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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洗劍錄》第6章
第二十五回 玉女有心隨俠士 少年仗義斥奸邪

  那白衣少年道:「是啊,真是巧遇,我有一事未明,正要找你。」歐陽二娘道:「有什

麼事,過後再說好嗎?咱們先把這小子料理了,這小子也是你仇人啊!」

  那白衣少年搖了搖頭,說道:「不,我懷著這個網葫蘆,可得先打破了才成。否則,我

可沒有精神打架。」

  歐陽二娘無奈,只得問道:「公子,你到底有何事悶在心中?」

  那白衣少年道:「我剛才到過你家,想見你家的清姑娘,不知她何以不肯見我?」你是

她的母親,想必知道其中緣故。」

  歐陽二娘心跳耳熱,暗自想道:「哎呀,莫非他當真是喜歡上我們的清丫頭,如今是來

責備我了,怪不得清丫頭在睡夢裡也曾念過他的名字。」

  原來歐陽二娘的大女兒歐陽清,自從認識了這位「葉公子」之後,就把一縷情絲繫在他

的身上,但他卻佯作不知,還故意對歐陽清冷冷淡淡,氣得歐陽清幾乎生出病來。

  歐陽二娘也知道大女兒的心意,本來想在辦了歐陽婉的婚事之後,就找媒人替他們撮合

的,不料在吉日前夕,歐陽婉私逃,歐陽清卻自願頂替,歐陽二娘怕得罪文家叔侄,事起倉

卒,別無他法可想,便只好用了這「李代桃僵」之計。

  歐陽二娘顧著和那「葉公子」說話,自是不能全力出擊。江海天這邊的陣腳,又漸漸穩

定下來。

  姬曉風忽地哈哈笑道:「好笑呀好笑,姓葉的,你是裝糊塗呢?還是特地來與人家爭風

吃醋?」歐陽二娘變了面色,喝道:「你胡說什麼?」

  姬曉風笑道:「你今天是嫁女兒不是,你的女兒出嫁,還怕我說麼,哈哈,姓葉的,我

告訴你吧,你那位清姑娘早已與人家拜了堂成了親啦!這個姓文的就是那新郎的叔父。哈

哈,你當著男女兩家的尊長,來問人家的新娘,這未免大沒有禮貌了吧?」

  歐陽伯和大怒道:「老賊,你竟敢胡言亂語,挑撥是非,吃我一掌!」但所受的傷比姬

曉風更重,反被姬曉風一掌震退。

  那「葉公子」道:「哦,原來如此,那就請恕我不知,莫要見怪。」歐陽二娘心想:

「你已然到過我家,賀客料還來散,禮堂雖然打得落花流水,辦喜事的佈置也還看得出來,

你豈有不知之理?」

  歐陽二娘捉摸不透這「葉么子」的來意,心中忐忑不安,正自愉覷他的面色。那「葉公

子」已接著說道:「這姓姬的話咱們當他放屁,可是二娘,我還是要怪你……」

  歐陽二娘心道:「來了,來了,且聽他說什麼。」那「葉公子」頓了一頓,繼續說道:

「晚輩不才,上次在祁連山與水雲莊兩處,也曾為你家的事情,效過微勞,今日令嬡出閣之

喜,卻為何吝惜一杯喜酒,不請我喝呢?」

  姬曉風又大笑道:「姓葉的,你的面皮也實在太厚了,你不在乎吃情人的喜酒。人家做

丈母娘的,哈哈,卻怎好意思把女兒的野男人請來?」

  文廷壁喝道:「你再胡說;我就撕你的嘴!」一掌掃去,姬曉風滑步閃開,江海天又硬

接了他一掌。

  歐陽二娘道:「小女這次的婚事辦得倉卒,路途遙遠,來不及派人送喜帖給公子,還望

公子見諒。公子若肯賞面,我自當請公子駕臨寒舍,給你賠罪、道謝。還望公子再幫這一次

忙。」

  那白衣少年笑了一笑,說道:「二娘、這一次是我要先請你幫忙!」歐陽二娘道:「公

子有事,我們自當效勞,但眼前這兩個賊予,總得先打發才行。」

  那白衣少年又笑道:「不,我要你幫忙的事情就正是——」歐陽二娘心中一凜,道:

「正是什麼?」那白衣少年緩緩說道:「就正是要請你將他們放了!」

  此言一出,江海天固然大感意外,歐陽二娘也是大吃一驚,連忙說道:「葉公子,你不

是開玩笑吧?這姓江的小子不正是你的敵人嗎?他又是金鷹宮所要捉拿的人。」

  那白衣少年板起面孔道:「我從來不開玩笑,金鷹宮的命令也管不著我,我高興幫誰就

幫誰!」

  歐陽二娘道:「別的事情可以答應公子,這件事麼,請恕、請恕不能從命!」

  那白衣少年冷笑道:「我頭一次向你討情,你就不肯答應麼?好吧,那麼咱們過往的交

情就一筆勾銷,我……」

  歐陽二娘深知這「葉公子」的本領,心想:「大伯已然受傷,倘然他助對方,和江海天

聯起手來,只怕文親家也絕難取勝。」她不敢等到那白衣少年把話說絕,連忙攔住道:「葉

公子,非是我敢違命,今日之事,是文先生作主的。請你向文先生討一句話。哦,你們還沒

有見過吧?這位是天魔教的文副教主,這位是馬薩幾國的王子葉衝霄。」

  江海天聽了歐陽二娘這樣稱呼那「葉公子」,大惑不解。心裡想道:「倘若他是蓮妹的

兄弟,那就應該是馬薩兒國前王的太子,現在的國王是篡位的,聽說他自篡位之後,就廣聘

能人,派到四方,去追查前王那對兒女的下落。這姓葉的若然就是前王的太子,他怎敢表露

身份?然則,這『王子』的稱呼又從何來?而且。還不止這一點可疑……」

  江海天又再想道:「若然他旦恢復了本來身份,變成了馬薩兒國的王子,卻為何還用漢

人姓名,而旁人也只是稱呼他作葉公子?」

  不說江海天心中疑惑,且說文廷壁聽了歐陽二娘的介紹後。心中也是驚怪不定,忽地哈

哈笑道:「如此說來,這是大水沖倒龍王廟了。我與貴國的國師寶象法王交情非淺,正擬待

舍侄完婚之後,便與他同赴法王的金鷹宮之會的!」

  葉衝霄踏上一步,淡淡說道:「久仰文先生是武林第一高手,金鷹宮之會,得文先生到

場,生色不少,但不知文先生助哪一邊?」文廷壁道:「我當然是助貴國的寶象法王,何須

再問!」

  葉衝霄道:「如此說來,我只怕在會中不能向文先生領教了。難得在此相逢——」

  文廷壁雙眼一翻,冷冷說道:「殿下是有意來試我的武功麼?」

  葉衝霄道:「不敢。只是我不知所謂『武林第一高手』的武功究竟是怎麼的深不可測,

倘若文先生肯賜教的話,令我得開眼界,也是一大幸事!」

  文廷壁平生自負慣了,聽得葉衝霄公然向他挑戰,不由得心中有氣。暗自想道:「以我

和寶象法王的交情,以我在武林中的身份,我到了馬薩兒國,國王也當敬我三分,莫說你不

是國王的親生兒子,就算真是太子,見了我也當先行晚輩之禮!」

  原來文廷壁之所以與寶象法王深相結納,一來是奉了教主之命,二來也因為寶象法王天

竺一派的武功,也確有特異的地方,二人結納,對彼此的武功都有增益。

  那寶象法王在馬薩兒國被封為國師,國王給他蓋了一座金鷹官,近年來他廣收徒眾,勢

力日大,國王處處要倚仗他,對他是又敬又畏,言聽計從。所以寶象法正在馬薩兒國的地

位,可以說幾乎是超過了國王。文廷壁既不打算在一個小國求取富貴,同時又恃著自己和室

象法王的交情,因此也就不怕得罪被馬薩兒國國王認作王子的葉衝霄。

  歐陽二娘大驚失色;正想勸阻,文廷壁已自說道:「二娘,請你和大伯看著姬老賊,不

要讓他逃去。好吧,葉公子,你要試招,就請來吧!」這口氣即是已把時衝霄與江海天當作

一夥,他要以雙掌之力分敵二人。

  葉衝霄道:「江兄,請你暫且退下,侍我向文先生領教之後。倘若文先生還是不准我的

人情。那時再請江兄相助。」江海天也不願意以二敵一,稍為遲疑了一下,便道:「好,那

就多謝葉兄了。」

  文廷壁見江海天退下,更無顧忌,哈哈笑道:「葉公子果然是英雄氣概,不肯稍佔便

宜,就請亮劍吧!」

  葉衝霄道:「文先生,你用什麼兵器?」文廷壁傲然說道:「我自到中土以來,和人文

手一從來不用兵器!」葉衝霄微笑道:「聽說文先生已經練成『三象歸元』的絕世神功,既

然文先生下擬動用兵器,就請發掌吧!」

  文廷璧不由得氣在上衝,心道:「你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指定要我使用『三

象歸元』的絕世神功!」當下,一掌推出,去勢極慢,到了葉衝霄胸前半尺左右,便幾乎停

住不動,緩緩說道:「葉公子,倘若你感到氣血翻湧,便請立即躍開,切不可強行運力,我

自會給你調治!」

  「原來文廷壁雖然惱恨葉衝霄狂妄,但礙著寶象法王的情份,還不敢當真就傷了他的性

命。所以他這一掌只用了七成功力,並且事先給他指點。」

  葉衝霄笑道:「多謝關照,只是這話說得早了一點吧!」笑聲一收,便也一掌拍出。

  他這一掌,看起來似乎輕飄飄的毫不著力,文廷壁還以為他有意蔑視。哪知雙掌一交,

只覺對方攻來的力道竟如巨斧開山、鐵錘鑿石,剛勁無比,悶雷似的一聲過後。文廷壁竟禁

不住上身搖晃,退了一步,面色大變。江海天心中暗笑:「這廝自封天下第一高手,卻不識

大乘般著掌的功夫!」

  原來葉衝霄所用的「大乘般若掌」乃是孟神通七種厲害的神掌功夫之一,霸道無比,能

傷對方的奇經八脈、上次雲瓊兄妹,就是險些被他的「大乘般若掌」送了性命的。

  文廷壁的功力本來要勝過葉衝霄一籌,但一來他受了於大鵬臨死的拚命一擊,二來他與

江海天便對了幾掌,真力耗損不少,三來他又只用七成功力,此消彼長,結果竟然落在下風!

  文廷壁面色大變,強自笑道:「好,好功夫!」雙眼一瞪,閃電般的又再一掌劈下。這

一掌他哪裡還敢輕敵,竟然使出了十成本領!

  但聽得又是悶雷似的一聲巨響,葉衝霄給震得拋了起來,文廷壁則不住的後退,嘴角沁

出血絲,額角汗流如雨!原來他因一念輕敵,第一次接掌時未用全力,奇經八脈已受震盪,

第二次雖然使出渾身本領,功力卻已打了折扣了。所以這次比了下來,仍然只是半斤八兩,

彼此都沒佔到便宜。

  葉衝霄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觔斗,落了下來,冷冷說道:「文先生是否感到內息不調,請

回去靜養吧!」

  文廷壁這時正在默運玄功,果然感覺到有內息不調,經脈阻滯的現象,心內暗暗吃驚,

冷笑說道:「好,好陰狠的掌力,但只怕你這次硬充好漢,對你也是有損無益,你也要小心

調治了。下月十五金鷹宮之會,到時倘若公子無恙,我再來向公子討教吧!」

  文廷壁一走,歐陽伯和與歐陽二娘當然也就相繼離開,歐陽二娘臨走時還望了時衝霄一

眼,似乎有話要說,但礙著文廷壁在旁,卻未曾開口。

  江海天見葉衝霄面色灰白,連忙問道:「葉兄,不礙事吧?」葉衝霄一口鮮血噴了出

來,笑道:「這魔頭果然好厲害,但也還未能要了我的性命。」

  江海天欲以本身功力助他療傷,正待啟齒,葉衝霄忽地哈哈一笑,搶先說道:「江小

俠,你現在還恨我麼?我傷了雲瓊兄妹,累你輸血救人。病了好幾天,實在過意下去,我這

廂給你賠禮了;哎:你皺著眉頭、蹬著眼睛,敢情還是宿恨未消?好吧,倘若你願意和我交

個朋友,我就留下來,咱們再談,否則就此別過!」

  江海天心地寬厚,本來對他己是只有感激。忘了舊恨的了,但聽他提起往事,卻不由得

想起他對雲瓊兄妹的陰狠手段,和冒充自己偷襲雲家莊的種種劣跡惡行,不由得又生了幾分

惡感。他是個直心眼的人,想了一想,便即說道:「葉公子,今日蒙你相助,你我之間的舊

帳一筆勾銷,不必再提。但華家雲家要找你算帳,我就管不著了!說話在前,事到其時,我

決不會幫你!」

  葉衝霄哈哈笑道:「江小俠果然是個爽快的人,你說得有理,各顧各的交情,各人管各

人的事,我也決不會強人所難!」

  江海天道:「好,那麼你今日助我脫難,我先向你道謝!」

  姬曉風也哈哈一笑,說道:「葉公子,你剛才罵我說話放屁,我也不怪你了。我不慣領

人的情、這裡有半支靈芝,咱們分食了吧。怎麼,你睜大了眼睛看什麼?」

  葉衝霄道:「這不是歐陽伯和的東西?你把它偷來了。」姬曉風道:「不錯,我是借花

敬佛,順便還你的人情。你別擔心,你現在是我侄兒的朋友了,我不會愉你的東西。」

  姬曉風將靈芝折為兩段,葉衝霄接了過來,笑道:「好,那麼咱們之間的帳一筆勾銷,

你不怪我,我也不怪你了。」

  葉衝霄吞食了那半段靈芝,精神一眼,讚道:「果然是好東西!」他內功深厚,以氣導

引,靈芝的藥力運行全身,自是易於見效。

  姬曉風笑道:「我不但擅長偷東西,還拿手給人傳書遞簡,穿針引線,你可要我效勞

麼?」

  葉衝霄道:「多謝了,我現在用不著。到用得著的時候,我自會情你幫忙。」姬曉風

道:「你不是歡喜歐陽家的大小姐嗎?難道你當真願意她做那姓文的新娘?」

  要知姬曉風是個往情中人,他雖然一直沒有結婚,也從未得過女人的青睞,但他卻是生

成了愛管閒享的性格,願見「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他曾經為了想促使金世遺與谷之

華的復合而奔波,而又為了他們的終於不能復合嗟歎不巳。

  葉衝霄大笑道:「我若想要歐陽家的大小姐,我不會乘著那新郎現在受傷的時候,一掌

將他擊斃嗎?哈,歐陽清嫁給那姓文的,正合我的心意。」

  姬曉風奇道:「那姓文的是個出了名的壞蛋,你即使不喜歡歐陽姑娘,卻怎倒願意看見

她嫁給壞蛋呢?」

  葉衝霄道:「你上了年紀,這些男女的事你是不懂的了。她嫁了一個不喜歡的人,才會

懷念我呀。而我呢,又樂得毫無拘束,擺脫了她的糾纏。」

  姬曉風瞪起了眼睛,遙遙頭道:「好古怪的念頭,你們少年人的心意,我真是不懂,不

懂!」江海天心道:「原來他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還是個輕薄的少年!」對他的惡意,又添

了兩分。

  葉衝霄道:「姬先生,你是個熱心人,我心領你的好意,將來我也許要求你幫忙。現在

呢,我卻要先請江兄幫忙我一件事情。」江海天道,「請說,只要是不違背我的良心,我都

可以盡力。」

  葉衝霄一笑說道:「這件事非但不違背你的良心,而且你不做這件事情,你就會心有不

安的。請跟我來吧!」江海天見他笑得詭秘,頗有懷疑。

  葉衝霄道:「放心,我決不會害你。我還有要緊之事和你商量呢。姬先生,勞駕你把這

於大鵬的屍體埋了,然後到前山來會我們。」

  姬曉鳳道:「對,我還沒有紛這位老朋友道謝!」他向於大鵬的屍體拜了三拜,說道:

「老於,你對我的好處,我會永遠記著。你交託的事,我一定會給你辦到。你好好走吧。」

他生性滑稽,但說這幾句話時面容卻甚為嚴肅,眼眶中充滿了淚水。

  江海天想起他父子雙亡,更為傷感。也上去磕了三個頭,心想:「他固然死得不值。他

兒子更是可悲,於少鯤雖然是邪派中人,卻具有至情至性,看來要比這葉公子勝過多多。」

  葉衝霄一臉孔不耐煩的神氣,將江海天拉了起來,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們也不必

這樣婆婆媽媽了。」江海天頗為不滿,但也不便反唇相稽,只好跟著他走。姬曉風找了一柄

鋤頭,自到後園掘土,準備掩埋於大鵬,不提。

  葉衝霄道:「有一個人在等著咱們,不可令她等得太過心焦。」江海天道:「是什麼

人?」葉衝霄道:「你見了自然知道。」邁開大步便走,江海天見他在受傷之後,仍然健步

如飛,也不禁暗暗佩服。

  江海天滿腹疑團,急於想揭開他身世之謎,也邁開大步,與他並肩而行,問道:「聽葉

兄的口音,似乎是河南陳留人氏,不知是也不是?」葉衝霄道:「不情,我少小離家,鄉音

未改。」江海天道:「陳國有一位葉君山、葉老前輩,不知與葉兄怎樣稱呼?」

  葉衝霄道:「正是家父。」

  江海天心頭一震,想道:「這麼說來,只怕真的是蓮妹的哥哥。」又問道:「剛才我聽

得他們稱你做殿下……」

  葉衝霄哈哈笑道:「說來真是奇遇,我自幼喪父,流浪塞外,得馬薩兒國王收養,認為

義子,目下我在馬薩兒國官屆『執金吾』將軍之職。國王本來賜我御姓,值我還是歡喜人家

叫我做葉衝霄。」

  江海天更是起疑,正待再問,葉衝霄忽地笑道:「到了,到了。你看她是誰?」

  只見山坳裡轉出一個人來,在野花叢中,正自向這邊望來。江海天又驚又喜。叫道:

