾個圈子,竟不知他躲在什麼地方了。

  就在此時,只聽得鐘聲當當,號角鳴嗚,想是宮中的侍衛,聽得那暗器的嘯聲,已

知有人偷進。

  一個蒼者的婦人聲音喝道:「不用驚慌,來的只是兩個小賊。

  卡蘭妮,你搜那邊的假山,我來捉這邊的小賊!」

  江海天吃了一驚,心道:「這老婆婆好不厲害,居然能在嘈嘈雜雜的聲之中,聽得

出我的方向!宮中有這樣能人,再加上剛才那個漢子,看來我今晚是決難如願了。」

  要知那老婆婆口中說的雖然是「兩個小賊」,但江海天卻一直以為剛才那個漢子是

宮中衛士,老婆婆把他也列為「小賊」,那是因為在黑夜中未曾認出是自己人的緣故,

江海天剛才接了那人的暗器,已知雙方武功相差不遠,而這老婆婆的本領,看來又似還

在自己之上,倘若給這兩人聯手圍攻,只怕要逃也不容易。暗自思量:「為了免吃眼前

之虧,只好先逃出去,等師弟到來之後,再作打算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嗤」的一聲,一枝蛇焰箭己向他射來,一團藍火,在他頭頂上

空掠過,這蛇焰箭乃是作照明之用的。江海天剛剛施展輕功。從假山亂石之中飛出,到

了平地,蛇焰箭一發,目標登時顯露。

  江海天一記劈空掌將那蛇焰箭打落,藍火也迅即撲滅了。但已是遲了一步,在那火

光一閃之中,只見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已是旋風般向他撲來。人還來到,暗器先發,

暗器破空呼嘯之聲,嚴如海潮震耳,一聽就知是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來。

  最少也有十幾件之多!

  江海天剛才嘗過了那個漢子暗器的厲害、如今聽這暗器破空之聲:比剛才的聲勢還

要威猛,饒是他藝高膽大,也不禁心頭一震,「我剛才擋那人的一技暗器,己是如此吃

力,倘若這老婆婆聽發的暗器,都有剛才那人所發的威力,這十幾件暗器,我可要吃不

消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金光燦爛,已是從四面八方飛來,原來是十二個金環,連翩

而至,有的斜飛,有的直射,有的在他頭頂盤旋,卻未即落下。江海天運起神力,寶劍

一揮,劍光也化作了一道長虹向那十幾圈金光掃蕩,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金環碰

著了他的寶劍,都碎成片片。

  江海天心頭一鬆,原來這老婆婆的暗器數量雖多,勢聲也極駭人,但威力之強,卻

還遠遠不如剛才那人所發的一技暗器。

  就在他心情略一鬆懈之際,在他頭頂上盤旋的三個金環突然飛下,透過了他劍光的

封鎖。江海天霍地一個「鳳點頭」,背向上拱,三枚金環,都打中了他的背心。江海天

有護體神功,三枚金環也登時震落。可是那力道也頗不弱,江海天只覺似被鐵錘重重敲

擊了三下,雖未受傷,也覺痛徹心肺。這老婆婆所發的暗器,力道之強,也還罷了,手

法的奇妙。卻確是江海天見所未見。

  江海天卻不知道,他固然吃涼,那老婆婆卻比他吃驚更甚!

  這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那昆布蘭國國王奉為金輪聖母的童姥姥,她自負平生無敵,

這十二隻金環更是她最厲害的獨門暗器,卻想不到竟給一個年紀輕輕,不知來歷的少年

人,舉手之間,便把這十二隻金環全都破了。九隻金環是給寶劍削斷的還不算稀奇,另

外那三隻金環被江海天以護體神功震落,童姥姥可不能不大大吃驚了。這十二隻金環,

她本是輕易不肯施展的,只因見江海天撲滅那蛇焰箭的功力頗似不凡,她這才使用出來,

心中還不無「牛刀殺雞」之感。想不到江海天的功力竟遠遠超出她意料之外。

  童姥姥暗自尋思:「若容這小子再過幾年,那還了得?」殺機陡起,趁著江海天立

足未穩,一掌便劈過來,江海天還了一掌,兩方距離已在一丈之內,掌風激盪,沙飛石

走,聲如郁雷。

  童姥姥連退三步,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急忙再發一掌。

  江海天晃了晃,正自想道:「這老妖婆雖不及那寶象法師,這一身武功,也足以震

世駭俗了。若在我未服天心石之前,決計擋不了她這一掌。」忽覺真氣運轉,有阻滯之

感,第二掌發出功力便減了幾分,這一次雙方內力碰撞,輪到了江海天連退三步。

  說時遲,那時快,童姥姥第三掌又到,這一次更為怪異,熱風呼呼,就似一把無形

的火焰燒到了身上,江海天在喉焦舌燥的感覺中,又隱隱聞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由得

心頭一震:「原來這妖婆不但掌力深厚,而且還練有毒功。」江海天本來就怕剛才所遇

的那漢子又再出來,與這老妖婆聯手攻他,此時又察覺這老妖婆難以力敵,自更無心戀

戰。當下虛晃一招,拔腳便逃。

  童姥姥使出平生絕學,暗器、掌力、毒功全都用上了,見對方毫無傷損,還能施展

超卓之極的輕功,心裡也是驚疑不定。

  「這小子能有多大年紀?即使他在娘胎裡就學武功,也不應有如此功力。怎的連我

的化血神功都傷他不得,難道他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她怎知道江海天是金世遺悉

心調教出來的弟子,又巧服了三顆天心石,足當得人家數十年的功力,雖未練成金剛不

壞之身,但只論功力已比童姥姥稍勝一籌,不過童姥姥使出歹毒之極的化血神功,他卻

還不知如何抵禦。

  童姥姥心存怯意,不敢追得太近。其實江海天此時要運功驅毒,倘若童姥姥全力撲

擊,江海天只怕也難逃脫,但童姥姥摸不到江海天的底細,只覺這少年的武功深不可測,

實是太出乎情理之外,生怕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不由得不小心翼翼。江海天發力狂奔,

也在提心吊阻。奇怪的是,剛才所遇的那個漢子一直不見出來,」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江海天正在加快腳步,往前飛奔,忽聽得呼的一聲,一枚石子,迎面打來,聽那暗

器破空之聲。勁道頗是不弱,江海天正待揮劍謹攔,那枚石子未曾打到,已在他面前落

下,只聽得「咚」的一聲,泥水四濺。原來在他前面,正是一個泥塘,只因亂草叢生,

黑夜之中,殊難發覺。

  江海天暗暗叫聲「僥倖」,要不是這枚石子恰好及時而來,他在狂奔之中,一定會

陷入泥塘去了。雖說他一身功夫,陷入泥塘,也決不至於便遭沒頂,但總是麻煩,最少

也會給那童姥姥追上。江海天覺得有點奇怪:「以那暗器的勁道而論,那人是足夠力氣

打得更遠的,難道是他有意結我指路?」但這時他急於逃跑,也無暇仔細推敲,立即使

從泥塘旁邊繞過,在水光的映射下,隱約見到塘邊有個人影,半邊身子藏在亂草叢中。

  江海天眼利,一眼認出是個子,再走近兩步,連面貌也可以約略辨認了,江海天猛

地一驚,原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天魔教主!

  江海天無暇打話,「唰」的一劍刺出,天魔教主飛起一條綢帶,還了一招,低聲說

道:「你這不識好歹的小子,還不快逃!」劍光過處,綢帶被削去了一段,江海天又復

一掌推出,天魔教主高聲叫道:「哎喲,好厲害!」身形一側,閃過一邊,江海夭一掠

即過,還怕她用毒藥暗器偷襲,一面跑一面舞劍防身,天魔教主卻並無暗器打來。只聽

得童姥姥在後面叫道:「蘭兒,你受了傷麼?」

  童姥姥輕功本來就比江海天稍遜一籌,她尚未摸到江海天武功的深淺,這時又怕天

魔教主已受了傷,哪裡還敢再追。不消片刻。江海天已越過了圍牆,逃出了王宮。

  江海天逃是逃出來,但懊熱煩悶的感覺還是沒有消除,心裡也暗暗吃驚:「那老妖

婆不知用的是什麼古怪掌力,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居然能令我全身發滾。比起歐陽仲和

的霹靂掌與雷神指,那是厲害得太多了!」當下默運玄功,導氣歸元,不消多久,已把

所受的熱毒盡都化去。

  王宮建在山下,江海天是向山上逃去,從已條冰川旁邊經過,冷風吹來,在懊熱之

後,分外感到一片清涼,十分舒服。恢復清醒之後,忽地起疑,心中想道:「我剛才與

天魔教主交手之時,功力未曾完全恢復,雖然也未必就會敗給她,但她要抵敵三五十招,

總還能夠,她何以要那樣大聲驚吼,難道是故意裝出來嚷給那老妖婆聽的?她是有心將

我放走?」再想一想,給我指路的那枚石子敢情也是她擲的?塘邊沒有別人,嗯,那一

定是她了!奇怪,她為什麼要助我脫險?」

  江海天暗地尋思:「我小時候曾被她搶去,她對我極為疼愛,莫非她是在念著這段

情誼?但我在馬薩兒國的時候,她又為何不念舊情,對我下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

暫且擱之腦後,續向前行。

  江海天沿著冰河走去,想從另一面落山,走得不遠,忽聽得嗚嗚的嘯聲,一道烏金

光華,又向著他迎面射來,正是他剛才碰過的那種不知名字的暗器。

  江海天既是憤怒,又是奇怪,「此人剛才為什麼不與那妖婆聯手夾攻,卻到如今才

來這裡伏擊?哼,看來他是有意伸量我了。」當下運足了十成功力,揮劍一擋,「叮」

的一聲,火花四濺,仍然未能將那枝暗器削斷,只是在桿上現出一道裂痕,江海天運劍

消去了那人的勁道,立即使把那枝暗器抄到手中,只見形如短箭,非金非鐵,也不知是

什麼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那條黑影已閃電般地撲出過來,喝道:

  「好呀,你既苦苦相迫,咱們就來較量較量!」一劍削到,隱隱帶春風雷之聲。

  江海天怒道:「豈有此理,分明是你屢次挑釁,卻顛倒說我迫你!」裁雲寶劍一招

「橫雲斷峰」,也橫削過去,雙劍相交,寒光四射,聲著龍吟,震得耳鼓都嗡嗡作響,

雙方吃了一驚,不約而同的都先看自己的劍有沒有傷損,待見全好無缺,這才放心,又

各良不約而同的「噫」了一聲。

  冰河發出的亮光有如皓月,江海天這才發現,原來對方是個年紀與他不相上下的少

年。雖然是胡人裝束,但從形貌上卻可以看得出是個漢人,兩道劍眉,英氣勃勃,驟眼

一看,竟是似首相識!江海天心道:「奇怪,我似是在哪裡見過此人?」但在他相識的

人中。決計沒有一位武藝高強的少年,江海天疑惑不定,正要動問,那少年已是又撲過

來!

