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冰河洗劍錄》第10章
第四十一回 斬斷無明求正果 重翻舊夢惹相思

  冰川天女見唐努珠穆陷入重圍,意欲助他一臂之力,一揚手便發出四顆冰魄神彈,

向文廷壁那班人打去。文廷壁的內功早已到了「三象歸元」境界,被冰彈打中,若無其

事。那三個護法弟子,卻禁不住機伶憐地打了一個冷戰。

  冰川天女心道:「我且先把他的羽翼剪除,只剩下文廷壁這廝,唐努珠穆便不難對

付他了。」再次揚手,發出九顆冰魄神彈,卻撇開了文廷壁,專打那三個護法弟子,九

顆冰彈,分成三組。而每組那三顆冰彈,又分打對方上中下三處不同的部位。

  忽有三個高鼻深目的和尚突然殺出,高高舉起三個金盂缽,只一罩,那九顆冰魄神

彈便都落入他們的金缽之中,冰彈瞬即化水,那三個和尚動作如一,同聲說道:「多謝

女施主賜予甘泉解渴。」竟然各自把金缽中的冰水一口喝光。

  唐經天吃了一驚,趕忙射出三支天山神芒,唐經天的功力何等深厚,但見三道烏金

光華,破空飛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

  那三個和尚又同聲說道:「多謝施主厚賜。」金盂缽一舉,只見火花飛濺,那三支

天山神芒也都落在缽中。

  唐經天大怒,游龍劍揚空一閃,一招「玄烏劃沙」,橫削過去,劍柄一抖,雖然只

是一招,但削到之時,卻分成三個劍點,由於他手法迅疾無倫,幾乎可說是在一時間連

襲三個強敵。

  那三個和尚各自舉起了右手的青竹杖,動作整齊,同時遞出,不差毫釐,游龍劍有

斷金截鐵之能,但卻削不斷他們的青竹杖,只聽得「叮叮叮」三聲輕微的聲響,唐經天

的游龍劍反而給他們的青竹杖盪開了。

  原來這三個和尚乃是天竺婆羅門教的三大高手,若論本身功力,他們未必比得上唐

經天,但他們卻練成了一套古怪的功夫,三人如同一體,心意相通,動作如一:別的人

聯手對敵,功力還是備有各的,強弱不同,他們三人每出一招功力卻似凝成一體,妙到

毫巔,要想各個擊破,絕不可能;除非是將他們一齊打敗。

  唐經天功為雖高,但他們三人的功力匯合起來,卻要勝過唐經天少許。唐經天的劍

招被他們合力化解,劍鋒雖利,勁道已被卸開,寶劍的威力當然也就不能發揮了。

  冰川天女揮劍相助,她的冰魄寒光劍另有奇功,不但劍招補妙,劍上發出的寒氣也

足以傷人,時間一久,比冰魄神彈的只是猝然一擊,更為厲害。這三個婆羅門高手不怕

寒氣侵擾,但卻也不能不運功抵禦,這麼一來,雙方才恰恰打成平手。

  景月上人與那幫尼泊爾武士看出有機可乘,又蠢蠢欲動,意欲圍攻冰川天女。幽萍

道:「好,我奉了公主之命,正要將你們拿下。」景月上人大怒道:「你不位是個宮娥,

竟敢對我無禮,看掌!」

  幽萍也能使用冰魄神彈,但功力手法都遠遠不及冰川天女,她只能用冰彈打穴,但

若要打入對方七竅之中,那就不怎麼准了。景月上人練有「火龍功」,幽萍一把冰彈打

去,倒給他接去了一半,其他的武士著了冰彈,雖然也在打顫,卻還禁受得起。

  景月上人掌挾勁風,向幽萍猛攻。忽聽得唰唰兩聲:一柄長劍倏然而來,指東打西,

指南打北,饒是景月上人身手那麼矯捷,竟也躲避不及,著了一劍,幸而不是重傷,只

是劃破了少許皮肉。

  原來刺傷景月上人的正是幽萍的丈夫陳天宇。陳天宇曾服冰宮異果,身輕如燕,劍

法又兼數家之長,近年來功力大進,早已擠入一流高手之列。

  孟哈赤殺上前來,替景月上人接過陳天宇的劍招,哈孟赤是尼泊爾的第一高手,功

力不弱於景月上人,他無須分神對付幽萍,與陳天宇惡鬥起來,雖然略處下風,但陳天

宇在急切之間,卻也難以勝他。

  孟哈赤帶來的一幫尼泊爾武士,除了幾個早被唐經天打得重傷之外,大約還有三十

來個,這班武士雖非一流高手,但布成了圓陣,同進同退,彼此呼應,卻也很難對付。

陳天宇這一對夫妻當然比不上唐經天那一對,被圍在圓陣之中,險象環生。

  江南叫道:「呸,你們就會恃多為勝,好不要臉!」他跟金世遺學過幾招怪異的身

法,那圓陣本來封閉得甚是嚴密,卻不知怎的,突然被他一個觔斗。就翻進陣中。兩個

武士舉腳踢他,江南罵道:「豈有此理。你想踢我屁股?我先打你屁股!」一個觔斗翻

過去,啪啪兩聲。果然打了那兩個武士的屁股。

  江南的武功不算是第一流高手,但他的點穴卻是第一流功大,在打那兩個武士屁股

之時,信手就點了他們的「尾閭穴」。

  那兩個武士登時仆倒,倒變成了同伴的絆腳石,使得這圓陣受了障礙。

  景月上人大怒,將那兩個武士抓了起來,但他也無法解開江南所點的穴道,只好將

那兩個武土拋出陣外,雙掌便向江南拍到。他抓人、摔人、發掌,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當真是快速之極!但他快江南也快,只聽得江南笑道:「沒打著!輪到我也打你屁股了!」

腳跟一旋,轉到景月上人背後,哪知景月上人渾身都是功夫,屁股一挺,江南點不准他

的「尾閭穴」,卻似碰了一個大皮球,竟給他彈了開去。

  江南知道厲害,不敢再惹景月上人,只在武士群中,穿來插去,一有機會,就施展

他的獨門點穴功夫,倒也給他點倒了幾個。但那圓陣越收越緊,不久便即無隙可乘,江

南的真實本領究竟還嫌不足,登時險象環生。

  忽見圓陣開了一個缺口,二個長鬚者者運劍如風,殺了進來,武士們竟是遮攔不住。

這時孟哈赤正自一棒向江南打下,那老者喝聲:「看劍!」本來還在數丈之外,聲猶來

了,倏然間已到了孟哈赤身後。

  這長鬚老者是青城派名宿蕭青峰,他是陳天宇的開蒙師父,江南小時做陳天宇的書

童,也曾愉學過他的功夫。陳天宇夫妻與江南遇險,他焉能坐視?但因他是武林前輩,

處處要顧著身份,他不肯在背後攻擊孟哈赤,所以在發招之前,先喝一聲,提醒敵人,

好讓對方早作準備。

  孟哈赤知道蕭青峰是個勁敵,顧不得傷害江南,橫棒先擋劍招,蕭青峰一招「順手

推舟」,長劍貼著他的鐵棒削上。「順手推舟」本來是很普通的劍招,但經蕭青峰之手

運用出來,卻是出神入化,孟哈赤功力略遜一籌,蕭青峰的長劍貼著他鐵棒削來,他撥

不開長劍,只好連忙撤棒,只聽得「嚓」的一聲,饒是他及時收招,躲閃得快,也被削

去了一根指頭。蕭青蜂加入戰團之後,陳天字夫妻這才轉危為安,江南也得以施展所長

了。

  合他們四人之力,對抗景月上人與那一群武士,恰恰旗鼓相當。

  谷、華二女力戰屠龍島主符離漸,這時亦已漸漸佔了上風。

  戰到分際!谷中蓮忽地一招「玉女投梭」,側身進掌,冒險搶攻,符離漸看出破綻,

心中大喜,暗自想道:「到底是初出道的雛兒!只顧攻人,不顧防己。」他本是已無勝

望,這時看出機會,立即便下殺手,五指如鉤,一抓就抓著了谷中蓮的琵琶骨。

  這琵琶骨乃是人身要害,琵琶骨若被捏碎,多好武功,也成殘廢。卻不斜谷中蓮穿

有防身至寶的白玉甲,刀劍尚且不能刺穿,符離漸的指甲更是不能抓破。谷中蓮的少陽

玄功又足以防禦他的玄陰掌力,符離漸抓著她的琵琶骨,毫無作用,反而減弱了自己的

防禦力量。

  谷中蓮出手如電,就在這同一時間,一掌擊中了符離漸脅下的「魂門穴」。符離漸

大叫一聲,給震得似皮球般地拋了起來。

  華雲碧補上一劍,刺得他血如泉湧,狼狽而逃,報了剛才那一抓之恨。

  原來谷中蓮是因為看見哥哥形勢不利,急著要會相助哥哥,因此故意賣個破綻,來

誘符離漸上當的。

  谷中蓮擊敗了符離漸,身形疾起,一掌便向文廷壁打去,文廷壁反手一揮,兩股劈

空掌力碰個正著,發出了閃雷似的聲響。

  谷中蓮功力究竟是稍遜一籌,禁不住一個踉蹌,向旁邊滑出幾步。

  金鷹宮的首座護法弟子趁著她立足未穩,揮動九環錫杖便點她膝蓋的「環跳穴」,

這首座護法弟子知她是前王公主的身份。

  意欲將她生擒,故而將錫杖當作判官筆使,只敢使出五六分氣力。

  哪知谷中蓮的功力雖是不及文廷壁,卻勝過這護法弟子許多。中指一彈,「錚」的

一聲,已把九環錫杖彈開,那護法弟子虎口發麻,險些連九環錫杖也要脫手。

  首座護法弟子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厲害,連忙用足了氣力,再次發招:他的兩個師

弟各自舉起九環錫杖,從兩側攻來,為他助陣。

  那文廷壁因為分出了一掌之力去對付谷中蓮,唐努珠穆的掌力立即乘虛而入。幸而

文廷壁經驗老到,早已有了防備,在發掌遙擊谷中蓮之時,也就立即使出移形換位的功

夫,避開了唐努珠穆正面攻來的力量。但,雖然如此,餘波所及,仍是不禁連退幾步。

這麼一來,他與那三個護法業已隔開,分成了兩堆廝殺。

  唐努珠穆精神陡振,喝道:「姓文的,現在咱們可以好好較量啦!」大乘般若掌一

掌接著一掌,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登時把文廷壁打得只有招架之功。但文廷壁練成

了「三象歸元」的邪派絕頂神功,只守不攻,也是守得極為沉穩。唐努珠穆驚濤駭浪般

的掌力!竟也不能將他搖撼。

  那三個護法弟子聯起手來,三支九環錫杖合成了一道環形,首尾呼應,威力著實不

弱。谷中蓮倒也不敢輕敵,當下拔出她從木華黎手中奪回的佩劍,展開了玄女劍法,與

三支錫杖鬥在一起。她這柄佩劍乃是呂四娘當年用過的那柄霜華寶劍,劍質雖然不及江

海天的裁雲寶劍,卻也極為鋒利。

  玄女劍法以輕靈翔動見長,谷中蓮新近又練成了天羅步法,使將出來,更如流水行

雲,曲盡其妙。這三個護法弟子既忌憚她的寶劍,更忌憚她那用電般的身法,當下也是

只能守,不敢進攻。

  這時,全場陷入混戰之中,分成了五六處廝殺,每一處都是打得難解難分,一時之

間,實是不易分出勝負,其中當然以江海天和寶象法師這一對又打得最為激烈,但也以

江海天的處境最為不利,旁人看不出來,他自己卻感覺得到已是漸處下風。

  要知江海天的功力雖是極高,但卻是靠藥物所增長的功力,而他最初扎根基之時又

走錯了一步,練的是邪派內功,雖然他現在亦已到了「正邪一合」境界,但究竟與谷中

蓮的情形不同。

  谷中蓮由於一開始就得到正宗內功心法,靠藥物所增長的功力很快就可以與本身原

有的功力凝為一體,水乳交融,運用如意;而江海天則必假以時日,方能做到,故此,

在谷中蓮斗符離漸之時,是越戰越強,而江海天斗寶象法師,則是多斗一刻,就多減耗

一分,那也就等於越戰越弱了。寶象法師的「龍象功」是佛門絕頂神功,經過了數十年

寒暑之功苦練成的,迥非靠藥物增長的功力可比,他的掌力一重重加上去,鬥到五十招

開外,江海夭便漸漸相形見繼,只覺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阻力,越來越大,竟似凝成了實

質,令他的追風劍式,也感到施展不開。

  不過寶象法師雖然佔了上風,心裡卻也在暗暗叫苦。原來「龍象功」雖是佛門的無

上神功,他卻還來練到至高無上的境界,他是拼著耗損元氣來施展這絕世神功的,時間

一長,他也要受到大大的傷害,後果堪虞。他最初本以為「龍象功」一經使用,就可以

在十招人招之內,將江海天斃於掌下。

  哪知道己過了五十招,江海天雖處下風,仍是敗象未顯。寶象法師心裡想道:「倘

若再過五十招,我縱然擊斃了這小子,只怕也得大病一場,減壽十年。」

  全場混戰之中,最高興的剛是姬曉風。他有一個怪癖,喜歡偷別人的東西做紀念品,

尤其是平日難以碰上,例如是外國人的東西。東西也不必值錢,只要能代表那人的身份,

越罕見的越妙。現在在這會場之中,有印度、波斯、尼泊爾、阿刺伯與及西域各土邦的

武林人物大打出手,這真是平生難遇的良機,豈能錯過?

  姬曉風悄悄地走到那印度神偷身旁,做一了個探囊取物的手勢,輕輕說道:「你想

不想學中國的妙手空空本領?跟我來,瞧我的!」那印度神偷不懂他的話也懂得他的手

勢,愕了一愕、叫道:「好呀,你肯收我做徒弟了?」話還未畢,姬曉風已溜入人叢之

中,大展空空妙手了。

  場中盡有武功比他高明得多的人,但人人在激戰之中,哪還有心神提防小偷,姬曉

風身手如電,東摸一把,西掏一記,當真是手到拿來,有如探囊取物。不過只有寶象法

師的東西他偷不到,寶象怯師的掌力把數丈之內都封閉,他根本就踏不進那個範圍。

  正在姬曉風偷得高興、寶象法師與江海天同感焦躁之時,忽聽得一聲長嘯,遠遠傳

來!

  嘯聲宛如禪龍夭矯,天外飛來,初起之時,還在很遠,轉瞬之間,就似到了身邊,

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寶象法師心頭一凜,正自想道:「這是何人,有此功力?」只見

姬曉風喜極忘形,手舞足蹈蹈,已在大聲叫道:「金大俠來啦!」

  眾人被這嘯聲所懾,呆了一呆,十之八九,都是不約而同的暫時停下手來,目光注

視著門口。只見兩個中年漢子,輕裘緩帶,衣袂飄飄,在刀光劍影之中。氣度從容地走

了進來。走在前面的那人,果然是金世遺。

  金世遺這突然出現,寶象法師等人員被他嘯聲所懾,還不怎麼,文廷壁與他有仇,

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心裡想道:「他的徒弟我尚旦打不贏,現在聽這嘯聲,他的武功

何止比徒弟高出十倍,真想不到僅僅是幾年功夫,他的功力竟已精進如斯!今生我要想

勝過他,只怕是絕然無望了。」想至此處,心念全灰,長歎一聲,虛晃一掌,擺脫了唐

努珠穆,從另一扇角門便逃了出去。他生怕金世遺拿他報仇,跑得飛快,連守門的武士,

也給他撞翻了。

  金世遺卻哪有閒心去理會他,踏進場中,便即笑道:「以武會友,只宜點到即止。

諸位也該歇歇啦。」

  那三個婆羅門高手不識金世遺是誰,同聲冷冷說道:「閣下自以為是天下第一麼?

憑什麼我們要聽你的吩咐?好,閣下既然是強要出頭,我們就先向你募化,不要你的錢

財,只請你施捨一點兒本領。」三人心思如一,倏然間三個金缽同時飛出。這三人的內

功凝成一體,三個金缽飛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又似在風雷中捲起一大片金霞向金世

遺當頭壓下。

  金世遺合什唸了一聲「阿彌陀沸」說道:「錢財、本領,我是兩者皆無,只好反過

來向你募化了。」待那一大片金霞飛近,這才伸手一招,說也奇怪,那一片金霞來勢何

等猛烈,被他這麼輕輕一招,登時霞光收斂,那三隻金缽本來是混成了一片金霞了的,

現在也重新顯現出來,金世遺再一掌拍出,說道:「這三隻金缽似乎還值得幾個錢,姬

大哥,我沒有帶禮物給你,這就借花獻佛,送給你吧。」

  那三個婆羅門高毛所發勁道,已被金世遺這一招一拍全都化解,只見這三隻主缽改

了一個方向,緩緩落下,都給姬曉風接過去了。

  姬曉風笑道:「金大俠,你送的禮物不合我用。我既不想做和尚,帶了這三隻金缽

走,又嫌太過累贅,我意欲轉送與人,你不反對麼?」金世遺笑道:「我送給你就是你

的了,如何處置,隨你的便。」姬曉風將金缽疊在一起,隨手就遞給那個跟在他背後的

印度神偷。

  姬曉風笑道:「你今日尚未發市,這幾斤金子,送給你使用吧。」那印度神偷如何

敢要這三隻金缽,趕忙去交還那三個婆羅門高手,可憐那三個高手已是嚇得呆了,茫然

地接過金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海天在寶象法師的掌力籠罩之下,脫身不得,寶象法師的「龍象功」正自發揮得

淋漓盡致,也是欲罷不能。與金世遺同來的那人上前說道:「寶象法師,令師龍葉上人

有命,命你速速回去!」這人正是曾經到過印度那爛陀寺,參見過龍葉上人的龍靈矯。

  寶象法師儼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原來他意欲擊敗了江海天,再與金世遺決戰,

金世遺一踏入會場,他便加緊全力施為,這時正到了最緊要的關頭,絲毫也分神不得,

確實是聽不見龍靈矯的說話。

  龍靈矯此時已踏進寶象法師掌力的範圍,寶象法師目不旁視,只感覺到有人走來,

看也不看,牙根一咬,「尤象功」便一發無遺,登時把龍靈矯也捲進了掌力的中心。

  龍靈矯不知就裡,只道寶象法師輕視於他,一怒之下,便要出手。但他的年紀雖不

很老,卻是與唐曉瀾同一輩份的人,江海天尚未退下,他怎能自失身份,以二敵一?