「歐陽婉,是你呀?你還沒有走嗎?」

  葉衝霄笑道:「我就是叫從來的、她還沒知道你的消息,怎會走呢?」

  歐陽婉迎上前來,仔細打量了江海天一會,吁了口氣,說道:「好,好,你沒有受

傷。」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葉衝霄笑道:「幸不辱命,將你的江相公帶來了。你可以放心

了吧?」歐陽婉問道:「我娘呢?」葉冰霄道:「你娘也無損傷。我將那文廷壁打退,你娘

和你大伯都回家了。」

  歐陽婉道:「多謝葉公子,多謝江相公。剛才真是嚇煞我了。」葉衝霄道:「只可惜你

卻是不能回家了。」歐陽婉低下了頭,說道:「是呀,我現在正沒主意。」葉衝霄哈哈笑

道:「我就是給你找一個可以作主的人來了。江兄,你待將她如何處置?」

  江海天怔了一怔,霎時間滿面通紅。訥訥說道:「這個,這個……歐陽姑娘比我聰明百

倍,豈無自處之道?」

  葉衝霄雙眉一皺,大聲說道:「江兄此言差矣!你們是自命俠義道的人物,豈不聞:救

人就要救得徹底,送佛就要送上西天?何況歐陽姑娘是為了你的緣故,才和家裡鬧翻的!」

  歐陽婉低垂粉頸,輕掠雲鬢,幽幽怨怨他說道:「江相公,我的爹娘屢次要想害你,我

實在又是羞愧,又是難過。我已經聽從你的良言勸告,從此離開他們,今後是決不回家的

了,只是凹海茫茫,你叫我投奔何處。」

  江海天猛地想起,剛才他在於家解開歐陽婉的穴道,催促訕逃走的時候,由於一時激

動,的確是曾說過這樣的話:「這樣的父母,你不認也罷,就是以後永不再見他們,也沒有

什麼可惜了。」當時沒有深思熟慮,現在想來,這話實在是說得很不妥當,輕率、冒昧,非

但是「以疏間親」而且容易教人誤會。

  江海天本來就不擅言辭,這時當真是尷尬之極,心裡暗道:「糟了,糟了!這真是自找

麻煩了。想不到她竟然就抓著我這幾句話,好似從今以後,她這個人,就得由我負責了,這

卻教我如何對付?」

  葉衝霄又逼緊了一句,說道:「是呀,她聽從了你的話,離開了父母,她一個孤身女

子,難道你叫她流落江湖嗎?你怎能撤手不管!」江海天滿面通紅,無可奈何攤開雙手說

道:「葉兄,你叫我如何管法?我自己也正在四方流浪,尋找父師。」

  葉衝霄微笑道:「我給你出個主意吧,聽說你要前往敝國,可是真的?」江海天最怕他

鑼對鑼、鼓對鼓的當面堤親,現在聽得他問的卻是另一件事情,稍微鬆了口氣,當下答道:

「不錯,我曾代岷山派的掌門谷女俠,接下了貴國金鷹宮主人的請帖。」

  葉衝霄道:「這就最好不過了,我有點事情,還要到別的地方走一趟,說不定下月的金

鷹宮之會,我還不能趕回來。江兄,不如你就帶她同走,到了蔽國,可以去見我的父王,住

到皇宮裡去,做他的客人。將來倘若你要離開敝國,願意帶歐陽姑娘同走固好,若是有所不

便,也可以將她留下,隨便她住到什麼時候都成,這樣她有了棲身之所,你也有了交代。她

的父母就是知道。也決計不敢闖到皇宮裡將她抓回去,這不是一舉三得麼?」

  歐陽婉首先表示同意,說道:「這果然是個好主意,我就是怕一人上路,給我的父母抓

回,而且我家的仇人又多,若是在路上碰著,我本領低微,也難以應付。有江相公護送,我

就放心了。」

  江海天性情樸厚,但卻並非糊塗,尤其是在江湖上經過許多風浪之後,閱歷大增,已漸

漸懂得觀人於微,遇事也肯用上心思了。當下想道:「看來他們是早已商量定當的了,只等

我來。這主意是葉衝霄出的,他為什麼要我自行投到馬薩兒國的皇宮裡去?」又想道:「過

往的事,暫且不說,只從今日的幾件小事看來,這葉衝霄就是個心術不正之人。莫非又是安

排了什麼陷阱?」

  葉衝霄笑道:「我輩江湖男女,不拘小節,歐陽姑娘已自答應了,你還顧慮什麼?」

  江海天道:「我正是有所顧慮!」葉衝霄道:「願聞其詳。」江海天道:「貴國的國師

不知與我有何嫌隙,我代谷女俠接下請帖,準備去赴他的盛會,這事情有他的使者回報,想

來他是早已知道的了。按道理說,我代表谷女俠赴會,就是他的客人,他應該以禮相待。卻

不知何故,我還來到貴國;他就已經要派人來捉我了。」

  葉衝霄故作驚詫,道:「有這等事麼?」江海天:「你不相信,可以問歐陽姑娘,她以

前的師父陰聖姑就曾親口說出,她是奉了金鷹宮主人之命,要將我拿去作禮物的。」想了一

想,又冷笑道:「葉兄,你也太善忘了。就是剛才在於家的時候,歐陽二娘不是也曾對你指

出,說我是金鷹宮所要捉拿的人嗎?她還要你幫忙呢,你怎麼忘了?」

  葉衝霄略顯尷尬之色,但隨即使哈哈笑道:「不錯,我記起來了。」這裡面有個誤會。

據我所知,寶象法王曾與令師結下一點小小的梁子,他向來是佩服令師的,但令師卻不肯見

諒。他曾對我言道,他對令師決無敵意,只苦於無法讓令師知道,若得一個令師親近的或相

信的人來替他調解,那就好了。因此,據我推測,他定然是要陰聖姑在會前將你『接』去。

以便進行調解的,可能是傳話有誤,陰聖姑拿了雞毛當令箭,就以為是要將你『捉』去了。

至於歐陽二娘,她更是間接從陰聖姑那兒聽來的命令,陰聖姑一搞錯,她當然也跟著錯了。」

  歐陽婉忙道:「葉公子,你的推測,很有道理。我那師父一向就是很粗心大意的。」

  江海天暗笑:「你敢情是把我當作小孩子了,這樣的鬼話拿來騙我!」但這次他卻忍著

不先發作,問道:「我的師父和寶象法王結了什麼梁子?」

  葉衝霄含糊說道:「我只是聽寶象法王這麼說過,到底是何事情,經過怎樣,我也不知

其詳。好在令師也是要赴會的。江兄,你到了敝國,寶象法王要你調解,當然會告訴你;即

算不告訴你,到了其時,你們師徒會面,也就會知道了。」

  江海天自從離家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關於師父的消息,心中甚是歡喜,暗自想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卻原來師父也要參加金鷹宮之會,我可以無需再到別

處去了。」他看了歐陽婉一眼,心內又道:「我當然是要到馬薩兒國去的。但卻不能與你同

行,教人閒話。可是,我卻怎樣擺脫她呢?」想至此處,又不禁暗暗煩惱,

  葉衝霄是個七巧玲瓏、滿肚心計的人,他在一旁監貌察色,見江海天忽喜忽憂,早已知

道他心思不定,當下又哈哈笑道:「江兄,你還是不放心麼?告訴你吧,我早已給你寫好了

兩封信了。」

  江海天心思沒有他轉得這麼快,問道:「你要我帶信與誰?」葉衝霄道:「二封是給國

師寶象法王的;一封是給我父王的。實不相瞞,我雖然不是國王的親生骨肉,但卻一向很得

父王的寵愛,說得上是言聽計從的。寶象法王對我,也有師徒的名份。你帶了我的信去,他

們定然對你優札有加。我父王又是素來歡喜有本領的少年的、他近年正在千方百計招攬人才

呢。哈哈,江兄,倘若你願留在敝國,我敢保你有錦繡前程,說不定還可以做出一番事業

呢。」

  江海天忍住了氣問道:「什麼事業?」葉衝霄道:「我父王雖是小國之王,卻有爭雄天

下之心,縱不能問鼎中原,也可統一西陲,揚威域外。這不是一番大事業麼?男兒當志在四

方,江兄亦有意在域外稱王乎?」

  江海天道:「我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福份。」葉衝霄見他無動於衷,笑道:「那

麼,這個以後再說。江兄,這兩封信你拿去吧。」

  江海天籠著雙手,並不接信,冷冷說道:「葉兄,恕我冒昧,還想問你一件事情。」葉

衝霄心道:「這小子好麻煩。」卻和顏悅色地問道:「何事,請說!」江海天道:「葉兄,

你對你的身世,是否已經明白了?」

  葉衝霄面色一變,說道:「我自己的身世,我當然明白。江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海天道:「沒有什麼意思,你既然明白,那我就不用說了。」

  葉衝霄道:「想來江兄對小弟的身世或已略有所聞,既然如此,真人面前不說假活,我

正是為了一件事情煩惱。要請江兄幫忙。」

  江海天心道:「你還知道煩惱,那就好了。」當下說道:「小弟一定盡力而為。」葉沖

霄道:「我知道令師和邙山派的掌門谷女俠本是一對情侶,令尊和谷女俠也甚有交情,谷之

華有個弟子名叫谷中蓮,想必江兄自小和她認得?」

  江海天道:「不錯,我小時候在邙山玄女觀住過,和她算得是青梅竹馬之交。」葉衝霄

道:「聽說她小時候是中牟縣的丘巖撫養她的?江兄可知道得確實麼」

  江海天道:「一點不錯,丘巖臨死,將她付託給南丐幫的幫主翼伯牟,翼伯牟是谷女俠

的師兄,因而送給谷女俠做養女。」

  葉衝霄道:「這就對了。實不相瞞,我和她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而且本來都是馬薩兒

國的人氏,只因當年馬薩兒國大亂,我得葉君山撫養,落籍陳留,她得丘巖撫養,落籍中

牟,只不知她對自己的身世,可曾明白?」

  江海天道:「據我所知,谷女俠是知道了的。就不知是否曾告訴了她?」葉衝霄歎口氣

道:「可是我找到了她,她卻不肯認我!」江海天又驚又喜,道:「你們兄妹業已相逢了?」

  葉衝霄道:「我要認她作妹妹、她卻不曾認我做哥哥!」江海天見他憂慮與焦急之精,

現於辭色,顧不及問他是在何時何地,怎樣見著谷中蓮的,便先說道:「這也難怪,你大約

沒有向她解釋清楚,你為什麼做了現在馬薩兒國國王的干殿下吧?」

  原來江海天心中是這樣想的:「葉衝霄既然對自己的身世完全明白,當然也應該知道了

現在的國王是他的殺父仇人。他屈身事仇,想必是存著孤臣孽子之心,因而忍辱一時,伺機

雪恨的。」要知江海天是個耿直的人,他絕不能想像一個人肯甘心服侍殺父的仇人。

  不料葉衝霄卻這樣回答道:「我得國王認為兒子,身受大恩,我怎會不告訴自己的妹妹

呢?我一見她,就原原本本的都告訴她了,而且我還告訴她,國工要聘她作太子妃,將她接

入宮中,擇日完婚呢。哪知她聽了之後,二話下說,就將我趕了出來。江兄,我要你幫忙的

就是這件事情,請你為我勸勸她。」

  江海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剎那間,他是又驚又怒,又替谷中蓮傷心,整個人

呆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葉衝霄大為奇怪,叫道:「江兄,你怎麼啦?」歐陽婉也莫名其妙,忽地想道:「這事

不妙,他與谷中蓮是青梅竹馬之交,莫非兩小無猜,早已有情?因此,他聽說馬薩兒國的太

子要納谷中蓮為妃,他不樂意?」當下便用說話試探問江海天道:「這是成人之美,義所當

為。江相公,你猶豫什麼?哦,莫非你怕自己不會說話。難作媒人?若是如此,你可以讓我

認識這位谷姑娘,我們都是女孩兒家,方便說話。你看可好?」

  江海天忽地大聲叫道:「閉嘴!你們把我當作什麼人了?我豈能同流合污,幫你做這等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

  葉衝霄氣得渾身發抖,面色鐵青,跨上一步,瞪起眼睛喝道:「姓江的,你說清楚了再

走,我怎的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江海天道:「你任憑權奸竊國。置之不同,這就是不忠!你認賊作父,這就是不孝!你

獻妹求榮,這就是不仁!你要陷害朋友幫你做見不得人的醜事,這就是不義!哼,哼,不

忠、不孝,不仁、不義,這還算罵得輕了,你自己聞聞,你身上還有一絲人味麼?」

  葉衝霄大怒道:「豈有此理,你出口傷人!你罵我也還罷了,還竟敢誣毀我的父王。胡

說八道,離間我們父子。我說你才是沒有一絲人味,你恩將仇報,真悔不該救了你的性命!」

  江海天道:「不錯,你曾經救了我一次性命。以後我加倍奉還,倘若你有性命之憂,不

論如何,我也答應救你兩次。好,言盡於此,你要認賊作父,我也只好由你。告辭!」

  葉衝霄冷笑道:「我何須要你救命,你還是當心你自己這條小命吧!」驀地一聲大喝:

「我能救你的命也能取你的命!」猛的一掌劈下,江海天剛好轉過了身,背向著葉衝霄,葉

衝霄這一掌正是乘其不備。

  歐陽婉尖聲驚呼,只聽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奔出幾步,回頭冷笑道:「好本領,好

手段!我看在剛才你曾救我的份上,我不還手,但我只能忍你一次,你若再來、我就不客氣

了!」

  原來江海天與他翻面之後,暗中早已提防,將真氣凝聚背心,他又有寶甲護身,所以雖

然受了一掌,卻無大礙。

  葉衝霄不知他有寶甲護身,只道他是全憑著內功接了他這一掌。心中大駭,想道:「想

不到他功力這麼深厚,怪不得文廷壁加上了歐陽伯和與歐陽二娘,也還是無奈他何!」因

此,雖然怒氣衝天,卻是不敢再去追了。

  歐陽婉大叫道:「江相公,你不理我了麼了唉,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好端端地打起架

來。」

  江海天冷笑道:「你還怕沒人理麼?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別再來纏

我!」他展開了絕頂輕功,歐陽婉如何追得上?何況她聽了江海天這一番話,也是不由得又

羞又氣又是傷心,登時雙足好像牢牢釘在地上一般,再也不能向前移動。

  葉衝霄淡淡說道:「他不要你了,你還是跟我走吧。你別生氣,只要你聽我的話,我給

你想法報仇。」轉眼間江海天已去得遠了,歐陽婉呆了一會,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

來。正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只自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聖寺竟容宵小輩 高僧無語對良朋

  且說江海天擺脫了歐陽婉,正在氣呼呼的疾跑,忽覺背後微風颯然,江海天大怒,反手

一抓,喝道:「你當真是冤魂不散,還要再纏?我可要對你不客氣啦,哎呀,姬伯伯,是

你?」

  姬曉風詫道:「賢侄,你在生誰的氣?我幾乎給你捏壞了老骨頭。」江海天連忙賠罪,

說道:「對不住,我以為是那姓葉的賊子。」

  姬曉風更是奇怪,問道:「你和葉衝霄鬧翻了麼?怎的這樣罵他?這姓時的我也不喜歡

他,看來是像個繯薄少年,不過,今天他總算是幫了咱們呀。」

  江海天氣猶未息,說道:「豈只假薄,姬怕伯,我說給你聽,你可曾聽過,世上竟有這

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當下一五一十的,將葉衝霄和他的談話都告訴了姬曉風。

  姬曉風皺了眉頭,說道:「依你說來,這姓時的果然是沒有一絲人味了。不過,我卻有

點懷疑。」江海天道:「事情擺得清清楚楚,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卻還貪圖富貴,屈

身事仇,做馬薩兒國的於毆下,而且還想獻妹求榮,這還有什麼懷疑?」

  姬曉風道:「我就是懷疑他給那馬薩兒國的國王騙了。」江海天道:「騙了?要是他不

知道自己的身世,這還可以說得過去,但他卻是分明知道了的呀!」

  姬曉風道:「他有沒有說,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是馬薩兒國前王的兒子?」江海天道:

「這倒沒有。不過其他的情節他都說對了。也許他是心中有愧,不敢提起前王。而且,他也

知道我對他的身世已有所聞,也就用不著詳說了。」

  姬曉風搖了搖頭,說道:「不對。這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為何不提?還有,倘若他是心