  那少年試了一招,知道江海天功力遠勝於他,意欲在招數上取勝,運劍如風。指東

打西,指南打北,江海天的寶劍竟碰它不著。

  江海天碰到勁敵,精神陡振,心道:「好,我就和你鬥快!」頓時間雙方出劍都是

快如閃電,只見兩道劍光矯若游龍,盤旋來往,前招未盡,後招又發,一發即收,一沾

即退,不到半炷香的時刻,已鬥了百數十招,雙方仍是未曾碰撞。

  但這樣以快如閃電的劍法較量,卻比硬打硬拚更驚險百倍,因雙方都在乘暇抵隙,

哪一方稍有疏失,便要血染玄冰了;又因雙方都是寶劍,雙劍不交,功力高的那方雖然

還是稍佔便宜,但也佔不到多大的便宜了。這少年的劍法精妙非常,絕不在江海天之下,

鬥到了一百招之外,雙方都有點感到奇怪。

  這少年暗自想道:「奇怪,這小子的劍法,其中有幾招極為精妙的招數,竟似是從

我這套追風劍式中變化出來?」江海天也在心裡思疑:「我師父所創的獨門劍術,他怎

的似乎也懂?」原來雙方的劍招變化,雖然有很大不同,但以江海天的武學造詣,卻隱

隱可以察覺得到乃是同出一源,而且對方的劍術還似是「源頭」,而自己的這套劍術,

則是這「源頭」的「分支」。

  鬥到百招開外,那少年漸覺氣力不加,劍法突然一變,化成了一道光幢,劍尖上就

似挽了千斤重物似的,東一指、西一劃,慢吞吞的好似十分吃力。但那劍光繚繞,卻耙

全身封閉得風雨不透。而且招數雖然緩慢下來,但招裡套招,式中套式,每一招之中,

都藏著極為複雜的無窮變化。

  江海天更是驚奇,心想:「這不是最上乘劍術中的大須彌劍式嗎?幸好我師父也曾

經教過。」心念未已,那少年的寶劍揚空一閃,但見劍影千重,寒光萬道,彌空匝地的

疾捲過來,這是「大須彌劍式」中一招困敵妙招,名為「八方風雨」,若是待他劍招用

實,敵人就要被困在劍光圈裡,再也不能突圍,縱使功力勝過對方,至多能逃出性命,

難免受傷。

  江海天精神陡振,喝聲:「來得好!」劍光一凝,匹練般的刺出,這一招名為「強

弩穿雲」,正是金世遺所創的破「八方風雨」的一招絕招,那少年「咦」了一聲,劍法

立即收斂,想不到江海天這樣化解他的招數,比他的「大須彌劍式」中原來的解法還更

精妙。

  那少年劍式一變,從「八方風雨」倏地變為「堅城禦敵」,這一招金世遺卻未曾教

過破法,江海天的劍招便給封了出來,攻不進去,到了此時,兩人不約而同的同時收手,

叫道:「你是誰?」

  江海天抱劍施札,說道:「小弟江海天,家師金世遺。請問天山老掌門唐曉瀾是閣

下何人?」

  那少年哈哈大笑,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金大俠的高足。

  我名叫唐加源,你所問正是我的爺爺。」江海天這才省起,怪不得自己覺得他的面

貌似曾相識。原來是因為他長得跟他的父親頗為相似。唐加源的父親唐經天,江海天是

見過的。

  天山派劍術妙絕天下,金世遺博采百家,以喬北溟的武功秘籍為基石,以天山派的

正宗內功心法為梁往,建立了自己的武學,開創了自己的門戶。而其中劍術一項,采自

天山劍法的更多。但金世遺自己也有許多變化增益,那招破解「八方風雨」的「強弩穿

雲」,就是其中之一。

  唐加源是武學世家,嗜武成迷,不暇寒暄,便即問道:「江兄這一把劍,想是喬北

溟三寶之一的裁雲寶劍了?」

  江海天道:「不錯,兄台這一把劍想必也就是貴派鎮業之寶的游龍劍了?」唐加源

笑道:「這麼說來,這兩口寶劍是第二次相會了。上一次我爺爺曾用這把游龍劍與女魔

頭厲勝男的裁雲劍較量,結果在劍術上勝了她一招;但在比賽暗器的時候,我爺爺的天

山神芒卻給她的寶劍削斷了。」江海天這才知道,原來唐加源則才所發的那種奇形暗器,

就是天下暗器中威力最強的天山神芒。

  唐加源道:「令師金大俠和我家是兩代交情,我爺爺常常談及他的。可惜我還未有

機緣拜見令師。」又道:「那次我爺爺和厲勝男較量的時候,我還在襁褓之中,什麼都

不知道,後來才聽說我爺爺有生以來,就是輸了那一場。經過那次較量,我爺爺在劍術

上精益求精,前幾年曾有意思請令師前來天山切磋劍術,可惜不知令師去向。今日得遇

江兄,幸何如之,你破我大須彌劍式『八方風雨』那一招,真是精妙絕倫,小弟不勝佩

服!」言下又是高興,又覺有點惘然。

  原來唐加源以為他家的天山劍法,經過歷代祖師以及他的祖父不斷的改進之後,已

經到達盡善盡美,無以復加的境界,哪知還是輸給了江海天一招。

  江海天道:「我師父這套劍術,其實就是從貴派的劍術中演變出來的。在未遇兄台

之前,我也以為對大須彌劍式的精華,已經盡得無遺了。哪知今日一見,卻原來我也還

是井蛙窺天,不知天地之廣。兄台化解我『強弩穿雲』那一招,更是精妙絕倫,小弟十

分佩服。」唐加源高興起來,笑道:「這一招名為『堅城禦敵』,是我爺爺和厲勝男比

武之後,所創的新招,從來沒有用過的。」

  兩人談得很是投機,唐加源見江海天武功又高,人又謙虛,有心結納,說道:「令

師和我家是兩代交情,咱們乃是第三代的支情了。我意欲與江兄結為異姓兄弟:今後也

好時常請益,不知江兄意下如何?」江海天喜道:「是所願也,不敢請耳。如此小弟高

攀了。」當下撮上為香,兩人相互八拜定盟,敘起年齡,唐加源較長一歲,做了大哥。

  兩人結拜之後,這才各自敘述來到此的經過。原來唐加源是奉了尼泊爾新王之命,

來到此問偵查舊王的下落。唐加源道:

  「有人報訊,說是那暴君逃到了昆市蘭國,與國王勾結,此人不除,終是尼泊爾的

心腹之患,我來了幾天,苦於無路打聽,也不知消息是否屬實,故此今晚冒險入宮一探。

想不到與江兄誤會,動起手來。」江海天道:「伯父伯母、都已到尼泊爾去了。大哥還

來見著父母麼?」

  唐加源怔了一怔,問道:「賢弟怎麼知道?」江海天道:「我在青海白教法王鄂克

沁宮,曾見過令尊大人。後來又一同赴馬薩兒國寶象法師的金鷹之會。會一結束,令尊、

令堂,還有陳天宇伯伯和陳伯母,就立刻啟程在尼泊爾了。」當下將這兩件事情簡要說

了一遍。

  唐加源道:「萍姨本是家母的侍女,她是奉了尼泊爾新王之命,回中國來請我母親

的。但直到我動身之比還未見他們來到,很可能是彼此都在路上,卻沒有碰頭。」

  唐加源想了一想;繼續說道:「他們到了加德滿都,立即就會知道我的消息。尼泊

爾王請家母前往,本是要她幫助平定內亂的。如今那暴君已到了這兒,我也奉了國王之

命,來到這兒追蹤他了。家父家母得知此事,定也會趕來的。算算日程,我回國的前兩

天,他們已經從馬薩兒國出發:他們到了加德滿都之後,即使有幾天耽擱,不久也會來

到此地的。我父母一來,再多一個妖婆,也能對付。咱們不如多等幾天,待我爹娘來了,

再商大計。」

  江海天沉吟下語,唐加源道:「賢弟有何心事?」江海天道:

  「實不相瞞,小弟有位好友,她是我師弟的妹妹,在昆布蘭國遭遇不測之禍,此刻

多半是已被囚在宮中,她一日未離險境,我總是難以心安。」當下又將馬薩兒國與昆布

蘭國的糾紛,以及谷中蓮怎樣失陷在昆布蘭國的經過,——告訴了唐加源,唐加源想不

到內情如此複雜,驚奇不己。

  唐加源說道:「如此說來,馬薩兒國的公主原來就是邙山掌門谷之華的徒弟,和我

們天山一派也是極有淵源的了。賢弟既然急於救她脫險,愚兄又豈能置身事外?這麼樣

吧,今晚是不能去了,咱們回去歇息一口,明天晚上,再闖它一次虎穴龍潭!」江海天

沉吟半晌,說道:「大哥,你還是等待伯父伯母來了再說吧。明天晚上,讓我獨自去探

一趟。」

  唐加源甚是不悅,說道:「咱們既然義結金蘭,理該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我怎能

讓你一人單獨冒險?」江海天道:「你身負重任,小弟不願為了私人之事,在累於你。」

唐加源道:「你和那妖婆交過手,究竟是怎麼個厲害?咱們兩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嗎?」

  江海天道:「若論真實武功,小弟雖然沒必勝把握,倒也還不會懼她。只是她一雙

毒掌確是極為厲害,別說給她打中,只是那一股腥風,已令人心頭煩悶,渾身懊熱,功

力也就不知不覺的難以發揮了。」

  唐加源聽了忽道:「可惜,可惜!」江海天道:「可惜什麼?」唐加源道:「我本

來有一朵天山雪蓮的,這天山雪蓮,能解百毒,可惜我在尼泊爾已送了人了。」

  斗轉星移,已是五更時分,唐加源道:「咱們回去再從長計議吧。反正你也得到明

天晚上,方能行事,說不定明天我爹爹已經到了。」江海天心想:「珠穆師弟內功深湛,

他和雲家兄妹,陷入冰河,未必便會送命。我乾爹已沿著那條冰河去找尋他們了。要是

於爹尋著他們,那固然最好,即使不見,乾爹也要到這裡來給我報訊的。他是天下第一

神醫,也足以對付那個妖婆。

  大哥說得不錯,多等一天,不論是誰來到,事情便有轉機。」於是,便對唐加源的

提議表示同意,問道:「大哥,你住在什麼地方?」

  唐加源道:「我寄寓在一間喇嘛廟裡,離此約有二十里。」江海天道:「我也是在

在一間寺廟裡,離此更近,就在那邊山下,可以望見王宮的。不如到我那兒吧。」

  當下兩人聯袂下山,一路指點山川,談說看聞,唐加源說道:「阿爾泰山,冰河最

多。天山比它還要高些,卻沒有這樣奇景。不過天山也有它的特殊風貌,天山雪蓮,就

是天下第一奇花。」江海天道:「阿爾泰山也有一種奇花,名叫『雪裡紅妝』,能使人

長春不老,也是奇妙得很。」唐加源怔了一怔,忽道:

  「賢弟,你曾上過靈鷲峰麼?」

  江海天道:「我前天才從那裡經過,這麼說,大哥,你也是上過靈鷲峰的了?」唐

加源道:「靈鷲峰上有間冰屋,屋中有個女子,你可曾見到麼?」江海天大是驚奇,心

想:「大哥在泥泊爾幾年,最近方始回國。碧妹在靈鷲峰失事,他怎會知道?哦,是了,

他說的大約是指冰屋的主人,決不會是說碧妹。」他不願多提華雲碧的事情,當下說道:

「我只見一個披著白裘的少年,不見有何女子。」唐加源有點失望,說道,「這麼說,

你見的是那女子的哥哥了。」江海天正想知道那白裘少年的來歷,連忙問道:「大哥,

你認得他的嗎?他是誰?」唐加源道:「這人名叫玉崑崙,他妹妹玉玲瓏,是一位武林

奇人的兒女。幾年前我路過靈鷲峰,曾遇見他們兄妹。」

  唐加源和玉玲瓏有過一段很深的交情。但也不願多談。只說了一些玉家兄妹的來歷,

和他們父親的事跡。江海天不知那白裘少年,實在就是玉玲瓏女扮男裝,只道果真是玉

崑崙,心裡暗暗為華雲碧歡喜。「他於碧妹有救命之恩,又同是武林世家,但願碧妹會

慢慢歡喜他。」他哪料到世事變幻,每每出人意外,華雲碧後來果然是漸漸歡喜了另一

個人,但那人卻不是玉崑崙。

  兩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曙光微現,天色還未大亮,他們已回到江海天寄居的那間

寺院,也尚未有人起來。江海天帶領義兄,悄悄的回到房中,剛踏進門,忽覺一股清香,

沁入肺腑,定睛一看,房中多了一個花樽,有一朵碗口大的白蓮花插在樽中,正是:

  正愁無計除邪毒,忽見仙花屋內開。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殘箋破鏡藏幽秘 同氣連枝是一家

  江海天驚奇不已,心想:「這是誰開的玩笑,給我送來了這樣美麗的鮮花?」哪知

有人比他還要驚奇,只見唐加源目瞪口呆,注視著那一朵花,忽地「啊呀」一聲叫起來

道:「賢弟,你何不早說?」江海天道:」說什麼?」唐加源道:「原來你早已有了一

朵天山雪蓮!」

  江海天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什麼?你說這朵花,這朵花……就是——」唐加源

道:「不錯,這朵花就是天山雪蓮了,你從哪兒得來的?怎麼你自己也不知道?」江海

天道:「這不是我的,連這花樽都是剛剛發現的。」

  唐加源道:「這就奇怪了,天山雪蓮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寶物,怎肯輕易送人。」

江海天跳上屋頂一望,只見曙色朦朧,殘星明滅,哪裡有人的影於?他運用「天遁傳音」

之術,將聲音凝成一線,遠遠送出:「是哪位高人贈我仙花,可容拜見麼?」他內功精

進之後,「天遁傳音」之術已是運用得神妙無方,聲音遠遠送出,只有修習過上乘內功

的人才聽得見,他所在之處的寺院僧人卻反而毫無驚擾。但他接連三次傳音,卻兀是毫

無反應。

  江海天廢然而退,說道:「這可真是卻之下恭,受之有愧了。」唐加源道:「還有

一樣奇怪之處,你看看這朵雪蓮顏色嬌艷,像不像剛摘下來的?」

  江海天剛才沒有想到這層,得唐加源提醒,果然覺得神奇,說道:「難道那人竟是

神仙,懂得縮地的仙法?」

  唐加源道:「天山雪蓮離開枝頭之後,可以保持十日,方才枯萎,但天山離此數十

裡之遙,即使是摘下已經十日,那人的腳程之快,也是並世無雙了。」心中想道:「難

道是我姨婆給我開的玩笑?」唐加源的姨婆即是他祖母馮瑛的妹妹馮琳,今年已是七十

開外,但年雖老邁,尚有童心,故而唐加源疑心是她。江海天則在心想:「我師父有鬼

神莫測之機,通天徹地之能,莫非是他老人家來了。」

  唐加源道:「不管這雪蓮是誰送來的,卻正合咱們今晚之用。

  你只要把一片花瓣含在口中,就不必懼怕那妖婆的毒掌腥風了。」江海天道:「天

山雪蓮是否任何毒藥均能消解?」

  唐加源道:「那也不盡然。天地間有七種至毒之物,黑心蓮、腐骨草、斷腸花、鶴

頂紅、孔雀膽、金蠶蠱和修羅花,若是這七種毒物,混合起來,研成粉未,天山雪蓮也

就不能解了。聽說二十年前,孟神通就曾用過這種毒酒難過我的爺爺,後來厲勝男也曾

用過這種毒藥害過邙山派的掌門谷之華。不過雪蓮雖不能解,也能保全性命,倘若受毒

之人,內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再加上天山雪蓮,那就連這七種毒物,也決計不能傷害

他了。谷之華是你師父的好友,你一定知道他們的故事的。」

  江海天道:「不錯,邙山谷掌門當年中了厲勝男的劇毒。就是仗天山雪蓮保全了性

命。後來又得我師父以絕頂內功相助,這才復原的。」

  唐加源笑道:「賢弟,你現在的功力,依我看來,已不遜於你師父當年。再有了這

朵天山雪蓮,你即使還未練成金剛不壞之身,也已是百毒不侵了。今晚再去、包保你定

能報那妖婆一掌之仇。」江海天心想:「報仇還在其次,但求得見蓮妹,我已是於願足

矣。」藏好雪蓮,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焦急,恨不得快快天黑,好與唐加源再去闖宮夜

探。

  谷中蓮此時也正在為著江海天而惴惴不安,她昨晚聽得御花園中有廝殺之聲,一夜

不能安枕。天亮之後,立即找一個和她比較要好的宮娥打探消息。這宮娥本是公主的侍

女,對那童姥姥甚為僧恨,說道:「你問昨晚之事麼,聽說是來了兩個小賊。

  可笑那童姥姥自誇天下無敵,昨晚那麼多人,卻連兩個小賊都不能擒獲,聽說童姥

姥還很吃了點虧呢!」谷中蓮道:「可知道那兩個小賊是什麼人麼?」那宮娥道:「不

知道,只知道都是年紀很輕的。」

  谷中蓮被軟禁宮中,已有十多夭了,無時無刻,不在盼望她哥哥快來救她。聽了這

個消息,心中一喜一憂,想道:「是兩個本領極好的『小賊』,這兩人能在童姥姥手中

逃脫,這一定是我的哥哥和江海天了。海天不是要去水雲莊探訪華雲碧的麼?怎的卻又

與我哥哥同來此地?但除了他之外,又還有誰能令那妖婆吃虧?」

  她越想越覺得是江海天無疑,這意外的消息給她帶來了意外的喜悅,但也給她帶來

了意外的優慮,「哥哥的本領雖強,但那妖婆的毒功更是厲害,昨晚他們雖然不至被擒,

但畢竟還是給那妖婆趕跑了。要是他們都救不了我,那我還有何方法可以逃出生天?唉,

不知他們今晚還來不來?」她心裡渴望能再見江海天,但又怕江海天來得多了,總有一

次給那妖婦傷了。

  谷中蓮當日被擒之後,童姥姥就用「修羅酥骨散」暗中下毒,這種毒藥對人身並無

傷害,但中毒之後,卻是筋疲骨軟,功力消失,多好的本領也使不出來。谷中蓮起初被

囚在冷宮,後來得太上皇解救,放她出來,讓她在宮中自由走動,只是她功力已經消失,

要想逃出宮去,那卻是萬萬不能了。

  谷中蓮正在胡思亂想,只見又一個宮娥走了進來,說道:

  「太上皇有請公主,」谷中蓮自出冷宮之後,一直奇怪昆布蘭國的太上皇為什麼對

她這麼好,這幾天來,大上皇也曾見過她兩次,兩次都有侍衛在旁,太上皇似是有所顧

忌,只是要谷中蓮陪他下棋,說些閒話。谷中蓮疑團塞胸,卻還沒有機會問他。

  當下谷中蓮便隨著那個宮娥,前往大上皇所住的萬壽宮,剛踏進宮門,忽見兩個武

士,神情沮喪,正走出來,看見谷中蓮,還雙雙向她瞪了一眼。谷中蓮認得這兩個武士

正是太上皇的侍衛,前兩次她陪太上皇下棋的時候,這兩個武士自始至終都守在一旁的。

谷中蓮見此情形,心中頗覺奇怪。

  那宮娥低聲說道:「這兩個武士是給老祖宗趕出來的。」谷中蓮:「為什麼?」那

宮娥道:「這兩人是當今皇上派來給老租宗做侍衛的,老祖宗今天早上發了一頓脾氣,

說他遜位而做太上皇就是要圖個清淨,不樂意有人跟進跟出,好像把他當作犯人看待似

的,故而下了一道命令給大內總管,要他把這兩個侍衛立即調走。從今之後,也不許再

有侍衛到他的萬壽宮來。」谷中蓮明白了幾分,道:「哦,原來如此。」

  那宮娥又笑說,「咱們的老祖宗可真是疼你呢,可惜你是馬薩兒國的公主,總有一

天要回去的。」谷中蓮道:「我真不明白。

  他為什麼要將我救出冷宮,又對我如此之好?」那宮娥道:「這大約是緣份吧。」

  說話之間,已到了太上皇的御書房,那宮娥稟報道:「馬薩兒國公主蓮駕已到。」

太上皇打開了房門,對那宮娥道:「好,你也可以退下去了。」隨手夫上房門,笑道:

「今天沒有打擾,咱們可以好好一談了。」

  書房陳設雅致,壁上掛有一幅畫圖,看來最少也是百年以上的古畫了。畫中是個宮

裝的中年女子,清麗絕俗,氣度雍容。

  谷中蓮一踏進書房就結這幅畫圖吸引了,這倒不是因為畫中女子的美貌,而是因為

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谷中蓮正要行禮,太上皇擺了擺手,笑道:「今天沒有旁人,咱們祖孫倆可不必客

套了。我這一大把年紀,足夠做你的爺爺,你就叫我一聲爺爺吧。」谷中蓮依言叫了他

一聲「爺爺」,樂得那大上皇眉開眼笑,

  太上皇笑道:「你瞧這畫中人可有幾分似你麼?」谷中蓮猛然一省,尋思:「怪怪

我覺得似曾相識。想來想去、卻想不起是和我哪一個認識的人相似,卻原來就是像我自

己。」問道:「畫中之人是誰?」太上皇道:「是我母后。」谷中蓮連忙恭恭敬敬的行

了一禮。

  太上皇道:「我幼年失父,是母后撫養我成人的。她教我治理國事,教我與鄰邦要

和睦友好,尤其對你們馬薩兒國,更要視同兄弟之邦。我小時候是母后垂簾聽政的,我

十九歲那年,始正式加冕登基,我還記得母后要我親手寫第一封國書,這第一封國書就

是送給你們馬薩兒國國王的。」

  谷中蓮心中一動,說道:「爺爺,你看是否就是這張?」

  太上皇將那張國書接過,展開一看,雖是老眼昏花,尚依稀認得當年筆跡,不禁歎

口氣道:「這正是我親手寫的第一封國書,那年我尚未踏入弱冠之年,今年我己是八十

有九,歲月悠悠,轉眼間就是七十年過去了!奇怪,這張國書,其實不過是通告新君即

位的一紙例行公事,你們為什麼保存了七十年之久,還未拋棄?蓮兒,你又為何將它隨

身帶來?你知道這是我宣告登位的國書麼?」

  谷中蓮道:「這張國書是我們在寶庫之中發現的,我事先並不知道這就是爺爺你親

筆寫的登位國書,但我想,這適足證明,長遠以來,我們的列祖列宗,就是如何重視貴

國的友誼,因此我就將它帶來了。」

  太上皇道:「你們在寶庫中發現的?奇怪!嗯,你可以給我說說當時是怎樣發現的

麼?」谷中蓮道:「這張國書是放在一個首飾盒裡面的,這首飾盒非常普通,堆在珍寶

之中,就特別惹人注目,故而我們就打開來看了,想不到裡面有這張國書,還有一些別

的東西,也都是很出人意外的。……」

  話未說完,太上皇已是倏地張開雙眼,顯然是頗受震動,連忙問道:「這首飾盒你

可有帶來?」谷中蓮道:「就在我的身上,太上皇道:「可以讓我看看麼?」谷中蓮道:

「我正想請教爺爺。」當下掏出那只首飾盒子,雙手奉上。

  太上皇尚未打開盒子,就疊聲說道:「奇怪,奇怪!」谷中蓮道:「怎麼奇怪?」

太上皇不言下語,默想一會,忽地走過去拉開一隻抽展,拿出另一隻盒子來,道:「你

瞧是不是一模一樣?」

  谷中蓮道:「呀,果然是一模一樣。爺爺,你為什麼也收藏這樣的一隻普普通通的

民間首飾盒子?」太上皇道:「這是我母后的遺物。」

  谷中蓮怔了一怔,心中疑雲陣陣。太上皇將盒子打開,首先將那把梳子和那面鏡子

拿了出來,梳子是木頭做的,鏡子是個銅做的,已經黯然無光了。這種梳子鏡子都是普

通人家婦女的用物,一點也不稀奇。太上皇拿在手上,卻怔怔的出了神,半晌說道:

「我記得小時候我跟在母后身旁,看她梳妝,母后用的就是這種民間慣用的梳子和鏡子。

我只道母后是民間來的,用慣了的東西就不想更換……咳,現在想來……」他「現在」

想的是什麼,他可沒有往下再說,但谷中蓮已可以猜想得到:太上皇的心上亦已有了疑

團。

  只見太上皇又拿起了那兩張信箋,問道:「這是什麼人的信,可以看嗎?」谷中蓮

道:「我也不知寫信的人是誰?聽哥哥說,似乎是一個女子寫的情書。」

  太上皇手指微微顫抖,說道:「我已是將近九十歲的老人了,這情書麼……」他本

來要說的是「不看也罷」,這四個字尚未出口,谷中蓮已是「格格」一笑,打斷他的話

道:「看也無妨。」太上皇聽得她這麼說,淡淡一笑,遲疑了一會,終於慢慢展開了信

箋。

  只見他手指顫抖得更為厲害,幾乎連那張薄薄的信箋也拿捏不牢,讀完了這兩封信,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乾枯的老眼中滴了下來。谷中蓮道:「爺爺,你怎麼啦?」太上皇

吁了口氣,說道:「我一隻腳已經快要跨進墳墓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來歷。蓮

兒,多謝你給我揭開這個秘密,我不是難過,我是高興。」

  谷中蓮驚疑不定,連忙問道:「爺爺,這兩封信說的是什麼?」太上皇道:「蓮兒,

你過來。」聲音充滿慈愛。谷中蓮道:「爺爺,你別哭啦,我瞧著難過。」舉起衣袖,

給他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太上皇將谷中蓮輕輕摟住,說道:「蓮兒。咱們當真是一家人,你想不到吧?」谷

中蓮呆呆地望著太上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上皇道:「這兩封信是我母后寫

的,收信這個男子是你曾祖,我和你的祖父是同父異母兄弟,你明白了麼?」

  太上皇又道:「現在我才明白,怪不得母后屢次叮嚀囑咐,要咱們兩國世代和好,

原來咱們真正是嫡親的兄弟之邦。」谷中蓮這也才明白,在第二封,那女子說她已養了

一個兒子,要她情郎切不可與兒子在疆場相見,原來這個兒子就是眼前的這個「老爺爺」,

而她的情郎就是自己的曾祖,也就是目前昆布蘭國太上皇的生身之父。那女子是不許他

們父子交兵。

  但谷中蓮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間道:「爺爺。你母后當年既是與我曾祖相愛,

為何她不做馬薩兒國的皇后,卻做了昆布蘭國的皇后?」

  太上皇道:「詳情我也不很清楚,但我卻知道當年歷史,多少可以推想得到一些實

情,這是距今百年有多的事情了,那時天竺的蠻族人侵,貴我兩國,同受其害。馬薩兒

國領土全被侵佔,昆布蘭國皇城也受圍攻,但情形稍微好些,皇城被攻三年,尚未攻下。

我外祖父是昆布蘭國的一個隱士,文武全才,馬薩兒國的國王逃到昆布蘭國避難,他知

道我外祖父是個高人,遂隱姓埋名,找到我外祖父家中,拜他力師。我推想我的父母就

是那時相好的。後來馬薩兒國百姓不堪異族的苛政,群起反抗,天竺蠻族又因圍攻昆布

蘭國皇城,久攻不下,士氣已衰,昆布蘭國的勤王之師與馬薩兒國的義軍會合,終於將

蠻族驅逐出去。」

  谷中蓮道:「我的曾祖在那隱士家中避難,一直沒有表明他的身份嗎?」大上皇道:

「不錯,直到馬薩兒國的義軍起來之後,找到那隱士的家中,迎接他們的國王,妄他們

的國王統率他們和敵人作戰,這件事情才傳出去。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我的母后大約

是早已知道的了。」

  谷中蓮道:「後來你的母后怎麼又嫁了昆布蘭國的國王?」太上皇道:「戰事過後,

昆布蘭國國王仰慕那隱士的女兒,派遣使者求婚,這婚事就定下來了。其時馬薩兒國的

國王已經回國,正忙於戰後的恢復工作。依我推想,我母親之所以答應這件婚事。一來

是因為求婚的是本國的國王,二來不願因此而造成兩國的不和。這次兩國共同抗敵,馬

薩兒國的國王也不願破壞與昆布蘭國國王在戰爭中結成的友誼,故而也就只好把這秘密

的戀情,永遠長埋心底了。」

  谷中蓮歎了口氣,說道:「從那兩封信看來,他們兩人可都是很痛苦啊!」大上皇

道,「我母后長年抑鬱不歡,只有我在她的面前逗他高興的時候,她才偶爾露出笑容。

這秘密我現在方始明白。我做了六十年皇帝,在昆布蘭國的歷代皇帝之中,我是在位最

長的一位君皇,但我也是最痛苦的一位君皇。我母后入宮之後,未滿七個月就生下了我。

當時己有一些風言風語,指母后不貞,說我不是國王的親生骨肉。

  「後來我做了皇帝,最初那幾年還有王室宗族想把我趕走呢。不瞞你說,我對自己

的來歷也曾經有過疑心,不過直到今天,我方才完全明白了。不過,我一點也沒有怨恨

我的母后,即使在我疑心的時候,我也還是同情她,可憐她的。她比我受的痛苦更深,

她為了兩國國交,捨棄了心上人,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又為我含辛茹苦,撫養我成人,

幫助我治理國家,又要忍受內內外外敵人的流言蜚語……唉,和她比起來,我所受的痛

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谷中蓮不禁熱淚盈眶,叫道:「爺爺,比起你來,我的痛苦也算不了什麼了。」這

回輪到太上皇用衣袖給谷中蓮輕輕抹去了淚痕,說道:「好在這些都過去了,我剛才給

你所說的故事,在昆布蘭國也早已沒有幾個人知道了,蓮兒,我現在所難過的,只是你

所受的委屈了。」

  谷中蓮道:「我受的委屈算不了什麼。不過,我想我們兩國在百年之前,曾經共同

禦敵,怎能在今日卻變為敵人?爺爺,你要想法化解才好。」太上皇道:「話說得對啊,

可是我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你說你們馬薩兒國非常重視我國的情誼,我也相信你的說

話,但你們為什麼殺了我國的使者?」

  谷中蓮道:「爺爺,這件事情我早就想和你說了,不錯,這使者是我哥哥所殺的,

但在我哥哥動手的時候,卻一點也不知道他就是貴國的使者,這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情!……」

  剛剛要說到正文,忽聽得門環響了三下,太上皇喝道:「誰?」門外的宮娥稟報道:

「皇上來問候老祖宗。」太上皇皺了皺眉頭,半晌說道:「也好,就讓他知道吧,叫他

進來。」回頭對谷中蓮道:「你暫且到那邊廂房迴避一下,且聽他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國王走了進來,請了個安,說道:「爺爺,你好。」太上皇道:「我沒

有什麼不好的,你來做什麼?」國王說道:「聽說爺爺將那兩個侍衛趕出去了?」太上

皇道:「我把皇位給了你,圖的就是享個清福,你卻不肯讓我清清靜靜過一過安閒的日

子麼?」

  國王說道:「我派那兩個人來伺候你老人家,正是為了要保護你啊。」太上皇道:

「我己是年將就木的老人了,還有誰傷害我不成?我住在自己的宮中,何需特別保護?

退位之後這十年來,我也沒用過侍衛。」

  國王跨上一步,低聲說道:「爺爺,今時不同往日,咱們和馬薩兒國交惡,聽說他

們的國王是個本領非常高強的人,手下能人又多,怕……」太上皇道:「你是怕馬薩兒

國派刺客來謀害我?」

  國王說道:「還有那位馬薩兒國的公主,爺爺,你也不宜過份和她親近。」大上皇

道:「怎麼,你還要管起我來了?」國王垂手說道:「孫兒不敢。但這位姑娘,畢竟是

咱們敵國的公主,咱們就要和馬薩兒國開戰了,讓一個敵國的公主常常在你的身邊,孫

兒總是擔心,」

  太上皇道:「怎麼,你就要和馬薩兒國開戰了?」國王說道,「我已下了命令,三

軍待發,就在這幾天之內,便要殺過山南。」

  太上皇勃然變色,說道:「你即位之時,在我手中接過玉璽,我對你說了些什麼,

你全忘了?」國王說道:「孫兒未曾忘記,只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和馬薩兒國這場干

戈,是決計不能避免的了。那位公主,請爺爺還是交給我吧。」

  太上皇道:「孫兒,你可知道這位馬薩兒國的公主是你的什麼人?」國王怔了一怔,

說道:「爺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是我的敵人麼?」

  大上皇道:「她是和你同一曾祖的堂妹!」此言一出,太上皇以為他的孫兒定然驚

愕無比,哪知國王雖然是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卻也不知他祖父所想像的那樣驚愕,只見

他走到窗口一望,隨即緊閉窗戶,吁了口氣,悄悄說道:「爺爺,小聲一點。這是真的

麼?你為什麼一直沒有和我說?」

  太上皇道:「我也是直到今天方始知道,你瞧,這是你曾祖母當年寫給馬薩兒國王

階兩封信,那位國王實在就是我生身之父,也就是你真正的曾祖父了。」國王接過了那

兩封信,忽地擦燃火石。一把火燒了,說道:「我不要看,這兩封信也不應留在人間!」

  太上皇道:「馬薩兒國現在的國王是你的嫡親堂弟,你不肯歸宗認親麼?」國王道:

「爺爺,這兩封信是不是那位公主給你的?」太上皇道:「不錯。你意欲如何?」國王

道:「除了她之外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太上皇道:「再無他人。」國王道:「好,

你把她交給我。讓我設法處置她。這秘密決不能洩露出去!」太上皇面色一變,說道:

「怎麼?你是不願歸宗認親,還意圖殺人滅口?」

  國王苦惱非常,搔了搔頭,說道:「爺爺,你好糊塗!我怎麼能歸宗認親?你想想

這秘密一旦讓外人知道,我是馬薩兒國的人,還怎能做這昆布蘭國的國王?」太上皇道:

「你才糊塗,誰要你張揚出去?你不肯歸宗認親,那也罷了,但你總不能傷害你的嫡親

堂妹。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假作打獵,將她藏在車中,悄悄的把她送出去吧。」

  國王搖了搖頭,說道:「不行!她突然失蹤,別人怎不猜疑,童姥姥最少就要查問!」

太上皇怒道:「你就只知道害怕童姥姥?