  龍靈矯功夫深厚,但在兩大高手內力激鬥的中心,雖然不致受傷,也感到呼吸困難。

心頭不禁一驚,想道:「寶象法師是龍葉上人的首座弟子,右此功力尚不足為奇;金世

遺這個徒弟居然也有如此功力!」

  這時他已漸漸看出雙方欲罷不能的形象,他最初本來也動過念頭,想把這兩人分開

的,但現在一到了這兩人內力激鬥的中心,這才知道寶象法師的功力固然是遠勝於他,

即江海天的功力,也不在他之下。他站在這中心地點,連支持都感到有點困難,更遑論

要拆開這兩大高手的激鬥了。

  金世遺微笑道:「龍先生請暫待片刻,待我和他說去。」在掌風激盪之中,衣袂飄

飄,從容舉步,到了寶象法師與江海天的身邊,長袖一揮,便隊兩人之間「切」下。他

這衣袖一揮,生出的一股暗力,竟似一柄無形的寶劍,登時把雙方的力道當中截斷。江

海天見師父來到,當然立即退下,但他身上所受的力道尚未消解,仍是不由自己的在地

上打了十幾個圈圈。

  寶象法師的「龍象功』正自一發無遺,哪能煞住,只聽得「砰」的一聲,碰個正著,

全部的力量,登時都汀到金世遺身上。

  金世遺輕輕在他庸頭一拍,笑道:「寶象法師,你也該歇歇啦!」寶象法師心頭大

震,一片茫然。

  原來寶象法師的雙掌一碰著金世遺的身體,竟似膠著了似的,收不回來。「龍象功」

是佛門無上神功,何等厲害?這時他又正在全力發揮,勁道之強,勢如排山倒海,按說

對方縱是鐵濤的身子,也會在他剛猛無倫的掌力之下變作一團爛泥,可是說也奇怪,他

的內力源源湧出,但卻似泥牛入海,一去無蹤!而且還不止此,還竟如磁石吸鐵,怎也

擺脫不開,他的內力多發出一分,就被對方多吸收了一分,求勝不得,欲罷不能。

  原來「龍象功」雖是佛門無上神功,但寶象法師尚未練到至高無上境界,如今碰上

了功力遠勝於他的金世遺,當然就絲毫也損不了對方,而且還被金世遺妙運玄功,傷他

的內力源源吸去。

  但與此同時,寶象法師也感到一股熱流,從「肩井穴」透進體內,瞬息之間,就流

過了他的奇經八脈,直注丹田,在內力損失的同時,竟也感到十分舒服。

  寶象法師是武學的大行家,這時也自明白了金世遺的用意。

  原來金世遺是一面要毀去他的「龍象功」,另一面卻又以本身真氣,助他療治內傷,

並助他守護丹田,令他的元氣得以凝聚不散。本來他和江海天經過了這次惡鬥之後,最

少也要大病一場,減壽十年,如今得金世遺及時相助,「龍象功」雖毀,這一場災難卻

是可以躲過去了。

  金世遺一聲長笑,手掌從他肩頭緩緩移開,說道:「寶象法師,咱們可以談談了吧?」

這時寶象法師的雙掌也才能夠收回,他躲過一場災難,但卻毀了數十年苦練而成的「龍

象功」,真不知是該感激金世遺還是要痛恨金世遺。

  寶象法師哭笑不得,說道:「金世遺,我的數十年功力已被你毀於一旦,還有什麼

好談?如今我是砧上之肉,只有聽你宰割了。」

  金世遺笑道:「法師學佛多年,尚自不能斬無明、斷執著麼?

  我毀了你的龍象功,豈是為了凌辱你宰割你?恰恰相反,我是來助你得成正果的,

你知道麼?」

  寶象法師不敢發怒,而且他看金世遺說話也頗誠懇,不禁問道:「請恕下愚,難明

深意。尚請再指點迷津。」金世遺道:「龍先生,你說給他聽。」

  待龍靈矯說出了龍葉上人招他回去的法諭之後,金世遺才接下去說道:「你的龍象

功若還未毀,只怕你還要貪戀馬薩兒國的國師之位吧?即算在馬薩兒國站不住腳,只怕

你也要到別處去興風作浪吧?於今已毀了龍象功,那就只好斷了無明之念,重回師門,

皈依佛法了。令師是當世第一高僧,他日你參透了上乘佛法,得成正果,這豈不比你當

什麼勞什子的國師要強得多?

  好,禍福轉移,就全在你心頭一念了,你明白了麼?」

  寶象法師心灰意冷,事已如斯,他除了重返師門,皈依佛法之外,也實在沒有第二

條路可走了。當下只好說道:「多謝金大俠指點,從今之後,貧僧決不再履紅塵!」

  剛才在金世遺到來的時候,已有十之七八罷手不鬥,至此,寶象法師亦已認輸,一

些零星的戰鬥,亦就隨之停止了。寶象法師歎了口氣,向他那回個護法弟子招手道:

「你們也都隨我回去吧。」

  忽聽得有人叫道:「且慢!」卻原來是唐努珠穆走上前來,說道,「奸王蓋溫何在?

你把他交出來再走!」寶象法師雙手一攤,苦笑說道:「貧僧現在是自身難保,怎還能

庇護蓋溫?他委實沒有到過本寺,叫我如何交得出來?」

  唐努珠穆半信半疑,說道:「此活當真?」寶象法師惱道:

  「我武功雖然不濟,卻也還要顧住佛門弟子的身份,豈是肯打逛語的人?小王爺你

若不信,那就隨你處置吧。」

  金世遺道:「法師說那奸王沒有來過,那就一定是沒有來過。

  徒兒,你不可對法師無禮。」唐努珠穆聽了師父的吩咐,不敢不依,只好向寶象法

師賠了不是。這時他也有幾分相信那奸王不在此地。心中暗暗納罕,想道:「皇宮我都

已搜查過了,他不在此地,卻又躲在何處?」

  谷中蓮道:「或者宮中尚有什麼秘密地道,咱們沒有搜查到的?想此際大哥也當已

回到宮中了,不如咱們趁早回去,會合了大哥,再查一查。」唐努珠穆道:「你說得是,

不過這裡也還有一些善後之事,需要安排一下。」當下就出雲喚那個統兵官進來,叫他

撥出一千名士兵,由他率領,接管金鷹官,同時又下令收繳本國僧侶的武器,先看管起

來,以後再作安排。其他前來赴會諸人,則任由他們離開。

  寶象法師和他的弟子一走,他所邀請來的各國高手也都垂頭喪氣,陸續離開。只有

尼泊爾那群武士以及景月上人,再一次全部被冰川天女所擒,這是涉及尼泊爾的內亂之

事,唐努珠穆自然不便多管。

  冰川天女上來向金世遺笑道:「時光過得真快,咱們有十多年不見了吧?你現在還

是獨自一人,浪蕩江湖嗎?」金世遺道:

  「不錯,幾十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冰川天女道:「從前你是人人討厭的毒手瘋丐,現在則是人人敬愛、名副其實的金

大俠了。一個人總兔不了有傷心之事,但也總不能傷心一輩子。時間過去了,人也改變

了,那麼一個人的心情也應該可以改變了吧?咱們是老朋友了,請你原諒我想到什麼就

說什麼。」冰川天女說話之時,眼光卻是向谷之華望去。

  冰川天女的意思,金世遺當然明白。

  金世遺和冰川天女相識最早,遠在谷之華與厲勝男之前。冰川天女年齡比他略幼,

但一向對他關懷,就像姐姐對待弟弟一般。所以兩人雖然很少見面,但這份友誼,卻是

歷久彌堅。

  金世遺聽了冰川天女這番說話,不禁喟然歎道:「當我還是被人討厭的『毒手瘋丐』

的時候,第一個將我當作朋友的就是你。嗯,這已經是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歲月不

居,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年輕,而我已是兩鬢微霜了。」他並不直接回答冰川天女的說話,

但言外之意,則是說他已經老了,早已沒有少年人的心情了。其實金世遺只不過是四十

多歲,正是一個在各方面都成熟了的中年人。

  冰川天女頗想撮合他與谷之華的姻緣,但她遠行在即,時間無多,而且這種男女之

間的事情,說話也只能「點到為止」,總不成當眾做媒。當下她聽得金世遺如此回答,

也只得微喟說道:「世遺,你總是喜歡自己折磨自己,但不知你懂不懂。你折磨了自己

也就會折磨別人的。可惜我就要走了,還是請你仔細想想我這句說話吧,我不多說了。」

  金世遺心頭一顫,暗自想道:「之華姐姐是最懂得我的心事的人,她什麼都會諒解

我的。唉,難道我折磨了自己當真也就折磨了她嗎?」金世遺本來是個容易激動的人,

但如今年歲已增,心中的激動卻是不容易在面上表露出來了。他定了定神,移轉話題,

問道:「桂姐姐,你就要走了?難得這許多老朋友在此相聚,為何可不多留兩天?」

  冰川天女道:「我要趕回尼泊爾去,我的國家發生了內亂,他們等著我回去呢。」

江南走來說道:「金大俠,你還未知道吧?

  唐大俠的兒子現在正在尼泊爾做著一番大事,和這裡所發生的事情差不多相同,他

們把暴虐的國王推翻了,但內亂還未平息,唐少俠是新王的兵馬元帥。兒子有了困難,

做父母的當然要趕去幫忙了。」金世遺豁然說道:「哦,原來如此,時間過得真快!

  霎眼間你的孩子都當起元帥來了。他今年幾歲啦?」冰川天女道:

  「十九歲了。」江南笑道:「金大俠,你只知道說時間過得快,卻不知為自己打算。

時間真是不等人的,再過幾年,我都要抱孫子啦!」

  冰川天女笑道:「好,但願我回來的時候,趕得上喝你兒子的喜酒。我此去早則半

載,遲則一年,便會回來。世遺,你在江湖浪蕩,我們找你不容易,幾時你也來冰宮探

望探望我們才是呀。你總不來探望我們,難道你還在生經天的氣嗎?」唐經天以前也曾

罵過金肚遺作「毒手瘋丐」,並曾和他打過一場,故此冰川天女有此一語。

  金世遺笑道:「哪裡的話?少年時候的胡鬧,本來就是我的不對。」唐經天哈哈大

笑,上來和他拉手。

  金世遺笑道:「經天兄,在我認識的朋友中,真是以你的福氣最好了。當年我妒忌

你,現在也一樣妒忌你,不過,你放心,我可不會再找你打架了。」唐經天也哈哈笑道:

「現在你找我打架,我也不敢再碰你了。」冰川天女看見他們前嫌盡釋,很是高興,說

道:「世遺,其實你可以過得比我們更快樂,用不了羨慕別人,好,時間不早,我們可

要走啦。」

  唐經天、陳天宇兩對夫婦押解尼泊爾那班武士走了,江南送他們出門。金世遺留在

場中,茫然自思,不知不覺走到谷之華身邊,說道:「之華,我想問你一句話。你過得

快活嗎?」谷之華怔了一怔,隨即笑道:「這問題我似乎早已答覆過你了。只要你過得

快活,我也就過得快活。嗯,我今天尤其快活!」金世遺道:「為什麼?」

  谷之華道:「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我的師父對你的期望嗎?她是很早就看出你

能成大器的,現在你的武功已經是天下第一,你說我還能不高興嗎?」

  金世遺輕輕說道:「這都是由於你們的鼓勵。其實我現在雖有寸進,距離『天下第

一』那還差得遠呢!」谷之華道:「好,你能夠不自滿那就更好,世遺,現在輪到我問

你了,你快活嗎?」

  金世遺茫然如有所思,久久未回答谷之華的話。原來在他說出「你們」這兩個字的

時候,不自禁的便想起了厲勝男來,他所說的「你們」,是包括了厲勝男在內的。他又

一次觸動了心底的傷疤,假起了厲勝男那次死亡的婚禮,在厲勝男臨死之前,在那紅燭

高燒、但卻是充滿了淒涼的氣氛中,厲勝男對他說出了三個願望。其中一個與谷之華的

相同,也是希望他成為一代的武學大師,好讓她「不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引為驕傲。

  金世遺眼前幻出了厲勝男的影子,但可惜厲勝男已看不到他的今天了。他想了一會,

說道:「之華,我今天也是很快樂的。」谷之華凝視著他的眼睛,說道:「不,世遺,

你不要騙我。」金世遺道:「我沒有騙你,我今天是為了別人的快樂而快樂。你知道我

在想什麼嗎?」

  谷之華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江海天和谷中蓮頭並著頭,擠在一處,似乎正在細

細私語。金世遺道:「你瞧,我們的徒弟都已長大成人了。他們就似我們當年的影子,

不過他們的命運一定會比我們好得多,你瞧,他們不是很快樂嗎?」其實,金世遺卻不

知道,江海天和谷中蓮的心頭,現在也正是蒙了一層陰影,都沒有感到快樂。

  谷之華喟然說道:「他們是應該比我們快樂的。我看他們的事情,是不用我們管了。

咦,世遺你定了神在看些什麼?你怎麼啦?」正是:

  舊事塵封休再憶,眼前情景惹思量。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中年心事濃如酒 少年情懷總是詩

  金世遺翟然一驚;似是從惡夢中醒來,喃喃說道:「之華,你瞧,你瞧,她的影子!」

谷之華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長髮披肩的背影,正隨著人流走出了大門。從

那背影看來,竟是和厲勝男一模二樣,要不是谷之華早已知道有這麼一個人,還幾乎當

作是厲勝男復生。

  金世遺其實也知道這個人是誰的,這幾年來他雖然亡於授徒,心中也一直念念不忘

要打探這個人的來歷。但儘管他知道這個人是誰,在他心中正想念著厲勝男的時候,驀

然見著這人的影子,仍然不禁把他當作了厲勝男。

  這個人正是厲復生,他本來不願意這麼快走的,但天魔教主不想被金世遺發現,一

定要厲復生和她同走。厲復生對天魔教主是百依百順,只好改變了自己的主意,與她立

即離開。

  金世遺定了定神,說道:「之華,我有一件心事未了,我想去向這個人問個明白。」

谷之華心裡暗暗歎息,金世遺始終是忘不了厲勝男,她柔聲說道:「好,你去吧!」但

聲音已是微微顫抖。

  金世遺忽地站住,臉上的神情頗為奇異,說道:「之華,你可以在這裡多留幾天嗎?

我問清楚了一件事回來就想見你。」谷之華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的蓮兒身世已明。

我不知道她是願意當公主還是繼續跟我,但我總會留在這裡陪她幾天的。不過,我厭棄

繁華,要是蓮兒要當公主,我可不願在宮中耽得太久。」

  「金世遺道:「這也無甚打緊,總之我了卻這件心事之後,不論你在哪兒,我都趕

著去見你就是。」金世遺的話引起了谷之華猜疑,她和金世遺本來可以說幾乎是心意相

通的了,金世遺心中之事不待在口中說出她已明白,但這一次她卻是一片茫然,不知道

金世遺是在想些什麼。

  金世遺伸出手來,他們都是中年人了,不像少男少女的羞澀,也不用避嫌,谷之華

與他輕輕二握。說道:「好,你走吧。

  你什麼時候想見我,你就什麼時候來吧!」他們雖然表面上不似少男少女的容易害

羞,容易激動,但相互一握,彼此的心弦仍是禁不住微微顫抖。

  這時會場裡的各國武士正在陸續離開,那一千御林軍,也正分成幾隊,從各處門口

進來,人來人往,通道擁擠不堪。金世遺雖是急著要找厲復生,但他既不能運用輕功,

也不便不顧禮貌的硬擠開那些人,卻也不容易走得出去。

  他剛走得十來步,忽地有個叫化蹌蹌踉踉的擠到他的眼前,大聲說道:「金大俠,

老叫化想向你討杯喜酒賜喝,就不知你肯不肯給老叫化這個面子?」

  金世遺認得這叫化子是北丐幫幫主仲長統,不覺一怔。他與仲長統不過見過一兩次

面,但僅僅是相識而已,談不上甚麼深交。如今仲長統竟然當著眾人,攔著他向他討喜

酒喝,若是出於說笑慣的老朋友這猶自可,但一個僅僅是相識的人,來向他說這樣的活,

金世遺就不免感到意外了。

  儘管金世遺的涵養功夫已比少年時候好了不知多少,但給仲長統這麼來一下子,臉

色也就頗不自然,心想:「我和之華的事情,怎用得著你來多管?」便冷冷說道:「仲

幫主,你要討喜酒喝,這可是找錯了人啦,我哪來的喜酒給你喝啊?」

  仲長統哈哈笑道:「金大俠,你還未知道嗎?」金世遺道:

  「知道什麼?」仲長統道:「華山醫隱華天風你知道嗎?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金世遺道:「華老前輩醫道通神,名稱當今第一國手,我是久仰的了。」心想:「華天

風是你的好朋友又怎麼樣?

  這卻與我有何相干?」

  仲長統興致勃勃他說下去道:「金大俠,你可知道華天風還有個女兒?這位小姑狼

呀,聰明憐俐,能幹極了。她父親的武功醫術,她是全部學到了手了。」金世遺大為詫

異,不知仲長統是什麼意思,淡淡說道:「真的嗎?這個倒還未知道。不過後一輩的總

是要勝過前一輩的才好,我就盼望我的徒弟他日比我高強。」

  仲長統大笑道:「對,要是你的徒弟不高強,我也不來向你討喜酒喝了。」金世遺

道:「哦,你說了半天,我現在才有點明白,敢情你是想給我的徒弟做媒?」

  仲長統笑道:「你猜對了。唉,江小俠也真是臉皮薄,原來他還沒有向你提過呀?

