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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洗劍錄》第9章
第三十七回 神鷹展翅驚強敵 玉女施針表素心

  前面是一片繁花盛開的樹林,那些奇花異草,大半是江海天從未見過的,香氣馥郁,

燦如雲霞,但江海天急於救人,卻也無心欣賞。

  天魔教主回頭笑道:「海天,我勸你還是不要近來的好。」江海天道:「你把歐陽

姑娘放下,我不為難你。」天魔教主道:「好,拿去吧!」忽地把手一揚,一股毒煙激

射而出,江海天早有提防,立即閉了呼吸,一記劈空掌打出,個毒煙掃蕩得乾乾淨淨。

  天魔教主道:「你別以為可以對付毒煙,便勝得了我。我還有許多厲害的法寶未曾

使用,我再勸你一次,還是不要追來的好!」

  江海天怒道:「你有何伎倆,盡數使出來吧!」天魔教主笑道:「當真不伯,那就

追來吧!」笑聲中早已抱著歐陽婉鑽入了樹林。

  江海天技高膽大,緊迫不捨,」忽覺微風颯然,腥臭撲鼻,一條五色斑斕的長蛇突

然向他竄來。江海天一手抓去,卻原來不是真的蛇,而是一多形似長蛇的色綵帶,江海

天運勁一奪,只聽得「咚」的一聲,一個女人從樹上跌下,把眼一望,依稀認得這女人

就是從前假冒過谷中蓮母親的那個「繆夫人」。

  這條五色斑斕的綵帶蘊有奇毒,幸虧江海天早有準備,真氣凝聚掌心,任何劇毒都

侵不進他的肌膚,他摔開了毒帶,冷笑道:「你還埋伏有什麼人?」

  天魔教主叫道:「好,你們都下來吧!」江海天一掌護身,伸手就抓天魔教主,冷

笑道:「你弄什麼玄虛?不把歐陽姑娘放下,你縱然埋伏了千軍萬馬,我也要將你抓住!」

天魔教主那一聲叫後,樹林裡仍是靜悄悄的不見任何人影,江海天更以為她是虛聲恫嚇。

  眼看就要抓著天鷹教主,天魔教主忽地又叫道:「江海天你小心了!」她身形掠過,

衣袖急揮,只見花朵紛紛落下,花粉沾了江每天滿身,江海天護著眼睛,只覺手足頭頸,

突然間都麻癢癢的好不難受,同時一股濃烈的香氣也鑽進了他的鼻孔。

  原來在江海天周圍的幾棵花樹,都是天魔教主所栽種的奇種毒花,不但花香可以將

人迷倒,花粉沾上皮膚,皮膚也會潰爛,江海天有護體神功,但究竟不能將真氣遍佈全

身,一般強弱,身上某些抗抵力不足之處,沾上了花粉,毒氣便蔓延開來,幸虧江海天

的功力已大勝從前,雖然中了點毒,卻也還不至於暈倒。

  江海天閉了呼吸,縱身一躍,再度抓去,但因他受了毒花突襲之阻,與天魔教主的

距離又拉長了一段,這一抓卻沒有抓甲。

  江海天身形一落,正要再躍起抓她,腳尖點著的那塊石頭忽地一沉,地上裂開了一

個大洞,江海天腳尖一點,藉著那一點的反彈之力,身形平地拔起。天魔教主揮袖一拍,

喝道:「下去吧!」

  江海天一把扯住天魔教主的衣袖,天魔教主手臂一縮,只聽得聲如裂帛,衣袖斷了

一幅,江海天失了憑借,又落下來,天魔教主那一拂之力,加上江海天自己那一抓之力,

下墜之勢極速,地下已裂開一個大洞,江海天跌入洞中,再要用雙足交踏之法躍起,已

是力不從心了。

  江海天吸了口氣,半空中一個觔斗翻轉過來,將急速下墜之勢消減了一半,腳尖往

前輕輕一點,撐著石壁,再翻了一個觔斗,平平官穩地落下來,忽聽得「咕咚」一聲,

似乎就在他的身旁,也正有人跌下,而且跌得比他更重。

  江海天一手抓去,卻抓著一把利針,刺得他五指鮮血淋漓!