中有愧,你罵他的時候,他就不會那樣的氣憤,感到是受了你的侮辱了。」

  江海天一想,葉衝霄剛才口口聲聲罵他「忘恩負義」,倒好像是他理直氣壯,面對方反

而理虧了的,不覺呆了一呆,問道:「姬怕怕,依你之見,又是如何?」

  姬曉風道:「我也不過只是猜想。我猜是那馬薩兒國的國王,將他的身世隱瞞了一些,

或者是說了幾分真的,又捏造幾分假的,真真假假,混作一團。所以葉衝霄良己以為是明白

了,其實卻是糊里糊塗!」

  江海天大驚道:「若當真如此,我就錯怪了人了!但馬薩兒國的國王為何要這樣做,他

知道了仇人的兒子,何以不將他一刀殺了,倒要收為義子呢?」

  姬曉風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好在你不久就可以見到師父,總可以探得一點端倪。」

江海天道,「可惜我剛才沒有問他,谷女快師徒在何方?嗯,蓮妹不肯認他,想來也是與我

一樣,刑他有所誤會了。」

  姬曉風笑道:「賢侄,你性情耿直,心地單純,所以難免嫉惡如仇,但又容易相信別

人,苛責自己;其實,你也不必為了這事難過,那姓葉的縱非認賊作父,他的人品還是甚

差。」江海天道,「但我還未曾問得清楚,就不留餘地的痛罵了他一頓,這總是我的不對。」

  姬曉風道:「現在暫且不談這姓葉的,你是否要趕著赴金鷹宮主人之會?」江每天道:

「不錯,會期是下月十五,只有一個月零兩天了。姬伯伯,你是否也接了金鷹官的請帖?」

  姬曉風笑道:「我是一個小偷,上不得台盤的,哪裡會有請帖。不過,我們做小偷的是

不必主人請的,到時說不定我一時技癢,就去混水摸魚!」

  江海天喜道:「姬怕怕,你就和我一道去吧!金鷹宮此次盛會,遍請各方人物,值得你

偷的好東西一定不少。」

  姬曉風笑道:「去我是要去的,但我還要到別的地方先走一趟,賢侄,咱們這次巧遇,

真似有天意安排,你可想知道我是為了何事嗎?」

  江海天道:「小侄正是想問老伯。」姬曉風道:「你可曾打聽到你父親的消息?」江海

天道:「我是一點也不知道。姬伯伯你這麼說,莫非——」姬曉風笑道:「不久之前,我還

和令尊在一起,這次也是要去與他相會。」

  江海天大喜如狂,說道:「姬伯伯,你怎不早說?我爹爹現在什麼地方?」姬曉風笑

道:「剛才我這條老命還不知保不保得住呢,哪有工夫細說?現在好了,你別著急,且聽我

慢慢道來。這件事要從頭說起。」

  江海天心道:「姬伯伯上了一點年紀,說話也像我爹爹一樣,拖泥帶水,纏夾不清

了。」說道:「好,那你就從頭說起吧。」

  姬曉風道:「你爹爹是為了他義兄陳天宇失蹤,這才出門去尋他的。這事情你是知道的

了?」江海天道:「知道了。我爹爹找到了陳伯伯沒有?」

  姬曉風道:「你又著急了,說到這裡,我應該先講一講陳天宇為何失蹤的事,然後才可

以說到你父親身上。」江海天無可奈何,再也不敢催他,只好聽他先講陳天宇的事。

  姬曉風慢條斯理他說道:「你猜陳天宇為何失蹤?原來是他的妻子給人劫去了。那一晚

有兩個賊人愉人他家,用一種神奇的迷香迷昏了他的全家,陳天宇內功已有根底,當時迷迷

糊糊,但還沒有完全失去了知覺。」

  姬曉風續道:「陳天宇眼睜睜的看著賊人劫走他的妻子,毫無辦法,但他畢竟是個讀書

人,有點聰明,在無可親何之中,忽地靈機一觸,一下狠勁,便咬破了舌尖。」江海天聽得

緊張,問道:「這有何用?難道他也懂得天魔解體大法麼?」

  姬曉風道:「他並非懂得天魔解體大法,他咬破舌尖,是為了要使自己感到疼痛,這才

能匾起精神,儘管身體不能動彈,但仍保持著知覺,不至昏迷,後來他對我說,他當時只有

一個心思,就是要牢牢的記著那兩個賊人的形貌,倘若神智昏迷,那就做不到了。」

  「那迷香的效力本來可以保持一日一夜,而且若是昏述了兩個時辰以上,尚未得到解救

的話,將來醒了,也會變成白癡。幸虧陳天宇內功已有根底,當時又咬破了舌尖,保持著知

覺,賊人走後,他掙扎著起來,打開了窗戶,默運玄功。終於在半個時辰之後,漸漸恢復了

體力。

  「他少年時候,曾服過冰宮中的異果,身輕如燕,論到輕功。當今之世,大約除了你的

師父、冰川天女與及我之外,他可以數到弟四位,當時他還希望可以追上敵人,奪回妻子,

可惜終是遲了半個時辰,他不眠不食,追了一天一夜,兀是未能發現賊人的蹤影。可見那兩

個賊人也確實有點本領,並非全靠迷香。」

  姬曉風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後來的事,你是知道的了,陳天宇從此就沒有再回過老

家,在別人眼中,是離奇的失蹤了。他的兩個老家人,吸了迷香,一個中毒而死,另一個則

成了白癡,那就是咱們當年在陳家墓國所見的那個楊老大了。」

  江海天道:「你是什麼時候遇見陳伯伯的?」姬曉風道:「後來你的爹爹和我相繼出去

尋找他,你的爹爹直到現在還沒碰見他的義兄,我卻幸運得很,三年前我到西藏一間喇嘛寺

去,想偷他們廟中的一尊檀香古佛,不料卻正碰見陳天宇在那裡拜佛,哈哈,也許是那寺廟

的古佛有點神靈,知道我要偷它,就教我與陳天宇巧遇,這麼一來,他在拜佛,我當然就不

好意思再把佛像偷走了。」

  江海天詫道:「我爹爹和陳伯伯素來是不信佛的,難道是陳伯伯自己沒了主意,就只好

指望菩薩保佑麼?」

  姬曉風笑道:「這倒不是,這裡面有個原圇。我剛才不是說陳天字已把那兩個賊人的面

貌牢牢地記住了麼?他也真好本事,憑著記憶,就把那兩個賊人的相貌畫了出來,畫得像極

了,簡直和真人一模一樣!」江每天道:「你怎麼知道?」姬曉風道:「我當然知道,因為

後來我就憑這張畫像,找到了那兩個賊人!哈,這才真叫奇怪呢!」

  江海天道:「什麼樣的人?」姬曉風道:「是兩個喇嘛僧裝束的西域人。」江海天奇怪

道:「他們既是西域僧人,為何遠來中土,擄掠一個婦人。」姬曉風道:「是呀,我和陳天

宇也是百思莫得其解。若說是陳天宇無意中結下的仇家,當晚陳天宇中了迷香之後,他們要

殺陳天宇易如反掌,但他們卻又沒有傷害陳天宇的性命。」

  姬曉風歇了片刻,繼續說道:「若說他們是為了劫色,這也不像。陳天宇的妻子少年之

時確是相當美麗,但比她好看的女人也還多著,何況她在被動之時,也已是徐娘半老了,他

們何必用盡心機,不辭勞累、,遠來中土,劫一個半老徐娘?」

  姬曉風續道:「雖然情理難通,但事實已經如此。陳天宇既認定賊人是西域喇嘛,便到

各處喇嘛廟明查暗訪,他又認得當晚所聞到的迷香,帶有阿修羅花的香氣,這阿修羅花是只

生長在喜馬拉雅山頂的一種奇花,漢名叫魔鬼花,吸了此花的香氣,就如喝醉了酒一般,所

以西域的邪派中人,多採用此花來配製迷香。陳天宇由於認得這種迷香,是以對於西藏的喇

嘛僧人又特別注意。」

  「喇嘛教盛行於西域西藏、蒙古,青海各地,及與蒙藏毗連的中亞細亞若干地方,單只

西藏一地,就有喇嘛廟數千間,喇嘛僧不下十萬之眾,要從數千間寺廟、十萬僧人之中,找

出這兩個人來?談何容易?

  「陳天宇拿那畫圖給我看了,便請我幫忙,我義不容辭,當然答應。於是分頭行事。我

是做慣偷兒的,日走千家,夜走百戶,習已為常,但走遍了西藏各處寺廟,也整整花了我一

年時間,結果毫無發現。」

  「我離開西藏,再往其他地方暗訪明查。前年春天到了青海,我存著姑且一試的念頭,

在一天晚上,偷進了白教法王的鄂克沁宮,偷看他宮中每個喇嘛的相貌。」

  江海天吃了一驚道:「伯伯,你好大膽!竟敢憎進白教法王的宮殿。我聽師父說,這白

教法王身懷絕世武功,當年我師父曾與他較量過一次,彼此不分勝負。」

  姬曉風得意揚揚地說道:「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是膽大了一些,那一晚也的確好險。可

是出乎意外,我竟然在白教法王的宮中,見著了陳天字畫圖中那兩個喇嘛!但在我發現他們

的時候,他們也發現了我!登時敲響了警鐘,闔寺的喇嘛都跑來追捕我了。」

  江海天道:「法王有沒有出來?」姬曉風笑道:「若是法王也出來了,我還能活到今天

和你說活麼?」江海天道:「哦,那我就不用替你擔優了。法工沒有出來,那些喇嘛決計跑

不過你,當然是給你一走了之。」

  姬曉風笑道:「最後當然是給我跑了,可是卻沒有你說得這麼輕鬆容易。法王沒有出

來,他座下的四大護法弟子可都來了,你瞧——」他揭起上衣指給江海天看,只見腰脅一道

長長的疤痕,凹陷數分。姬曉風叫他用手指輕按,只覺手指所觸都是一片柔嫩的肌肉,原來

應有的肋骨卻不見了。姬曉風道,「我算是跑得快了,但還是給法王的首座護法弟子,打了

一記九環錫杖,這條肋骨,就是給他打斷了的。幸虧我以前偷的崆峒派齊老頭子的補天膏還

剩下了一些,這才不至於落個殘廢。」江海天聽了不覺駭然。

  姬曉風道:「我逃出來之後,也是驚駭之極。不過,我卻並非驚駭於白教喇嘛的武功犀

利,而是驚駭於我所發現的這件事情:那兩個賊人竟是鄂克沁宮的喇嘛,若非眼見,真是不

敢想像!」

  江海天道:「這卻為何?」姬曉風道:「賢侄,你有所不知。喇嘛教現有三支,紅教、

黃教和白教,以自教的勢力最小,但戒律卻最為精嚴。那白教法正確是個世出的奇才,道德

武功都是喇嘛三教中的第一人物。在他親自主持下的鄂克沁宮,那些喇嘛更都是經常要受他

考核的,沒有他的法旨,決不能私自出官。那兩個賊喇嘛遠到江南劫走陳天宇的妻子,最少

要離開本寺半年,他們是怎樣瞞過了法王的?你說奇不奇怪呢?」

  江海天道:「你既然心有所疑,何不光明正大的去求見法王,揭發此事,也好助他肅清

敗關,整頓門風。」

  姬曉風笑道:「論理應該如此,但我卻不能這麼做,你要知道,你姬伯怕是個偷兒出身

的,直到現在,倘若見到心愛的東西,也還是忍不著要偷的。總而言之,我的壞名聲是早已

傳遍天下了,白教法王何等尊榮,豈能纖尊降貴接見一個偷兒?固然我也可以無須請人通

報,偷偷的便去見他,但他又怎肯相信我的說話。」

  姬曉風續道:「為了計出萬全,我只有請比我有身份。與他有交情的人去見他,調查此

事。我心目中有兩個人,一個是冰川天女,一個是你的師父。冰川天女是尼泊爾國的公主,

她有佛教的寶物——貝葉靈符,又曾受天竺雷音寺封為佛教的女「護法」(詳見《冰川天女

傳》),且與白教法王甚有交情,自是最適當的人選,其次是你的師父,你的師父和白教法

王正是所謂『不打不成相識』,經過了那次較量之後,打出了深厚的交情,彼此互相敬重。」

  江海天道:「我師父行蹤無定,他的脾氣又是:只有他想見你的時候,他自然會來找

你;你去找他,卻是很不容易。冰川天女到底是居有定址,雖說她的冰宮高處念青唐古拉山

之巔,那也難不倒姬怕伯,姬伯伯,想來你是先去請冰川天女吧?」

  姬曉風笑道:「我當年未曾改邪歸正的時候,曾與冰川天女的丈夫唐經天打過一架,當

時是在天下英雄之前,眾目睽睽之下交手,結果雖然是我輸了,但唐經天也吃了一點虧,這

過節一直未有機會揭開,所以我不好意思去找他們。」

  江海天道:「這有什麼關係?唐經天有大俠之稱,想來也不至於氣量狹窄,而且他和我

的陳伯伯又是很要好的朋友。」

  姬曉風道:「正是因此,所以我覺得不如由陳天宇去請他們夫婦較好,我寧願到處去碰

運氣,希望碰見你的師父。」

  原來姬曉風因為是小偷出身,又曾經是過大魔頭孟神通的弟子,所以雖然改邪歸正之

後,也仍然難免有點自卑心理,由於自卑,也就自尊,所以他只願意和出身差不多的人如金

世遺、江南等人結為莫逆之交,卻不大願意和名門正派。地位崇高的人往來。

  江海天道:「這也好。你和陳伯怕分道揚鑣,雙管齊下,總有一方有個著落。」

  姬曉風笑道:「可是現在卻還沒有一個著落呢。陳天宇前往冰宮,不料去年恰巧是天山

派門下弟子十年一大會之期,唐經天夫婦都到天山南高峰他父親那裡去了。陳天宇只好再到

天山去,約定以一年為期,在自教法王鄂克沁官所在地的聖喀倫山與我相會。在這一年中,

我到各方尋覓你的師父,沒有見著,卻先碰見了你的父親。」

  江海天大喜道:「在什麼地方?」姬曉風道:「在西藏的薩迦。我懂得你父親的脾氣,

他是最念舊情的,他曾在薩迦住過十年,有不少熟人,我猜想他一定會到薩迦拜訪故舊,就

先到薩迦等他,果然給我等著了。」

  姬曉風續道:「你父親在薩迪也有點不平常的遭遇,不過與本題無關,事情也不很重

要。我知道你急於知道你父親的近況。我暫且把他在薩迦的事情擱後再談吧。」

  江海天聽說薩跡之事,無關重要,便道:「對,還是先說我爹爹和陳伯伯的事吧。」

  姬曉風道:「你爹爹知道了他義兄的消息之後,極是關懷,自告奮勇,到鄂克沁宮求見

白教法王,探訪義嫂的下落。他當年曾與你師父一道見過白教法主的,所以有點交情。」江

海天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適才幹老前輩說去年曾有人在鄂克沁宮見過家父。」

  江海天道:「我爹爹見了白教法王,結果如何?」

  姬曉風道:「他們二人多年未見,所以初見面的時候,大家都很高興。白教法王並不因

為你父親出身低微——賢侄,你爹爹從不諱言良己的出身低微,我也就直言了,請勿見

怪。——稍有怠慢,而是對他慇勤招待、敬如上賓。」

  「可是,一到你爹爹提起這件事情,說他的鄂克沁宮裡藏有兩個為非作歹的壞人的時

候。法王的態度便馬上變了,神色難看之極!」

  江海天道:「這也難怪,這是大大有損他顏面的事情。他焉帽不為之震怒?想來那兩個

喇嘛,必定要受他重重的懲罰了,」

  姬曉風道:「不,他並沒有動怒。據你爹爹說,法王當時的神情似乎有點尷尬,他呆了

一會,顯得頗為頹喪的樣子,許久都沒有說話。你爹爹以為他是在傷心,正想用『寺大憎

眾,難免有良萎不齊』之類的說話去勸慰他,卻不料他忽然表示出不相信的態度,問你爹爹

有何憑據?」

  「我是早已防備法工會有此一問的,所以我事前已給你爹爹準備好了,陳天宇那幅畫在

我手中,你爹爹去謁見法王的時候,我就把那幅畫給你爹爹隨身帶去。

  「法王看了那幅畫,你猜他怎麼說?——」

  江海天道:「以法王的身份地位,認出了是他寺中的喇嘛,他總不好意思抵賴吧?」

  姬曉風憤然道:「他就是抵賴!他看了之後,竟敢說道:『這兩個人是誰?我的鄂克沁

宮並沒有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是我親眼見到的,是他宮中的喇嘛,決不會錯。可是法王這麼說,你爹爹還

有什麼辦法?總下能叫法王將宮中的喇嘛都召集起來,讓他按圖指認。」

  「法王又問你爹爹這消息的來源,爹爹是個直心眼兒的人,從不說謊的,他一著急,便

把我供了出來,說這是『神偷姬曉風』親眼在貴寺看見的。

  「法王沉下了面,說:『這事情我的護法弟子早有稟報。神偷姬曉風那次偷進本寺,意

圖盜寶,挨了他一記九環錫杖。想必是姬曉風因此含恨,捏造出一派胡言!』」他又說:

「你回去告訴姬曉風,叫他從今之後,在鄂克沁宮周圍百里之內,千萬不可踏進來。否則若

給本寺弟子發現,性命難保!』你瞧,他不但反咬我一口,而且還對我施加恫嚇。哈哈,我

姬曉風豈是怕人嚇的?白教法王雖有絕世武功,但我姬曉風卻有一條爛命,我就偏偏不怕

他!」

  江海天道:「也許他是受了弟子的蒙騙吧?他是我師父敬重的人,總不至於這樣卑鄙

吧?」

  江海天又道:「姬怕伯,請你也恕我直言,你是天下知名的妙手神偷,設若法王有幾個

弟子和那兩個賊人是同黨的,在他面前扯謊,異口同聲說是發現你偷入寺中,意圖盜寶,法

王並不深知你的為人,那也難怪他會相信的。」

  姬曉風道:「不錯,法王對我的惡感,也可能受了些弟子的蒙騙,你這樣的說法也未嘗

不說得通。但那兩個賊人,分明是他寺中的喇嘛,按他自己所定的規矩,他寺中的喇嘛,每

三十月要受一次小考核,年終有一次大考核,他怎會不能認得自己手下的喇嘛?但他在你爹

爹面前卻推得乾乾淨淨,竟敢說他的鄂克沁宮裡沒有這兩個人;這總不能說是受了弟子的蒙

騙吧?」

  江海天道:「這件事情的確是有點令人莫名其妙。好在陳伯伯已趕往天山邀請唐經天夫

婦,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日子。」

  姬曉風接著說道:「現在再說你的爹爹。白教法王起初對他慇勤招待,敬如上賓,後來

你爹爹提起了那件事情,雙方話不投機,法王的態度就變得冷冷淡談了。你爹爹對人隨和,

脾氣極好,但他也是個有骨氣的硬漢子,當下就立即告辭。」

  「法王也並不挽留,但在送你爹爹出宮的時候,卻說了幾句耐人尋味的說話。他說:

『你下次來最好與金大俠同來,事先不必經我門下弟子通報,金大俠他會知道怎樣與我見面

的。除了是主大俠,其他的人,你切不可冒昧的帶領他們前來。』」

  江海天道:「咦,這幾句話確是有點古怪。似乎法王很想見我的師父,而且是想瞞住弟

子來和我師父見面的。」

  姬曉風道:「就可惜找不著你的師父,否則這個啞迷可以早些打破。」

  江海天道:「剛才那葉衝霄說,我的師父他也要參加金鷹宮之會。」

  姬曉風道:「金鷹宮的會期是下月十五,但我已約好了你的爹爹在本月月底相會。因為

陳天宇在前往天山之時,與我定下了一年之後;在鄂克沁官的所在地聖喀倫山相見,時間正

是本月月底。你爹爹還未曾與陳天宇見過面,因此我就將與陳天宇約好的時間地點告訴他,

他說他準備早兩三天先到聖喀倫山等候我們呢。」

  姬曉風又道:「本來等到見著了你的師父之後,一同前往最好。可是我又怕你爹爹獨自

一人等得心焦。而且老實說,我對白教法主也信不過了,我擔心你爹爹一人會鬧出事來。」

  江海天道:「那麼只好先見我的爹爹了,好在以咱們的腳程,時間大約還來得及。」兩

人計議已定,便即動身,向青海進發。正是:

  風雲變幻殊難測,誰挽天河洗甲兵?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迷途大漠遭奇險 識途神偷遇故人

  白教法王的鄂克沁宮在青海的伊克昭盟,北面有聖喀倫山擋住從西北高原吹來的寒風,

南面有聖昆布河從盤地流過,因此在那方圓百里的盤地上,水草肥美,牛羊繁殖,像西藏的

拉薩一樣,有「塞上江南」之稱。但在聖喀倫山外邊,離開鄂克沁宮約百里之地的一大片地

方,卻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名為呼汗邪戈壁,面積約有三百平方公里,是青海的第三大沙漠。

  這一日,姬曉風與江海天進入了呼汗邪戈壁,江海天還是第一次踏進沙漠,遠遠望去,

只見漠漠黃沙,遙接天際,有時一腳踏著浮沙,要費很大的氣力才拔得出來,不禁有點心

悸,姬曉風笑道:「你未走過沙漠,很不習慣吧?其實這個呼汗邪戈壁,尚是沙漠中的小焉

者也,我當年走過回疆的大戈壁,那才真是名副其實的大呢。我也要走三天三夜才走得出

來。每年因為迷失方向而被埋在沙漠中的不知多少!那次我幸虧沒有遇著颳風,又僱有駱

駝。」

  江海天道:「姬伯伯,你經驗豐富,本領又高,沙漠當然難不倒你。小侄從未走過,每

一步都得小心,不瞞你說,卻是有點心怯呢?」

  姬曉風笑道:「賢侄,你也學會給人戴高帽子了。論本領,你現在已比我高明得多;說

到經驗,那固然是需要日子歷練出來的,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我可以將幾點重要的

經驗傳授給你。」當下說了幾點,例如遇見隆起的地方那就是底下中空的,不可踏上去:天

未颳風。而沙土有移動跡象的那就是浮沙,不可挨近,等等。江海天依言而行;果然走得順

利許多。

  姬曉風又道:「其實以你的本領,還可以用一個妙法,你可以施展登萍度水的輕功,從

這裡走,大約再走四五十里就是聖喀倫山山腳,那兒便是草地了。四五十里路在你用不了一

個時辰。登萍度水的功夫要馭氣而行,我沒有這個本領可以支持一個時辰,你大約可以,不

妨試試。」

  說話之間,忽然天色大變,姬曉風道:「不好,這是颳風的預兆。」果然沒有多久,狂

風大作,黃沙漫天,如煙如霧,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姬曉風叫道:「賢侄小心,跟著我

走。」

  風力越來越大,呼呼轟轟,大地都似乎要震動起來,饒是姬、江二人使出絕頂輕功,渾

身本領,也被吹得東歪西倒,上前三步,後退兩步。江海天想跑上去拉著姬曉風,彼此扶

持,同抗風暴,眼看還有幾步就可走到,忽地面前冒起一般沙柱,上衝霄漢,姬曉風大叫

道:「快背著風向跑,這是龍捲風!」話猶未了,那股沙柱突然橫捲過來,江海天立足不

穩,急忙和身撲地,背著風向,使用「燕青十八翻」的功夫直滾出去。黃沙如天河傾瀉,倒

在他的身上:

  這一瞬間江海天幾乎感到窒息,幸虧這股龍捲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江海天又是背著風

向,傾瀉在他身上的黃沙,剛剛把他的身體蓋過,這股風也就過去了。江海天內功深厚,閉

住了氣。也還勉強可以支持,待黨風力稍弱,便鑽出來,這時一望無際的沙漠上,儘是黃灰

色的沙霧,視力本來就受到了障礙,江海天遊目四顧,竟沒發現姬曉風的影子,不由得大為

恐懼,疊聲叫道:「姬伯伯,姬伯伯!」

  過了一會,忽聽得姬曉風哈哈笑道:「好險,好險,險些就要被活埋啦!」江海天循聲

注目,只見姬曉風從一個土堆裡爬出來,原來他與江海天同一遭遇,卻比江海天更為狼狽。

  那股龍捲風雖然散了,但颶風還未停止,漫天沙霧,像數十百重厚厚的黃幕,遮天蔽

地,十步之內的景物,只見一團影子,走路呼吸都很困難。

  姬曉風走南闖北,一生之中,不知遇過多少危險,但卻從未遇過這樣的颶風,而且是沙

漠上的颶風,他痛定思痛,不由得自己責備自己道:「這都是我的過錯,我本來應該雇兩匹

駱駝的,我卻小覷了這個沙漠,以為最多兩個時辰就可穿過,哪知天有不測之風雲,在回疆

的大戈壁我安然過了,在這個小小的沙漠裡,卻遇上了風災。」「我若喪身沙漠,這是由於

我自己的過錯,怨不得誰,可是拖累了海天賢侄,我卻怎對得住江南賢弟?」

  心念未已,忽聽得叮叮噹噹的駝鈴,夾在風聲之中,自遠而近,姬曉風大喜道:「天無

絕人之路,賢侄快來!」

  沙霧迷漫之中,已經隱約可以看見兩匹駱駝的影子,姬曉風提了一口氣,以「陸地飛

騰」的輕功疾跑過去,大聲叫道:「救命,救命!」

  那兩匹駱駝來到了他的面前,騎在駝背上的那兩個人身材高大,面貌看不真切,似乎不

像漢人,姬曉風怕他們聽不懂自己的話,正要再打手勢,那兩個漢子忽然各自舉起了一柄大

鐵錘,一言不發,就向姬曉風打下來!

  這真是絕對意想不到的事情,姬曉風大驚之下,側身一閃,閃過了左邊的一錘,但他心

慌意亂。本來應該向後倒縱,才可避開雙錘的,他卻閃向右方,府邊的一錘正好朝著他的後

腦擊下。

  只聽得「噹」的一聲,火花四濺,鐵錘並沒有打中姬曉風,卻原來是江海天及時趕至,

一劍削去,將那柄鐵錘削去了一塊。

  那兩個漢子料不到江海天的寶劍如此厲害,大吃一驚,不敢再打,急忙一拍駝峰,催駱

駝疾跑,駱駝雖是龐然大物,但在沙漠上跑起來,卻比駿馬還快,轉瞬之間,就沒入黃沙漠

漠之中,遠遠望去,只見兩個黑點。

  姬曉風大怒道:「豈有此理,你不如援手也還罷了,卻反而害我!好呀、你既不仁,我

也不義!」身形一起,展開了絕頂輕功,就在沙漠上追那兩匹駱駝。

  要知姬曉風自尊心重,平生從沒有低聲下氣的求過人,這次是為了要救江海天脫險,這

才向那兩個人叫救命的,豈知所指望的救命恩人,反而成了催命判官,險些要了他的性命,

他焉能不越想越氣。因此他打算劫那兩匹駱駝,將那兩個漢子摔下沙漠。讓他們自生自滅。

  江海天心地純厚,連忙叫道:「人家不肯救助,那也不必勉強人家。姬怕伯,回來吧,

咱們另想辦法人。」姬曉風哪裡肯依,跑得更快了。江海天一來怕他有失;二來也怕他一時

動怒,當真就將那兩個人殺掉,因此也只好施展輕功,跑去追他。

  忽地一股旋風刮來,江海天毫無經驗,不識辨別風向,正巧撞進風力的中心,饒是他用

盡了渾身本領調也不能再向前行進一步,被那股旋風吹得在原地上口團打轉,頭暈眼花,江

海天暗叫「不妙」,一時無暇思索,竟使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來,想穩住身形。「千斤

墜」的重身法只宜在平地上使用,在沙漠裡哪可施為?不用倒還罷了,一用出來,登時陷進

了浮沙之中。

  武功再強,陷進了浮沙也是毫無辦法。因為浮沙乘不著一個人的體重,倘要用力跳起,

那只有越陷越深,必須要有外力將他拉起來才行。這道理就等於天下最大力氣的人也舉不起

自己的身體一樣,因為無所憑借,氣力就使不出來。幸而江海天還算機伶,一發覺跳不起

來,就張開兩臂,撐著沙壁,雖然仍是下陷,但下陷的速度已是大減。

  再說姬曉風去追那兩匹駱駝,他識得辨別風向,只要不是碰著龍捲風,便不至於有大危

險,他使出了絕頂輕功,當真是有如風馳電逐,追了一會,與那兩匹駱駝的距離越來越近。

  那兩個漢子忽地一聲叱吒,把手一揚,飛出一蓬暗器。姬曉風大笑道:「你們的暗器功

夫還得再練十年!」原來他們所發的暗器準頭甚差,姬曉風不用費什麼氣力就避開了。但在

沙霎迷漫之中卻看不真切那些暗器是什麼東西,姬曉風技高膽大,也不放在心上,仍然奮力

迫趕。

  不料一腳踏下,痛如刀插,原來那兩個漢子撒出的暗器乃是兩頭鋒利的尖釘,有百數十

枚之多,所以根本無須講究什麼準頭。若在平時,以姬曉風的日力和身法,自是知所趨避,

決無上當之理,但在這沙霧迷漫,日月無光的情況下,加以他一念輕敵,結果便難免大大吃

虧。

  姬曉風被尖釘插入足跟、痛徹心肺,險些跌倒,氣得破口大罵,那兩個漢子哈哈大笑,

笑得有如梟鳥夜鳴,難聽之極。就在笑聲中飛出了兩條鐵抓,向姬曉風抓來。

  姬曉風咬緊牙齦,雙指捏著鐵釘,用力一技,鮮血隨著汩汩流出,他腳跟受傷,輕功打

了折扣,那兩條鐵抓,一左一右。恍如雙龍探爪,他還未跑出幾步,只聽得嗤嗤聲響,兩條

農袖,都已給鐵抓撕破。

  就在鐵抓觸著他琵琶骨的時候,忽聽得一聲長嘯,沙霧中忽見白光一道,破空飛來,原

來是一柄飛刀,「卡嚓」一聲,就把鄧條鐵抓當中斬斷。姬曉風翻了一個筋個,另一條鐵抓

抓了個空,也縮回去了。

  只見又一匹駱駝大步跑來,駝背上是個黑衣漢子,用藏語大喝遭:「誰敢在此為非作

歹,休怪我手下無情!格魯巴洪克亥那魯奇!」姬院曉足跡遍天下,懂得各地方言,那兩句

藏語他也聽懂了,但後面那一句他卻不懂是什麼意思。

  前頭那兩個漢子似乎頗為忌憚,一聲不發,催趕駱駝便走,轉瞬之間,便在沙霧之中沒

了蹤跡,後面那匹駱駝,不久也就趕到了。

  那黑衣漢子道:「你爬得上來嗎?」姬曉風心想:「這個人大約不會再害我了吧?」當

下,忍著疼痛,飛身一躍,跳上駝背。他受過一次教訓,這回特別小心,坐在那個人的背

後,這樣,就只有他可以暗算前面的人,別人是決計暗算不到他了。

  那黑衣漢子竟似全無機心,既不問他,也不回頭望他,便逕自轉了一個方向走去,姬曉

風道:「我還有一個侄兒……」話猶未了,只聽得江海天的聲音叫道:「姬怕伯,姬伯

伯……」

  那黑衣漢子叫道:「抓住!」拋出一條軟索,江海天這時全身都已陷進沙中,只露出頭

部,軟索拋到他的面前,他只能用牙齒咬住。那漢子喝一聲「起!」將江海天扯了起來,軟

索一揮,江海天身子凌空飛起,在半空中翻過身來,輕輕巧巧的便落在駝背上。這一手雙方

都露出了高明的武功,姬曉風又驚又喜又是佩服。

  喜者是江海天並未受傷;驚者是此人武功超卓,不知是何路道?但他既然出手救人,想

來當無惡意,因此緊張的心情也就放鬆了。

  沙土飛揚,風聲呼嘯之中不便交談,姬、江二人只得一聲「多謝」,那黑衣漢子也應了

一聲,便無言語。姬曉風心想:「且待脫險之後,再問他的姓名來歷,徐圖報答吧。」他身

上還藏有小半瓶「補天膏」,那是他從崆峒派名宿齊天樂那兒偷來的,功能接骨止血,靈效

無比,他挑了一點補天膏,敷上傷口,痛楚立減。

  駱駝之力,可負千斤,雖然是駝了三個人,在沙漠上仍然是健步如飛,走了大約一個時

辰,風已靜止,漫天的黃沙也漸漸澄清,再過一會,只見前面已是一片草地,草地的那一

邊,已是聖喀倫山腳下了。

  駱駝停了下來,那黑衣漢子回過頭來,說道:「你們不可再向前行了,狂風已過,看這

天色,明天天氣很好。你們是來此尋訪朋友的吧?倘若見著友人,最好朗天便立即回去,不

要越過這聖喀倫山!」

  姬曉風大吃一驚,這時風沙靜止,天色已恢復晴明,只見那黑衣漢子的黑色罩袍之內,

露出喇嘛裝柬的白色飄帶,姬曉風一驚之下,連忙拉了江海天跳下駱駝,問道:「你是鄂克

沁宮的喇嘛嗎?你怎麼知道我來此訪尋朋友?」

  那喇嘛笑道:「我認得你是神偷姬曉風,可惜你沒有和金大俠同來,所以只好請你回去

了。」

  傾曉風道:「你傳的可是法王的意旨?」

  那喇嘛道:「不錯,我和幾位同門,奉了師尊之命,這個月來,每天都輪流在此巡查,

為的就是怕你不知好歹,忘記了我們師尊當年的吩咐。那是我們師尊請江南先生轉告你的,

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

  姬曉風疑雲大起,想了一想,說道:「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那喇嘛插口道:「不要

多謝我,你應該多謝我的師尊,不是他老人家囑咐我們在此巡查,我就不會遇上你,也不會

救你的命了。」

  姬曉風續道:「好,那就請你代我向你的師尊道謝,同時請你代為稟告,說我姬曉風並

沒有忘記他的吩咐,他不許我踏進鄂克沁宮周圍百里之內,我也知道,過了聖喀倫山,就是

違背他的禁令了。」那喇嘛道:「不錯,你既然知道,就不宜再向前行了。」姬曉風道:

「可是我實在不明白法王的意思,倘若他認定我是個壞人,你今天就不應救我;倘若是另有

原因,我就非得問個明白不可!」

  那喇嘛道:「本門的事情,姬先生你是外人,似乎不宜多問,我們的師尊也不會接見

你。而且,你再向前行,便是違背了我們師尊的禁令,本寺僧眾,只怕也不會對你客氣了。

我言盡於此,你倘若要任性而為,那也只好由你!」

  姬曉風很不服氣,心想:「你師尊的禁令,與我有關,怎能推說是本門的事情不許我

問,這不是有點強辭奪理嗎?」但是這喇嘛的神情已似甚為著惱,心想,他到底是自己的恩

人,也就只好忍住了。

  那喇嘛正與姬曉風分手,忽見有幾匹馬疾馳而來,那喇嘛神色大變。姬曉風一看,那幾

個騎士都是穿著白袍的喇嘛,姬曉風認得其中一人乃是白教法王座下四大護法弟子之一。

  姬曉風正自奇怪:「這喇嘛見了本寺的憎侶,卻為何竟有驚懼的神情?」心念未已,那

幾騎健馬亙如飛而至,將那個助姬曉風脫險的喇嘛團團圍住了。

  那護法弟子面挾寒霜,冷冷的向那喇嘛問道:「哈凡提,你在做什麼?」那喇嘛道:

「我在山上來藥,適遇大風,聽得沙漠中有人呼喊救命,是以來此。」姬曉風不禁又是大力

奇怪,想道:「他是奉了教主之命來的,卻為何要向自己人撒起謊來?」

  那護法弟子向姬曉風掃了一服,又向那喇嘛道:「這兩個人是你救的嗎?」那喇嘛道:

「不錯,是我救的。」

  那護法弟子大怒喝道:「哈凡提,你幹的好事,我罰你自打四十下耳光,然後把袈裟脫

下,隨我回去領罪。」袈裟是喇嘛的法衣,那護法弟子要他把袈裟脫下,就等於是革除他的

喇嘛身份,宣判他是本教的叛徒。

  那喇嘛面魚鐵青,顫聲說道:「師見,我犯了什麼罪?要受如此重罰?」

  那護法弟子冷笑道:「你這是明知故問,這個人是誰,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你勾結敵

人,該當何罪!」

  那喇嘛亢聲說道:「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我今日救人,正是奉行佛祖的道理!而且教

主的禁令,也只是不許此人在本寺百里之內停留,並無命令咱們在百里之外殺他!此地恰好

是在本寺百里之外,他在此地遇險,與一般人遇險並無分別,我何以不可救他?」

  那護法弟子道:「在百里之外,也還是本寺的敵人,怎能與一般人相提並論?狡辯無

益,從速認罪,刑罰或者還可減輕!」

  那喇嘛道:「佛祖割肉喂鷹,捨身救虎,鷲鷹猛虎,難道不是人類之敵?佛祖還要普渡

它們,何況我是救人?我不認罪!」

  那護法弟子怒道:「強辭奪理,我不屑與你辯駁。不管你認罪也好,不認罪也好,總之

你是難逃刑罰的了!」

  那護法弟予驀地提高聲音,喝道:「剝掉他的袈裟,押回本寺!」命令一下,立即有兩

個喇嘛跑來,將哈凡提拉下駱駝,反綁了他的雙手,跟著就要剝他的袈裟。

  江海天激於義憤,大怒喝道:「你們怎可如此蠻不講理?」那護法弟子把手一揮,喝

道:「將這兩人也一併拿了!」江海天不待他們過來,飛身一驚,已先撲了過去。

  哈凡提連忙叫道:「這是我本門的事情,稱千萬別管,我也不要你為我分辨!小檀越,

請你還是顧你自己吧!」江海天一怔,原來他正是想和那護法弟子理論,但聽這哈凡提的話

時,卻分明是向他暗示,請他不要把真相說出來。

  那兩個押解哈凡提的喇嘛,一人拉著哈凡提的一條臂膊,就在江海天即將追到之時,驀

地把哈凡提高高舉起,打了一個圈圈,呼的一聲,疾拋出去。隨著便轉過身來,與江海天相

鬥。

  那護法弟子一手將哈凡提接下,另一隻手便僻僻啪啪的亂打他的耳光,罵道:「我叫你

自打耳光,你竟敢抗命,如今加倍處罰,打你八十耳光!」

  可是他還未打到十下,忽覺勁風撲面,原來是姬曉風來了。

  那護法弟子在鄂克沁宮是名列第五的高手,一覺勁風撲面,立即一掌拍出:姬曉風使出

陰陽掌力,想把他摔倒,哪知他的掌力有如金剛猛撲,竟把姬曉風兩股互相牽引的掌力一舉

破開,姬曉風反而險些給他的推力震倒。

  姬曉風輕功超卓,一覺不妙,身形平地拔起,避開正面,迅即使出「玄陰指」的功夫,

凌空一指戳下。

  那護法弟子笑道:「好呀,哈凡提,你果然是和敵人勾結!」抓著哈凡提的背心、風車

般的一轉,姬曉風一指戳下,沒有戳中那護法弟子,卻戳中了哈凡提。哈凡提被打了七八下

耳光,早已頭如針刺,耳似雷鳴,再被「玄陰指」一戳,那股奇寒之氣,從他的背心大穴侵

進,他焉能抵受得起,登時全身顫抖,汗如雨下。那護法弟子冷笑道:「你和敵人勾結,就

讓你先嘗敵人的苦頭!」

  姬曉風大為惱怒,喝道:「天下竟有你這等狠心的師兄。」使出天羅步法,身形一閃,

立即欺到他身前,雙掌齊出,拍打他的穴道。那護法弟子一個斜身滑步,仍然把哈凡提當作

盾牌,只聽得「卜」的一聲,姬曉風左掌打在哈凡提身上,右掌卻和那護法弟子碰個正著。

  姬曉風早已料到那護法弟子會把哈凡提當作盾牌,也早已想到了對付之策……

  來姬曉風的武功雖然因為幼時的根基沒有紮好,始終練不到最上乘的境界,但若論到武

學之博,當今之世,除了金世遺之外,卻就要數到他了。

  他一生之中,不知曾偷閱了多少武學典籍,對各家各派的武功差不多都曾涉獵,而且可

以運用自如。他打在哈凡提身上那一掌,用的是終南派「回春掌」的功夫,這是一種非常奇

妙的功夫,乃是終南派的第六代祖師——清初大儒兼名醫傅青主所創,這種功夫不是用來傷

人的,恰恰相反,乃是用本身的功力來助人療傷的。別派雖然也有類似的功夫,但總得花一

段時間,絕不能如「回春掌」的一掌見效。哈凡提受的奇寒之氣,被他的一掌便盡都化解

了,免去大病一場。

  他和那護法弟子相碰的一掌,這才是最能傷人,陰毒霸道的修羅陰煞功,不過,因為他

同時要運功救人,他本來具有的第七重功力,卻只能發揮五六成,但饒是如此,那護法弟子

也禁不住渾身顫抖,接連打了幾個寒噤。

  那護法弟子大怒:把哈凡提再拋給一個同門師弟,說道:「速把他押回去交給執法師

兄。我是非把這邪魔外道收拾了不可!」一轉過身,立即向姬曉風展開了疾風暴雨的攻擊。

  姬曉風剛才只以一半的功夫,和那護法弟子硬對了一掌,真力也消耗了不少。他的「修

羅陰煞功」又未練到最高的境界,不能連續不斷地使用,那護法弟子的功力在他之上,攻擊

展開不過片刻,順把姬曉風籠罩在掌力之下。

  那兩個最初押解哈凡提的喇嘛,卻不是江海天的對手,江海天本來可以在十招之內將他

們打敗的,但因為他不肯用殺手傷人,這才容得那兩個喇嘛拼到二十餘招,待到他們筋疲力

竭之後,這才知難而退。

  可是江海天一念之慈,卻錯過了救哈凡提的機會。他擊退了那兩個喇嘛之後,只見哈凡

提已給人飛馬帶走了。

  江海天叫道:「姬伯伯,不要打了。咱們以後再與法王理論吧,這一場架再打下去也沒

有什麼意思了!」姬曉風笑道:「我不打人家,人家卻要打我呢!」江海天眼光一瞥,這才

瞧出姬曉風已在對方掌力籠罩之下,雖然輕功超卓,也脫不了身。

  江海天眉頭一皺,說道:「好,待我來給你化解吧!」飛身掠起,聲到人到,朗聲說

道:「快快撤掌,否則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那護法弟子哪裡將他放在眼內,聞言大怒,

分山一掌,便向他打來。

  那護法弟子哪裡知道,江海天年紀雖輕,功力卻遠在姬曉風之上,他即算以全力應付,

還未必脅得過江海天,何況只是分出一掌?

  但聽得「蓬」的一聲,那護法弟子給江海天的掌力震得搖搖晃晃。原來江海天聽說他是

白教護法弟子,又見姬曉風給他的掌力罩著,只道他果然了得,因而使出了輕而不肯一用的

「須彌神掌」來,「須彌神掌」是天山派的鎮山掌法,那護法弟子焉能禁受?

  那護法弟子接連打了十幾個圈圇,才穩得住身形,這一驚非同小可,再不敢多說一句,

飛身上馬,立即回寺,那幾個喇嘛也跟著他走了。

  江海天道:「同是白教的架子,那哈凡提對咱們何等友善,這幾個喇嘛卻是如此可

惡!」姬曉風沉吟道:「這事情有點蹊蹺,我看他們不是一路的。」江海天道:「是呀,我

也正在奇怪,那哈凡提為何不肯把法王交給池的命令說出來,卻另外編了一套謊話?」

  姬曉風道:「據我推測,鄂克沁宮的僧眾可能已分成了兩派。因此,他們對付咱們的態

度也就大有不同;法王的本意其實並不想把我置於死地,他要哈凡提來阻攔咱們前進,很可

能還是一番好意!至於後來的那幾個喇嘛,卻完全是把咱們當作敵人看待了。」

  江海天大駭道:「如此說來,法王豈不是已不能駕馭本派弟子?甚至對那一部價不肯服

從他的弟子還頗有顧忌?這真是不可想像之事!」

  姬曉風道:「事情越來越是古怪,以法王的威望,他手下的僧眾怎敢不服從他,這我也

想不明白。但從今日之事看來,又確是如此。我看,只好待見了你父親之後,再商量了。」

  江海天道:「法王的禁令呢?咱們還理不理會?」姬曉風道:「我現在懷疑,甚至法王

的禁令,也有另外的意思……」江海天道:「哦,他是怕另一派的弟子對你施加毒手?」姬

曉風笑道:「即算是法王的真意,我也不怕,何況現在我已有懷疑,更要查個水落石出

了。」江海天笑道:「好,伯伯既然不怕,咱們就不必理會他的禁令了。」

  兩人續向前行,不久就深入了聖喀倫山,忽聽得上面似有吵鬧之聲,姬曉風側耳一聽,

叫道:「咦,似乎是你的父親在和別人爭吵!對方大約有四五個人。」江海天又驚又喜,急

忙施展輕功,飛步上山,到了上面的一個山峰,果然發現有五個喇嘛圍著他的父親。有的喇

嘛在向他父親合什施禮,有的喇嘛卻又與他的父親拉拉扯扯。江海天見了,十分奇怪。

  姬曉風悄聲說道:「你聽,他們似乎是在靖你的父親去做客人呢!」話猶未了,果然聽

得一個喇嘛大聲說道:「江施主,你是咱們教主的好朋友,既然到此,豈可過門不入?你不

給我們面子事小,我們請不到你,回去要受教主責罰。事情可就大了。」

  江南叫道:「哎呀,你們別拉拉扯扯了,我怕癢呀,你們觸著我的癢處了,還不縮

手!」姬曉風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低聲說道:「你聽,你爹爹還是當年的愛玩愛鬧的脾

氣,你是他的兒子,卻反而比他老成得多。」

  另一個喇嘛道:「好,只要施主肯去就成。」江南問道:「是你們教主要你們來請我的

麼?」頭一個喇嘛道:「我們怎敢撒謊,教主聽說你這幾天要到,早就吩咐我們恭候了。」

  江南叫道:「呵喲,我不去了!」那個喇嘛道:「這卻為何?」江南笑嘻嘻地道:「你

們不知道,我是最怕受拘束的,你們教主這樣隆重的來接待我,那一定是如待上賓,禮儀周

全的了,他是一教之主,對我禮遇有加,我又怎可放肆,當然也要規行矩步了。哎呀,我不

願受這個活罪!」

  那幾個喇嘛面面相覷,半響說道:「施主說笑話了。」江南道:「不,我有時會說大

活,笑話卻是從來不會說的。」

  姬曉風笑道:「咱們應該給他解圍了。」兩人現出身形,疾奔過去,江南喜得大叫道:

「老哥哥調你先來了!天兒,你也來了!」

  那幾個喇嘛認得姬曉風,大吃一驚,有兩個喇嘛迎了上來,提著九環錫杖,似乎就想動

手,可是他們看看江南,又看看姬曉風,卻又似乎打不定主意,神情甚是尷尬。

  江南忽又笑嘻嘻他說道:「有了,有了,我找到替身了。我這位哥哥最是饞嘴,你們寺

裡有許多好東西吃,不如請他去吧!」那為首的喇嘛甚是惱怒,說道:「江檀越別開玩笑

了。這位姬先生我們是要請他的,不過不能和你一般看待。實不相瞞,他就是本寺所要捉拿

的賊人。」此言一出,那兩個喇嘛立即舉起九環錫杖來打姬曉風。

  江南大叫道:「你們要拿我的哥哥,我更不能作你們的客人了。」那為首的喇嘛道:

「你不去也不成!」動手便拉江南。

  江海天剛才看了那兩個提著九環錫杖的喇嘛的步法和眼神,已知他們的武功深淺,姬曉

風應付他們那是綽有餘格的,不必自己幫忙。當下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便把那為首的喇

嘛推開。

  江海天用了三分勁力,隨手一推,將那喇嘛推開了數步,冷冷說道:「哪有這樣請客的

道理?我爹爹好說話,你就欺負他了?」

  江南笑道:「不管他們怎樣請客,總是一番好意,天兒,你不可無禮,給這幾位大師賠

個不是吧。」

  那為首的喇嘛給他推得幾乎跌倒,心中惱怒,強笑說道:「原來是江檀越的公子,不敢

當,不敢當!咱們親近親近!」他笑裡藏刀,自恃有金鋼指的功夫,便伸出手來拉江海天,

佯作是阻止江海天行禮。

  江海天道:「好,自們親近親近!」出手與那喇嘛一握,那喇嘛有如觸電,陡然一震,

慌不迭的縮手,五隻指頭都向後拗曲,彎不過來。

  江海天道:「這是你先使壞,怪不得我,嗯,還有兩位大師,咱們也親近親近,」

  那兩個喇嘛連忙退後,說道:「你們不去也罷,何必生氣,何必生氣。」

  忽聽得姬曉風哈哈笑道:「這一支錫杖給了我做扒火棍吧。」「哈,這一支錫杖做打狗

棒也正好!」原來他已把那兩個舉杖打他的喇嘛制伏,將他們的九環錫杖都奪了過來。

  九環錫杖是他們的兵器,也是他們的法器,怎甘被奪,兩人氣得哇哇大叫,一面呼援,

一面發掌,要把他們的九環錫杖奪回。

  江南道:「兩個人打一個已經不合規矩,還要再來幾個,那就簡直是不要臉了。我是法

王的朋友,可不願意我的朋友有不要臉的弟子。誰還要來,我就要替法王管教他了。」

  江海天道:「爹爹,有事應該小輩效勞。」他挺身一站,說道:「我爹爹說的,最多准

你們兩個打一個,還有哪個要來,就請和我交手吧!爹,是不是這個意思?」江南笑道:

「正是這個意思。好兒子,你現在懂事多了,很識得為父的心意。」他們兩父子一吹一唱,

另外的那三個喇嘛哪敢上來。

  姬曉風手舞足蹈,「將兩支九環錫杖亂舞,十八個銅環朗朗作響,笑道:「真是最好不

過的打狗棒,碰到惡狗,不必打他,這嘟嘟的鈴聲,就可將狗嚇跑,妙極,妙極!好聽,好

聽!你們也聽聽呀!」他身形一飄一晃,在那兩個喇嘛耳邊亂搖,隨手一挑,把一個喇嘛的

僧帽挑下,反手一扯,又把一個喇嘛的袈裟扯脫。

  那為首的喇嘛氣得面色鐵青,大喝道:「別在這裡丟人現世啦,都給我滾回去!」轉瞬

之間,這幾個喇嘛都走得乾乾淨淨。

  姬曉風道:「江兄弟,你還是舊日的脾氣。」江南道:「姬大哥,你的性情也猶是當

年!」兩個結拜兄弟相互擁抱,哈哈大笑。

  姬曉風忽然伸長脖子,仰起頭來,江南奇道:「姬大哥,這樹上有什麼好東西,你看得

這樣出神?」姬曉風道:「這樹上似乎有人!」話猶未了,樹上果然有人哈哈大笑,說道:

「姬大哥,你真好眼力,我服了你了。」隨即跳了下來,「眾人二看,正是陳天宇。

  江南喜上加喜,叫道:「字哥,你怎麼躲在這裡?這幾年我想得你好苦。」陳天宇笑

道:「我藏在樹上看你們戲耍這班喇嘛,卻真是樂得幾乎忍不住笑出來。嗯,侄兒也這般大

了,剛才他露的那兩手武功,更是令我看得高興。」

  江南攜子上前,與陳天宇見過了禮,問道:「唐大俠夫婦未曾來麼?」

  陳天宇道:「去年我到天山,他們夭山派的聚會已經散了。我謁見唐老掌門,始知唐經

天夫婦又已去了別處,他們行蹤無定,也未說好什麼時候回來。

  「我只好將你嫂子離奇失蹤之事告知唐老掌門,承蒙唐老掌門答應,派出門下弟子,去

找他的兒子回來。我因為與你們有約,不能在天山久候,便匆勿告別了唐老掌門。」

  「我是今日中午時分,踏進這聖喀倫山的,在樹林裡忽然遇著一夥喇嘛,在那裡竊竊私

議,我隱約聽礙他們提起我們三人的名字。」

  「其時正颳大風,在樹林裡有樹木擋風,危險不大,但斷枝殘葉,隨風飛舞,加以天色

沉暗,十步之外,也是一片模糊。」

  「好在有這場風,我跟在他們的後面,僥倖未給發現。聽得其中有個喇嘛叮囑他的師弟

道:『你記著了,倘若遇到江南,咱們要以客禮相待,假托師尊之命,請他到本寺去,倘若

遇到姬曉風,那就不必客氣,圍而攻之,捉住先揍他一頓:倘若是遇到陳天宇,則只許活

擒,不許傷害。』他師弟問道:『倘若是遇到他們都在一起,或者是江南和其中一人在一起

呢?』那喇嘛答道:『那就看我的眼色行事。』這個喇嘛就是剛才給江賢侄嚇退的那個為首

喇嘛了。」

  姬曉風笑道:「原來他們最恨的是我。可借我剛才未曾將他們揍一頓。」陳夭字道:

「他們恨你,那是因為你闖過他們的鄂克沁宮,他們出動了闔寺之眾,仍然給你逃脫,是覺

得大失體面。但他們要騙江兄弟,又要將我活擒,其中卻不知有何詭計,更令我要加倍提

防。我就一直跟著他們,不久他們就與江兄弟相遇,演出了一出霸王請客的好戲,我知道江

兄弟沒有危險,暫時不想現身,便藏在樹上靜觀其變。」

  江南笑道:「我早就知道那幾個喇嘛是說謊的了。」陳天宇道:「你怎麼知道?」江南

道:「上一次我與法王分手之時,法王曾對我言道,下次你倘若要來本寺,最好與金大俠同

來,否則就不必來了,當時沒有第三個人,法王說話的神情莊重而又誠懇,還似乎怕我對他

有所不諒似的。他為何要這樣吩咐我,我至今未得其解。不過,我已把他的話牢牢記了下

來。剛才那幾個喇嘛卻說是奉了法王之命請我去的,這豈不是前言不對後語,分明是假傳師

命,向我說謊嗎?」陳天宇道:「白教法王的戒律最嚴,他的門下弟子竟敢假傳師命,這又

是一件不可解之事。」

  姬曉風沉吟半晌,說道:「這兩件事也不難索解,不過,我還未想透內裡的原因。」陳

天宇道:「依你之見如何?你就把你想到的先說說吧。」

  姬曉風先把他與江海天剛才的遭遇說了一遍,陳天宇默默沉思,忽地拍掌說道:「對

了!」江南詫遁:「什麼對了?」陳天宇道:「我猜姬大哥是懷疑白教喇嘛已分成了兩派。」

  姬曉風道:「正是如此,而且暗中反對法王的這一派,大約後面還有能人撐腰。否則他

們不敢如此,法王之所以要江賢弟和金大俠同在,那是因為他管束不了另一派的人,怕他們

對江賢弟有所不利,有金大俠同行,那就無須顧慮了;另一方面,也許他也正想仰仗金大俠

的助力。」

  江南吃了一驚,說道:「如此說來,法王的處境豈非也甚危險?我看事不宜遲,咱們今

晚就愉愉到鄂克沁宮去看個究竟吧。」陳天宇道:「我也急於要把妻子被劫之事查個水落石

出。可是咱們得想個法子,只要單獨見到法王,否則和那些喇嘛又大打一場也沒有什麼意

思:」江南道:「以姬大哥的輕功,上次也給他們發覺了。現在咱們有四人之多,要神不知

鬼不覺的進去;只怕甚難。說不得只好硬闖了。」

  姬曉風忽地笑道:「我早已想好了妙法。」江南喜道:「姬大哥,你何不早說?」姬曉

風笑道:「現在坯欠幾件道具,我葫蘆裡的啞謎還得等一下才揭曉呢。江兄弟,你願意讓海

天和我去一趟嗎?」江南道:「你要去什麼地方,辦什麼事情?」

  姬曉風笑道:「不能說與你知道。不過你不必擔心,這事情是很容易辦的。只要海天一

人就夠了。」江南笑道:「只要你不是教他做賊就行。」姬曉風哈哈笑道:「我正是要教他

做賊!」大笑聲中,拉了江海天便跑。

  陳天宇歎道:「這位姬大哥計智過人,難得他又是一副熱心腸,只要與你投緣,就不惜

赴湯蹈火。這次我得他的幫忙可還真不小呢。那兩個賊人藏在鄂克沁官就是他查出的。想當

年,我們都把他當作邪派妖人看待,卻不知他其實是個好人,說來真是慚愧。」

  江南笑道:「且看這次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兩人坐了下來,各訴別後情況,只過了大

約一頓飯光景,姬曉風與江海天便已回來。

  只見他們各抱著兩套袈裟,頭上還戴著僧帽,嘻嘻哈哈,口講指劃地走過來。江南笑

道:「啊,原來你當真是教海天去做賊。」

  姬曉風笑道:「我還沒有傳授他看家本領呢。這次只是攔路打劫,根本就用不到上乘的

偷盜攻夫。」

  江海天道:「我們還未走到山下,就追上了剛才那伙喇嘛,他們以為我們是要趕盡殺

絕,害怕得了不礙。姬伯伯本來要把他們揍一頓的,是我攔阻住了。」姬曉風笑道:「誰叫

他們在背後吹牛,說要把我捉住就先揍十頓。不過,這次雖沒有揍他們,這口氣卻也出了。

我用喬祖秘籍的『點隱穴』的獨門手法,點了他們的穴道,一個個放在樹窿裡面,要過十二

個時辰,方能自解。」

  陳天宇道:「姬大哥之意莫非是要扮作喇嘛,混進鄂克沁宮麼?計是好計,但還有一樣

破綻。」姬曉風直:「有何破綻?」陳天宇道:「白教喇嘛十九是西域人,咱們的臉型體態

都不像。」

  姬曉風道:「這個我早已準備好了。」拿出了四張極薄的人皮面具,說道:「西藏大安

達森林裡有個獵頭族,殺了人就把頭皮剝下來,製成頭像和面具。西藏人很尊敬喇嘛,只有

這個獵頭族敢殺他們。這幾張人皮面具就是我從大安達森林的獵頭族偷來的,你們戴上試

試。至於體態,我教你們假扮。」

  陳天宇等人穿上袈裟,帶上面具、在山澗邊臨流自照,果然活脫脫是個喇嘛。姬曉風又

將喇嘛的舉止、習慣,和一些簡單的青海土語教給他們,操練了一番,雖不敢說毫無破綻,

但假如不是被人仔細盤問,估量也可以應付得過去了。

  陳天宇帶有乾糧,姬曉風又去捉了兩隻野兔,烤熟了飽餐一頓,待到天色入黑,便一齊

前往鄂克沁宮。

  這四個人都有一身上來的輕功,過了二更時分,便到了鄂克沁宮外圍的禁地,陳天宇和

江南都很小心戒懼,但奇怪得很,卻並沒有碰到什麼高手,有幾個巡夜的喇嘛本領很是平

常,姬曉風等人從他們身邊掠過,他們也沒有發現。

  將近寺門,忽聽得鐘聲當當、姬曉風心中默數,共敲了二十一下,不禁吃了一驚,他識

得白教的規矩,嗚鍾聚會,普通是只敲七下,遇到重要的事情,那就加倍敲十四下。若然連

敲二十一下,那就是有關本教榮辱存亡的大事,要闔寺僧眾來公議的了。一個白教喇嘛,一

生之中也未必有機會能聽到塔頂的大鐘連敲二十一下的。

  鄂克沁宮雖比不上西藏布達拉宮的雄偉壯麗,但大大小小的建築物,星羅棋布,也有數

百幢之多,鐘聲一響,喇嘛們便從四面八方趕來,匯成了一股人流,向中間一座高大的殿字

湧去。姬曉風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今晚有極其重要的聚會,職位高武功好的喇嘛當然都留

在寺中,派出去巡夜的那只能是本領低微、無關重要之輩了。怪不得我們能夠如此順利通過

禁區。」

  姬曉風等一行四人混在喇嘛群中,更沒人注意他們,大鐘敲完了二十一下,他們也已隨

著人流,湧進了那座殿字。

  殿中有座神龕,供奉著他們教祖的金身,座下有張漆金交椅,想必是白教法王的座位。

兩旁另有四張椅子,是四個護法弟子的座位,也都在空著。姬曉風心道:「原來首腦的人物

都還未出來。」這時又有人端一張椅子出來,放在法王座位的對面。看來這把交椅的主人,

地位顯然在那四個護法弟子之上,卻不知是誰坐的。其他的喇嘛,都沒有座位,只按著職位

高低,一排一排的站立,職位高的在前,低的在後。姬曉風等人混在中間的行列。

  忽聽得有一群人高聲歡呼,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喇嘛,在許多人簇擁之下走進來,背後

緊緊跟隨著的是三個護法弟子,躬腰哈背,對那喇嘛的態度甚為恭謹,姬曉風不禁又是一

驚,暗自想道:「在護法弟子與法王同時出現的場合,護法弟子總是隨侍看法王的,這人是

誰,如此僭越?這三個護法弟子又為何隨侍著他?還有一個呢,卻又為何來見出現?」他向

那喇嘛打量了一下,只見他兩邊太陽穴微微鼓起,雙目神光湛然,姬曉風是武學行家,一看

就知道這個喇嘛的內功極為高深,當今之世,只伯只有唐曉瀾、金世遺、痛禪上人、白教法

王、金光大師等有限幾人,可以與之匹敵。

  這喇嘛出來,殿中有一群人在歡呼,另一群人則木然毫無表情。姬曉風從歡呼聲音中,

知道這個喇嘛的法號是「孔雀明倫王」。孔雀是佛教聖鳥,法號中又有一個「王」字,可想

而知,地位當然是非常重要的了!正是:

  只因富貴榮華念,竟致高僧起內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又見窮邊騰劍氣 忽聞域外起風雷

  姬曉風後面一個喇嘛說道:「師弟,你還沒有見過這位師叔吧?他出外雲遊了十多年,

回來也還沒幾天呢。現在是第一次公開露面。」他右側一個小喇嘛道:「聽說師叔與師父為

了一件大事爭執。所以才召集這次大會的。但那幾位師兄卻不肯告訴我是什麼事情,我只聽

得他們在爭吵,有人擁護師叔,有人擁護師父,師兄你可知道詳情,到底是誰對呢?」

  那年紀較老的喇嘛低低噓了一聲,說道:「這不是咱們可以私下談論的,你也不用心

急,等會幾師尊自會當眾宣佈。」姬曉風這才知道,這位「孔雀明倫王」原來就是法王的師

弟,心裡明白了幾分。他又注意到「孔雀明倫王」的隨從之中,有兩個人正是日間在沙漠上

用鐵錘打他的那兩個漢子。不過現在已換上了喇嘛的裝束。

  只見那孔雀明倫主走到了法王座位對面的那張椅子旁邊,那三十護法弟於已給他扶好椅

子,但他卻並不坐下。那三個護法弟子大約因他沒有就座,因此他們雖有座位,也不敢去

坐,仍然隨侍在孔雀明倫王的身後。

  眾喇嘛正在竊竊私議,忽聽得九環錫杖搖動的聲音,登時諸聲靜止,只見白教法王已在

十六個儀仗僧隨侍之下出來,他後面只跟著一個護法弟子,不過都是首座護法弟子。

  首座護法弟子在教祖的神龕前點上了三燭香,白教法王合什禱告,姬曉風聽覺最為靈

敏,只聽他說的是:「本教面臨重大抉擇,請教祖賜與弟子定力,免受邪魔外道所誘。」當

法王誠心禱告之時,他師弟的嘴角卻露出一絲冷笑。

  法王禱告之後,向孔雀明倫王和那幾個護法弟子揮手道:「你們坐下來說吧。」孔雀明

倫王淡淡說道:「待大事決定了再坐也還不遲。」言下之意,似乎法王的座位也得取決於這

件大事,若不圓滿解決,法王的座位也不安穩。愛護法王的這派喇嘛,心中憤怒之極,但因

為法王沒有說話,誰也不敢開聲。

  法王絲毫沒有怒聲,面向僧眾,緩緩說道:「本教現在有件大事,有關本教的氣運興

衰。孔雀明倫王就是為這件事奔跑的人,現在先請他和你們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孔雀明倫王冷冷說道:「這件事情已進行了好幾年了,原來你一直在瞞著他們,現在才

要我宣佈嗎?」

  法王神情肅穆,沉聲說道:「我忝為本教之主,有權決定如何處理,倘若我措施不當,

等下可付諸公論。」

  孔雀明倫王被他師兄這麼一說,面色甚為難看,但也只得收起飛揚跋扈之態,過了半

晌,訕訕說道:「也好,那就由我來宣佈,付諸公決吧。」

  眾喇嘛凝神靜氣,只聽得那孔雀明倫王言道:「這事說來話長,但也簡單得很,那就是

尼泊爾王決意奉咱們的白教為國教,邀請咱們鄂克沁宮所有的僧眾,都遷到它的京城加德滿

都去!」

  這件事情職位較高的僧侶差不多都已知道,但也有許多小喇嘛還未知道的,因此孔雀明

倫王此言一出,全場登時哄動。

  孔雀明倫王停了一會,待眾人的情緒稍稍平靜,再接下去說道:「這件事是由我代表本

教和尼泊爾王商談的,現在我再從頭報告事情的經過。

  「大約七年之前,我路過尼泊爾,國王對我非常尊敬,邀我到他的皇宮裡住了幾天,他

深悉本教的情形,對本教的被迫困處青海一隅,十分同情,對教主師兄的德望武功,也極為

欽仰:我們商談之後,他就有意請教主師兄前往加德滿都與他會面,然後再談合作的細節。

  「那一年,尼泊爾王就派遣了使者,並帶了我的書信,到過本寺見過教主師兄,但師兄

卻一味推延,遲遲不肯答覆,也沒有到加德滿都回拜國王。」

  「這幾年來據我所知,尼泊爾王已派過三次使者來了,條件一次比一次優厚。但是師兄

還沒有確實的答覆:因此我只好親自回來,傳達尼泊爾王的意旨,並請闔寺僧眾作出公決。」

  「國王叫我帶回來的意旨,除了上述的建議之外,還添了一樣,那是專為教主師兄而設

的。咱們白教倘若遷移該國,他願意擁戴教主晉位『活佛』,與達賴班禪在西藏的地位相同。

  「尼泊爾國是佛教古國,是釋迦佛租誕生的聖地(按尼泊爾舊屬印度,釋迦牟尼誕生於

該國的蘭毗尼園),咱們白教若得國王尊為國教,那真是極難得的機遇了。

  「好了,我所要報告的就是這麼多了。總而言之,尼泊爾王對咱們白教與教主的尊崇,

那是至矣盡矣,蔑以加矣!至於他的好意,你們願不願意接受,那就要請你們作出決定了。」

  報告之後,群情聳動,議論紛紛,但過了幾乎半個時辰;還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

首座護法弟子壞顧全場,過了一會,徐徐說道,「茲事體大,還是請教主給我們拿定主意

吧。」登時有十幾個高級僧侶同聲附和:「對,對!教主高瞻遠矚,見識當然比咱們高明得

多,我們都願服從教主的決定。」

  孔雀明倫王本來己聯絡了許多人,但見擁護他師兄的依然不少,心裡甚不高興、無可奈

何,只得冷冷說道:「師兄,你的主意拿定了沒有?」

  自教法王說道:「師弟,我想先聽聽你的意思。」

  孔雀明倫王朗聲說道:「我是主張接受尼泊爾王的好意的。」此事對咱們有百利而無一

害,何用猶疑?」

  護法弟子之一的迦毗羅起立說道:「本教本來是在西藏創教,與紅教黃教鼎足而三,後

來黃教興起,將咱們逐出西藏,百餘年來:咱們局處青海一隅,鬱鬱難伸,現在難得有此機

遇,可以發揚本教,宏法利生,焉可惜過?」

  又一個護法弟子時渡起立說道:「孔雀王與迦毗羅師兄之言良是,試想以咱們現在的境

遇,決難恢復祖業,黃教在西藏已是根深蒂固,又有清廷頒給金本已瓶,確立了『活佛轉

生』的制度,那還有咱們插足的餘地嗎?既不能重回故上,何如異地求存?圖謀發展!」

  這兩個護法弟子慷慨陳辭,說到本身利害,聲淚俱下,確實打動了許多人心,場中氣

氛,顯然對孔雀明倫王大大有利。

  首座護法弟子忽地也起立說道:「孔雀王說此事對咱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弟子不敏,對

此實感懷疑!」

  孔雀明倫王圓睜雙眼,冷冷說道:「你懷疑什麼?尼泊爾王已為咱們在他的京城修建了

一座大宮殿了,這是我親自督工修建的,你還能懷疑他的誠意麼?」

  首座護法弟子冷靜說道:「我並非懷疑尼泊爾王言而無信,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當

真是為了尊崇本教嗎?怕不見得,我懷疑他別有企圖!」孔雀明倫王大聲說道:「你是以小

人之心度君之子腹!」白教法工揮了揮手,說道:「師弟,你不要先指責他,今日之事,既

是付之公議,也該讓他把心裡的懷疑說出來。」

  首座護法弟子繼續說道:「我懷疑尼泊爾王是想挑撥咱們與黃教作鷸蚌之爭,他好漁人

得利。各位長老大約還未曾忘記,距今約二十年前,尼泊爾王曾有一次出兵西藏,險些兵連

禍結,後來幸得朝廷的大軍趕至,又有唐經天夫婦出來調解。方始化於戈而為玉帛。當時尼

泊爾王也曾以利相誘,答允扶助咱們重返西藏,幸虧師尊不為所動,方始免了一場大禍。

(事詳《冰川天女傳》前車之鑒,省可不慎!」

  孔雀明倫王道:「這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是請咱們遷移到他的國土,奉本教為國教,

又不是要自們助他進侵西藏,你多疑作甚?」

  有座護法弟子道:「非是弟子多疑,尼泊爾現在這位國王就是從前揮兵入藏的那位國

王,當年他格於形勢,勉強退兵,你又怎保得住他沒有捲土重來的打算?還有一層,咱們世

世代代都是生於斯,長於斯,好壞都是在本鄉本土,一旦遠適異國,寄人籬下,縱然尊貴,

也總是無根的浮萍!」

  孔雀明倫王冷笑道:「依你所說,佛門中那些離鄉別井、遠適異國的古聖前賢,都是不

足傚法的了?法顯遠航求法、玄奘白馬傳經,這兩位高僧是從中國往天竺去的,鳩摩羅什來

華,後秦王姚興待以國師之禮,佛教乃大行於中土;達摩祖師一葦渡江,至嵩山面壁三年,

中國始有少林派的武功。這兩位高僧是從天竺來華的,請問如法顯、玄奘、鳩摩羅什、達摩

祖師等人,若都似你這般鼠目寸光,他們焉能名垂千古?」

  孔雀明倫王博學多才,能言善辯,他舉的這幾個例子,又都是佛門弟子人人熟知的故

事,首座護法弟子被他銳利的辭鋒駁倒,心中雖然不服,一時間卻還想不出如何叵駁過去。

  法王忽地也站立起來,緩聲說道:「師弟,你所舉的這幾位高僧,都是佛門的大德高

賢,誰不欽敬?可是這些例子卻不能與今日之事相提並論!