他和華天風的女兒早已是情投意合了,他們當時相識,我老叫化也是在場的,說起來這

位小姑娘對令徒還曾有過救命之恩呢!」當下將江海天那年受了毒傷,巧遇華天風父女

之事,約咯對金世遺說了一遍,然後說道:「金大俠,難得遇上你。他們少年人臉皮薄,

說不出口,咱們當長輩的,可得早些給他們將事情定奪下來。女家方面,華天風是早就

願意結這門親的了,我可以替他作主!」

  金世遺大感意外,有幾分高興,也有幾分失望,暗自想道:

  「我本是想海兒和谷中蓮結成一對的,卻原來他已另有了意中人。唉,他喜歡誰不

喜歡誰,這是勉強不來的,也只好任由他們了。」當下強笑說道:「只要他們二人情投

意合,我當然願意替他們主婚。」

  仲長統大喜,招手叫道:「碧侄女,你過來見過金大俠呀!」他連叫三聲,卻聽不

到華雲碧的回答。

  仲長統搔了搔頭,自言自語道:「咦,這丫頭怎麼忽然不見了?她心眼玲瓏,莫非

是她己料到我和金大俠正在說她的終身之事。女孩兒家害羞,躲起來了?」就在這時,

忽聽得呼呼風響,空中傳來「嘎嘎」的刺耳怪聲,外面的士兵們紛紛叫道:「看呀,好

大的一頭兀鷹!」「哈,這小姑娘飛起來了!」裡面的人也紛紛擠出去看,擠在最前頭

的則是江海天和谷中蓮。

  只見一頭碩大無朋的兀鷹正在寶塔的金頂盤旋、鷹背上的少女衣袂飄飄,隱隱可見。

江海天大叫道:「碧妹,你怎麼就走了?」谷中蓮也在尖聲叫道「華姐姐,你回來呀!」

  那頭神鷹,一個盤旋,掠下數丈,江海天依稀聽得一聲歎息,那頭神鷹倏地又展翅

高飛,轉眼之間,天空只見一個黑點,終於那黑點也消逝了。華雲碧看見了他們,可是

她只溜下了一聲歎息,卻連半句說話也沒有扔下,便飛走了!

  江海天翹首長空,呆立有如木雞,他的一縷情絲,雖然早已繫在谷中蓮身上,但華

雲碧對他的深情厚義,他又怎能遺忘?

  尤其華雲碧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飛走的,更令他難過萬分,他心中自怨自責:「碧妹

是為我而來,我卻辜負了她的情意,唉,看來她是再也不能原諒我了!」

  谷中蓮比江侮天更要難過,華雲碧沒有聽見仲長統的說話,倒是她全都聽見了,這

剎那間,她只覺一片茫然,許多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也就在這剎那間都到了心頭、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想到她和江海天之間的關係,她和江海天同在一起的時候,

彼此都很高興,但她從未想過:這就是愛情。現在華雲碧突然飛走,她這才感覺到,在

華雲碧的眼中,她和江海天早已是一對情侶,她心中明白,華雲碧是為她飛走的。

  「華姑娘對海哥有極大的恩義,他們本來應該是好好的一對的。」「她若不怪傷心

到了極點,決不肯這樣突然飛走!」「我今天剛剛和她認識,想不到竟是我傷了她的心!」

「仲幫主說海哥早已與她情投意合,可惜我知道得太遲了!」想至此處,她忽地感到一

陣心酸,這剎那間,她也感覺到了,她是在愛著江海天!

  她和江海天彼此都沒有向對方表露過愛情,她能夠埋怨江海天嗎?不,她這時只是

為自己難過,更為華雲碧難過。晶瑩的淚珠,不知不覺地滴下來了,正滴在江海天的身

上。

  江海無回過頭來,谷中蓮已經從他的身邊走開了。江海天追上兩步,鄒不知對她說

些什麼話好,只覺心頭絞痛,似乎就要裂稈,要是真能把一顆心剖開分成兩半那倒很好,

可惜一顆完整的心卻是不能分開的啊!

  江海天還未來得及拉著谷中蓮,旁邊有個人卻一把揪著他,原來是仲長統剛剛趕到。

仲長統氣呼呼地大聲問道:「江小俠。這是怎麼回事,碧姑娘為什麼突然走了?」江海

天失魂落魄的樣子迎著他的目光,搖了搖頭,仲長統怒道:「你也不知道?哼,一定是

你做了對不住她的事,把她氣走了,哼,碧姑娘有哪點不好,你怎可如此薄倖?」

  江海天更為難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仲長統還要再罵下去,忽地旁邊也有個人一

把將他揪著,輕聲說道:「仲幫主,這是他們少年人的事情,咱們犯不著為他們生氣了。」

這個人乃是金世遺。

  仲長統怔了一怔,說道:「金大俠,你的徒弟忘恩負義,你還要袒護他嗎?」金世

遺眉頭一皺,說道:「仲幫主,我是過來人了,男女之間的情事,你不懂的。好吧,你

要罵就罵我吧。我請你喝一杯酒去。」

  仲長統見江海天難過的樣子,心裡已軟了下來,喃喃說道:

  「俺老叫化這一生從沒有和娘兒好過,或許我是真的不懂,但一個人總要本著良心

才好。」他摔脫了金世遺的手,大聲說道:

  「多謝了,你這杯酒我不喝了。我要去找我的侄女兒去。」金世遺苦笑道:「海兒,

你但求心之所安,要如何便如何吧。這種事情原也不必求人諒解。」「好,仲幫主你不

和我喝酒,那我也要走啦!」一聲長嘯,郎聲吟道:「舊夢塵封休冉啟,此心如水只東

流!」邁開大步自去追蹤那厲復生了。谷之華目送著他的背影,心中想道:「難道兩代

人都是同一命運?」眼光一轉,只見江海天已追上谷中蓮了。

  他們二人並肩同行,走了一程,彼此都默不作聲。半響,谷中蓮忍不住道:「海哥,

我不願聽到別人罵你,你去把華姑娘找回來吧。」江海天道:「我會去找她的,但不是

現在。我剛才很是難過,聽了師父那一句話,現在已是好些了,你也別難過吧。」谷中

蓮道:「為什麼?你當真是像仲幫主所說的那樣薄倖嗎?」江海天道:「我自問沒有做

錯事情,別人不肯原諒,那又有什麼辦法?我並不是不難過,但我不想你陪我難過。你

明白嗎?」谷中蓮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嗯,我明白了。」

  唐努珠穆已將金鷹宮的善後事宜安排妥當,趕了出來。他知道華雲碧已經飛走,但

卻不知道江海天和華雲碧之間的情事,見妹妹和他同行,心裡很是喜歡。

  不料會面之後,卻見他們神情沉鬱,妹妹的眼角且有淚痕,唐努珠穆吃了一驚,問

道:「有什麼事嗎?」谷中蓮道:「沒什麼呀。」唐努珠穆道:「你怎麼哭了!」谷中

蓮道:「我與華雲碧姐姐一見如故,她突然走了,我、我心裡難過。」

  唐努珠穆不知就裡,笑道:「原來如此,我還當你們吵架了呢。傻丫頭,那位華姑

娘是來參加金鷹宮之會的,大會已經散了,客人也都走了,她當然也要回家了。天下哪

有永不分手的朋友,難道她還能留下來伴你一輩子麼?你惦記她,待這裡事情了結,你

不會去探訪她麼?可無須哭起來呀!」

  谷中蓮聽了「天下哪有不分手的朋友」這句話,心頭悵觸,又不禁悲從中來,難以

斷絕,想道:「不錯,天下除了夫婦是可以廝守一輩子的之外,不論怎樣要好的朋友,

那總是免不了要分離的。我和海哥也只是暫時相聚而已,總不免有各散西東的一天。」

原來她已決意成全華雲碧一段姻緣,有心只把江海天當作朋友看待。可是感情已是不能

由她自主,當她感到悲從中來,難以斷絕之時,她也感到對江海天已是情根深種了。

  谷中蓮抹去了淚痕,強笑說道,「哥哥,你現在可知道了,你的妹妹就是這麼傻的。」

這句話不但是說給唐努珠穆聽,也是說給江海天聽的,江海天馱然不語。唐努珠穆哈哈

笑道:「好,別發傻啦,咱們還有大事要辦呢!那奸王確是不在此地,咱們現在馬上回

王宮去再仔細搜查。江師兄,師父呢?」江海天道:「師父有事先走了,我和你們一道

去吧。」

  唐努珠穆留下一千名掏林軍接管金鷹宮,便帶領大隊再回王宮,抵達之時。已是將

近黃昏的時分,王宮早已被他的軍隊全部佔領,奸王的黨羽或被殺、或被俘、或投降,

也早已全部肅清。但經過將近一天的搜索,仍是未得那奸王的下落。三人正自悶悶不樂,

江海天忽地跳起來道:「你聽這是什麼聲音?」唐努珠穆們耳細聽,說道:「哎,這嘯

聲是從地底傳來的。似乎還有金鐵碰擊之聲。卻不知是哪一條秘密地道?」江海天道,

「我聽得出這聲音的方向是在東北角離此約三里之地。」唐努珠穆道:「一定是大哥回

來了。好,事不宜遲,咱們趕快尋聲覓跡吧!」

  到了那聲音傳出之處,只見一座假山,但卻並無山洞,江海天道:「這聲音是從地

底傳出來的,這座假山下面,一定有條地道。」唐努珠穆道:「這些秘密地道都是奸王

後來建築的,我的地圖上找不到。」說話之時,只聽得地底下金鐵交鳴之聲更是越來越

清楚了。

  江海天用「天遁傳音」之術,伏地叫道:「是葉大哥嗎?我們來了!」地下傳來一

聲長嘯,唐努珠穆吃了一驚,說道:「果然是大哥的嘯聲,聽來似乎是受了點傷。」他

們找不到地道的進口,空自著急,無計可施。

  過了一會,金鐵碰擊之聲已然停止,唐努珠穆伏地聽聲,只隱隱聽得有斷斷續續地

呻吟,卻難以分辨到底是誰的聲音。

  唐努珠穆心急如焚,跳起來道:「找不到地道的進口,我唯有召集御林軍來發掘了。」

話猶未了,忽聽「軋軋」聲響,假山當中的兩塊大石忽然左右分開,現出一個山洞。三

人鑽進洞口,那黑黝黝的山,也不知有多深,唐努珠穆點起火把一照,卻見有石級可以

下去,但仍然不見有人。

  唐努珠穆稍稍寬心,但仍是不免擔憂,黯然說道:「想必是大哥在裡面開動機關,

讓我們進來的。但他直到此時,還不出來,只怕是多半受了重傷了。」江海天道:「反

正不久就可分曉,咱們還是去看看吧。」

  走下了百多步石級,迎面是一道鐵門,門內傳出了幾聲咳,江海天道:「活著的不

止一人,這咳嗽聲有點奇怪。」唐努珠穆敲門道,「大哥,我們來了。」

  過了半晌,只聽得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請進來吧!」這道鐵門大約是沒有機關的,

需要裡面的人用力推開,唐努珠穆等人在外面可以隱約聽得葉衝霄的喘氣聲,但過了一

會,那道鐵門也終於慢慢打開了。

  鐵門一開,眾人但覺眼睛一亮,原來裡面珠寶堆積如山,寶氣珠光,耀眼生輝。珠

光寶氣之間,又隱約有迷離的煙霧,氣味難聞。

  這些珠寶還不足令他們驚異,驚異的是裡面的景象和人物,只見時衝霄扶著一個女

子顫巍巍的向他們走來,澀聲說道:「你們來了很好,那奸王已經死在這兒了!咱家的

仇已經報了,二弟,以後的事情就是你的啦!」唐努珠穆無暇細想他話中的含意,先朝

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奸王蓋溫倒在地上,在他的身邊還有兩具屍體,是蓋溫最

得力的武士魯氏兄弟。

  唐努珠穆首先注意那奸王蓋溫,江海天和谷中蓮卻首先注意那個女子,這女子不是

別人,正是歐陽婉。

  谷中蓮固然驚異,但也還罷了。江海天卻是心頭一震,又喜又驚,他是昨晚和歐陽

婉同時墜下另一處地道的陷阱的,那時天魔教主用詭計誘他墜下陷阱,他和天魔教主和

歐陽婉都受了傷。墜下陷阱之後,天魔教主即把歐陽婉與他隔離,他知道歐陽婉已是不

省人事,但卻無法救她。

  後來江海天逃出地道,巧遇華雲碧從天而降,替他拔毒療傷,他才得以及時參加金

鷹官之會,至於歐陽婉則仍留在地道之中。江海天不知她生死如何,心中一直掛念。想

不到她卻是與葉衝霄一起,同在這寶庫之中。

  原來昨晚葉衝霄獨自留下來,在王宮裡到處探查江海天的下落。葉衝霄知道各處秘

密地道的所在,終於找到了江海天他們陷落的那條地道,發現了天魔教主和歐陽婉,其

時天魔教主元氣未曾恢復,不敢與葉衝霄交手,只好放了個煙霧彈作為掩護,匆匆逃去,

歐陽婉則被他搶救出來。

  歐陽婉受傷不輕,幸而葉衝霄以本身功力替她推血過宮,她才能夠恢復行動。這時

宮中正在混戰,地道下隱隱可聞。葉衝霄恨極那奸王蓋溫,料想那蓋溫必然不肯捨棄珍

寶,在逃亡的前刻,定會到那寶庫去,帶一些最值錢的珍室,然後才從寶庫中的秘道逃

走。葉衝霄既然料到他有此一著,遂先發制人,到寶庫中躲藏起來,等候那奸王自投羅

網。歐陽婉傷還未癒,離不開他,當然也只好跟著他一同藏在寶庫中了。

  葉衝霄是有先見之明。那奸王果然來了。但有一點葉衝霄卻沒有料到,那好王帶了

他的心腹武土魯氏兄弟同來,別的武士葉衝霄可以輕易打發,這時魯氏兄弟都是非同小

可,即使葉衝霄未曾消耗功力為歐陽婉治傷,也未必是他們兄弟的對手。

  一場激戰,魯氏兄弟著了他的大乘般若掌,他也被魯氏兄弟打傷,雙方都在浴血苦

鬥,危險萬狀。幸虧歐陽婉不顧性命,出來相助,用毒霧金針烈焰彈將魯氏兄弟打得重

傷,葉衝霄才贏得最後的勝利。魯氏兄弟重傷斃命,好王蓋溫吸進毒霧,不待葉衝霄殺

他,便已窒息而死。

  且說唐努珠穆與江海天在寶庫中發現了他們,都是又驚又喜。唐努珠穆是喜大仇得

報,驚兄長受傷,江海天則是得見歐陽婉尚還活著,故而喜出望外。可是他見歐陽婉氣

息奄奄,卻也不禁內疚於心,同時剛剛走了個華雲碧,又碰上了個歐陽婉,麻煩真可說

是越來越多,也不知谷中蓮能否諒解?此時此際,江海天的心情端的是複雜之極,既希

望見到歐陽婉,卻又有點怕見到她。

  寶庫中毒霧瀰漫,歐陽婉雖然預先服下解藥,在受傷之後,也自覺得呼吸困難。唐

努珠穆道:「此地不可久留,大哥,咱們到外面說話去。」他走過去扶掖葉衝霄,谷中

蓮卻走過去扶歐陽婉,向歐陽婉輕聲說道:「歐陽姑娘,你上次救了海天,這次又全靠

你的幫忙,我們才得以報了大仇,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歐陽婉星眸半啟,淡淡一笑,說道:「蓮妹,這有什麼值得多謝的?我受過你們的

好處也不少呢!只求你不再記舊恨,我已是感激不盡。」

  谷中蓮見她一團和氣,和那日要用毒針刺她的那個歐陽婉,簡直就像是兩個人,心

中自是很為高興,但卻也有點奇怪!因為按照她們二人的關係而論,雖說現在已經化敵

為友,但究非熟稔,也還談不上什麼深切的交情,因此谷中蓮才會在高興之中也感到奇

怪,歐陽婉那一聲「蓮妹」似乎未免叫得「親熱」了一些。

  唐努珠穆扶著葉衝霄,谷中蓮扶著歐陽婉,但葉衝霄仍是緊緊握著歐陽婉的手,始

終沒有分開,這時他們已走出寶庫,葉衝霄深深吸了口氣,忽地笑道:「蓮妹,今後彼

此都是一家人了,你們也不必互相客氣了。」

  谷中蓮呆了一呆,驀地恍然大悟)說道:「大哥,這麼說,歐陽姑娘是我的嫂子了?」

葉衝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歐陽姑娘已經答應我了!我過去做錯許多事情,歐陽

姑娘也做錯許多事情,但是我知道你們會原諒我們的。哈,婉妹,你瞧我沒有說錯吧!