  國王道:「不單是童姥。爺爺,你在深宮十年,不問政事。

  你不知道泰清王這一派人勢力很大,而且泰清王也在覬覦王位。

  倘若事情洩露,這就正是給他一個絕好的把柄了。還有,馬薩兒國也畢竟還是咱們

的敵國,你又怎能擔保那位公主不將這件事情作為要挾?放走了她,只怕後患無窮!爺

爺,她是不是在你這兒?」太上皇道:「你待怎樣?你敢在我這裡人?」

  忽聽得「呀」的一聲,廂房房門打開,谷中蓮走了出來,緩緩說道:「爺爺,你們

不必為我爭吵。哥哥,你也不必為我煩惱。

  我知道你是有許多為難之處,我願意解除你的顧慮,保全你的王位,只要你答應我

與馬薩兒國罷戰休兵,我立即在你面前自盡,這樣,你也就不必害怕還有誰知道你的秘

密了。」

  太上皇道:「不能這樣。」谷中蓮微笑道:「去了我一個人,能保全許多人的性命,

那又有什麼不好?」

  國王呆了一呆,似乎頗受谷中蓮的感動,忽地問道:「你哥哥也不知道這個秘密?」

谷中蓮道:「除我之外,無人知道。我也還是剛剛知道的,因為那兩封信的筆跡只有爺

爺認得。」國王又道:「你們馬薩兒國當真是不想與我國為敵?」谷中蓮道:「當然。

要不我們怎會派遣使者團來,要求和解。」昆布蘭王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怔怔地望著

谷中蓮。

  太上皇道:「蓮兒,你剛才說到那使者被殺之事,說是內情複雜。究竟是怎麼回事?」

國王插口道:「不錯,我正是要問這件事情。」

  谷中蓮望了國王一眼,遲疑片刻,說道:「恕我無禮,我想先問陛下一個問題。」

國王說道:「你要問我什麼?」谷中蓮道:

  「咱們挑開了天窗說亮話,你派遣的那位使臣,是否只是為了賀我哥哥登位的?」

國王詫道:「你以為還有什麼?」

  谷中蓮道:「但我們在貴國使臣呈遞了賀表之後的第二天,又在另一個場所發現了

他。」國王道:「什麼場所?『谷中蓮道:

  「在我們的寶庫之中,當時他蒙著臉,還有另一個人和他同在一起,那個人是我國

篡位奸賊蓋溫之子蓋蘇。我哥哥殺了他,揭開他的蒙面中,才知道他是貴國使臣。可惜

那蓋蘇卻已逃去,不能拿作對證。但我說的可全是實話!」

  國王呆了半晌,說道:「有這樣的事情?」谷中蓮也是大為奇怪,說道:「怎麼,

原來不是……」國王微有怒意,說道:「你以為是我指使的麼?昆布蘭國雖是不如你們

富有,也不至於到你們那兒盜寶。」太上皇道:「不用問了,這一定是蓋蘇意圖盜寶,

我早就勸你不可收容這廝的,你偏不聽……咦,你怎麼啦?」

  只見國王面色灰白,顫聲說道:「不對,這使者是泰清王的兒子哈提。他是王室,

又是大臣,榮華富貴,樣樣俱全,縱使覬覦寶物,也不至於出此下策,只恐其中另有原

因!爺爺,恕我直說,……」太上皇道:「你說。」他已料到幾分,聲音亦已微微顫抖。

  國王說道:「我也曾聽到有人密報,說是泰清王覬覦王位,製造謠言,……」太上

皇道:「什麼謠言?國王遲遲疑疑地說道:「謠言說爺爺是懷孕七個月就生下來的,因

而泰清王想重翻舊案,懷疑咱們的血統。」

  太上皇道:「這不是謠言,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但泰清王縱有篡位之心,諒他也還

不敢。而且事情已過了將近百年,和我同時的人,也都死光了。重翻舊案,也不會有人

相信。難道還有人敢來問我,是在娘肚裡幾個月出生的嗎?」國王道:「不然,他若是

抓著證據,那就可以明正言順的趕走咱們了。我懷疑哈提到寶庫之中,為的就是要找證

據,例如那兩封信。」太上皇道:

  「好在信也燒了。」

  國王說道:「但泰清王還在,總是心腹之患。他愛子被殺,豈能干休!蓮妹雖是指

出他是在寶庫中被殺,但死無對證,此事大過離奇,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谷中蓮道:「依你所說,你是為勢所迫,不能不對馬薩兒國用兵了?」

  國王忽道:「蓮妹,你肯不肯幫我個忙?」谷中蓮道:「怎麼?」國王道:「幫忙

我對付那泰清王。」太上皇道:「你是意圖將他殺了滅口?」國王道:「不錯,此事不

能求之於童姥姥。但咱們悄悄將他殺了,事情已經做了出來,料童姥姥也不會因泰清王

的緣故與我翻臉。」

  谷中蓮苦笑道:「我武功已失,宰一隻雞隻怕亦已不成。」國王道:「你中的是修

羅酥骨散的毒,我這裡有解藥,兩個時辰之後,你就可以恢復武功。今晚初更時分,你

悄悄來我宮中,你的寶劍到時我自會交還給你。」

  太上皇道:「泰清王武功不錯,黨羽又多,她……」言下頗是憂慮,國王笑道:

「蓮妹本領更強。依我看來,除了童姥姥之外,咱們的武士誰都不是他的對手,只要她

恢復了武功,殺泰清王那是易如反掌。至於以後的事,那就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是頭痛

醫頭,腳痛醫腳。泰清王足以動搖我的王位,我不殺他。

  豈能安枕?!」

  谷中蓮道:「好,我可以幫你殺人一但你可得答應我從今之後,咱們兩國再不交兵。」

國王說道:「這個自然。只要你把這個秘密絕不洩漏,咱們可以私下認親,永為兄弟之

邦。」

  谷中蓮接過兩顆解藥,便即吞下去。太上皇忽道:「孫兒,你給的是什麼解藥?」

國王道:「不就是修羅酥骨散的解藥嗎?」太上皇雙眼一瞪,說道:「不對,這兩顆解

藥怎麼是一紅一白?

  我雖然是老糊塗了,也還記得這種解藥似乎只有紅色的一種。快說,你給了她什麼

藥?連爺爺都想哄騙?」

  谷中蓮大吃一驚,退開兩步,說道:「我本來就不想活著回去的,你要害我,也用

不著這等手段!」

  國王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忽地笑道:「爺爺,妹妹,你們不用驚疑,我對你們實說

了吧。一顆碗是解藥,另一顆嘛,嘿嘿,你殺了泰清王之後,秋自會給你解毒,那是另

一種三日之內致命的毒藥。」

  太上皇怒道:「你怎麼可以用這等陰狠的手段對付你的妹子。」谷中蓮卻反而放下

心來,笑道:「哥哥是怕我恢復功力之後,不繪他做事,卻自溜了。咱們兩國現在還處

在敵對伏態中,也難怪你不能完全信我。好吧,我就在殺了泰清工之後,再問你討另一

種解藥吧,你要我如何行事,請吩咐吧!」

  國王說道:「這個,我早有巧計……」「安排」二字未曾出口,聲音忽地停下,就

在此時,只見一個老婆婆定了進來。陰惻惻地笑道:「巧極了,原來皇上和公主都在這

兒。」這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那「金輪聖母」童姥姥。太上皇心裡滿不高興。

  冷冷說道:「皇兒,聖母找你,你可以不用伺候我了。」童姥姥笑道:「不,我是

特來拜候老祖宗的。」

  太上皇淡淡說道:「稀客,稀客。難得,難得,聖母竟會想到來看我這個不中用的

老頭兒。」他對童姥姥是討厭已極,不自禁的便出言嘲諷,但卻也有幾分忌憚,故而不

敢趕她出去。

  童姥姥明知太上皇對她不滿,卻佯作不知。洋洋自得,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笑道:

「哪裡話來,老祖宗老當益壯,遠勝常人。我還要向老祖宗請教呢。」太上皇道:「請

教什麼?」

  童姥姥道:「想請教老祖宗龍力秘藏的內功心法。」太上皇吃了一驚,說道:「什

麼龍力秘藏、內功心法?我連聽也沒有聽過!」谷中蓮暗暗詫異:「這妖婆也知道有龍

力秘藏?」

  童姥姥齜牙一笑,笑容顯得十分詭秘,輕聲說道:「聽說老祖宗的外祖父是百多年

前武林的一代奇人,當年有一位馬薩兒國的國王還曾經做過他門下弟子呢。龍力秘藏是

馬薩兒國傳國之寶的一部武學秘籍,據說這位隱瞞了身份的國王弟子,就因為自己看不

懂這部秘籍,故而投到那位異人門下,意欲借乃師指點,師徒共修秘藏上的武功,不知

可有此事?」

  太上皇變了面色,說道:「你是從哪裡聽到這些無稽之談的?

  我是一概不知。」心裡卻暗自尋思:「難道母后教我的吐納功夫,就是什麼內功心

法?哼,這妖婆問起這些事情,分明是不懷好意。我對她不理不睬,且看她敢把我怎麼

樣?」原來太上皇的確是曾經學過一些上乘內功的基本吐納功夫,是以得享高齡,不過

他自己卻不知道。

  童姥姥道:「老祖宗說這是無稽之談麼?但那位馬薩兒國王,曾是你外祖父的得意

弟子,這總是真的吧?老祖宗小時候不曾聽你外祖父說過麼?唉,此事已過了百年,知

道當年之事的已沒有幾人了,所以我才來向老祖宗打聽打聽,這也無非是一片好奇之心。」

  太上皇再也不能忍耐,冷然說道:「我年老健忘,八十多年之前我外祖父對我說過

些什麼話,我還怎能記得?對不住,我精神疲倦,恕不奉陪了,王兒,給我送客!」

  逐客令下,國王甚是尷尬,反而是那童姥姥卻似絲毫不以為意,便向太上皇施禮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打擾老祖宗了。老祖宗精神疲倦,那就請安歇吧。」說也奇怪,

話聲未了,太上皇果然似著了催眠似的,眼皮垂下,伏在案上,呼呼嚕嚕的就打起鼾來。

  國王大吃一驚,叫道:「聖母,你……」童姥姥笑道:「我是略施小術,讓他老人

家好好的睡一覺。對他身體有益無損。」谷中蓮罵道:「豈有此理,你這妖婆!……」

童姥姥哈哈一笑,一伸手就拿著了谷中蓮的手腕。正是:

  心懷叵測施妖術,拒虎迎狼悔已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願覓桃源同比翼 何堪毒手拆鴛鴦

  谷中蓮武功尚未恢復,被童姥姥三指扣著她的腕脈,登時動彈不得,童姥姥冷笑道:

「你以為你有了太上皇庇護,我就奈何不了你麼?快與我出去!」國王心中打鼓,顫聲

說道:「金輪聖母,這、這女子……」童姥姥雙眼一翻,道:「陛下有何吩咐?」國王

道:「這女子留著還有用處,請聖母不可將她傷了。不如,不如仍由我將她關進冷宮去

吧。」

  童姥姥道:「你把她關進冷宮,你爺爺還是會把她放出來的。

  我替你看管,你將事情推在我的身上,不是正可以免得你在你爺爺面前為難麼:我

知道你留著她有用處,但我留著她更有用處,所以你也盡可放心,除非她當真不識好歹。

否則我又怎會傷害於她?」國王無言可駁,雖然擔心在兩個時辰之後,谷中蓮獲得解藥

的事情就會被發現,但也只好到時再說了。

  童姥姥把谷中蓮拖出了宮門,桀桀笑道:「江海天是你的情郎不是?」谷中蓮閉口

不答。童姥姥又笑道:「你不用害羞,我都已知道了。哪個女子不盼望情郎?好,今晚

若是這姓江的小子再來,我就給你行個方便,讓你見他。到時,你可得一切依從我的擺

布,否則可休怪我心狠手辣。」原來童姥姥經過昨晚一戰,對江海天也頗有幾分忌憚,

故而要把谷中蓮牢牢握在手中,好用來挾制江海天。

  走得不遠,迎面來了一人,笑道:「師父,你終於把這丫頭捉出來了。」來的正是

天魔教主。谷中蓮這才知道她們二人乃是師徒。

  童姥姥道:「卡蘭妮,你來得正好,這丫頭就交給你看管吧。

  可得多加幾分小心,別讓她跑了。」原來昨晚童姥姥與江海天硬拚了數掌,真氣耗

損不少,這時正要回靜室練功,用谷中蓮來挾制江海天,這正是天魔教主所獻的計策,

童姥姥將谷中蓮交給徒弟,當然是放心不過了。

  天魔教主笑道:「你老人家放心,交到我的手上萬無一失。」從童姥姥的手中接過

了谷中蓮,笑道:「谷姑娘。何必這樣怒氣,我不會虧待你的,走吧!」谷中蓮白眼斜

睨,對天魔教主不理不睬,但她無力抵抗,只好任憑天魔主拖著她走。

  天魔教主在宮中另有住所,並不是和童姥姥同在一起的。她拖著谷中蓮回到了自己

的住所,進了密室,關上了門,這才放開谷中蓮,笑道:「谷姑娘,你一定恨我之極了,

是麼?」谷中蓮冷冷的看也不看她。天魔教主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你心裡恨我,我

心裡卻在羨慕著你呢!江海天昨晚為你而來。想必你也已經是知道的了?你有這麼一個

真心實意愛你的人,你還不值得高興麼?」

  谷中蓮內心著實為江海天而感到驕做,聽得他的名字,不由得心裡甜絲絲的,臉色

也就緩和多了。

  天魔教主又歎了口氣,說道:「你當我是不近人情的怪物麼?

  海天小時候,我也曾撫養過他,雖然日子無多,但你可以問問他,在那些日子裡,

我是不是對他真心疼愛?」谷中蓮冷笑一聲,卻不言語,心道:「小時候你疼他,他長

大了你卻把他當作仇人了。」

  天魔教主似乎知道谷中蓮的心意,又道:「他現在長大了,他是正派門人,我是魔

教教主,好幾次我和他交手,那是為了形勢所迫,不得不然,但我可也沒有對他下過辣

手。你還記得那次在馬薩兒國,你和他一同被囚在孤島之上,他剛剛服食了天心石,你

又被寶象法師的弟子點了穴道,那時我若要取你們性命,那是易如反掌。」

  谷中蓮心想:「那時你是想迫我交出天心石和龍力秘藏,這才手下留情。」不過,

轉念一想,縱然如此,她也的確是對江海天還有幾分情份,這麼一想,她對天魔教主的

惡感,也就不知不覺的減了幾分,當下說道:「你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裡又在打什麼

壞主意?」天魔教主道:「你以為我是在打什麼壞主意。」谷中蓮不禁怒氣又起,冷冷

說道:「你們師徒倆把我從太上皇那兒奪過來,不是就為了要用我來作個圈套,令江海

天上鉤麼?」

  天魔教主忽地微微一笑,說道:「谷姑娘,你想知道我打的是什麼『壞主意』麼?

我可以告訴你,我想為你盜取解藥,將你放了!」谷中蓮怔了一征,道:「什麼?你要

救我?」天魔教主道:「不錯,你可知道,我心裡實是把海天當作弟弟,把你也當作小

妹妹一般?我也是願意你們做一對恩愛夫妻的。」

  谷中蓮狐疑不定,尋思:「她說得倒像很是誠懇,但卻叫我怎能相信她?」天魔教

主又道:「我誠心助你,也不求你感激。只要你不把我當作仇人就行了。」谷中蓮心眼

玲瓏,聞絃歌而知雅意,天魔教主口頭說不求他感激,心中正要想她知恩報恩,當下冷

冷說道:「你要為我盜取解藥,可是要我拿什麼東西交換麼?」

  天魔教主面上一紅,說道:「這個,這個……嗯,你怎麼這樣多疑?」谷中蓮冷笑

道:「多謝了,我不想領你的情,沾你的恩。你要怎麼樣算計我,那就請便吧。」天魔

教主呆了一呆,不由得又歎口氣道:「也難怪你不相信我,唉,人與人之間的誤解本來

就難消除,卻教我如何能與你說得明白。」天魔教主尚未知道谷中蓮早已得了解藥。

  正說到此處,忽聽得門外有腳步聲,不久,就有人輕輕叩門,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將

話聲送進:「卡蘭妮姐姐,是我來了!」

  這是厲復生的聲音,天魔教主似乎頗感意外,但喜悅之情卻從眉字中透了出來,心

裡想道:「生弟對我的癡情,實也不在江海天對谷中蓮之下,只是,唉,只是我們的際

遇卻差得太遠了。」當下低聲囑叮谷中蓮:「你在這裡歇歇,不論有什麼事情發生,你

都不要出來。」谷中蓮心道:「我才沒工夫理你們的閒事呢。」這時她的功力已漸漸恢

復,天魔教主一走,她正好靜坐運功。

  天魔教主走出密室。打開客廳的大門,只見厲復生眉開眼笑地胞了進來,手中捧著

一個玉匣,說道:「姐姐,我給你送件好東西來啦!」天魔教主說道:「噤聲,你串通

玉崑崙,把羅曼娜公主弄走,我師父正在生你的氣呢!」

  厲復生道:「姐姐,不如咱們也走了吧?」天魔教主道:「胡說,我怎麼能一走了

之?你別說孩子活了,快點告訴我,羅曼娜公主怎麼樣了?」厲復生道:「她好得很。

他們已經到了公主那座行宮,玉崑崙兄妹也已經會面了。還有一些意外的事情呢。

  你先看看我送你的禮物,我再一樁樁告訴你。」

  天魔教主道:「什麼禮物,如此鄭重?」厲復生道:「姐姐,你再也猜想不到。這

是,……嗯。你還是自己打開來看看吧。」

  天魔教主打開一看,只見裡面一朵三色奇花,天魔教主道「哦,原來你給我弄來了

一朵『雪裡紅妝』,這是玉玲瓏給你的吧?」厲復生道:「玉家兄妹很多謝你給他們幫

了大忙。」天魔教主道:「我不過是設謀定計,出力的全是你,好,多謝你給我費心啦。」

厲復生道:「咦,卡蘭妮姐姐,你怎麼似乎不很高興?你這麼美貌,就像一朵嬌艷的鮮

花……」天魔教主道:「你今天是怎麼啦?我不是要你奉承的。」

  厲復生道:「你可知道這朵三色奇花的奇效?你把它服下,你就可以永保青春,以

後也一直像一朵永不會枯萎的鮮花啦。你老是嫌我年紀比你小,說是只可以作你的弟弟,

但只要你服食了這朵奇花,我老了你都未老呢。咦。卡蘭妮姐姐,你怎麼不高興,反而

哭了?」

  厲復生滿懷高興,卻不料天魔教主捧著這朵三色奇花,眼相反而一滴滴的掉下來:

厲復生嚇得手足無措,道:「是我說錯了話麼?支姐姐,你、你不歡喜我麼?」

  天魔教主道:「不,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對我是如此之好,我是歡喜得流淚了。」

厲復生道:「這就好了,唉,不對,你不像是歡喜而流淚呢!你眉頭深鎖,一定是有什

麼心事?」天魔教主幽幽說道:「多謝你費盡心機給我弄來了這朵花,可惜我要來也沒

有什麼用處了!」

  厲復生道:「姐姐,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天魔教主淒然一笑,說道:「我近

日練功的時候,已有徵兆,只怕、只怕我的大限到了。」厲復生面色蒼自,顫聲說道:

「走火入魔?」天魔教主道:「不錯,從練功所感到的徵兆看來,遲則一年,少則三月,

我終是難逃走火入魔之劫!」

  原來修練邪派內功的人,功力愈增,危機愈大,到了某一關頭,便要遭逢「走火入

魔」之動,重則斃命,輕則半身不遂,成了廢人。不過,若能衝破此關,武功便可以有

登峰造極的希望。當年金世遺就曾險遭「走火入魔」之劫,後來得唐曉瀾授以正宗的內

功心法,又得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籍,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這才逃過此難的。

  厲復生呆了半晌,說道:「姐姐,既然有了走火入魔之兆,那就更應該從速離開此

地了。我不信天下之大,就沒有能助姐姐脫難之人。」

  天魔教主道:「有是有的,但也只是有限幾人。這幾人或者是正派中頂兒尖兒的人

物,或者是和我有冤仇的人。我當年一念之差,只想繼承厲祖師的遺志。在武林中異軍

突起,與正派爭雄,做了魔教教主,弄得人人把我當妖邪,我還有何面目向正派中的武

林宗師求助?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我是寧可化骨揚灰,也決不能失了這個面子。」

  厲復生知道她所說的幾個人,說得更確切些,那就是當今武林中四個頂兒尖兒的人

物,峨嵋派的金光大師,少林派的痛禪上人,天山派的唐曉瀾,還有一個則是她所說的

有冤仇的金世遺了。

  厲復生憤然道:「喬北溟的武功秘籍本是我家之物,可惜已落在金世遺之手。唉,

除非……」天魔教主道:「除非是求金世遺?不,我不願你為我之故而委屈了自己!」

原來厲復生與金世遺幾次相遇,其中有兩次還曾交手,他也隱隱感覺到金世遺對他似有

一種「愛屋及烏」之情,不過,厲復生是一個感情偏激的人,始終覺得金世遺對不住他

的姐姐,因而也就總是對金世遺懷著故意。

  厲復生道:「若然只是為我自己,我是決計不會求金世遺的,但若是為了姐姐,我

什麼委屈也受得了。」天魔教主道:「不,我不願意你這樣。除非咱們有本事能從他手

中奪回喬北溟的武功秘籍。否則我決不能讓你求他。」厲復生苦笑道:「這可難了。」

  天魔教主道:「何況你縱有此心,你又到哪裡去找他屍要知金世遺不比痛禪上人,

要找痛禪上人,到少林寺便可找著,金世遺卻是行蹤無定的。厲復生歎了口氣,默然不

語。谷中蓮在密室之中,聽到此處,卻恍然大悟,不禁起了一絲憐憫之情。

  谷中蓮心道:」原來她屢次憲奪我的為口百和龍力秘藏,其中有此緣故,是為了要

解除她走火入魔之劫。只是事到如今,即使我把正宗的內功心法傳授與她,亦已遲了。」

  要知改習一種門徑截然不同的內功、決非一年半載可能見效。而以谷中蓮現在的功

力,又決不能助天魔教主逃過此劫,谷中蓮此時對天魔教主的惡意已消減幾分,仔細一

想,天魔教主雖說是行事邪僻,也曾屢次與正派為難,但若說到大奸大惡還沒有。因而

谷中蓮也就不禁起了一絲憐憫之情。

  就在此時,只聽得天魔教主又歎了口氣,說道:「弟弟,我多謝你的好意,今後我

是不能和你一道了,你快快走吧。要不然,給我的師父知道你在此處,只怕她會將你難

為。」

  厲復生忽道:「姐姐,我有幾句心裡的話,你讓我說完了再走,行嗎?」天魔教主

算算時間,心想:「師父正在靜室練功,在這個時辰之內,大約不會到來找我。」便道:

「好那你就快點說吧。」

  厲復生道:「咱們從前想與正派爭雄,現在想來,雖是不自量力,畢竟也還不是罪

孽,但倘若害及無辜百姓,那就是大大的罪孽了。姐姐,我和你一樣,不信善惡果報之

說,但罪孽深重:總是於心難安。咱們又何苦以有限的歲月,去幹那些令自己良心難過

的事情?姐姐,你可怪我直言?」天魔教主道:「我不怪你,你說吧。」

  厲復生道:「我不想離間你們師徒,但你師父的行為,我卻實是不敢贊同,她似乎

是在千方百計,促使昆布蘭國與馬薩兒國開戰,這一來要害死多少無辜百姓?阻姐,有

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這次我在途中曾遇上馬薩兒國的新王唐努珠穆與江海天。

  ……」天魔教主道:「我已經知道了,他們兩人昨晚來過,你怎的忽然說到他們身

上?天魔教主尚未知道昨晚和江海天一同來的並非唐努珠穆,而是唐加源。

  厲復生有點奇怪,心道:「他怎的跑得比我的金毛狡還快?」但此時他已無心查究。

繼續說道:「唐努珠穆是來要求和解的,是否能化干戈而為玉帛,那就得全看昆布蘭國

的國王了,但昆布蘭國的國王又是聽你師父擺佈的。」天魔教主道:「你的意思是要我

勸勸師父?你還不知道我師父的脾氣呢,他是決不會聽人勸告。」

  厲復生道:「你不能勸告,最少也不要助紂為虐。姐姐,如今我可要對你說出我心

底的話了。姐姐,你喜歡我嗎?」天魔教主道:「喜歡又怎樣,不喜歡又怎樣?」厲復

生道,「若是不喜歡,這些話我也就不須說了。」天魔教主喟然歎道:「唉,我只怕拖

累了你。」那意思即是說喜歡他了。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手掌已是緊緊相握,厲復生柔聲說道:

  「姐姐,走吧。咱們到海外一個孤島去,島上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就

只是咱們兩個人,塵世的紛爭,從此再也與咱們無涉。」

  天魔教主笑道:「你倒想得美,你可知道,我若遭受了走火入魔之劫,即使僥倖不

死,也要變成殘廢?」

  厲復生道:「那我就一生服侍你,我給你造一輛小車,清晨的時候,我和你去看海

上日出,看那雲影波光是怎樣變化無窮。

  黃昏的時候,看海鷗從晚霞之中回巢,聽那濤聲鳥語合奏成一曲美妙無比的仙樂。

晚上,我和你看月亮,數星星,我給你摘一朵帶露水的夜百合花,插在你的鬢邊,讓你

做一個甜蜜的夢。

  一覺睡到天亮,於是咱們又去看大海潮生,錦鱗游泳!」

  天魔教主聽得悠然神往,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咱們簡直是在過神仙般的生活了。

這樣的日子,即使只過一天那也是死也值得了。」厲復生大喜道:「姐姐,你答應了?」

天魔教主忽地又歎了口氣說道:「只怕我難以享受如此清福,咱們走得到的地方,別人

也走得到,我又何苦連累你呢?」

  厲復生道:「你是怕你的師父?」天魔教主道:「也還有別人。」厲復生道:「哦,

我還沒有告訴你一樁事情,文廷壁這廝業已死了。」

  天魔教主大感意外,說道:「當今之世,武功能勝過他的也不過有限幾人,他是怎

麼死的?」厲復生道:「他在靈鷲峰下,與雲瓊惡鬥,腳下冰河忽然裂開,他掉進冰河

死了。」天魔教主道:

  「你親眼見的?」厲復生道:「玉玲瓏說得,想她不會騙我。姐姐,我不是幸災樂

禍,但我也不想隱瞞我的心情,我一向討厭這廝。

  姐姐,你是在為他傷心麼?」

  天魔教主道:「我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他,但他畢竟也還是我的一個朋友。」厲復生

道:「那以即使是文廷壁在生——」天魔教主道:「我也一樣的只是喜歡我的弟弟。」

  厲復生喜歡得如同豬八戒吃了人參果,八萬四千個毛孔,無一個毛孔不舒服,緊緊

地握著天魔教主的雙手,說道,「那麼你還在躊躇什麼,走吧。金毛狡就等在外邊,三

日之後,咱們就可以到東海之濱了。」

  天魔教主心事如潮,暗自尋思:「我本想借助師父之力,從金世遺手中,奪回喬北

溟那本武功秘籍,但從昨晚我師父對江海天的一戰看來,她連江海天也未必打得過,更

不用說金世遺了。文廷壁如今又己死了,即使不死,他也無此功力助我脫難。」

  厲復生道:「姐姐,走吧,咱們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你師父找不到的地方。她又不

會航海,決計難以來找咱們的麻煩!」天魔教主心意已決,嬌聲笑道:「好吧,弟弟,

我聽你的話,今後我的一生就交託你了!」

  忽聽得有人哈哈一笑,說道:「可真是太不巧了,我剛剛回來,你們就要走了?」

笑聲中那人已是推門面入。

  厲復生大吃一驚,叫道:「文廷壁,你,你——」文廷壁笑道:「小厲,你高興得

太早了,我還沒有死哩!我文某人有通天徹地之能,區區冰河,豈能奈我何哉?」

  原來文廷壁仗著內功已練到「三象歸元」境界,在冰河中閉了呼吸,過了一日一夜,

被激流衝到岸邊,給蘆葦絆住,恰好有個漁夫經過,遂把他救了起來,她自誇有「通天

徹地」之能,其實他那時也早已凍得半死,只剩心頭一口氣了。

  天魔教主笑道:「你們兩人也真是的,怎的一見了面總要吵嘴?小厲並沒盼你死,

你別誤會。文先生,你大難不死,可喜可賀。」

  厲復生冷冷說道:「文先生,你是死是活,都不關我的事,今後咱們也不會再在一

起了。姐姐,走吧!」

  文廷壁擋住門口,笑道:「小厲,何必這樣匆忙?你要和教主上哪兒去?」厲復生

怒道:「不用你管,文廷壁你敢攔阻我麼?」文廷壁笑道:「小厲,你要走你就二個人

走。不用你替教主出主意。」厲復生氣得面色鐵青,喝道:「豈有此理,你是什麼東西,

竟敢以下犯上,扣留教主麼?」

  文廷壁談淡說道:「我是對教主一番好意,你才是想乘教主之危。「天魔教主道:

「文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文廷壁笑道:「你們的話我都已聽到了,教主,你有走火入魔之危,為何不與我早

說?」厲復生冷笑道:「文廷壁,難道憑你那點功力,你就可以助教主脫難麼?」

  文廷壁道:「不錯,以我現在的內功造詣,的確還未能助教主脫難度劫,所以我才

要你暫且留下,咱們商量商量。」厲復生道:「商量什麼?」文廷壁道:「我有辦法助

教主逃過此難,但只要你們依從我三樣事情,你可願意?」厲復生半信半疑說道:「是

哪三佯事情,你旦說說。

  文廷壁道:「第一件,你把你祖傳的武學秘典盡數給我,我知道你所得不全,但加

上我的聰明才智,我自信不出三月,就可以練成正邪合一的內功,那時由我來救教主,

就較有把握了。」

  厲復生冷笑道:「為什麼只是要我給你?」文廷壁道:「你懂得什麼?我所習的內

功精深博大,著是由我來傳授給你,你最少得化三年功夫,方能與你原來的所學融合,

那已是遠水不救近火了,我所練的三象神功,非正非邪,但最少比你所學更接近千正派

內功。」厲復生心想:「此話倒也不假。」心意躊躇,一時莫決。

  天魔教主道:「第二件呢?」文廷壁道:「請教主把那部百毒真經也交與我。我可

以用以毒攻毒之法,配合本身功力,這樣助你脫難度劫,就有十二分把握了。」

  厲復生道:「以藥物作為輔助,解除『走火人魔』,據我所知,只有一個前例:三

百年前,喬祖師在未練成正邪合一的內功之前,曾用過這個法子。你怎麼能與當年的喬

祖師相比?」

  文廷壁笑道:「現在是不能比,所以我才要你的祖傳武功秘典,三個月後。喬祖師

當年做得到的,我也一定可以做得到。」厲復生心地單純,聽他說得如此肯定,雖然心

有所疑,但亦己是半疑半信。

  天魔教主暗暗冷笑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盤,此事不管成與不成,你已把我兩人的

看家本領全騙去了,那時我還逃得出你的掌心嗎?」當下不露聲色的又再問道:「第三

件呢?」

  文廷壁哈哈一笑,說道:「教主,想我文某以島主之尊,在海外何等逍遙,我甘願

來到中原,做你的副手,所為何來,想你也是早已明白的了!咱們的事耽擱了已有十年,

今日也該有個明白的了斷了!」

  天魔教主冷冷說道:「你究竟意欲如何?」文廷壁嬉皮笑臉他說道:「文某冒昧,

敢請教主下嫁。成婚之後,咱們是夫婦之親,我自會力你盡心盡力。我的無名島也有四

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小厲夠答應你的,我比他更勝幾分!」

  厲復生「蹦」地跳了起來,大怒罵道:「喪心病狂的文廷壁,你這才是乘人之危!」

文廷壁笑道:「小厲。何必這樣著惱?你若是真心喜歡教主,那就該為教主著想,你沒

有把握救她,我卻有把握救她,你就該讓我。」

  厲復生塔然著喪,偷愉一看,見天魔教主仍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厲復生心頭酸痛,顫聲說道:「文廷壁,你肯起誓麼?」文廷壁道:「起什麼誓?」厲

復生道:「你要是真心實意的助教主脫難,我就成全了你。」文廷壁哈哈笑道:「當然

可以發誓。」

  天魔教主忽地冷冷說道:「你們眼中還有我麼?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讓我自己來說。」

文廷壁道:「是,我聽教主吩咐。」

  天魔教主道:「我也有三件事情,現在就要告訴你。第一牛,天魔教從今日起不再

有了。」文廷壁怔了一怔,道:「你幾經艱苦創立的天魔教,就這樣輕易的解散了嗎?」

天魔教主道:「不錯,由我創立,也就可以由我取消。從今日起,你也不再是天魔教的

副教主了。你願意留在中原也好,回你的無名島也好,悉隨尊意。」

  文廷壁暗暗著慌,說道:「你若度過此劫,武功便有登峰造極之望,那時你我聯手,

足可稱霸武林,何必要把天魔教毀了?」你道文廷壁何以著慌,原來他自己心裡也很明

白,天魔教主的一片芳心並不是向著他,過去之所以對他假以辭色,乃是為了要借重於

他,擴張天魔教的勢力之故。暗自尋思:「她自毀基業,這是表示要和我決絕麼?好在

她還要我助她度劫,事情也許還未絕望。」

  天魔教主淡淡說道:「多謝文先生好意,我既然不想再當教主,本身的武功能否保

全。那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文廷壁愕然問道:「你甘冒『走火入魔』的災難,不想度