  「法顯、玄奘、鴆摩羅什和達摩祖師,他們都是以個人的身份,到別的國家或是取經或

是傳法的,他們除了只知宏揚佛法外,不知其他。即如鳩摩羅什,他雖然做了後秦的國師,

但他畢生致力的乃是哆釋經典,譯出了金剛經、法華經、維摩經、中觀倫、十二門論等三百

余卷,因而名垂不朽。倘若他只是貪慕『國師』的虛榮,決不能有此成就。

  「如今尼泊爾王卻是要咱們全部僧眾遷移該國,在他那兒開宗立教,這不是分明擺出與

西藏黃教對支立形勢嗎?不是我偏袒須菩提(首座弟子之名),他的話的確是值得三思。咱

們不要給人利用了。咱們現在與黃教同處一國,縱有不和,無傷大雅,倘若各依一國,分道

揚鑣,彼此都是至高無上的,『活佛』那就容易給野心者所乘,製造混亂了。

  「而且據我所知,尼怕爾王恐怕還不是著重在要咱們傳教,而是看中了本派的武功,希

望咱們一去,增強他的實力。師弟,聽說你在尼泊爾這麼多年,就沒有講過一次經,卻給尼

泊爾王訓練了三百名武士,這是真的嗎?」

  孔雀明倫王面上一紅,說道:「尼泊爾王以國師之禮待我,我為他做些事情,也不過是

投桃報李而已,師兄,你要責備我麼?」

  法王說道:「我並非責備你,不過是作為一個例子,防範未來可能發生之事而已。試

想,假如咱們都遷移到加德滿都,在那裡開宗立教,接受尼泊爾王的供養,萬一他要進犯西

藏,咱們如何自處?若然袖手旁觀,那是有負於他,若然助他進犯,那是與黃教自相殘殺,

更屬萬萬不可。因此與其異日為難,何如今日安份守己?」

  法王歇了一歇,再接續說道:「而且據我所知,尼泊爾王與馬薩兒國王亦已訂了盟約,

本月十五日的金鷹宮之會,尼泊爾的高手亦將有大批前來。馬薩兒國王野心勃勃,周謀稱霸

西域。這是人盡皆知的了。尼泊爾王與他深相結納,用意何在,不能無疑!

  「佛門弟子,最忌為名利所動,何況是未見其利先見其害呢?因此我的意思是一動不如

一靜,他要擁戴我晉位『活佛』的『好意』,我也只好敬謝不敏了!」

  法王這番話剖析利害,說得有理有情,會場的空氣又為之一變。可是好高騖遠之心,出

家人也在所難免,對於這一些未能忘懷名利之人,尼泊爾王所應許的條件上——奉白教為國

教,奉法主為活佛——的確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因而擁護孔雀明倫王的人也依然不少。僧眾

們分成了兩派,議論紛紛,整個會場,就像一鍋沸騰了的開水。

  孔雀明倫王面色鐵青,忽地大聲說道:「師兄,你是一教之主,我們應當尊重你的意

思,但是有一件禍事,目前就要發作,你又如何應付呢?」

  此言一出,眾喇嘛登時停止了議論,人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孔雀明倫王,目光中都含有這

樣的疑問:「有什麼禍事,為什麼我們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孔雀明倫王緩緩說道:「師兄,我看此事不該再隱瞞了,請讓我都說出來吧。」法王木

然毫無表情,淡談說道:「你說出來也好。」

  孔雀明倫王面向僧眾,繼續說道:「尼泊爾王在今日之前,曾派過三次使者到此,除了

給他們的國王送信與師兄之外,還做了一些秘密的事情。本來我是不該說的,但剛好這件秘

密就在今日鬧穿,是以我也不怕說了。

  「想必你們已有許多人知道,尼泊爾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他即位之後,曾有好幾次

想請冰川天女回國,冰川天女沒有答應。因此他只得另外設法,先把冰川天女之子與她一個

心腹侍女,亦即陳天宇之妻,請到尼泊爾去。這兩件事情,尼泊爾王派來的使者都已做到

了。他們在進行這秘密勾當的時候:也即是他們在鄂克沁宮作客的時候。換而言之,他們是

借用本寺作為掩護的了。」

  孔雀明倫王將這秘密揭開,陳天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的妻子是給尼泊爾王的使者

擄去的,怪不得江南那次來問法王,法王也不敢直說出來。」又想道:「原來他們還擄去了

唐經天的兒子,這我可還未曾知道。奇怪,我到天山,見了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唐曉斕也

沒有說。」

  這件秘密,在鄂克沁宮,也只是那四個護法弟子和幾個職位最高的喇嘛方始知道,其他

豹人,都是不明底蘊,聽了之後。不覺又是詫異,又是驚恐。

  孔雀明倫王接著說道:「陳天字失了妻子,當然到處尋訪。他有個好朋友,就是那天下

知名的神愉姬曉風。這廝是個鬼靈精,不知怎的得了風聲,竟到本寺偷查,和那兩個使者朝

了相。不久之後,陳天宇的另一個好友江南便來問教主師兄要人,當時師兄是掩飾過去了,

可是對方卻並不相信。

  「就是他們,今天又來了!同來的還有一個少年,現在已經查知是金世遺的徒弟。本寺

喇嘛,已有五個人傷在他的手下,迦毗羅,你當時在場,你粑這事的經過說一說吧。」

  迦毗羅就是附從孔雀明倫王的那三個護法弟子之一,也即是在沙漠上要將姬曉風活擒的

那個喇嘛。他站了出來,將經過說了一遍,姬曉風這才知道,原來孔雀明倫王早已得知他們

要來的消息,派出了心腹弟子,在鄂克沁宮百里之內巡查了。那迦毗羅就是奉了孔雀明倫王

之命來拿他的。

  姬曉風又是得意,又覺驚奇。得意的是孔省明倫王也得知他的大名;驚奇的是這孔雀明

倫王剛自尼泊爾回來,消息竟然如此靈通。姬曉風哪裡知道,他和江海天的行蹤,一直在金

鷹宮主人的注意之中,而孔雀明倫王在回到本寺之前,已先到主鷹宮和馬薩兒國的國師見過

面了。

  姬曉風正自心想:「原來是他們倆師兄弟在鬥法,卻險令我遭了殃。」只聽得迦毗羅又

道:「本寺弟子哈凡提私通敵人,請恕我未曾稟明,已把他拿下來了。請教主發落。」

  法王眉頭一皺,說道:「姬曉風也不能算是本寺的敵人,哈凡提是奉了我的命令,要他

去勸姬曉風離開的,你休得橫生枝節,快去通知掌刑弟子將他放了吧!」迦毗羅汕汕退下,

滿面通紅。

  孔雀明倫王大聲道:「獅兄,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咱們現在已是捲入漩渦,決不能置身

事外了!你倘若不把姬曉風當作敵人,那就是要把尼泊爾王當作敵人了!」

  法王低首沉思,似乎他也正在為此事傷神,委決不下。

  孔雀明倫王得意洋洋,繼續說道:「姬曉風這廝無足輕重,也還罷了。但消息傳播出

去,豈不有損本教聲名,甚至給本教招來大禍?」

  「不是我危言聳聽,只怕大禍已經迫近眉睫了!金世遺的弟子已經出現,金世遺遲早也

一定會來。金世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魔頭,他又不明底蘊,只道他好友的妻子是給本教

弟子搶去的,他豈能與本教干休?

  「何況這件事情還牽涉了天山派,天山派掌門唐曉瀾是武林領袖,比金世遺更難應付!

他若聽到消息,當然也會懷疑他的孫子是給本教所擄。那時,他若率領了武林人物,大舉而

來,向本教尋仇,師兄,請問你又如何應付?」

  法王雙眉一軒,,驀地起立說道:「我的主意已經打定,倘若唐曉瀾與金世遺前來,我

就向他們認錯,即使他們不來,我也要找到陳天宇,向他說明真相。」

  孔雀明倫王大叫道:「認錯?你是本教教主的身份,你是與達賴班禪同等地位的人,豈

能認錯?一認了錯,本教更要給黃教壓下去了。你縱不愛惜自己,也該愛護本教啊!」

  法王沉聲說道:「這本來是我的錯,當時我一念之差,念在那兩個使者乃是尼泊爾王派

來的貴客,他們又是奉了本國國王之命而為,外人不便干涉,所以我也就沒有及時制止。以

致大錯鑄成!我倘若再加隱瞞,那就是錯上加錯!」

  首座護法弟子道:「師尊,這其實也不是你錯:冰州天女是尼泊爾王的表妹,尼泊爾王

將她的兒子和侍女『請』去,為的是要冰川天女回國。不論他做得對與不對,那總是他們國

家的事,正如師尊剛才所說,咱們是外人,不便干預。不過不幸的是,咱們適逢其會,被捲

入了漩渦。所以我也贊同師尊的主意,將真相說出來,但卻不是認錯。」

  法王緩緩說道:「你不必維護我了,要知那兩個使者寄寓本寺之中,他們所做的事情,

就該由我負責。我德薄能鮮,決不敢以『活佛』自居,錯了就是錯了,何以不認?」

  法王說到這裡,轉過一個方向,望著他的師弟說道:「至於你說到要愛護本教的聲名,

這確是應當。我做了這件錯事,累及本教,心實不安。所以我已決意辭了教主之位,事情解

決之後,我願以待罪之身,留在本教執役。總之,錯在我一人身上,與本教無關。這樣大約

可以保全本教的聲名了吧。」

  法王素來得人愛戴,雖說這次他為了要不要遷移尼泊爾之事,與師弟有所分歧,在他的

門下弟子中,也有許多人是贊成孔雀王意見的,但說到不要他做教主,闔寺喇嘛,絕大多數

都是連想也不敢這樣想的。所以法王此言一出,登時全場騷動起來!

  有不少喇嘛叫道:「弟子都願與師尊共同患難,請師尊切不可存了退位之心。」法王連

連揮手,好不容易才把騷動平靜下來。

  孔雀明倫王說道:「師兄,你是眾望所歸,退位之說,那是不必提了。還是讓咱們再從

長計議吧。」他以退為進、殷殷挽留師兄留任,法王這一派人,本來對他有反感的,也大大

減輕了。

  孔雀明倫王繼續說道:「依我之見,師兄,你即算勇於認錯。此事只怕也不能作了。一

來對方在怒火上頭,未必肯就此罷手,尤其金世遺是個出了名的不講理的魔頭。二來你雖然

說是一人作事一人當,別人卻未必這樣想法,總之,你一認了錯,本教威望便定然大減。倘

非另圖良策,只怕在青海也無立足之地。三來最重要的,你一揭露了尼泊爾王的秘密,那就

是與他作對了。你可以薄『活佛』而不為,但本教中興的希望,也從此絕了,師兄,這是百

世難逢的機遇,請你以本教為重,再思三思!」

  法王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我心意已決,一不去尼泊爾,二將真相揭明。但這是有關

本教興衰的大事,我也不能強制你們服從我的主張,現在雙方的理由都已說出來了,請你們

慎重思量、待這住香熄滅,便即付之公決。」

  鬧哄哄的氣氛立即歸於沉寂,千多人擠滿的大殿,聽不到一點聲音。每個人的心裡都在

利害交戰!法主的話固然是義正辭嚴,但尼泊爾王的條件,對於衰落已久的白教,卻是一個

極大的誘惑。有不少喇嘛均是如此想道:「教主怕尼泊爾王利用本教,那只是一種顧慮;接

受了尼泊爾玉的邀請,那卻有無盡的尊榮!」

  神座上香煙繚繞,人人的眼睛都望著那一燭香,在這一注香的時刻中,每一個人的心裡

都經過了無數次的變化。

  這住香一寸一寸的縮短,終於燒成了灰燼。法王舉手說道:「贊成去尼泊爾的,請站在

一邊。贊成留在本寺的,留在原位不動。」孔雀明倫王首先站了出來,一個一個喇嘛默默無

言的接著跟上。也有好幾個喇嘛走到半途,又折回原位。

  過了一會,兩邊的人都已分開,沒有人再移動了。法王叫首座護法弟於點數,贊成去尼

泊爾的有五百零八人,贊成留在本寺的有五百零三人,孔雀明倫王勝利了,他們這邊多了五

人,禁不起名利誘惑的人究竟是多數!

  法王神色黯然,離座而起。說道:「師弟,請你就座吧。我決意傳位於你,從此刻起,

你就是本教的教主了!」

  孔雀明倫王內心歡喜,表面卻不得不謙辭道:「小弟何德何能,焉敢接此大位,請師兄

收回成命。」

  法王鄭重說道:「你的主張得到多數擁護,你和尼泊爾王又早已有了十年賓主之誼,今

後本教遷移該國,教主的職責。自是以你執掌為宜。師弟,事已如斯,清你依從眾議,不必

再推辭了。」

  喇嘛們在表示去留的態度時,早已想到了這事情要牽涉到教主的成立。他們衡量利害,

雖然對舊教主之去,心存惋借。但也無可親何了。所以,法王讓位師弟,可說是「意料中之

事」,因此眾人的情緒,便反而不如剛才的激動,雖然也仍是有一些人低聲飲位,黯黯神傷。

  孔雀明倫王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情,最後似乎迫不得已,這才說道:「既然師兄執意

如此,弟也只好勉為其難了。」當下,他在迦毗羅等護法弟於扶持之下,坐上了教主的寶座。

  法王領頭,向新教主行了大禮,說道:「我措施不當,請教主降罪。」孔雀明倫王道:

「本教大計已定,今後就是尼泊爾的國教了。師兄,你曾協助該國的使者執行了國王的命

令,正是大大的功勞,何罪之有?此事揭過。從此休提。」

  法王難過之極,望了師弟一眼,再緩緩說道:「謝教主免罪。但請教主准我以負罪之身

離開本教。」首座護法弟於也道:「我也不想到尼泊爾去,請教主准我奉侍師尊。」

  孔雀明倫王皺了皺眉,說道:「好吧,師兄,你既決意離開。我也不便強你所難,准你

帶須菩提去吧。其他的人,不可為例。」

  孔雀明倫王續道:「迦毗羅,你去請尼泊爾王那幾位使者出來,與大家見見面吧。嗯,

師兄,你還想見見他們麼?」許多喇嘛這才知道,原來尼泊爾的使者還藏在寺中,而且不止

一人。

  法王道:「不必了。」與須菩提二人正要離開,孔雀明倫王忽道:「師兄,且慢!」

  法王道:「教主有何吩咐。」孔雀明倫王道;「本寺僧眾,總數若干?」法王道:「有

名冊可查。」孔雀明倫王道:「不,我現在就想知道,師兄,你記得麼?」法王想了一下,

說道:「連你我在內,共是一千零三十一個人。」

  孔雀明倫王道:「今日不到會的有幾人?」離職的首座護法弟子須菩提道:「派出的守

衛和因病未能到來的共是二十四人。這二十四人我都己問過他們的主意了,願去尼泊爾的與

不願去尼泊爾的恰好是一半對一半。所以並不影響剛才的決定。」須菩提為人公正,雖然擁

護師尊,仍然如實說出。孔雀明倫王忽道:「這麼說,怎麼多出四個人來了?」

  首座護法弟子吃了一驚,道:「怎麼多了四人?」孔雀明倫王道:「你自己算一算數,

本寺僧眾共是一千零三十一人,不到會的二十四人,那麼在此地的是不是應該存一千零七個

人?」首座護法弟子心中默數下一下,說道:「不錯。」孔雀明倫王道:「但剛才你點過了

數,在這裡的僧眾,願去尼泊爾的是五百零八人,不願去的是五百零三人,合起來就是一千

零十一個了,這不是多出了四個人嗎?」

  首座護法弟子大叫道:「快查奸細!」姬曉風心頭一震,方自想道:「這孔雀王果然是

精明厲害!」心念未已,忽見那迦毗羅身形一晃,倏然間就到了他的面前,大聲喝道:「這

裡有一個奸細!是黃教中人冒充本教弟子!」

  你道迦毗羅何以能夠如此迅速發現?原來姬曉風所戴的那張人皮面具,正是達賴座下的

一個「行香」弟子,黃教有個規矩,每逢教中有大典舉行之時,例如佛詛誕辰或每年一度的

開光典禮之類,就要派出許多「行香弟子」到各地喇嘛寺去監禮,並代表活佛上第一住香。

有一年,這一個行香弟子到大安達森林附近的一個喇嘛寺去,被森林中的獵頭族捉獲,剝下

頭皮,製成面具、獵頭族製面具的秘法極為巧妙,經過許多年月,仍是栩栩如生。達賴座下

這個「行香弟子」,迦毗羅是見過的,但卻不知他已經被大安達森林的獵頭族害了,因此就

把戴了這張人皮面具的姬曉風認了出來,認為是那個弟子。

  迦毗羅身為法王座下的四大護法弟子之一,武功上的造詣自是不凡,姬曉風一驚之下,

險險給他抓著,江南見狀不妙,無暇思索,他正站在姬曉風的身邊,一指便戳過去。

  江南用的是金世遺所授的獨門點穴手法,迦毗羅被他一指戳中,登時半邊身予麻木,伸

出去的那條手臂,垂在半空,不能動彈,形狀甚是古怪。

  這麼一來,江南也暴露了目標,喇嘛紛紛叫嚷:「捉奸細啊,捉奸細啊!」四面八方湧

上,將他們圍在核心。

  姬曉風與江南背向著背,各自踏出天羅步法,左行三步,右行兩步,前行三步。後退兩

步,忽而又腳跟著地,打了一個盤旋,這種古怪的步法使了出未,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

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引得一群喇嘛跟著他們團團亂轉。喇嘛們互相碰撞,「哎喲喲」

的呼痛之聲此起彼落,亂得一塌糊塗。

  姬曉風左穿右插,正要從人叢之中溜走出去,忽覺一股大力迎面抓來,姬曉風雙掌推

出,竟然抵擋不住,被那人一把抓了起來,隨手就點了他的穴道。

  抓著姬曉風的正是那孔雀明倫王,他把姬曉風一摔,迅即又是一把向江南抓來!