他們不是都叫你嫂子了嗎?」

  原來葉衝霄深深悔恨自己對不住歐陽婉的姐姐,歐陽婉也已知道江海天一心一意愛

的是谷中蓮,兩人同病相憐,所以在葉衝霄向她求婚的時候,她便一口答應了。

  在葉衝霄是將對歐陽清的一片懺悔之情,移來愛她的妹妹歐陽婉,同時也是為了報

答歐陽婉對他的救命之恩。在歐陽婉則是為了要成全江海天與谷中蓮的好事,不願再插

在他們中間做一個「第三者」,破壞他們的愛情,歸根到底,這也還是為了愛江海天之

故。

  不過,葉衝霄與歐陽婉之間的愛情,雖然雜有許多因素,也似乎來得很是突然,但

其實他們之間也還是有共通點的,他們都帶有點「邪」氣。但又同樣是性情中人,確實

可以說是氣味相投的。歐陽婉在答應葉衝霄求婚的那一剎那,自己也曾經想過,拿江海

天來與葉衝霄相比,葉衝霄是與她投合多了。

  唐努珠穆、谷中蓮都上來向他們道賀,江海天跟著也叫了歐陽婉一聲「大嫂」,歐

陽婉眼波一轉,從他的臉上掠過,說道:

  「彼此都是一家人了,我也等著喝你與蓮妹的喜酒呢!」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眼光

中有非常複雜的感情。因為她正在受傷之後,聲音顫抖,人人都不以為意,她眼光中所

蘊藏的複雜感情,也只有江海天才能明白。這一瞬間,江海天也不禁心頭一震,在心底

深深感激歐陽婉。谷中蓮聽了她的說話,臉上卻是一片暈紅。

  谷中蓮心中想道:「海哥說得不錯,歐陽姑娘果然是個好人。」她和葉衝霄各自拉

著歐陽婉的一隻手,忽覺她的手心冰冷,脈息若斷若續,谷中蓮驚道:「歐陽姐姐,你

怎麼啦?」

  歐陽婉喃喃說道:「我很高興,我很高興,你們都對我這樣好,這樣好,我要走啦,

我要走啦!……」聲音低得只有在她旁邊的葉、谷二人才聽得見,目光無神,眼皮緩緩

闔下,葉衝霄叫道:「婉妹,我在這兒,你不能走!」忽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先暈過

去了。

  江海天與華天風父女相處過一些時日,略為懂得一點醫理,替時衝霄和歐陽婉把了

把脈,說道:「葉大哥並無大礙,他是久戰疲勞,突然受了驚嚇,這才暈倒的,讓他歇

息一會,就會醒轉。歐陽姑娘受的傷比較重一些,還中了一點毒,幸虧我身上還有一顆

小還丹。」這顆小還丹,昨晚在那地道之中,他本來是準備給歐陽婉服的,但當時被天

魔教主隔開,未能如願。如今他掏出了這顆小還丹,想起只是一晚之隔,人事己是變化

得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的心情也和昨晚大不相同了。

  他望了歐陽婉一眼,卻把小還丹交給了谷中蓮,低聲說道:

  「你挖開她的牙關,讓她服下,然後你再替她推血過宮。」谷中蓮心裡暗暗好笑:

「傻哥哥,這個時候你還何須避嫌,難道我還會不相信你嗎?」

  歐陽婉服了小還丹,又得谷中蓮替他推血過富,面色漸見紅潤,悠悠醒轉,見葉沖

霄倒在她的身邊,又吃了一驚,谷中蓮連忙對她說道:「大哥就會醒來的,你不用擔擾,

他只是疲勞過甚,一時虛脫。」

  歐陽婉眼光一轉,江海天的眼光剛剛避開,歐陽婉道:「海天,多謝你的小還丹了。」

她識得小還丹的藥性,醒來之後,己自感覺得到。江海天道:「這有什麼值得多謝的。

從前和我義父在水雲慶的時候,你不是也曾給我們送過解藥來嗎?」

  歐陽婉道:「啊,你已經知道是我了?」江海天微笑道:「當然知道!」歐陽婉芳

心大慰,心想:「原來他早已知道了。他雖然另有心上之人,但他畢竟也還是關心我的。

嗯,男女之間,其實不一定是要結為夫婦,一樣可以做很好的朋友的。從今天起我才知

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份,只要不自尋煩惱,便會得到快樂!」歐陽婉想至此處,心

中豁然開朗,煩惱全消。

  不久,葉衝霄也果然醒了過來,他在宮中本來有個住處,昨晚被燒損了一些,也早

經唐努珠穆叫人修復了。當下唐努珠穆將他送回他的寢宮,為了便於照顧,歐陽婉也住

在那座宮中。

  大亂剛剛平定,有許多事情需要料理,唐努珠穆說道:「大哥,你早些安歇,明天

一早,你還要上朝與群臣見面呢。」葉衝霄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你們要我做馬薩

兒國的皇帝?」

  唐努珠穆笑道:「國不可一日無君,你是父王的長子,你不做皇帝,誰做皇帝?」

谷中蓮給他端來了一碗參湯,也笑著說道:

  「大哥,咱們被那奸王撥弄,骨肉不相認識,從前我有許多對你無禮的地方,明天

你登上寶座,我先向你磕頭,然後向你討賞。」

  這剎那間,葉衝霄心亂如麻,喉嚨似有什麼東西哽住,說不出話來。本來他平日也

存有想做一做皇帝的野心,那時他尚未知道自己的身世,還是那奸王的「干毆下」,但

他已經暗裡結交朝臣,收羅黨羽,準備有朝一日,他的「父王」死了,他就要自立為皇。

  現在他已經可以名正言頤地做皇帝了,按理說他心願得償,應該高興之極才對。但

說也奇怪,此時此際,他聽了弟妹的話,心中卻只是慚愧懊悔,惶恐不安……眼中蘊著

淚珠,幾乎掉了下來。當然他也是很高興的,不過卻並不是因為他要做皇帝而高興,他

高興是弟妹對他的手足之情!這種情誼,他過去做夢也獲不得的情誼,此時此際,在他

的心中,是要比一頂皇冠貴重千倍萬倍了!

  谷中蓮笑道:「大哥,這是大喜之事呀,你怎麼反而流淚了?」葉衝霄接過她手上

的參湯,呷了一口,抹去了淚珠,說道:「你們不唾棄我這個大哥,我是高興得流淚了。」

谷中蓮道:「以前你是被那奸王愚弄,現在奸王已除,雨過天晴,這些舊事,還提它做

什麼?」

  葉衝霄道:「我糊塗了這麼多年,幸虧你們來了,我才得重新為人。現在我的恥後

已經雪了,我是什麼也不想要了,你們受了許多苦,珠穆二弟,我頂替了你的名字,難

道你還要我今後繼續頂替你做這個國王嗎?」唐努珠穆笑道:「大哥,這皇位本來是你

的,你只是恢復本來面目,並非頂替堆人。說到受苦,你所遭受的痛苦和恥辱,只有更

在我們之上。」

  葉衝霄苦笑道:「你們定要將我推上寶座麼?也罷,那就留待明天再說吧。」唐努

珠穆說道:「大哥,不用你費心操勞,我先替你擬好昭告復國的詔書,明天你只要蓋上

玉璽就行了。你今晚可得好好的睡一覺,養好精神。」他正想告辭,葉衝霄忽道:

  「有一件事還沒有交託你,寶庫裡有一部武功寶典名為龍力秘藏,還有幾樣武學之

士用得著的寶物,我剛才來不及找尋,明天你可得仔細的查查。」唐努珠穆說道:「我

知道了,大哥,這些小事,你不必掛在心上,待你好了,咱們一同去找,也還不遲。」

  這一晚唐努珠穆整晚井沒有闔過眼睛,他把復國的詔書擬好,已是清晨時分,景陽

宮宣告早朝開始的鐘聲也已經敲響了。

  唐努珠穆懷了詔書,興沖沖的便跑來請大哥上前,接受群臣朝拜。

  哪知葉衝霄已是人影不見,歐陽婉也跟著他走了。房中留下了一封信,那是葉衝霄

寫給他的,信上說他實在無顏再留在國中,請弟弟原諒他,代他挑起國事的重擔,早日

即位,以安民心。

  葉衝霄和歐陽婉從秘密的地道出走,守門的衛士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何時出宮,當然

是找不回來的了。唐努珠穆沒法,只好遵從哥哥的意旨,接受群臣的擁戴,繼承了馬薩

兒國的王位。

  馬薩兒國雖然是一個小小的山國,但在一場動亂之後,應興應革的事情也著實很多,

粑唐努珠穆忙個不了,好在有幾個忠心耿耿的老臣子輔佐他,給他分勞不少。

  江南和谷之華搬進王官來往,姬曉風不慣拘束,忽動遊興,和那個印度神偷作件,

到印度漫遊,準備揚名異國,施展他的妙手空空本領去了。

  那個勾搭蓋溫、引狼入室「皇額娘」在唐努珠穆登位時第二天,便在宮中自縊而亡,

唐努珠穆念在她是父王的正室,葬以王后之禮。

  這一日唐努昧穆送葬回來,忽地想起金鷹宮之會的前夕,他人宮謀刺奸王,無意中

偷聽到天魔教主和那「皇額娘」的一段對話,據那皇額娘說寶庫中有幾件武林異寶,但

她卻不知其名。

  她私藏有寶庫的鎖匙,當時她曾答允天魔教主,要是天魔教主給她除掉葉衝霄,她

願意將寶庫的鎖匙交換葉衝霄的性命。

  唐努珠穆憶起前事,心中想道:「現在她已死了,這鎖匙卻不知藏在什麼地方,莫

要落在別人之手才好。她所說的和大哥說的相同,看來是真的了。我這幾日事忙,一直

沒有到寶庫中查過,現在倒是應該去看一看了。」

  他已認得那條秘密的地道,當下就約了妹妹,一同進入寶庫,那日他們走出寶庫之

後,只是把門虛掩,一推便開。谷中蓮道:「哥哥,這寶庫有兩條鎖匙,一條在奸王身

上,一條則是那皇額娘私藏起來,現在這兩人已死,兩條鎖匙都找不到,你可得早日找

個巧手匠人,另砌過一道機關,另配過鎖匙才好。」

  唐努珠穆笑道:「這寶庫以後不會再有了,我又何必再費心力去另砌機關。」谷中

蓮怔了一怔,同道:「為什麼你不要這座寶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唐努珠穆神情嚴肅,正色說道:「這些珠寶有一大半是咱們祖先趾世代代為王積下

來的,有一小半是這奸王在這十多年中搜刮來的,但儘管他們取得這些財富的手段不同,

總之都是老百姓的,你說是麼?」谷中蓮道:「啊,我明白了,你是要還給老百姓?」

  唐努珠穆道:「不錯,你我還怕餓死嗎?要這些珠寶有什麼用?何況本來就是老百

姓的,咱們強奪過來,據為一家所有,也實在說不過去。我是寧願被罵為不肖子孫,我

是決意要更改祖宗的做法了!」他眼中發出異彩,歇了一歇,接續說道:「我準備托可

靠的人,將這些珠寶帶到波斯、印度和中原的各城市去變賣,但也並不是把變賣所得的

錢平分給百姓,我要起學堂,給平民建屋宇,升河渠,築水壩,辟牧場……呀,要做的

事情真是多著呢。我還要聘請漢族有學問的賢人幫我做這些事情。」

  谷中蓮喜極叫道:「你真是一個好國王,也是我的好哥哥。」唐努珠穆道:「我想

要是大哥為王,大哥也會這樣做的。他把王位讓給我,就足見他也並不把這些珠寶放在

心上。說老實話,我願意給百姓做些事情,但卻不願做這撈什子的國王了。」谷中蓮道:

「但你總得做些時候再說。」

  唐努珠穆道:「我從明天起就陸續將這些珠寶運出去變賣,應興應革也陸續施行,

同時我也物色可以執行這些計劃的公平正直的大臣,嗯,等這些事情安排好了,我就要

去找大哥了。」

  谷中蓮笑道:「這些財富咱們一絲不要,但大哥所說的那幾件武林異寶和『龍力秘

藏』,咱們卻是可以用得著的。」唐努珠穆道:「倘不是為了這幾樣東西,我今天還不

會到這寶庫來呢?」

  說話之際,他們已進入寶庫之中,谷中蓮道:「咦,哥哥,你覺不覺得似乎有一股

淡淡的異香?」唐努珠穆道:「怕是那日大嫂所發的什麼毒霧彈,還有一些氣味殘留吧?」

谷中蓮嗅了又嗅,說道:「似乎並不相同。」

  唐努珠穆也有點疑心,但卻說道:「這地方只有大哥認得路進來。」谷中蓮道:

「你忘記了還有個天魔教主麼?」唐努珠穆道:

  「那天鷹教主還未得到鎖匙,而且蓋溫和那『皇額娘』又已死了,她也決不能知道

這條秘密地道。」

  谷中蓮道:「然則這股異香又從間而來?」唐努珠穆道:「或者是寶庫中本來藏有

的異香,那日大哥在這裡和那魯氏兄弟惡鬥,說不定是他們踢翻了藏香的器皿。咱們且

別猜疑,先找那幾樣東西吧。」

  他們雖然不知道這些寶物是什麼東西,但觸眼所及,卻都是金銀珠寶,找了半天,

也沒發現一件可以和武學沾上關係的。

  谷中蓮道:「難道又天心石之類的靈藥?」唐努珠穆笑道:

  「哪有這許多靈藥?我那晚偷聽她們的說話,那皇額娘曾提及這幾件寶物。」谷中

蓮道:「她可曾說到是什麼東西?」唐努珠穆道:「她也沒有見過。不過父王生前曾向

她透露過一點秘密,從她轉述的口氣聽來,那是拿來用的東西,似乎是寶刀寶劍之類。」

  谷中蓮道:「若果是寶刀寶劍之類,那就沒有什麼希望了。

  武功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根本就無需什麼兵器,咱們雖然遠遠未到這個境界,但

即以現在的功力而論、寶刀寶劍對咱們的幫助已經不大。而且我也已經有了師父給我的

霜華寶劍了。」

  唐努珠穆道:「那『龍力秘藏』即是父王抄在羊皮上的那些武功,咱們也早已經全

部到手了,我師父的武功精深博大,就遠比『龍力秘藏』上的武功高明得多,所以其實

也沒有什麼稀罕。」

  谷中蓮道:「但找不到原本,總是有些遺憾。」唐努珠穆道:

  「說不定父王抄了副本之後,早已將它毀了。至於那幾種寶物,大哥和那皇額娘也

只是聞說寶庫中藏有,究其實他燈也沒有見過。到底是真是假,誰也不知。」

  他們兄妹二人因為找不到寶物,都怕對方失望,所以在言談之間,大家都盡量貶低

這些不知名的寶物的價值,連那「龍力秘藏」也視作等閒。其實他們心中或多或少也都

是有些可惜的。情知這些寶物定然是給人盜走了。

  谷中蓮忽道:「我覺得有點奇怪。」唐努珠穆道:「你還在猜疑是什麼人偷進這寶

庫嗎?」唐努珠穆最初是不相信有人能夠進來,但現在已是不由得他不相信了。谷中蓮

道:「不是這件事情。什麼人偷的,我已不用猜疑了,那當然是天魔教主。我是在想另

一件事。」

  唐努珠穆怔了一怔,說道:「還有什麼事情奇怪?」谷中蓮道:「咱們的祖先世代

為王,有金銀珠寶不足為奇,卻何以會有這許多武林異寶。」唐努昧穆道:「咱們的始

祖本來就是武林中人,那『龍力秘藏』就是一個異人傳給咱們始祖的,這段故事。

  你不是聽過了的麼?」

  谷中蓮道:「但傳了這麼多代,也早已不屬於武林中人了。

  除了『龍力秘藏』之外,那天心石和咱們未找到的那幾件武林異寶又是哪裡來的?

我總覺得咱們這個家族總似乎有點神秘。」

  唐努珠穆「噓」了一聲,說道:「你連祖宗也懷疑了麼?」谷中蓮道:「對不住,

我找不到適當的字眼,只能用神秘二字。並非對祖宗有所不敬。」唐努珠穆笑道:「咱

們連父王的面都沒見過,上代的事情當然更難知得清楚了。你問我我也無從回答。我看

你不必胡思亂想了,咱們還是走吧!」谷中蓮忽地拿起一件東西,說道:「咦,你看這

個盒子。」

  唐努珠穆一看,只見谷中蓮拿起來的乃是一隻長方形的盒子,黑漆漆的毫無光澤,

敲了又敲,錚錚作響,大約是鐵皮做的,總之不是貴重的金屬。唐努珠穆笑道:「這不

過是一隻很普通的首飾盒子,有什麼稀奇?」谷中蓮道:「就因為它十分普通,所以在

這寶庫之中,才是真正的稀奇!倘若它是貴重的東西,我才不會注意它呢!」

  谷中蓮說的似乎違反「常理」,但其實正是合乎道理,唐努珠穆一想,也就明白了。

要知在這寶庫之中,都是珊瑚、瑪瑙、珍珠、玉石之類的寶貝,一隻普普通通的鐵皮盒

子混在這些珍寶之間,當然是顯得極不尋常,大為出奇了。

  唐努珠穆沉吟說道:「難道裡面裝有什麼奇珍異寶,但卻為什麼用這樣普通的盒子

來裝?」谷中蓮道:「咱們且別胡猜,打開它來一看,不就明白了?」當下扭斷那把小

小的鐵鎖,打開來一看,只見首飾盒內,什麼飾物也沒有,只有一把梳子,一面鏡於,

梳子是木頭做的,鏡子是銅做的,已經黯淡無光了。這種梳子鏡子都是普通人家婦女的

用品,一點也不稀奇,但在梳子鏡子下面,卻壓著幾張發黃了的信箋。唐努珠穆心道:

「難道這上面寫的又是什麼武功秘發之類?」

  谷中蓮抽出一張信箋,看了一看,說道:「哥哥,上面的字我認不全,你讀給我聽

聽。」原來是用馬薩兒國文字所寫的,信箋殘破,墨跡亦已模糊不清。

  唐努珠穆仔細辨認,過了一會,輕聲說道:「奇怪。」谷中蓮道:「上面說些什麼?」

唐努珠穆道:「似乎是個女子寫給她的情郎的信,說的無非是如何思念對方的情話。」

谷中蓮聽了,面上一紅,說道:「那就不必念了。」但心裡卻在奇怪,不知她的哪位祖

先,卻把別人的情書珍藏在寶庫之中。

  唐努珠穆道:「後面有一段話倒是值得注意,那女子不知到了什麼地方,說是從今

之後再也不能回來,要見面除非來生了。

  她叫那個男子不要再想念她,安心治理國事。」

  谷中蓮道:「咦,這可就真奇怪了。這麼說,這個男子豈不是咱們的哪位祖先?但

既是貴為國王,他所喜歡的女子盡可迎入宮中,還有誰能阻攔他們相好?何以卻又非分

開不可?」

  唐努珠穆又抽出第二張信箋來看,這似乎是較後寫的,沒有那麼殘破,墨跡也沒那

麼模糊,上面只是簡簡單單地寫了幾行。唐努珠穆道:「那女的嫁了另一個人,生了一

個兒子。她要他舊日的情郎愛屋及烏,以後不可與她的兒子在沙場相見。」

  谷中蓮道:「奇怪,那女的為什麼會想到他門可能在沙場相見?不知那孩子長大之

後,他們果真如此?」唐努珠穆笑道:「誰知道呢?你瞧這信箋如此殘破,墨跡如此模

糊,至少也是百年以前所寫的了。那個『孩子』也恐怕早已死了。」

  谷中蓮道:「還有最後一張,你看看這張說的又是什麼?咦,怎麼像是一張文書?」

原來這最後一張信箋,紙質甚佳,上面蓋著一個朱紅大印也還未怎麼褪色。

  唐努珠穆接過來瞧了又瞧,說道:「你猜得不錯,這的確不是私人信件,是昆布蘭

國送來的國書。」谷中蓮詫道:「國書?那是比一般文書重要得多的了。怎麼卻把莊重

的國書與私人的情書放在一起?」

  唐努珠穆道:「這張國書其實也只是一紙例行公事,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地方。」

谷中蓮道:「究竟說的什麼?」唐努珠穆道:

  「昆布蘭國的新君繼位,通知咱們。接到這種國書,派人去道賀也就完了。」

  谷中蓮道:「昆布蘭國在什麼地方?」唐努珠穆道:「正是咱們的鄰國。咱們馬薩

兒國在阿爾泰山山南,它在山北,但中間隔著一座大山,最少也要走十天半月。」他又

看了看那紙國書上填寫的日期,說道:「這是整整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們兄妹二人都猜想不到何以這種例行公事的國書也要如此珍藏的緣故,谷中蓮隱

隱感到這國書和那些情書之間大約有甚關連,但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也還未想得明白。

  唐努珠穆笑道:「反正這些人都早已不在世間,咱們也無須費神推究了。」隨手將

那首飾盒子藏了起來,便走出寶庫。這次他們在寶庫裡找尋了半天,非但是一無所獲,

反而添了一重疑雲,一重恐懼。對那些信件懷疑,為那些寶物失落而恐懼。兩者相較,

寶物的失落和他們有切身的關係,當然是更重要得多。

  谷中蓮出了寶庫,心頭悵惘,想去找江海天解悶,但想了一想,卻又改變了主意,

轉過方向,去見她的師父谷之華。

  谷之華正在憑欄遙望,若有所思,谷中蓮叫了一聲:「師父。」谷之華撫摸她的頭

發,輕聲說道:「蓮兒,你這兩天好像憔粹多了。」谷中蓮道:「這兩天是稍為忙一點,

但我的精神很好。師父,你在宮中還住得慣麼?」

  谷之華笑道:「太舒服了,我真是有點感到不慣呢。蓮兒,我不打算住下去了。」

谷中蓮怔了一怔,說道:「師父,你不是要等待金大俠回來嗎?」她屈指一算,說道:

「日子過得快,不知不覺又已經五天啦。不過,師父你反正沒有什麼事情,何不多等幾

天?」

  谷之華道:「正是有一件事情,仲幫主今日來過了。」谷中蓮道:「哦,這老叫化

來了麼,怎麼不見我的哥哥?」谷之華笑道:「這老叫化大約是為了華姑娘的事情,對

你們甚為不滿,他不願意進宮,是叫衛兵傳話進來,要我到宮門之外和他見面的。

  不過你也別怪他,這老叫化的脾氣一向耿直,為人倒是很熱心的。」

  谷中蓮黯然說道:「我當然不會怪他,他責備海哥,其實也是一片好心。我心裡只

是覺得難過。」谷之華道:「你也不必難過,你的心情我很明白,你是沒有一點過錯的。

許多看來難以解開的結,常常會在時光流轉之中,不知不覺的解開。哎,話兒又扯得遠

了,還是說回來吧。」

  谷之華接著說道:「仲幫主今日倒不是為了你們的事情來的,他是替你的翼師伯帶

個口訊給我的。你的翼師伯是南丐幫幫主,他是北丐幫幫主,他們二人為了南北丐幫合

並之事,上個月曾經有過一次來會。翼師兄尚未知道我的行蹤,使拜託他探聽我的下落。

據說朝廷對咱們的邙山派以及丐幫又有不利的企圖,留守邙山的白師兄、路師兄見我久

無音訊,都很焦急,因此希望我早日歸去。」

  谷中蓮道:「即是如此,那我就不便多留你了。師義,師父……」她抬起頭來看著

師父,似是有話要說,卻說不出來。

  谷之華道:「你是捨不得離開我麼?我也正有一件心事,要和你說。」谷中蓮道:

「請師父吩咐。」谷之華道:「我先問你,你可願意放棄做個公主的富貴繁華麼?」谷

中蓮道:「我不願意做什麼公主,只是想跟隨著你。」谷之華心頭快慰,說道:「我也

料到你是會如此回答的了。我做了十多年的掌門,早已想卸下這副擔子,現在你已長大

成人,回去之後,我想把掌門人的位子傳給你了。」

  谷中蓮吃了一驚,說道:「弟子只是想永遠在你的身邊,卻不想做掌門人,弟子年

輕識淺,這樣重的擔子也挑不起來。」谷之華笑道:「我當年做掌門人的時候,比你也

大不了多少,也是幾乎甚麼事都不懂,但慢慢也就學會了。嗯,你在想些什麼?你有什

麼心事,可以對師父說麼?」谷中蓮道:「我是想永遠跟隨著你,但我又怕——」谷之

華道:「怕什麼?」

  谷中蓮低聲說道:「有時我也在想,不如就在這遠離中原的山國度過此生,免得、

免得再招煩惱。唉,但我又捨不得離開你。」

  谷之華是過來人,不用谷中蓮細說,立即懂得了她的心情。

  江海天遲早是要回去的,谷中蓮說要在山國中度過此生,那就是要與江海天隔開,

避免和他再見面了。這種少女的心情,谷之華當年也曾有過,心裡暗暗好笑:「你不但

是捨不得離開我,其實更是捨不得離開江海天。」

  谷之華道:「蓮兒,你和海天的事情怎麼樣了?」谷中蓮雙頰暈紅,低頭說道:

「他為了華姑娘突然飛走的事情,很是難過。」谷之華道:「這個我早已猜想得到。我

是問他對你怎樣?」谷中蓮道:「我,我不知道……」谷之華微笑道:「怎會不知道呢?

我一向把你當作女兒,你在我的眼前,也用得看害羞麼?」

  谷中蓮道:「他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他,他心裡是喜歡我的。」谷之華道:「他

沒有說過半句請你原諒的話麼?」谷中蓮道:

  「沒有。他並沒有做過對不住我的事情,又何須要我原諒?」谷之華吁了口氣,說

道:「這就好了。」谷中蓮道:「什麼好了?」谷之華道:「他對那位華姑娘的確完全

是兄妹之情。」

  谷之華是將她們兩代的遭遇,連起來想的。她們兩代人的遭遇,看起來相同,但把

每一個細節比較,卻又可以發現許多不同。當年金世遺在厲勝男死後,走到她的病榻之

前,請求她的原諒,那是因為金世遺確實是對厲勝男有難以忘懷的感情,因而對她感到

內疚,要求她的原諒;而現在江海天對谷中蓮卻是一片坦然,可見他對華雲碧的感情,

就大大不同於金世遺之對厲勝男,因而他也就無須乎請求谷中蓮的原諒了。這種愛情中

的微妙心理,谷之華是早已懂了,但谷中蓮卻還是未曾明白的。

  谷中蓮忽道:「師父,我也想問你一件事情。」谷之華道:

  「你要問什麼,儘管說吧。」谷中蓮道:「金大俠當年離開你的時候,你難不難過?」

谷之華道:「最初難過,後來也就不難過了。」谷中蓮道:「為什麼?」

  谷之華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我明白他的心情,他倘若不那麼做,心裡就不

能自安,我懂得了這一點,我也就不願再給他增添煩惱了。嗯,到了雙方都能以心相見

的時候,那麼一切煩惱也就消除,也就不會有所難過了。」

  谷中蓮若有所悟,說道:「所以你現在也就不必一定要等待金大俠回來了?」谷之

華道:「不錯,他要來的時候就會來的。」說到此處,谷之華也不禁臉上微微發燒,心

裡想道:「我和他已是二十餘年如一日,我已等了他二十餘年,也不爭在早一天或遲一

夭和他見面。」這話她當然沒有對谷中蓮說出來,當下輕輕撫徒弟的頭髮,喟然說道:

「蓮兒,你放心,我走過的路,你是不會重走的了。你去安歇吧,明天你還要收拾行裝

呢。」她抬起頭來,只見月亮正從一片烏雲裡鑽出來。

  谷之華叫她回去安心睡覺,但谷中蓮卻並沒有聽師父的吩咐,她離開了師父,仍然

在御花園裡徘徊,漸漸,不知不覺的便向江海天的住所走去。

  谷中蓮還未走到江海天的住所,忽見有個人影,也正自分花拂柳,向她走來,定睛

一看,可不正是江海天?

  谷中蓮道:「海哥,你怎麼還未睡?你去哪兒?」江海天道:

  「正是想上你那兒去,誰知你已來了。」

  兩人在凝碧池邊停下了腳步,月亮下睡蓮搖曳,更顯得分外清幽,江海天伸手想摘

一朵蓮花,荷時覆蓋下有對鴛鴦,似是被他驚動,忽地分開,游了出來,江海天若有所

思,把手縮了回來,低聲說道:「蓮妹,你可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麼?」

  谷中蓮也是茫然若有所思,過了半晌,方始說道:「我見了你卻又不知從哪裡說起

了,還是你先說吧。」

  江海天撥了撥池水,說道:「這睡蓮真美。」谷中蓮:「噗嗤」一笑,道:「你想

了半天,就想到了這一句話和我說麼?」

  江海天道:「這凝碧池裡只是一泓止水,沒有風波,所以池裡的鴛鴦也可以優遊自

在,我可真羨慕它們呢?可惜我明天已不能看見它們了。」

  谷中蓮抬起頭來,說道:「你這樣快就要走了麼?」江海天道:「我爹爹離家多年,

媽一直盼望他回去,我也記掛著媽,所以我準備明天和他一同回去了。」谷中蓮道:

「遊子思鄉,這是人情之常。但除了惦記著你媽之外,可還惦記著旁的人麼?」

  江海天道:「蓮妹,你是知道我的心事的,我不瞞你。在回家之前,我可還得到水

雲慶走走,看看華姑娘。你……」谷中蓮笑道:「我正是要勸你去看看她,你倘若不去,

我還要罵你呢。」

  江海天忽道:「我心中很是不安,總是覺得有點對不住,……」谷中蓮想起師父剛

才和她說的話,心頭一震,說道:「你感到對不住,對不住……」一個「誰」字還未出

口,江海天已接著說道:「華姑娘這樣走了,我總覺得有點對不住她。」

  谷中蓮鬆了口氣,說道:「華姑娘對你是一片癡情,你、你去看她,甚至,甚至……

嗯,總之我是不會怪你的。」江海天道:

  「蓮妹,我有個古怪的念頭,你不要笑我,我是想,是想……」谷中蓮道:「你想

什麼我部不會笑話你,你說吧。」

  江海天道:「我是從咱們的師父想起的,你說他們是不是一對最要好的朋友?」谷

中蓮道:「天下恐怕再沒有另外一對,是這樣的二十餘年始終如一的友情了。」江海天

喟然歎道:「這本來不是人人做得到的。」谷中蓮抬起頭來說道:「海天,你走吧,我

可以做得到的。」江海天道:「不,我不是要你一個人這樣做。」

  谷中蓮笑道:「我明白你的念頭了,要是大家都似至親的兄弟姐妹,高高興興地同

在一起,沒有猜疑,沒有妒忌,沒有煩惱,那豈不好?這念頭並不古怪,我也曾經這麼

想過的。可是,別人不見得和咱們一般想法。」

  江海天道:「人事難料,比如歐陽姑娘和大哥突然締結鴛盟,這在事前又有推料想

得到?」谷中蓮道:「哦,你是盼望華姑娘也是這般?」隨即搖了搖頭,笑道:「天下

沒有完全相同的事情,你別想得太如意了。我和華姑娘雖是剛剛認識,但我也已隱隱覺

得她的性格和歐陽姑娘大不相同。」

  歐陽婉是個任性而為,愛與恨都很強烈的女子,但卻又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

這性格不但與華雲碧大不相同,與厲勝男也並不完全一樣,厲勝男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

得到手,歐陽婉卻比她多幾分豁達,幾分超脫。和歐陽婉比較起來,華雲碧則更是「執

著」得多了。

  江海天歎了口氣,說道:「我把我所想的都對你說了吧。要是華姑娘另有了著落,

或者她能夠原諒我的話,我就回來,回來……」谷中蓮輕說道:「做什麼?」江海天道:

「陪你天天在這裡看鴛鴦。」谷中蓮笑道:「那膩死人了,要是她不呢?」

  江海天黯然說道:「我不願她太難過。我就學我的師父一樣,今生今世,浪蕩江湖,

以四海為家,與梅鶴為友。若然如此,我也但願你和她都是一樣,將我當作哥哥。」

  江海天的意思已說得很明顯,他愛的是谷中蓮,但卻先要求取華雲碧的諒解,才能

娶她為妻。若得不到諒解,則他只能和谷中蓮、華雲碧都保持著純潔的友誼。

  要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女子,聽了這話,一定大不高興,但谷中蓮卻是個心無渣滓、

純真之極的姑娘,聽了之後,既無失望的表示,卻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情,笑道:「我是

歡喜和你在一起的,但我也決不願意有人為咱們難過,所以只要你覺得怎樣做對華姑娘

好些,我都毫無怨言。」

  江海天看看池中的花,又看看眼前的人,心中想道:「蓮妹當真是名副其實,就似

這蓮花一樣的純潔無瑕!」

  谷中蓮摘下了一朵蓮花,說道:「你喜歡這花兒,你就帶一朵去吧。明天我不送行

了。」江海天道:「你哥哥事忙,明天我也不準備去辭行了。你給我說一聲吧。」兩人

執手相看,眼中都有晶瑩的淚珠,過了半晌!谷中蓮低聲說道:「好,你走吧!」她始

終沒有說出她也要與師父離開此地,因為她所想的都是為了江海天。正是:

  情似浮雲無障礙,心如明鏡不沾塵。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竟有使臣甘做賊 何來妙策解兵戎

  月色澄明,荷塘泛影,但卻是只剩下谷中蓮自己的影子了。

  谷中蓮目送江海夭的背影沒入花樹叢中,回過頭來,再看看荷塘裡自己的影子,只

見微波蕩漾,那對鴛鴦游回原來的地方,將谷中蓮的影子搞亂了,谷中蓮心頭帳觸,暗

自想道:「這對鴛鴦無須優慮受人干擾,可以永不離分。但我卻不能不與海哥暫時分手

了。不過。這卻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不應該與他同行,免得影響他的心情。對,就這麼

辦。我與師父的行期可以壓後一天。」

  谷中蓮獨自在凝碧池頭,悄然凝思,月移花影,斗轉星橫,不知不覺已聽得四更鼓

響,谷中蓮這才回去。陸睡之前,還寫了一個字條,吩咐宮女,明天一早,送給她的師

父,稟明這件事情,將行期壓後一天。

  一覺醒來,已是將近中午時分。谷中蓮吃過午餐,便去見她的哥哥。唐努珠穆已經

知道江海天走了,問道:「江師兄為什麼這樣勿匆忙忙地離開,連我也不告訴一聲,你

可知道麼?」谷中蓮道:「他是怕你事忙,已經托我向你道歉了。」唐努珠穆詫道:

「你們的事情究竟怎樣?怎的你就放心讓他走了?」

  谷中蓮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他要說的話都已對我說了。」唐努珠穆笑道:

「這麼說來,你與江師兄已經是心心相印了。大約你們不願這樣年輕就結婚吧?但卻為

什麼不訂了婚才讓他走?」

  谷中蓮杏臉飛霞,說道:「哥哥,你怎麼一想就想到結婚上頭,難道男女之間,就

只有夫妻的關係嗎?說不定我與海哥這一生都不會結婚的。」

  唐努珠穆道:「咦,你怎麼有這個想法?難道你也要學咱們師父的樣子?他們是無

可奈何才這樣的,你們卻又為了什麼?難道江師兄也另外有人,像我師父當年和那厲勝

男一樣?」

  谷中蓮道:「有些類似,但卻並非一樣,哥哥,我都對你說了吧。」當下將華雲碧

的事情,以及江海天昨晚對她的話語,一一對哥哥說了。屠努珠穆黯然不語,過了一會,

這才說道:「江師兄是個心地純厚的人,他不會負你的。你相信他,我也一樣相信他。」

  谷中蓮道:「明天我也要和師父走了。可唐努珠穆道:「我知道你遲早都要離開這

兒的,但咱們兄妹難得相聚,為什麼不多住幾天?難道你心裡就只有一個海哥?嗯,我

是和你說笑的,你的海哥走了,你跟著走也是應該。免得你們離開得太遠了。」

  谷中蓮道:「我倒並不是只是為了海天,我師父是為了本門的事情要趕著回去的。」

唐努珠穆忽地笑道:「你早走也好,免得麻煩。」谷中蓮詫道:「這是什麼意思,你嫌

我在這裡給你增添麻煩麼?」

  唐努珠穆道:「不錯。這麻煩的確是你惹來的,也是我從前沒有想到的。」谷中蓮

道:「到底是什麼麻煩?」唐努珠穆道:

  「你現在是公主了,而且人人知道,這位公主又美貌,又聰明,又懂得武藝……」

  谷中蓮嗔道:「哥哥,你今天怎麼的老是拿我開玩笑?」唐努珠穆道:「這可不是

開玩笑呢,就因為你的聲名已似長了翅膀,飛過了草原,周圍的部落也知道了,剛才就

有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向我提親呢。」谷中蓮道:「哦,有這樣的事?」

  唐努珠穆道:「這是布爾沁旗的使者,來為他們的王子求婚的。他們送來了貴重的

禮物,還附了一份盟約,求我將公主『下嫁』他們的王子,以後彼此結為同盟。」谷中

蓮道:「你怎麼說?」

  唐努珠穆笑道:「我看在盟約的份上,己經答應了!」谷中蓮跳起來道:「真的?」

看了看唐努珠穆的神氣,忽地噗嗤一笑,說道:「哥哥,你故意逗我著急,我才不相信

呢!」

  唐努珠穆笑道:「我怎麼會答應他呢?當然是委婉拒絕他了。

  那使者很不高興地收回禮物,和布爾沁旗的盟約麼也就吹了。」谷中蓮惱道:「真

想不到有這樣的麻煩,為了我的緣故,令你和鄰邦結了怨了。」唐努珠穆道:「是有點

不大愉快,但也不至於結怨那麼嚴重。這些麻煩以後恐怕還有得來,所以我也但願你早

早有了駙馬,讓我好有個響亮的借口可以拒絕人家。」

  谷中蓮笑道:「這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好在明天就離開了,這些麻煩也不會找到

我的頭上了。」又問道:「今日的早朝還有別的新聞麼?」

  唐努珠穆沉吟半晌,說道:「有幾個鄰近的小邦和部落派人來向我道賀,那昆布蘭

國也在其內,這倒是有點奇怪。」谷中蓮道:「這有什麼奇怪?一國的新君即位,鄰邦

派人道賀,你不是說過這樣的事情很普通嗎?」

  唐努珠穆道:「昆布蘭國和咱們隔著一座大山,路程雖然沒有布爾沁旗那麼遠,但

卻難走得多。布爾沁旗和咱們的距離八百多里,但中間是草原,快馬疾馳,三四天就可

以到了。從昆布蘭國來咱們這兒,山路崎嶇十程裡只有一程是可以騎馬的,所以起碼要

走個十天半月。我做了國王,今天才剛滿十天。他們的消息怎麼得到這樣快?」這麼一

說,谷中蓮也覺得有點奇怪了。

  說:「莫道那使者是飛毛腿不成?」唐努珠穆道:「但又是誰給他們傳的消息,傳

得如此之快?」谷中蓮笑道:「你心裡有疑惑,怎麼不問問那個使者卻來問我?」

  唐努珠穆笑道:「你以為一個國王接見外國的使者,可以毫無拘束的談話的麼?接

見的儀禮都是安排好的,他來呈遞他的國王的賀書,我這裡有個御前大臣接下,轉呈給

我,然後我才起立,問他們國王的好。還禮之後,互相說幾句祝賀的話語,他就要告退

了。我怎能那樣問他?那是有失禮貌的啊!」

  谷中蓮笑道:「怪下得你一直不願意做國王,原來做了國王就有那麼多拘束,那麼

多麻煩,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得小心在意的。」

  唐努珠穆道:「不過我對這個使者還是多問了幾句。咱們前天不是看過昆布蘭那張

國書麼?那是七十年前,他們的新王即位,通知咱們的。我說起這件事情,那使者告訴

我,原來他們這位老王,如今還在。」谷中蓮道:「那不是很老了麼了怎還能處理國事?」

唐努珠穆道:「那位老王是十九歲登基的,如今已是八十九歲了。他在十年之前退位做

太上皇,現在的國王是他的長孫,不過四十多歲。」

  谷中蓮道:「咱們的先租珍藏這張國書,不知是何用意?」唐努珠穆道:「所以我

總覺得有點奇怪,這次我做了國王,他們又這麼快來到道賀,似乎表示咱們兩國的邦交

與眾不同。但我退朝之後,私下問起幾位前朝的老臣,卻恰好與我這想法相反,原來在

他們老王在位的時候。只是登立和退位兩次給咱們送過國書,除此之外,一直是沒有來

往的。但在蓋溫篡位的時候,他卻又借口與咱們唐努一姓世代交好,因此不承認蓋溫的

王位。」谷中蓮道:「這就很不錯啊。」唐努珠穆道:「可是他卻用這個借口與蓋溫打

了一仗,佔了咱們北部一塊地方。」谷中蓮道:「現在你做了國王,可以名正言順的向

他們索回領土了。」唐努珠穆道:「不錯,我已擬好索回領土的國書,就準備交這個使

臣帶回去。」

  歇了一歇,唐努珠穆說道:「不談昆布蘭國的事情了,你明天要離開了,我托你辦

一件事情。」谷中蓮道:「什麼事情?」唐努珠穆道:「我計劃將珠寶分批變賣,已托

了心腹帶了兩批到波斯和印度的珠寶市場求售了。你現在與師父重回中土,正好給我也

帶一批去。」

  谷中蓮笑道:「我可不會做珠寶買賣呀。」唐努珠穆笑道:

  「怎用你親自去做買賣。邙山派和丐幫有許多精明幹練的人,你托翼幫主或白師叔

就準能給你辦得妥妥帖帖。」谷中蓮道:「好吧,但我可不能帶得太多。」唐努珠穆道:

「我當然是選幾件最珍貴的給你帶去。」他笑了一笑,又道:「你喜歡的,你也可以自

己挑選。他日你結婚的時候,我未必在場,就當作我送的禮物。」

  谷中蓮故意板起臉孔道:「你說過這些珍寶不能算是咱們的,你怎可以假公濟私?」

唐努珠穆哈哈笑直:「好厲害的一把小嘴,可惜你就要走了,要不然我倒可以封你做個

女御史,專司勸諫之責。」谷中蓮笑道:「別說笑了,要去就趕快去吧。」

  那條秘密的地道在一座假山底下,要用很巧妙的方法移開當中的一塊石頭才能進去

的,唐努珠穆正要旋轉機關,移開那塊石頭,忽地呆了一呆,谷中蓮道:「有什麼不對?」

唐努珠穆道:「似乎有人來過。」谷中蓮吃了一驚,道:「你怎麼知道?」唐努珠穆道:

「這石頭上本是長滿青苔的,我上次來的時候,擦去了一小塊,現在你瞧,已是光禿禿

的一大片了。從這跡象還可以看出,後來的這個人身體定很魁梧,手掌比我的大得多。」

  谷中蓮道:「糟糕,要是當真有賊人偷進了寶庫,那損失可就太大了。」兩兄妹忐

忑不安,進了地道,走了一程,將近寶庫,谷中蓮悄聲說道:「我又聞到那股異香了。」

  唐努珠穆功力深湛,耳目更為聰敏,在妹妹耳邊小聲說道:

  「賊人還沒有走,我聽得出裡面的聲息。咱們閉了穴道,一方面運氣御毒,一方面

提防暗襲。」兩人均是又驚又喜,驚者是竟然還有外人知道這地道的秘密,喜者是賊人

未走,可以一網成擒。

  兄妹倆提了口氣,幾乎是腳不沾地的馭氣而行,悄無聲息的到了寶庫門口,突然推

開石門,撲了進去。

  裡面的賊人驀然驚覺,反應也是快到極點,唐努珠穆立足未穩,只覺金刃劈風之聲,

已到腦後,唐努珠穆反手一推,已抓著那人的臂膊,忽覺滑不留手,而且有一股大力反

震過來,唐努珠穆竟然拿捏不住,給他走脫。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已是回轉刀鋒,向

唐努珠穆的胸口猛戳。

  唐努珠穆吃了一驚,心道:「這人武功倒真很不錯啊,竟似不在那文廷壁之下。」

那人的兵器是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刀,招數狠辣非常,室庫裡雖無燈火,但珍珠寶石發出

的光芒也可以看得見東西,唐努珠穆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了那人的短刀,定睛一

瞧,只見果然是個身體魁梧的大漢,但用黑布蒙了面孔,面貌卻是看不清楚。唐努珠穆

詫異極了,原來他雖然看不見那人的面貌,但卻隱隱覺得似曾相識,好似在哪兒見過一

般。

  寶庫裡正巧也是兩個蒙面賊人,唐努珠穆與那大漢搏鬥的時候,谷中蓮也已與另外

一個賊人交上了手。谷中蓮像他哥哥一樣,也是驚異萬分!

  原來谷中蓮也覺得與她交手的這個蒙面人好生眼熟,似是在哪兒見過似的,但究竟

是誰,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調那人用兩面黑黝黝的令牌,非金非鐵,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做的,一碰上谷中蓮的寶劍,便發出清悅的金石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

  寶庫雖然寬廣,但一堆堆的金銀寶石,星羅棋布,可以迴旋的餘地卻實在不多。谷

中蓮勝在身法輕靈,展開了玄女劍法,如臂使指,不論在寬敞之地或狹窄之境,都是一

樣的運用得神妙無方,不過片刻,便已佔得上風,將那人迫得步步後退。

  和唐努珠穆交手的那個大漢功力深厚得多,唐努珠穆最初以金剛掌法對付,連發了

一十八掌,那大漢仍然支持得住,不過微微喘氣而已。唐努珠穆大為納罕,他在踏進寶

庫之前,心裡以為來盜寶的人一定是天魔教主這一夥,哪知卻大出他意料之外。這蒙面

大漢身體魁梧,比文廷壁高大多了。和谷中蓮交手的那個人,身材倒是與天魔教主差不

多,但可以看得出來,這人決非女扮男裝。

  唐努珠穆眼光一瞥,見妹妹已佔了上風,放心不少,當下一聲喝道,「你們究竟是

誰?再不說話,只有自己吃虧!」那兩個蒙面人兀是一聲不響,拆命啞鬥。

  唐努珠穆怒道:「這是你自取其辱,可休怪我手下無情!」掌法一變,忽地發出悶

雷也似的聲音,掌風所及,震得珍珠寶石,都隨地亂滾,使的乃是掌力最強橫霸道的大

乘般若掌。

  大乘般若掌專傷奇經八脈,挨上一掌,性命難保,唐努珠穆最初不願用這樣狠辣的

掌法,才讓那人打成平手。如今這大乘殷若掌一使出來,那人可就感到吃不消了,不過

片刻只見他汗如雨下,頭頂上似放了個蒸籠一般,發出熱騰騰的白氣。唐努珠穆喝道:

「你要不要性命?快快吐露真情。」那蒙面大漢只是哼了一聲,依然不肯說話。

  這蒙面大漢猶自苦苦支撐,谷中蓮的那個對手卻已支持不住,這時谷中蓮正使到一

招「龍門三疊浪」,連環三式,一式比一式凌厲,當真就似狂濤駭浪,疾捲而來。一個

浪頭高過一個浪頭,那人無法抵禦,步步後退,恰好踏著一堆在地上滾動的珍珠,腳步

一滑。四腳朝天地跌了下去。

  谷中蓮一劍指著他的喉嚨,喝道:「認輸了麼?說不說話?」那人也好生了得,忽

地一個鷂子翻身,雙腳踢起,居然要與谷中蓮拚命,寧殺不肯認輸!谷中蓮焉能給他踢

中,柳腰一擺,劍尖一劃,只聽得「嗤」的一聲,那人的蒙面中已給谷中蓮的劍尖挑開

了!

  谷中蓮一看,不覺愕然,原來此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奸王蓋溫之子蓋蘇,谷中蓮從

前被蓋溫擒獲之時,蓋溫曾用盡威迫利誘的手段,要谷中蓮嫁給他的兒子,其間還利用

了葉衝霄去作說客。谷中蓮誓死不從,這才被囚禁在孤島的夏宮的,其後蓋蘇也曾到過

夏宮兩次,兩次都被谷中蓮罵走,蓋蘇倒也沒有動怒,後來就沒有再去了。

  待到蓋溫被殺,他的黨羽也全被肅清,但卻單單不見蓋蘇的下落,唐努珠穆兄妹只

道他已死在亂軍之中,卻不料他還匿伏在王宮裡面。

  這時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蓋蘇趁著谷中蓮一愕之際,暮地一個鯉魚打挺,翻

起身來,呼呼風響,手中那兩面令牌,已是向谷中蓮擲到。

  谷中蓮怒道:「奸賊還想逃嗎?」橫劍一擊,「噹」的一聲。

  把前頭那面令牌反擊回去,恰好與後面那面令牌碰個正著,同時墜地。

  蓋蘇這一擲用盡了吃奶的氣力,谷中蓮雖然打下他這兩面令牌,虎口也不禁一陣酸

麻,就這麼的阻了一阻,蓋蘇已退到牆邊,谷中蓮飛步搶上,涮的一劍眼看就要把他釘

在牆上,那牆壁忽地裂開了一個洞,蓋蘇已鑽進洞裡去了。

  這洞口極窄,只能容得一個人通過,谷中蓮近前一看,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她

身上沒帶暗器,隨手拾起兩錠金子,用重手法打進洞中,隱隱聽得蓋蘇「哎喲」的叫了

一聲,洞中隨即冒出一股黑煙,谷中蓮連忙問開,唐努珠穆叫道:「窮寇莫追,由他去

吧。」谷中蓮不知洞中有何古怪,只好讓蓋蘇逃跑。

  原來這是蓋溫秘密修築的另一個出口,只有他們父子知道。

  那日若不是因為蓋溫著了歐陽婉的毒霧昏迷,他也可以從這洞中逃走的。

  唐努珠穆怕那蒙面大漢也步蓋蘇的後塵逃走,猛地一聲大喝,大乘般著掌力盡發無

遺,那蒙面大漢悶哼一聲,身子搖搖欲墜,唐努珠穆一招「將軍奪印」,已把那人的臂

膊扭住,正要奪他手中的短刀,那蒙面大漢忽地倒轉刀鋒,「波」的一聲,短刀已插進

胸口,直沒至刀柄!

  唐努珠穆料不到他有此一著,大吃一驚,心道:「此人寧死不屈,倒是個好漢子。」

連忙點了他傷口附近的三處穴道,希望能留著一條活口。他點這三處穴道本來是可以暫

時止血的,哪知鮮血仍是汩汩流出,原來那蒙面漢子在舉刀自殺之時。又以內家真力自

斷經脈,唐努珠穆的封穴法也已失了作用了。唐努珠穆歎口氣道:「可惜,可惜!白打

了一場,仍是得不到供辭,」隨手就揭去了那漢子的豪面中,看他是誰。

  唐努珠穆一看之下,不由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雞,那驚愕的神情,比剛才谷中蓮之

認出蓋蘇,更甚百倍!谷中蓮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哥哥你怎麼啦?這人究竟是誰?」

  唐努珠穆深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這才澀聲說道,「他就是那個,那個昆布蘭

國的使臣!」此言一出,谷中蓮也不禁驚詫萬分。試想一個堂堂的使臣,竟會變作盜寶

的賊人,這豈非不可想像之事?

  過了半晌,谷中蓮安慰她的哥哥道:「這都是他不好,誰叫他不顧使臣的身份,私

自偷進咱們的寶庫來盜寶?他是罪有應得,哥哥,你可並沒有殺錯了人!」

  唐努珠穆苦笑道:「現在可不是追究他有罪無罪的問題,而是怎樣向昆布蘭國的國

王交代,他是代表他們的國主來向我道賀的,如今卻被我殺了,這事一抖露出來,只怕

就要惹起大大的風波!」

  谷中蓮道:「你不能向昆布蘭國的國王說明真相?」唐努珠穆道:「這事大大有損

昆布蘭國的體面,怎能公然說出來?試想他的國王倘若追查這使臣的下落,我好回復他

道:『因為你的使臣作賊,故而被我殺了』嗎?你想昆布蘭國的國王看到我這樣回復,

他會怎樣?」谷中蓮笑道:「他或者是不相信,或者是心裡相信了,但為了體面,口裡

一定抵賴!」唐努珠穆搖搖頭道:

  「恐怕還不僅如此,他多半會老羞成怒,指咱們污蔑他的國家,殺害他的使臣,有

意向他挑釁。那時只怕兩國就要兵戎相見了。」

  谷中蓮道:「這麼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分明錯是在他,卻反而變成咱們錯了。

這不是天大的冤枉嗎?哥哥,你怎麼辦?」唐努珠穆搔頭苦笑:「我就正是想辦法啊!」

谷中蓮忽道:「依你看,會不會是蓋蘇與昆布蘭國的國王早有勾結,那使者到咱們的寶

庫盜寶,也是奉命而為?」

  唐努珠穆皺起眉頭說道:「但願這只是這使臣的私人行動,與他們的國王無涉,否

則事情就更不可收拾了。我不是怕了昆布蘭國,但為了這等莫名其妙的事打起仗來,令

兩國的百姓受傷,這實在是太不值得了!」谷中蓮默然不語,也是深感為難。

  唐努珠穆徘徊良久,忽他說道:「只有用這個辦法試試了。」谷中蓮道:「什麼辦

法?」唐努珠穆說道:「事情的真相總是要說明白的,但既不能用文書回復,也不能在

兩國的朝廷上公開說出來。我想立即派一個使者到昆布蘭國去,要求和他的國王單獨見

面。」谷中蓮道:「這辦法不錯呀。」唐努珠穆道:「但卻還有一個問題。」

  谷中蓮道:「有何問題?」唐努珠穆歎了口氣,說道:「要是你大哥還在此處,那

我就不會這樣為難了。」谷中蓮道:「哦,你是挑不出一個精明能幹而又武藝高強的人

去做使者。」唐努珠穆道:」精明能幹而又忠心耿耿的大臣我倒挑選得出,可惜他們都

不懂武功。」

  唐努珠穆搓搓雙手,若有所思,過了片刻。接著說道:「從種種跡象看來,昆布蘭

國和咱們的關係大不尋常,甚至有點神秘,此其一;蓋蘇和昆布蘭國王有否勾結,咱們

雖然不願意有此等事,但也總得提防,此其二;咱們派遣使者前往,昆布蘭國王肯不肯

私下會見;亦尚未可知,甚或故意留難,也說不定,此其三。總之是要防備意外。」

  谷中蓮道:「這麼說來,的確是要像大哥這樣的自己人,才最適合做使者了。要是

有什麼意外,他憑著一身武功可以逃回來,而且還可以相機行事,查究你剛才所說的那

兩件疑案。」唐努珠穆道:「可不是嗎?這種秘密,是連心腹大臣也不方便囑托他們代

辦的。可惜我現在身為一國之主,又不方便去假冒使臣。」

  谷中蓮忽道:「哥哥,你看我可以去得麼?」唐努珠穆詫道:

  「你,你是個公主的身份——」谷中蓮笑道:「我可以女扮男裝,我師父有易容丹。」

唐努珠穆苦笑道:「此事非同兒戲,一國的使臣,萬人注日,要是給人看出破綻,那就

有失體面了。而且和昆市蘭王見面,說明此事真相,他得非常老練才行。再說你這樣年

輕,縱是改容易裝,也很難扮得像一個使臣。」

  谷中蓮甚是苦惱,說道:「大哥不在此處,我去你又說不行,那怎麼辦?」她徘徊

良久,忽地又叫起來道:「有了!」唐努珠穆道:「你義有何妙策?」谷中蓮道:「還

是我去。不過我不是充當使臣,而是當作使臣的隨從。你派去的使臣多帶從人,我混在

其中,絕不會惹人注意。而且我作為隨從,也就可以免了許多拘束,可以便宜行事,暗

中查探。」

  唐努珠穆實在無計可施,給她說得有點意動,當下說道:

  「可是你不是準備好了要與師父明天同走的麼?還有,你若到昆布蘭國去作使者,

只怕也會耽誤了你和海天的見面之期。而且,而且,若有意外,你是一個女子,卻教我

如何放心得下?」

  谷中蓮笑道:「不要這麼多『而且』了,咱們一母所生,你有為難之事,我理當為

你分勞。而且——」她笑了一笑,模仿哥哥的口氣說道:「而且我也是馬薩兒國的一個

國民,我隨師父南歸之後,說不定以後就不再回到本國了。趁這機會,讓我為本國做點

事情,日後離開故土,也得心安。」她說這幾句話面帶笑容,但卻說得十分莊重!