過這一關麼?」

  天魔教主望著厲復生微微笑道:「生弟,你說得對,一個人的快樂與否,並不在於

武功的有無,我即使成了廢人,有你在我身邊,也一樣可以過得快活,甚至比從前更加

快活。文先生,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便是,請你不必再為我費心,我也無須你助我度

劫了!」

  厲復生喜極而泣,叫道:「姐姐,你真是對我太好了!」不理會文廷壁還在身邊,

便撲過來緊緊握著天魔教主的雙手。

  文廷壁面色鐵青,嘿嘿冷笑:「想不到你對小厲如此深情,當真是連性命也不顧了?」

天魔教主道:「不錯,所以我要告訴你的第三件事情便是:我已決意與小厲成婚,你是

我們的好朋友,到時還得你來喝一杯喜酒!」

  文廷壁呆皆木雞,厲復生則喜孜孜他說道:「文先生,你不給我們道喜麼?請你讓

開吧,我們可以走了。」

  文廷壁驀地雙眼一翻,眼中就如同要噴出火來,嘿嘿笑道:

  「好朋友,哈哈,好朋友!今天你們提把我當作三尺小童來戲耍了!」天魔教主淡

談說道:「文先生,你是這樣想麼?那也由得你吧,對不住,我們可真要走了,你別攔

在門口,好麼?」

  文廷壁一聲大吼,驀地一掌便向厲復生打去,喝道:「教主執迷不悟,都是為了你

的緣故,我不能讓你害死教主,今日與你拼了!」厲復生喜極忘形,文廷壁掌力發出,

他方才省覺,幸虧天魔教主卻早有防備,衣袖一揚,一蓬毒針飛了出來,文廷壁識得厲

害,只好移轉掌力,先把毒針震落。

  天魔教主柳眉一豎,斥道:「文先生,你膽敢暗算我的丈夫,我們夫婦也不能和你

客氣了。」這時厲復生已經清醒過來,勃然大怒,喝道:「文廷壁,你滾不滾開?」就

在天魔教主再次揮袖之時,他也抽出玉尺,朝著文廷壁摟頭便打!

  文廷壁雙掌合攏,左右一分,使出「陰陽雙撞掌」的招式,分擊兩人,左虛右實,

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對厲復生痛下殺手!他的「三象神功」確是非同小可,掌力一發,

厲復生的玉尺,竟似被一堵無形的牆壁阻止,攻不過去。

  可是他以右掌的七成功力堵住了厲復生的去路,左掌的三成功力卻應付不了天魔教

主的「鐵袖神功」,「啪」的一聲,手臂已給打中。三人之中,天魔教主功力較弱,但

也相差不遠,這一擊雖未能傷及文廷壁筋脈,亦已令他感到火辣辣的作痛。而且一股淡

淡的幽香,也隨著袖風透進了文廷壁的舅觀。

  文廷壁當然知道天魔教主的使毒本領,連忙閉了呼吸。就在此時,只聽得「波」的

一聲,厲復生的玉尺已戳破了那股無形的氣流,指向文廷壁腋下的「期門穴」,文廷壁

仍不讓步,身形一縮,避開這招,突然化掌為拳,一招「橫身打虎」,猛搗出去。

  天魔教主中指一翹,指上戴著套環,尖端是一枚黑得發亮的毒針,文廷壁不懼天魔

教主的指力點穴,但對她層出不窮的使毒功夫,卻不敢不防。連忙縮手。說時遲,那時

快,厲復生的玉尺已是欺身直進,一招之間,連襲文廷壁的七處大穴。

  文廷壁在他們兩人聯手夾攻之下,避無可避,只得閉了全身穴道,振臂一揮,硬接

厲復生的玉尺。厲復生這根玉尺是件寶物,只有三尺來長,卻有百斤之重,只聽得「蓬」

的一聲,如擊敗革,饒是文廷壁有護體神功,也給他打得痛徹心肺、眼睛發黑。天魔教

主盈盈笑道:「老朋友當真是拚個你死我活麼?」

  文廷壁大吼一聲,倒縱出一丈開外,厲復生被他的反震之力一震,也蹌蹌踉踉的退

了幾步,天魔教主將他拉著,說道:

  「弟弟,快走,這筆帳以後再算不遲!」

  文廷壁氣得面色鐵青,冷笑說道:「你們要想把我撇下,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驀

地一聲長嘯,將聲音遠遠送了出去,跟著喊道:「金輪聖母,你的好徒弟跟人跑啦,你

是管也不管?」天魔教主最怕的就是她的師父趕來,連忙叫道:「弟弟,快喚金毛狡來!」

她一算時刻,她的師父在靜室練功,大約不久就可竣事,她必須在這少許的時刻之內,

逃出宮門。

  厲復生因為來時尚未知道天魔教主肯下決心,跟他私逃,故而把兩隻金毛狡都留在

宮牆之外。他是如此想的,金毛狡行動如風,到了天魔教主答應了他,那時再把它們招

來,也還不遲,免得過早帶入宮中,若人注意。

  厲復生一聲長嘯,立即便聽到金毛狡的吼聲,天魔教主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想道:

「金毛狡片刻之間便可到來,只要跨上了金毛狡,師父縱有天大神通,那也是追之不及

了。」當下便與厲復生一起,兩人加快腳步,準備上前迎接金毛狡。

  聽到了金毛狡的吼聲,文廷壁又氣又急,身形一起,便向厲復生撲來,腳未落地,

人尚懸空,已是一招「鵬搏九霄」凌空擊下。厲復生與天魔教主雙掌齊出,只聽得「蓬」

的一聲,文廷壁敵不過他們的合力,登時又似皮球般的給拋了起來,但文廷壁也好生了

得,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借他們二人的掌力,去勢如俞,在六七丈外落了下來,仍然攔

著他們的去路。

  天魔教主怒道:「文廷壁,你真是太不識好歹了,事到如今。

  你還想阻撓?」衣袖一揚,「轟」的一聲,一枚毒霧金針烈焰彈發了出來。文廷壁

獰笑道:「卡蘭妮,我說你才是不知好歹!」一記劈空掌掃出,毒霧消散,金針落地,

那一團火光反向天魔教主捲來,厲復生連忙也以劈空掌力,將那團火光,又推過去。厲

復生有天魔教主相助,合兩人之力,當然是勝過文廷壁好多。可是這麼一來,又被他耽

擱了一些時候。

  厲復生心裡暗暗奇怪:「怎麼金毛狡還不見來?」急忙再以嘯聲催促,過了一會,

才隱隱聽到金毛狡的一聲吼聲,比起剛才的吼聲減弱許多。似是有氣沒力的樣子,厲復

生狐疑不定,那文廷壁攔在前頭,以「三象神功」震塌了一座假山,又阻了他們一阻。

厲復生怒道:「先把這廝殺了!」

  文廷壁哈哈笑道:「你要殺我,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雙方且戰且走,文廷壁雖然

處在下風,膽他十分機靈,只採騷擾的戰術,卻不戀戰,避免給對方圍攻,有時拋一塊

石頭,有時斷一棵大襯,總之百計千方,阻延時刻,厲復生與天魔教主也有顧忌,一時

之間,倒也無奈他何。好在金毛狡雖然不見到來,那童姥姥也未見出現。

  且說谷中蓮在那密室之中,天魔教主、厲復生和文廷壁的爭吵,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不覺,對天魔教主的惡感又消了幾分,反而有點同情她了。心裡想道:「現在已沒

有人監視我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這時,離開她服解藥的時間,已有一個多時辰,又經過她運功催行藥力,功夫雖未

完全恢復,也已恢復了七八成。她從密室裡走了出來,向外張望,只見已是暮靄沉沉的

黃昏時分,周圍十分寂靜,遠處雖然有幢幢黑影,卻不是向著她這邊方向而來。文廷壁

與厲復生的高呼酣鬥之聲,也已在很遠的距離之外。看來那一些人是被他們的廝殺聲驚

動,他去看個究竟的。

  這正是逃跑的最好時機,谷中蓮卻忽地想起一事,心道:

  「不可,我是為了消洱戰禍而來,豈可一走了之?國王曾與我約定,要我今晚二更

時分,到他宮中,助他除去他的政敵泰清王,只要此人一除,昆布蘭國的主戰派便夫了

領袖,可望化干戈而為玉帛了。我已經答應了國王,若然身在囚籠,那是無話可說;如

今既已脫險,焉能失信於他?」思念及此,心意立決,打消了逃跑的念頭,悄悄的避開

人多之處,繞路而行,借物障形,前往國王的寢宮踐約。

  谷中蓮為了避免給人發現,所走的方向和天魔教主所走的方向相反,但那金鐵交鳴、

高呼酣鬥之聲、仍是斷續傳來,谷中蓮心中懸懸,暗自想道:「天魔教主雖然心術不正,

行事邪僻,但畢竟也還不是窮凶極惡之徒,更難得的是她對厲復生也有一片真心,不負

厲復生對她的癡戀。唉,但願他們能夠脫險,只要她今後真的是改邪歸正,我倒要請海

哥助她一臂之力,海哥的內功造詣,已差不多可以及得上他的師父了,說不定可以助她

逃過了『走火入魔』之災。」心念未己,忽然聽得一聲刺耳之極的尖叫,正是天魔教主

的聲音。谷中蓮心頭一涼,不禁失聲叫道:「糟糕,糟糕,他們仍是未能脫險!」

  忽地有人陰惻惻的應聲接道:「他們未能脫險,你就能脫險了麼?嘿嘿,我看你是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只顧替別人擔心?」淡月疏星之下,只見假山背後、突然現

出一人,正是天魔教主的姐姐,昔年曾冒認谷中蓮作女兒的那個繆夫人。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呼」的一聲,繆夫人己抖開了一紅綢,向谷中蓮當頭罩

下,谷中蓮大怒,一手抓去,「嗤」的一聲,紅綢給她抓裂,撕作兩條。可惜谷中蓮的

功力還來完全恢復,紅綢雖然給她抓裂,卻還未能奪了過來。將紅綢撕作兩條,也還未

完全分開,另一端尚握在繆夫人手中。

  繆夫人哈哈一笑,月力一抖,兩條紅綢左右一分,纏上了谷中蓮雙臂。她那條紅綢

是沾有藥粉的,紅綢一抖,藥粉飛揚,氣味芬芳,中人欲醉。谷中蓮一口氣吹出去,將

藥扮吹開。但她既要運氣吹開毒粉。已無餘力掙脫束縛,那兩條紅綢打了幾匝,將她的

手臂牢牢縛住。

  繆夫人笑道:「我本來就有意認你作我女兒,你放心吧,只要你乖乖的聽我的話,

我決不會將你難為。」谷中蓮大罵道:

  「你這妖婦,胡說八道,簡直是恬不知恥!」繆夫人冷笑道:「你這麼不聽話,我

就不要你作女兒,要把你當作丫頭了,哼,過來吧!」紅綢收束,將谷中蓮一步一步地

拉了過來。正是:

  打破玉籠飛綵鳳,誰知又有伏兵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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