  這時,那一大群喇嘛已似潮水般的向兩邊退下,孔雀明倫王距離江南也還有丈許之遙:

但他那虛空一抓,竟比近身肉搏力道還強,江南被那股暗力所牽,意似陷身在激流急湍之

中,身不由已的直打了幾個盤旋,似是被人牽著似的,向著孔雀明倫王的方向轉過去。

  孔雀明倫王哈哈笑道:「我只道你有什麼本領,竟敢混進來做奸細!」話猶未了,忽聽

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大喝道:「休得傷害我爹!」他人未到,掌先發,用的是須彌掌

力,掌風震盪,「蓬」然有聲。登時把孔雀明倫王的那股暗力解了。

  孔雀明倫王吃了一驚,叫道:「好,第三個奸細也發現了!」改抓為劈,一掌橫掃過

去,江海夭翻掌一迎,碰個正著,只覺如同觸著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身不由已的倒退三

步,全身氣血翻騰,極之難受,不禁大驚,心道:「怪不得他的師兄當年能夠與我的師父打

成平手,原來他已經這麼厲害,今日只怕難以脫身了。」

  孔雀明倫王上身也晃了一晁,心中更是驚奇,暗自想道:「黃教從哪皇請來的這個高

手?所他的說話還帶童音,竟然敢硬接了我的一掌!奇怪,他的相貌要比聲音蒼老得多,又

叫這個人做爹爹,真是邪門!」

  法王也把姬曉風誤認為達賴座下的那個「行香弟子」,只道混進來的這幾個人,果然是

黃教派來的奸細,不禁也是大驚。心中想道:「此事稍一處置不當,就要弄成兩教之爭。」

一時著急,忘記了自己已經不在教主之位,叫道:「師弟,住手!不可傷人!」

  孔雀明倫王冷冷說道:「師兄,你已離開本教,本教之事,就請你不必再操心了!」他

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胯上一步,「左弓右箭」,雙掌一齊拍出。

  江海天默運玄功,左掌右指,以須彌掌力和一指禪功再接了孔雀明倫王的一招,這一次

他早有準備,只守不攻,雖然仍是給孔雀明倫王的掌力震退,但已不似剛才的難受。

  法王暗暗歎氣,首座護法弟子道:「師尊,走了吧?」法王搖了搖頭,默默無言。要知

他當了幾十年的教主,與自教實已是血肉相連,在這緊要關頭,哪忍得下心飄然離去。可是

他也想起了現在已不是教主了,白教之規,上下尊卑之份極嚴,他又不能干涉他的師弟。不

由得心亂如麻,進退維谷。

  這時另外的兩個護法弟子,一個扶著迦毗羅,一個拿著姬曉風,雙雙走到法王面前。

  原來這兩個護法弟子解不開迦呲羅的穴道,故此來向法王求救。

  法王望了一眼,露出詫異神色,隨即伸出三指,替迦毗羅把了把脈,他武學深湛,可以

從傷者的脈息探測出是哪一處穴道被封。

  只覺迦毗羅的脈息忽粗忽細,凌亂無章,法王這一驚更甚,心中想道:「奇怪,這是哪

一家的點穴手法,我竟然察覺不出?」

  他沉吟片刻,索性施展上乘內功,以掌心貼看迦毗羅的「天樞穴」,將一股真力輸送進

去。這「天樞穴」是奇經八脈文匯之點,迦毗羅本身的功力不弱,再加上法玉以上乘內功相

助,登時渾身通泰,不必用解穴法,而穴道已自解了。

  法王忽地失聲微咦,迦毗羅以為是自己受了內傷,怔怔地望看法王,法王道:「你沒事

了,退下去歇息吧。」

  原來法王此際正想起一個人來,心中想道:「難道是金世遺來了?」他曾和金世遺交過

手,深知金世遺的點穴手法神妙莫測,他當年也曾吃過苦頭。

  法王又驚又喜,把眼望去,只見與他師弟交手的那兩個人,正在被迫得步步後退,法王

又不禁呆了一呆,心道:「不對。這兩個人決不是金大俠。」

  就在這時,尼泊爾的四個使者在孔雀王的心腹弟子帶引之下,走了進來。

  陳夭字一看,其中二人正就是那一晚偷入他家,擄走幽萍的那兩個人。這正是仇人見

面,分外眼紅,陳天字不由得怒從心起,倏地撕下了面具,大叫道:「陳天宇在此,你們還

我的妻子來!」

  那兩個使者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陳天宇已是運劍如風,一招「雙龍出海」,一

招之間,連襲二人。

  陳天宇之所以撕下面具,一來是因為自己佔著理,索性擺明了和他們理淪;二來他已知

道法王是願意幫他的,那更犯不著給人當作奸細了。他打算一舉制伏那兩個使者,只要能夠

拿著一人,就可以令得孔雀玉投鼠忌器,不敢胡來。」白教不乏明理之人,只要孔雀王不敢

胡來,他就有希望引起白教的內爭,說不定可以令得孔雀明倫王剛坐上教主之位,立即又被

推倒。

  不料那兩個使者武功大是不弱,陳天宇疾攻兩劍,都給他們避開,第三個使者舉起了一

個金缽,「噹」的一聲擋了陳天宇的一劍,第四個使者脫下袈裟,嚴如一朵紅雲,向陳天宇

當頭罩下,這人武功最強,陳天宇的長劍被他的袈裟擒住,施展不開,先頭那兩個使者這時

也緩讓氣未,一左一右,向陳天宇的兩脅抓去。

  眼看陳天宇就要被擒,法王忽地喝道:「請各位住手,聽我一言!」他的佛門獅子吼

功,已練到了最高的境界,可以你人或不傷人,這時他一念和平,用的獅子吼功中的「當頭

棒喝」,人人聽了,都不覺心頭一震,尤其是心中存有惡念的人,由於濁氣上湧,心緒本就

不寧,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當頭棒喝」,震恐得更為厲害,但卻不會受到損傷。

  那兩個尼泊爾使者心頭一震,側步蹌踉,雙手抓空、不由得大力驚愕,連忙問道:「法

王有何見教?」

  法王緩緩說道:「陳檀越,老衲剛才在這裡所說的,想來你都已聽到了,我先向你認

錯!」陳天宇急忙回禮道:「不敢,還望法王主持公道。」

  法王道:「請恕老衲無能為力。你的妻子早已不在本寺,你要見她,除非是到尼泊爾去

了。」

  法王又向那四個使者說道:「貴國國王要把冰川天女及其從人接回國去,這是貴國的事

情,老袖不敢干預。但這位陳檀越失了妻子。急於找回,這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是貴國子

民,貴國國王也沒有命令要你們捉他,就請你們看在老衲份上,讓他走吧。我並不想幫哪一

方,只想請你們雙方息爭。」

  陳天宇一想,這件事的確是只能向尼泊爾王理論,向尼泊爾王要人,這兩個使者不過是

奉命而為,作不了主,因此就是殺了他們,也沒有用、他如此一想,對那兩個使者的恨意便

減了許多。

  那四個尼泊爾使者,聽了法王的這番話,卻都是木然毫無表情,並不表示可否,只是把

眼睛朝著孔雀明倫王看去,似乎要聽孔雀王的主意。

  法王道:「陳檀越,這幾位是和你一道來的吧?」陳天字道:「不錯,他們都是給我幫

忙的好朋友。」

  法王面向師弟說道:「師弟,這幾個人並非奸細,請你讓他們都走了吧。」

  孔雀明倫王沉聲說道:「不行,我現在已受聘為尼泊爾國師,不管他們是不是奸細,我

都要拿去給厄泊爾國王發落!」

  法王道:「師弟,這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份了?請你再聽我一言……」

  孔雀明倫王冷然一笑,滿臉不耐煩的神氣,淡淡說道:「今日之事,是你作主還是我作

主?」法王甚是尷尬,只得答道:「當然是由教主作主。」孔雀明倫王大聲說道:「好,那

你就不必多言。我自有主意!你已離開本教,倘不願意聽我號令,儘管袖手旁觀,但卻不能

幫助敵人,否則就是犯了叛教之罪!」說至此處,把手一揮,叫道:「將今日混進來的奸細

都拿下了,天大的事,有我擔當!」

  那四個尼泊爾使者向法王施了一禮,說道:「請恕我們只能聽從貴教教主的命令。」隨

即又向陳天宇展開攻擊。

  法王氣得面色鐵青,心裡想道:「我已經做錯了事情,再讓他們把陳天宇擒去,豈不是

錯上加錯?」但隨即想到:「我要出手制止不難,但那樣一來,勢將鬧得難收拾,只怕本教

馬上就要分裂。但我既然讓了教主之位給師弟,又怎好馬上拆他的台?」一時心意躊躇,進

退維谷。

  江南父子,這時也把面具扯了下來。江南叫道:「法王,你是個好人,你別難過、我不

怪你。只要你袖手旁觀,我們已感激不盡。」法王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是難過。

  江南又叫道:「喂,求你們別要為難我的姬大哥,行不行?」原來這時正有一個護法弟

子要將姬曉風提去刑堂。但他卻還未知道這人就是姬曉風。」

  法王心中一動,猜到了幾分,使出了隔空解穴的絕頂神功,中指虛空一點,一股氣流,

射到了姬曉風背上滅樞穴的部位,姬曉風手足登時能夠活動,猛地跳了起來,手肘一撞,反

而把那護法弟子撞翻了。

  姬曉風衝上前去,「呸」的一聲,一口濃痰,就向孔雀明倫王吐去,孔雀明倫王揮袖一

拂,將姬曉風拂得倒退三步,但孔雀明倫王這時面臨大敵,已不能全力來對付姬曉風,姬曉

風摸到了他的弱點,有意報被擒之仇,趁著江海天發掌的時候,猛地又欺身直進。

  孔雀明倫王己然將他拂退,怎也料不到他還敢如此大膽,冷不及防,姬曉風已撲到面

前,一掌拍下。

  孔雀明倫工忽覺一股奇寒襲到,他的掌力已發了出去與江海天的掌力正面相抗,一時之

間,難以撤回,連忙沉肩一撞,姬曉風何等溜滑,閃電般的一扯,扯脫了他的一撮鬍子,哈

哈大笑,身形一晃,已脫出了他掌力的範圍。倒是孔雀明倫王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的陰煞之

氣,雖然仗著內功深厚,不至重傷,但也要默運玄功,將攻進體內的陰煞之氣排除出去。也

幸虧姬曉風敢於這樣的冒險一擊,無形中等於幫了江海天一個大忙,孔雀明倫王為了要分用

真氣,對付江海天的功力就削弱了兩三分,竟給江海天扳成了平手。

  江海天叫道:「姬伯伯,你去幫忙陳伯伯吧!」陳天宇力敵那四個尼泊爾使者,正自支

持不住,得姬曉風幫忙,精神大振,暫時穩住了陣腳。

  江海天叫道:「好,你們苦苦相迫,請恕我也不客氣了。」孔雀明倫王這時還在運功排

除陰煞之氣,掌力罩他不住,江海天趨此機會,立即把寶劍拔了出來。

  劍光一起,夭矯如龍,在方圓數丈之內站立的喇嘛,都覺冷氣森森,寒光耀目,慌不迭

的後退。孔雀明倫王展袖一拂,只聽得「哧」的一聲,一條衣袖已隨著劍光飛去。

  江海天霍地一個晃身,創訣一領,捷如飛鳥般的直向那四個使者衝去,武功最高的那個

使者舉起金缽一擋,哪知江海天這柄寶劍竟有斷金切玉之能,但聽得「噹」的一聲,他那個

純金的盂缽也給寶劍穿過了!

  孔雀明倫王大怒,奪過了一個護法弟子的九環錫杖,一招「大漠孤煙」,向江海天的手

腕疾點。江海天橫劍一削,把杖頭削去了一段,可是他的寶劍也給孔雀王用了一個「粘」字

決粘開,說時遲,那時快,孔雀王的第二招又已發出。這二招名為「長河落日」,九環錫杖

舞成了一道圓圈、把江海天連人帶劍圈住。

  江海天還了一招「八方風雨」,劍光向四面八方散開,但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

原來在那瞬息之間,孔雀明倫王的錫杖已與江海天的寶劍碰擊了數十下,只因雙方動作都快

到了極點,寶劍雖然碰到了錫杖,卻等於滑過一般,孔雀明倫王以最上乘的卸力,卸去了江

海天的七八分力道,故此他的九環錫杖雖是傷痕斑駁,但卻並沒有給江海天的寶劍削斷。

  孔雀明倫王這時已把體內的陰煞之氣排除淨盡,可用全副精神來對付江海天。在兵器上

他雖然大大吃虧,但他的內功深厚之極,比江海天實不止勝過一籌,每次劍杖相交,江海天

都被他的內力震撼,恍如在驚禱駭浪之中顛簸的小船。

  孔雀明倫王騰出左手,呼呼兩掌,把陳天宇震退,姬曉風也不得不閃過一邊,這麼一

來,江海天與他們的聯絡登時又被切斷。孔雀明倫王認定了江海天乃是最強的敵人,立心要

以全副精神,先打倒了這個最大的強敵。

  江南卻抽出身來,助陳,姬二人合戰那四個尼泊爾使者,武功最高的那個使者金缽已被

戳穿,雖然還可以使用,但威力已是大減,此消彼長,雙方恰恰打成平手。

  時間稍長,江海天已漸處下風,孔雀明倫王使出最上乘的「隔物傳功」本領,寶劍只要

碰到他的錫杖,江海天的虎口便是一陣酸麻,漸漸力不從心,劍招也就遲緩了許多。

  法王正在憂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忽見一個喇嘛飛跑進來,慌慌張張地稟告道:「冰

川天女求見師尊!」法王大喜道:「快請她進來!」那弟子把眼斜溜孔雀明倫王,孔雀明倫

王大怒道:「師兄,你怎麼可以擅自作主?」法王平心靜氣說道:「我雖然不在教主之位,

但有朋友來訪,我總可以接見吧?」話猶未了,只見唐經天夫婦已踏進大門,在他們背後,

還跟著四個待女。

  其中一個侍女急步上前,顫聲叫道:「天宇,天宇!」聲音中充滿驚喜之情。

  陳天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頭一看,可不正是自己的妻子是誰?他大叫道:「萍

妹,這不是做夢了吧!」各自向對方奔去,緊緊抱在一起。

  那四個尼泊爾使者見了冰川天女,已是發慌,再見幽萍也在此處現身,料想國內有變,

驚惶更甚,哪裡還敢阻攔。

  為首的那個使者率領同伴,上前行禮道:「不知公主蓮駕到來,有失遠迎,還望恕

罪。」冰川天女「哼」了一聲,冷冷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為首的使者道:「我們是奉了國主之命,到此迎接國師的。」第二個使者道:「國王請

公主回國,我們準備在接了國師之後,就上冰宮促駕的,不想公主今日到來,那是最好也沒

有了。請公主示下,是否與國師同行。」

  冰川天女道:「我自己的國家,我幾時歡喜回去就幾時回去;用不著你們來請。你們快

給我滾出去!」

  那四個使者面面想覷,望一望孔雀明倫王又望一望冰川天女,他們似乎意被動手,但為

冰川天女的威嚴震懾,卻又不敢上前。

  冰川天女柳眉一豎,斥道:「你們敢不聽我的吩咐?好,幽萍,你把他們都縛起來,押

回本國,聽候新王發落!」

  那四個使者聽得「新王」二字,嚇得都跳了起來。這四個使者都有高深的武功,在本國

地位也甚高。他們雖然聽說過冰川天女的厲害,但因冰川天女自幼離開本國,究竟本領如

何,他們卻是未曾見過。他們一來恃有國王的命令,二來恃著一身武功,哪肯束手受擒,不

約而同的個個舉起了兵器。

  冰川天女斥道:「大膽!」把手一揚,冰魄神彈連珠發出,她的冰彈乃天下最神奇的暗

器:再經過她在冰宮多年的苦練,手法更為奧妙,那幾枚冰魄神彈不是鑽進耳孔,就是打入

鼻孔,一個使者正想呼吸,那枚冰魄神彈就飛入他的口中,總之無一落空,四個使者,都

「嘗」了冰魄神彈的滋味。

  以他們四人的功力,倘若冰彈只是在他們面前炸裂、他們也許還可以忍受那股奇寒之

氣,但現在冰彈進入他們的體內,登時令得他們的血液都幾乎凝結起來,人人足手僵硬,麻

木不靈,絲毫沒有抵抗之力。幽萍指揮那幾個侍女,不消片刻,就把這四個尼泊爾使者盡都

縛了。幽萍當年曾被他們所擒,這時方始出了口氣。正是:

  不道風雲多變換,多行不義必遭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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