  唐努珠穆大為感動,說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那你就準備明天動身吧。」

谷中蓮見哥哥答允,很是高興,忽地想起一事,問道:「那個盒子,你可帶在身上嗎?」

  唐努珠穆道:「你說的是那個藏有信件和昆布蘭國國書的首飾盒了嗎?」谷中蓮道:

「不錯,我想把它帶走,將來或者會有用處。」唐努珠穆道:「好吧,你現在就隨我去

拿。不過咱們可先得封閉了這另一條秘密的地道。」

  唐努珠穆抬了一些石頭進來,將蓋蘇逃出去的那個地洞堵塞得密不透風,這地洞極

為狹窄,僅能容得一個人的身體鑽進去,多好武功,在裡面也不能舒展手足,縱使蓋蘇

傷癒再米,要搬開這些石頭,那也是決計做不到的了。

  唐努珠穆和妹妹走回他的寢宮,移開床上的枕頭,忽地大吃一驚,說道:「賊人的

膽子可真不小,我這裡也有人來過了!」谷中蓮道:「你怎麼知道?」唐務珠穆道:

「我做了一個同一式樣的首飾盒子放在這枕頭下面,現在不見了。」谷中蓮吁了口氣,

道:「那還好,真的沒有失掉。」

  唐努珠穆找出了原來那個盒子,打開一看,這件國書一樣不缺,這才放下了心,交

給妹妹,說道,「幸虧我還算謹慎,我想到這個盒子人不尋常,只怕也是賊人所要盜取

之物,因此另做了一個。果然就有人來偷了。妹妹,你今後可得特別當心才好。」他們

兄妹二人雖然藝高膽大,但發覺賊人如此神出鬼沒,也不禁有點惴惴不安。

  谷中蓮拿了盒子,隨即去見師父,稟明要往昆布蘭之事。谷之華若有所思,問道:

「昆布蘭國?是不是就在山的那邊?」谷中蓮道:「不錯,師父到過麼?」谷之華道:

「我沒有到過,金世遺卻是到過的。」她想了一想,忽他說道:「嗯,蓮兒。我也和你

走一趟吧。」

  谷中蓮又驚又喜,說道:「師父,你不是急著要回邙山麼?」谷之華道:「南北丐

幫已經合併,有仲長統和你的翼師伯、白師伯等人主持大計,我把行程拖延十天、半月,

料亦無妨。不過我不是和你一道走,我今日就去,先到那邊等你,但你不必找我,到時

我自然會來見你的。」谷中蓮見師父突然改變主意,頗覺奇怪,但也不便多問,心想:

「有師父暗中照應,我更可以放心了。」

  第二天,府努珠穆選了一個精明練達的老臣子作為使者,帶了二十四個從人前往昆

布蘭國,谷中蓮就是這二十四個從人中之一。唐努珠穆親自送出國門,臨分手時悄悄對

妹妹說道:「我會盡快設法將你的消息傳給江師兄的,你放心走吧。」

  谷中蓮聽得哥哥這句說話,倒覺得有點奇怪,不知道哥哥何以會有這個主意,設的

又是什麼辦法,當下面上一紅,低聲說道,「你要派快馬追上海哥,告訴他這個消息嗎?

我看是大可不必了,讓他知道,徒令他為我擔心。我、我也不願為了兒女私情,誤了國

家大事。」

  唐努珠穆微笑說道:「妹妹,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惦記你的海哥,我也想念我的江

師兄的。不過,我下會令他為難,國事私情我都會兼顧的。」臨行在即,而且谷中蓮的

身份只是隨從之一,雖然那使臣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其他的隨從卻是不知道的,因此,

她也不方便和國王談得太多,說了這幾句話,匆匆便分手了。

  她話雖如此,卻難免不想起江海天來。想起自己與江海天現在正是背道而馳,一個

向東,一個向西,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到了昆布蘭國,不知有何變化,將來也不知能否再與江海天見面,他到水雲莊去探

望華雲碧,也不知會生出什麼枝節,她思如潮湧,樣樣縈懷,當真是心如亂絲,「剪不

斷,理還亂」,索性把心一橫,甚麼都不去想。

  暫且按下谷中蓮不表,且說江南江海天父子二人,離開了馬薩兒國,日夜兼程趕路。

這日到了甘肅的天水縣,已踏進了終南山山區。江海天想起來時,曾在這兒碰見那歐陽

婉的師兄於少鯤之事,那日正巧是歐陽婉和文道莊結婚的日子,於少鯤騙他到歐陽家中

吃喜酒,大鬧禮堂,於少鯤出此殉情,臨死也不知道是歐陽清「姊代妹嫁」,而歐陽婉

也一點不知道她師兄對她如此深情。

  江海天悵觸前塵,心裡想道:「情之一字,實是難言,變化的奇妙,也每每出人意

外,於少鯤如此深情,死了只不過落得歐陽婉一聲歎息。葉衝霄對歐陽婉的姐姐歐陽清

是假情假意,想不到歐陽清一死,他卻悔改前非,竟然生了真情,而把這一片真情一移

給了妹妹。」想起了葉衝霄和歐陽婉,江海天又不禁想道:「不知歐陽婉是否已與葉沖

霄回到她的家裡?我已來到這兒,要不要去探訪他們呢?」

  江南忽地回頭,笑道:「海兒,你的腳程比我抉得多,卻為何遠遠落在後面?咦,

你是在想什麼心事嗎?」江海天邁開大步,趕上父親,說道:「沒什麼,我偶然想起一

位朋友。」江南也不同他想的是誰,便即笑道:「又是在想念你的蓮妹嗎?她現在已經

是公主了,咱們本來高攀不上,過去的就算了吧!」江海天說道:「蓮妹可不是那樣的

人。她的哥哥也不因做了國王就對我冷淡。」江南忽地哈哈大笑。

  江海天道:「爹爹,你笑什麼?」江南笑道:「我是為你高興,我自以為我的運氣

已經很不錯了,想不到你的運氣竟然比我還好!想當年——」這一句是江南的口頭禪,

江海天已聽得熟了,心裡暗笑:「爹爹不知又要說他當年哪一次得意之事了?他的得意

往事,其實我都已耳熟能詳。」

  不料江南說出的他平生這件最得意的事情,江海夭卻未曾聽過。只聽得他爹爹笑著

說道:「想當年我是一個書僮的身份。

  你媽媽是北五省武林盟主鐵掌金刀楊仲英的外孫女兒,多少人向她提親她都不答應,

單單喜歡上我,不瞞你說,連你外婆當初也不大願意將女兒許配我的,後來拗不過你媽,

終於還是答應了。你說我的運氣不是太好了麼?」

  江南喜歡說嘴,對兒子說話也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從沒端過為父的給子。江海天

忍著了笑說道:「爹爹的運氣果然不錯。」

  江南「哼」了一聲說道:「但你這小子的運氣比我還好,哼,我平生從不認輸,這

一樣可得向兒子認輸了,你媽是武林盟主的外孫女兒,她喜歡我,這已經出乎許多人意

料之外了。哈,想不到現在一國的公主也喜歡上你,你的運氣不是比我更好麼?」

  江海天本是滿懷心事,被他父親這麼一逗,也忍不住笑起來,心想:「這哪裡是什

麼運氣,我和蓮妹本就是青梅竹馬之交。

  心心相印的了。」但他們小兒的戀慕之情,他卻不好意思和父親來說。

  江南忽地面色一端,又指著江海天道:「你這小子聽著,想當年,我知道你媽喜歡

上我,我也就一心一意向著她,我生平非但從未沾惹過第二個女子,心裡連想也未想這

第二個女子,我樣樣不如兒子,這一樣倒可以做你的模範,你應該向我學學!」

  江海天無端端給父親一番訓斥,弄得啼笑皆非,沒奈何只好低下頭去,應了一聲:

「是!」江南忽地又笑了起來,說道:

  「人家公主既是真心對你,你也就該一心向著人家,別再想別的姑娘了,也省得自

惹麻煩。你聽見了麼?」

  江海天翟然一驚,說道:「聽見了。」原來他今日舊地重遊,正在想起與歐陽婉的

往事,聽了父親的話,不覺暗自尋思:「爹爹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我與歐陽姑娘雖然

自問無他,但一見了面,總難免彼此會想起往事。她現在已與葉衝霄締結良緣,我又何

苦擾亂她的心境,算了,還是不要去探望他們吧。」主意打定,不再躊躇,江海天邁開

腳步,不一會就趕過父親的前頭。就在此時,忽見兩騎快馬迎面而來,馬上的人都帶有

兵器,一看就知是江湖豪客。正是。

  舊地重遊情悵悵,當年奇遇又相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一意懲凶難罷手 息爭無計苦思量

  那兩騎馬從江南父子身旁馳過,馬背上那兩個大漢對他們打量了一下,似乎有點詫

異的神色,但也沒怎麼,便過去了。

  江南悄聲說道:「這兩人我認得的,他們卻是大約記不起我是誰了。」江海天道:

「這兩個傢伙是什麼人?」江南道:「較老的那個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那中年人是

江湖上的獨腳大盜綽號『賽仁貴』的蘇湛,也曾是孟神通的黨羽之一。當年他們在孟神

通率領之下,在嵩山千障坪與少林寺等各大門派對壘,當時我也是在場者之一。但我是

個無名小卒,他們大約不會認得我。」

  江海天怔了一怔,說道:「這麼說來,倒是兩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了。」江南沉吟半

晌,說道:「可不是麼?尤其是那陽赤符,自他師兄孟神通死後,武林人士都很注意他

的行蹤,可是十幾年來,從沒有人得知他的消息,大家都以為他受了師兄之死的教訓,

從此退出江湖,銷聲匿跡了。想不到今日卻又在這裡出現。」

  他們一路走去,陸續又有七八騎馬從他們身邊馳過,可以看得出來,都是三山五嶽

的好漢,有些江南認得,其中有一個還和江南打了個招呼,但行色匆匆,也未曾停下來

與江南答話。

  江南道:「奇怪,這終南山一向人跡罕到,卻怎的今日會碰上這許多江湖豪客。」

江海天道:「和你招呼的那人是誰?」江南道:「是青海回族的金日彈。」江海天又吃

了一驚,說道:「師父曾提過這個人的名字,說也資質極佳,說得上是一位武林異人。」

  江南笑道:「當年在千障坪之會的前夕,我義兄陳夭字曾碰上他,頗吃了點虧。後

來你師父暗中助我,將他摔了個觔斗,因此他記得我。看來他的度量倒是不錯,我還害

怕他記著前仇呢,誰知他卻先向我打了個招呼。」又說道:「這人可算是個正邪之間的

人物,其他幾個我認得,卻都是邪派中頗有來頭的人。」

  兩父子一路走一路談,都覺得很是奇怪,又走了一程,到了一處三岔路口,正是當

日江海天在這裡遇見於少鯤的地方,忽見有兩騎快馬飛馳而來,突然在他們面前停下,

叫起來道:「你是江小俠麼?」來的是一對年約五旬的大婦。

  江海天一看,又驚又喜,連忙說道:「韓老前輩,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原來說

話的這人是從前北京鎮遠鏢局的總鏢頭韓漩,女的是他的妻子鐵鴛鴦韓二娘。江海天從

前在水雲莊雲召家中,曾和他們見過面的。

  江海天道:「爹爹,這位是北京鎮遠鏢局韓總鏢頭。」韓漩始知江南是江海天的父

親,上前見過了禮,連忙間道:「你們怎的這麼快就得了訊息,金大俠可來了麼?」韓

漩以前雖然未曾見過江南,但江南和金世遺的交情他卻是素有所聞的。

  江南莫名其妙,怔了一怔,問道:「什麼訊息啊?」韓璇詫道:「你們不是上歐陽

家去的麼?」江南道:「不,我們是上水雲慶去拜會雲莊主的。小兒的乾爹華山醫隱華

天風在水雲莊養傷。」韓璇道:「哦,原來你們還未知道消息,不過,這也真巧,你們

正好趕上了。你們不用到水雲莊啦:今日就可以見著雲莊主了,他已經來啦!」

  江南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們大伙幾趕來這兒,為了何事,可能賜告?」韓璇哈

哈笑道:「這件事情,問你的令郎就明白了。」江海天恍然大悟,心頭一震,說道:

「雲莊主可是來找歐陽仲和的晦氣?」

  韓璇道:「正點兒是那姓葉的小賊,不過歐陽仲和這一家人我門當然也是不能放過

的。今日他們那邊出面的就是歐陽伯和和他的弟弟仲和、季和三兄弟,咱們這邊是雲莊

主和我。哈哈。

  你們來得正好,可不用我邀請你們助拳了吧?」

  原來水雲慶的莊主雲召是給兒女報仇來的,他的兒子雲瓊、女兒雲壁被葉衝霄用大

乘般若掌訂傷,幾乎送命,幸得華天風盡心醫治,又得江海天給他們輸血保住元氣,這

才把他們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最近雲瓊兄妹已經完全復原,雲召也已查出葉衝霄當日

是和歐陽仲和的女兒歐陽婉在一起的,但他還未知道葉衝霄的來歷,因此只能找上歐陽

仲和的家門。

  至於韓漩,則是為了鎮遠鏢局那次被劫鏢之事,那次他們保了一大批貴重藥材,到

了青海,被一個女賊所劫,葉衝霄曾在那女賊的寨中出現。那次鏢局的人,除了有兩個

鏢師得葉衝霄說情,放走之外,其他的全部被殺。鎮遠鏢局出此關門。後來韓璇夫婦出

來訪鏢,遇上葉衝霄,一言不合,打將起來,韓璇的妻子又給葉衝霄打傷,

  葉衝霄雖然不是劫鏢的正主,但一來他們認定葉衝霄是那女賊的同黨,二來又有韓

璇妻子被葉衝霄打傷之事,故而他們也要找他報仇。但雲召、韓璇、歐陽仲和等人,都

是江湖上大有身份的人物,不屑乘人不備,私下尋仇毆鬥,雙方遂定期約會,各自邀請

武林朋友,前來助學,日期便是今天。

  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江海天都是知道的,但如今聽到了這個消息,卻仍是不免大

大吃驚!

  要知江海天心地純良,雖然他也曾吃過葉衝霄的苦頭,但自從與葉衝霄化敵為友之

後,已把他從前做過的壞事全都忘了。

  如今一旦聽得韓璇舊事重提,竟是要與雲召去找葉衝霄算帳,他焉得不驚?

  韓璇兀自興沖沖他說道:「我正愁人手不夠呢,可巧遇上了你,這一次可以穩操勝

券了。」江海天暗自想道:「葉大哥現在已改邪歸正,他今日遇上危難,我若不設法排

解,將來怎好去見蓮妹?」

  韓璇發覺江海天有猶豫的神色,詫道:「江少俠,你敢情是不願意去麼?當日那姓

葉的小賊打傷雲家兄妹之時,你也是曾在場的。」

  江海天訥訥道:「依晚輩之見,冤家宜解不宜結,這,這梁子……」話未說完,韓

璇已是勃然變色,大聲說道:「這梁子麼,要解開也並不難,只要他賠我一同鎮遠鏢局,

賠我鏢局的幾十條性命……」韓二娘撐著鐵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冷笑接道:

  「外加一雙好腿,嘿嘿,還有我夫妻倆的一世英名!」她這雙腿正是給葉衝霄打壞

的。

  江海天給他們夫妻倆一番搶白,面上不覺一陣青,一陣紅,啞口無言,暗自想道:

「葉大哥當初是做得太狠了,鏢局那幾十條性命,還可以推說不是他殺的,但他打傷了

韓璇的妻子,打飭了雲召的兒女,這個冤仇可是結得太大了,武林中人把聲名看得比性

命還緊要,何況是韓璇總縹頭、雲莊主這等領袖人物,豈能忍受如此大虧?」

  江南說道:「這小孩子不懂事,胡亂說話,韓總縹頭,你別怪他。那姓葉的小賊既

然如此可惡,那當然應該找他算帳。海滅,你受過雲莊主的大恩,豈有不去助拳之理?

去,你不去我也要去!」

  原來江南聽了半天,還未知道他們口中的「小賊」。就是谷中蓮的哥哥葉衝霄,因

為江海天從未曾將葉衝霄這些事告訴他。

  江海天的性情恰恰與他父親相盡,不愛多說閒話,尤其在葉衝霄改邪歸正之後,他

更不肯提起葉衝霄的往事,這也是他「隱惡揚善」的一番好意。

  韓璇的面色稍見緩和,也自覺得自己說話的口氣太重,反過來向江海天賠笑道:

「江少俠,若是換了別人,說這樣的話,我定然把他當作那小賊的說客,你和那小賊也

是打過一場的,而且雲家兄妹也還是你救的,我們當然不會擔心你幫那小賊。我知道你

是一片好心,大約是疑我們打不過對方,所以想息事寧人吧?你放心,對方固然是高手

如雲,我們也不是省油燈,老實說也是有備面來的。江少俠,你要是願意拔刀相助,那

就與咱們同去,要是不願麼,那我也不會勉強你的!」

  韓璇是個老江湖,說話綿裡藏針,軟中帶硬,厲害得很。要知武林人士,輾轉相交,

關係複雜,葉衝霄武功高強,當然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師友也絕非等閒之輩,韓璇就提

防有人和江海天拉上了關係,要他為葉衝霄說情,故而說出了這一番話,先堵住了江海

天的嘴,他雖然說任由江海天去與下去,但誰也可以聽得出,他是用說話擠迫江海天。

  江海天聽他提起舊事,卻忽地心頭一動,暗自思量:「韓漩夫婦性烈如火,我和他

們又不是深交,要進言勸解,那是很難了的了。但雲莊主和我的交情卻不尋常,他照料

我義父,義父與我也救了他的兒女,他於我有恩,我也於他有義,他一向又很愛護我,

不如待我見了雲莊主再相機進言吧。」當下笑道:

  「我本來就是要去拜見雲莊主和義父的,既然可以在此相逢,哪有不去之理?至於

說到助拳,有眾位老英雄赴會,還用得著我嗎?」

  韓璇哈哈笑道:「江少俠太客氣了,我聽說你義父也曾受過歐陽家的小妖女之害,

你義父今日不知是否能趕來赴會,若是不來,你要替你義父出頭,只怕不出手也不行呢!」

  江海天聽他提及了歐陽婉,更覺心煩,卻又不便為歐陽婉辯護,他惦記著義父,便

即問道:「我義父的傷尚未痊癒嗎?何以說他今日未必能夠趕來?」韓璇說道:「華老

英雄早已復原了,但他放心不下他的藥圃,就在上個月他送走他女兒的第二天,他也回

華山去了。」說到此處,忽地笑了起來,說道:「我真是老糊塗啦,竟然忘記了問你,

你不是去參加金鷹宮之會的麼?華姑娘也正是赴這個會的,你們還沒有見著麼?」江海

天心頭一跳,含糊說道:「見是見著了,但金鷹宮之會結束之後。華姑娘就匆匆忙忙地

走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和她深談。」

  韓璇點點頭道:「是了,這位華姑娘是個孝順女兒,她怕父親牽掛,想必也是早已

趕回華山了。她有神鷹作為坐騎,比任何駿馬都要快上十倍。」接著說道:「華老英雄

是知道今日這個日期的,華姑娘倘若已經回家,他們父女跨鷹同來,一定可以趕上。」

  江海天心情更為混亂,本來他一心要與華雲碧會面,但卻不願在這樣的場合中相見,

因為若在水雲莊見面,沒有旁人打擾,兩人可以款款深談,自是較易求得諒解;但倘若

在歐陽家中雙方比武的場合下見面,那就不容他細吐心曲了。要是華雲碧不諒解他,又

似上次一樣,當場就走,那就更是難以為情。但到廠此時,他也唯有硬著頭皮前往。葉

衝霄、歐陽婉、華雲碧這三人的事情糾成一片,每一件事情都是一個難以解開的結,令

到江海天心亂如麻!

  十多里路程片刻即到,江海天舊地重來,人事已改,心中悵觸,難以言宣。忽聽得

有人叫:「這不是江少俠麼?」只見雲瓊兄妹已趕出門來迎接。原來按照武林規矩,此

次之會,雖是在歐陽家中舉行,但雙方對壘,雲召和歐陽伯和同屬主人,所以雙方都派

有知客在門口迎接己方的親友。

  雲瓊兄妹見了江海天,都是喜出望外,雲壁笑道:「你剛從金鷹宮回來吧?你一定

在會上大顯身手了?聽說那寶象法師武功絕世,是誰將他打敗的?」江南得意洋洋他說

道:「海天和他打了一場,不分高下,後來是金大俠到來,一出手就將他打敗了。」雲

壁喜道:「我爹爹早就料定你會揚名立萬,果然你沒有辜負我爹爹的期望。」

  雲瓊忽地面紅紅地訥訥問道:「你見著了沒有?」江海天心中一跳,怔了一怔,問

道:「見著什麼?」雲壁笑道:「他是問你有沒有見著谷姑娘?」

  江海天想起了雲瓊對谷中蓮的私心戀慕,自己也覺得有點難以為情,但匆忙之間,

卻是無從解釋,只好含糊說道:「見著了,我已經代你向她問候了。」江南又得意洋洋

他說道:「他們在一個小島上還一起同住了半個多月呢!那位谷姑娘現在已是馬薩兒國

的公主了。哈,這些事情,說起來都是想也想不到的奇事,……」江海天道:「爹,會

場到啦!」江南笑道:「可惜現在沒有時間,待會散了之後,我再給你們講講故事,我

這孩子的奇遇真多,運氣也真是太好了!」

  雲瓊看了江南說話的得意柳態,又聽他說江海天與谷中蓮曾在一處同住半月,心頭

不禁暗暗嘀咕,隱隱猜到了幾分。他性情比較害羞,江南又是他的長輩,他心裡猜疑,

卻不敢再問半句。

  會場設在歐陽家中新辟的練武場上,地方很是寬廣,東西兩面,搭有長枷,雲召這

方面的人在東面,歐陽這邊的人在西面,兩面長棚都已擠滿了人。規模雖然不及金鷹宮

之會,但到的成名人物也很不少。若然只論中原的武林人物,則到的比金鷹宮之會還多。

金鷹宮之會雖是各國高手雲集。但到底是地處,邊陲,距離中原太遠,所以中原武林人

物前往參加的人不滿百,而在這個會場之上,每一面長棚,就不止百人。

  江海天遊目四顧,低聲問道「華姑娘呢?」雲壁怔了一怔,說道:「我正姐問你,

你卻問我。嗯,你的義父來了,你問他吧。」只見華天風長鬚飄拂,走出棚來,場中認

識江南的人很多,已經有人告訴了他江南是誰,華天風遂先與江南見過了禮,然後問江

海天道:「怎麼只你一人回來?你的碧妹呢?」

  江海天吃了一驚,說道:「我以為碧妹已經回家了?」華天風大為奇怪,問道:

「你們怎麼不是同一路走的?」江海天訥訥說道:「金鷹宮之會一散,碧妹就騎著神鷹

飛走了。我也還來不及問她的原因。」

  華天風皺起眉頭,沉吟道:「這就奇了,我已吩咐她,叫她和你一道回來的。唔,

或許是她見你還沒有空,所以單獨回來?

  但她騎著神鷹,也早就應該到了?」江海天大是吃驚,既為華雲碧擔心,又覺難以

解釋。華無風也是感到事有蹊蹺。但他來不及仔細盤問,只見雲召已站了起來,向歐陽

伯和發話,全場立即肅靜無聲。

  雲召聲若洪鐘,指著雲瓊、雲壁說道:「這是小兒雲瓊,這是小女雲壁,今年三月,

他們在祁連山打獵,碰上一個名叫葉衝霄的人,不問情由,將他們打得重傷,當時這葉

衝霄是和歐陽汪主的侄小姐歐陽婉姑娘在一起的,老夫此來,就是意欲領教這位葉英雄

的高招!」

  韓璇接著說道:「我是個直性子的人,不懂說客氣的話。這姓葉的小賊,劫了我鎮

遠鏢局的鏢,殺了我們鏢局三十二口人,害得鎮遠鏢局關了門,我就是要找這姓葉的小

賊算帳!歐陽莊主,你爽爽快快叫這個姓葉的小賊出來吧!」

  群雄大為震驚,韓璇話未說完,他們已是紛紛探詢,這時衝霄究竟是什麼來歷?」

竟然如此大膽,打傷了雲召的兒女又劫了鎮遠鏢局的鏢。

  韓璇說罷,正在等待歐陽怕和的回答,忽地有個中年漢子走了出來,叫道:「且慢,

我也有話說,這姓葉的來歷我知道。」韓璇一看,認得他是江南的名武師楊璘,只聽得

楊璘說道:「葉衝霄是我恩師葉君山的養子,我是他的掌門師兄!」

  雲召大皺眉頭,群雄也覺得這楊璘未免太不識相,在這時候出頭,替歐陽伯和挑起

這副擔子。

  韓璇冷冷說道:「這麼說來,楊武師敢情是自願負起清理門戶之責了?這樣最好不

過,就請你把令師弟喚出來,依你本門戒律懲治!楊武師,你是響噹噹的漢子,諒不至

於存私包庇,留下這樣的師弟貽你門戶之羞!」韓璇這話說得極為辛辣,話中之話,即

是要楊璘將這師弟處死,否則他決不答應。

  哪知楊璘卻道:「這十多年來,我也正在找尋這位葉師弟的下落,他是五歲那年失

蹤的,在他失蹤的那一晚,我恩師葉君山也給人暗殺了,我很是痛心,我這師弟想是被

賊人劫去,誤入歧途,以致做出這許多無法無天的事!」葉君山之死是一個疑案,當年

也曾轟動武林,但經過了十多年,武林中人也漸漸淡忘了。這時聽得楊磷提起此事,所

有在場的人,對葉衝霄的好奇心更加濃了!

  大家心裡均是如此想道:「只要把葉衝霄找出來,這件案子的案情就可以大自了,」

果然便聽得楊璘接著說道:「葉師弟做了這許多天理難容之事,我當然不能存私袒護,

我只想請你們給我一個面子,待會兒我那時師弟出來,請你們先讓我問一同他,我要知

道當年殺害我恩師的兇手是誰?劫走他的又是否同一個人?」

  雲召點點頭道:「這是應該的,令師葉老前輩也是我道義之交,他冤沉海底,我也

實是不安,替令師懲凶報仇,老朽亦是義不容辭!」楊璘又道:「葉師弟五歲失蹤,只

怕他是由於未懂人事,故此認賊作父。我恩師膝下無人,生前視他如於,請雲莊主、韓

總鏢頭念在我師父份上,是否可以貸他一死,讓他重新做人?」雲召心中撫然、韓璇亦

覺有點難以回答。

  韓二娘搶著出來,冷冷說道:「替令師懲凶與寬恕你的師弟,這是兩件事情。令師

我們是欽敬的,但你師弟欠下我們的血債,我們若是不要他還,那可就對不起我們鎮遠

鏢局死去的鏢師了。」韓璇聽了他妻子的話,撩起心中怒火,便也說道:「待會兒查出

殺令師的兇手是誰,我韓某願替你們效力,為朋友兩脅插刀,韓某絕不皺眉。至於葉沖

霄與我們之間的梁子,那可不能輕易化解,除非是他讓我在他身上,也插上三十二刀!」

韓二娘道:「我也要先打斷他的雙腿!」韓璇是因他鏢局死了三十二個人,故而如此說

法,至於韓二娘則是為了要報她雙腿殘廢之仇。

  江海天聽得毛骨悚然,但楊璘是個老江湖,卻聽出他們夫妻的話中,大有可以商量

的餘地;要知在一個人的身上插上三十二刀,倘若是插在要害的地方,當然是莫說三十

二刀,一刀也受不了,但倘若這三十二刀是插在四腋無關緊要之處,那麼雖然遍體鱗傷,

那也還是可以慢慢調治復原的。於是也就默然不語了。

  雲召道:「好,關於葉衝霄的事情就這麼辦。歐陽莊主,現在,就請你將他支出來

吧!」韓漩說道:「不錯,葉衝霄的掌門師兄都已來了,你還不交人,更待何時?」楊

璘也道:「請歐陽莊主將敝師弟交我審問,倘得查出殺先師的兇手,莊主大恩,異日圖

報。」他的話說得最為客氣,但意思都是一樣,要歐陽伯和立即把葉衝霄支出來。

  雲召。韓璇、楊璘三個人的眼睛都望著歐陽怕和,所有在場的人也都望著歐陽伯和。

在場諸人,只有江海天一人是明白個中真相的。他知道殺害葉君山的主凶是馬薩兒國的

前王蓋溫,他知道打傷雲召兒女的那個葉衝霄只是唐努章峰的化名,真正的葉衝霄則是

唐努珠穆。冒名的時衝霄非但不是葉君山的養子,連葉君山的面也沒有見過。

  江海天本待將個中真相說明,但他一眼望去,卻不見葉衝霄與歐陽婉二人的影子,

心裡想道:「這些事情的經過離奇曲折,一時之間,實是難以說得明白。說出來別人也

未必相信,偏偏葉大哥又不在場,別人只當他是畏罪潛逃了。」再又想道:「這些事情

說出來,也只能證明葉大哥並非葉君山的養子,卻不能解開他與雲、韓二家的梁子。鎮

遠鏢局那三十二個人還可以說是另一個女賊殺的,與他無關,但打傷雲召的兒女,打傷

韓二娘雙腿的總是葉大哥,卻教我怎樣幫他說辭?可惜我師父不在這兒,要是他老人家

在場,葉大哥盡可以挺身而出,我勸他向雲、韓二家賠罪,再把真相說明,然後由我師

父從中調解,或者還可以平安度過。」

  江海天正在心亂如麻,思量不定,韓璇夫婦已是等得不耐煩,一齊向歐陽伯和發話

道:「歐陽老兒,你也是武林中的頭面人物,卻怎的毫無肩膊,我們的來意你也早已知

道了,難道你還想包庇那姓葉的小賊嗎?你就是想攬在你的身上,也該說一聲呀!」

  人人都在著急著等待歐陽伯和的回答,歐陽伯和卻是意態悠閒,好像事情與他絲毫

無關儀的,負手望天,直等到韓璇夫婦再次催促他交人之時,他這才謾條斯理他說道:

「韓總鏢頭,聽你們說了半天,我才知道與你們結了樑子的是葉衝霄,這麼說。你們應

該找他,卻怎麼找到我的頭上來了?他的事與我何關?」韓璇大怒道:「這姓葉的小賊

是與你們歐陽家的姑娘在一起的,怎說與你無關?」

  歐陽伯和雙眼一翻,冷冷說道:「你這話可就奇了,誰沒有江湖上的朋友?少年人

闖蕩江湖,喜次結識朋友,那更是平常之至。兒女殺了人,父母也不用抵罪,何況朋友?」

  韓璇氣得面色發青,「哼」了一聲道:「我不是要你抵罪,是向你要人,好吧,你

說葉衝霄是外人,不關你事。歐陽婉總是你家的人吧,葉衝霄做的壞事,她也有份,你

叫她出來。」歐陽伯和道:「哦,她做了什麼壞事?」雲召道:「她謀害江海天,暗算

華天風,這兩件事已查明是她幹的。至於她與姓葉那小賊同在一起,那小賊所幹的事,

想來她也定有預謀。」

  歐陽伯和笑道:「你這是揣惻之辭,豈足為憑。至於華天風之事,據我所知,他是

與我二弟所結的冤仇,卻與我的侄女無關,而且他們的冤仇也早已經化解了。華老英雄

現在這幾,我相信他絕不至於說謊。」

  華天風起立說道:「關於這件事情,老朽倒要說句公道話,歐陽婉起先盜去我的藥

囊,後來卻又給我送來解藥,這恩怨已是一筆勾銷!」

  歐陽伯和抱拳一揖,說道:「華老英雄果然是名不虛傳,光明磊落,幫理不幫親。

佩服,佩服!」華天風冷冷說道:「我是就事論事,歐陽姑娘與我的冤仇是一筆勾銷,

但女兒也不能替父母還債。歐陽仲和,你們夫婦騙了我的小還丹,恩將仇報,這一筆帳,

可還不能就此作算!」歐陽伯和道:「那又是另一件事了,這可以稍後再談。」韓璇道:

「江少俠,你的事情呢?難道也善罷甘休麼?」

  江海天早已想出來說話,不過因為華無風是他義父,他不便悟越,這時華天風的說

話已告一段落,不甩韓璇催他,他也要站出來了。只聽得他朗聲說道:「不錯,歐陽姑

娘是曾暗害於我,但那次是她奉師命而為,不能怪她。而且她後來又曾救過我的性命,

我非但不怪她,還要感激她呢!」江海天的口氣對歐陽婉更是偏袒,韓璇等人都是大出

意外,一時間做聲不得。歐陽伯和喜出望外,得意洋洋地道:「如何?韓總鏢頭對我侄

女的指責可以收回了吧?」

  雲召說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是當如此。好,現在話已說明,歐陽姑娘與此事無

關,我們可以不再追究。但葉衝霄之事,只怕歐陽莊主還要檢點關係。據我所知,葉沖

霄便在貴莊,你總不能教我白走一趟吧?」

  歐陽伯和道:「誰說葉衝霄在我這兒?」韓璇道:「你敢讓我們搜麼?」歐陽伯和

冷笑一聲,雙眼朝天,不予理會。歐陽二娘在一旁冷冷說道:「你要搜麼,那也容易,

三步一跪,我就准你進去!」

  韓璇氣得七竅生煙,正要發作,忽聽得一人說道:「且別爭吵,讓我也來說句公道

話。雲莊主,你剛才說歐陽姑娘與此事無關,據我看來,只怕未必,有一事你還未知!」

眾人一看,只見說話的是北丐幫的副幫主全祖德,原來北丐幫正幫主仲長統與華無風、

雲召等人乃是生死之交,只因他另有要事,要到江南與翼仲牟會晤,故此遣副幫主前來

助陣。

  丐幫弟予遍佈天下,消息素來靈通,雲召怔了一怔,問道:

  「不知全兄得了什麼消息?」全祖德道:「剛才歐陽莊主把那姓葉的說是外人,這

可真是對親戚也『見外』了。葉衝霄已經與歐陽婉配成夫婦,他就是你家的嬌客,怎能

說是外人呢?」葉衝霄與歐陽婉成親之事,除了江海天之外,其他的人都還未知道,聽

得此言,不覺嘩然。

  全祖德接著說道:「雖說按照律例,女婿犯罪,與岳家無涉。

  但咱們是按江湖的規矩辦事,江湖出了敗類,咱們就應鳴鼓而攻,難道還要經官動

府嗎?歐陽莊主,你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事到如今,還是請你大義滅親,把你的侄女

婿支出來吧!否則只怕難免牽連了!」正是:

  尋根問底追兇手,不得之時不罷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