  江海天正要聚攏目光,黑暗中那人已是逃之夭夭,只聽得滾動的聲音。

  洞穴裡黑黝黝的、什麼都看不見,但從剛才所聽到的呼吸聲息。卻可以知是兩個人

而不是一個人,那當然是天魔教主和歐陽婉了。原來江海天那一拉用上了粘黏之勁,天

魔教主的衣袖雖然斷了,江海天那股內力還是傳到了她的身上,把她和歐陽婉一併拉了

下來。

  江海天定了定神,聚攏目光,漸漸在黑暗中已可看出模糊的影子,江海天摸索著向

前走去。那影子也在移動,江海天道:

  「歐陽姑娘呢?」那影子笑道:「歐陽姑娘沒死,你放心。但你要見她,也怕很難

了,現在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這幾句話一說,那影子便倏然不見了。

  江海天聽了天魔教主說話的聲音,知道她也受了傷,更是憂心,心想:「她已然受

了傷,歐陽婉只怕傷得更重。」看來這石洞裡藏有機關,天魔教主和歐陽婉不知藏在哪

個暗室。江海天道:「我身上有小還丹,你把歐陽姑娘扶出來、我不計較前仇,給你治

傷。」

  天魔教主說道:「多謝了。小還丹你留著自己用吧。你跌得不重,中的毒可不輕啊!

只怕小還丹也未必救得了你。我早已勸你不要追的,你可怪不得我!」聽聲音距離不遠,

人影卻看不見。江海天的手碰著石壁,忽覺手指僵硬,轉動不靈。身上的麻癢也越來越

厲害了。江海天暗暗吃驚:「天魔教主果然不是虛聲恫嚇,我中的毒確實不輕。」只好

盤膝坐下,默運玄功,將真氣運到麻癢之處,驅毒療傷。

  谷中蓮背著母親。和兩位哥哥廁到小蓬萊山的時候,江海天早已落進陷餅,文廷壁

和歐陽仲和等人也早已躲起來了。谷中蓮兄妹登上山頭,四方瞭望,園子裡靜悄悄的。

哪裡有江海天的影子?谷中蓮大為著急,高聲叫道:「海天,海天,你在哪兒?」她服

食了天心石,功力兩倍於前,中氣充沛,將聲音遠遠送出,估量在數里之內,都可以聽

到她的聲音。

  唐努珠穆笑道:「你要把敵人引來嗎?」谷中蓮道:「怕什麼,找不見海哥,咱們

索性再殺進宮去!」唐努珠穆道:「江師兄會天遁傳音:聲音比你送得更遠,要是他還

在宮中,早就該有回聲了。」

  谷中蓮道:「你是說他已經走了?可是他和咱皿是約好了在此地相聚的呀!」唐努

珠穆道:「也許他臨時有事,急需料理,因此離開,那也難料。」谷中蓮道:「他一心

一意要助咱們報仇,還能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緊要的?嗯,我倒是擔心他出了意外了。

哥哥,咱們要不要分頭再搜索他?」

  這時已是東方大自,朝陽初出的時分,從山頂望下去,但見一片金碧,那是宮殿的

琉璃瓦面發出的色光,在好幾座宮殿的牆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武土探出頭來張望,

想是被備中蓮的聲音驚動,驚弓之鳥,卻不敢出來。

  唐努珠穆皺眉說道:「要搜遍這些宮殿,少說也得半天工夫。

  江師兄未必還在宮中,在宮中也未必便找得著他。何況他武功比咱們都強,也未必

便遇上意外。」谷中蓮道:「你一連幾個未必,難道咱們就不理他了麼?」

  唐努珠穆道:「誰說不理他,但依你之見,入宮搜索,卻不是個好辦法。何況……」

他說到這裡,望了谷中蓮一眼,谷中蓮猛然驚醒,想道:「不錯,我背著母親,行動不

便,要是誤傷了母親,那就更糟了。」

  葉衝霄忽道:「二弟之言有理,找不著江小俠那就連金鷹宮之會也要錯過了。不如

你們先出去。把母親安頓了立即趕去赴會。」谷中蓮道:「你呢?」葉衝霄道:「我留

下來,我比你們更熟悉宮裡的情形。可以設法打聽。好在我的武功已經恢復,好王要殺

我之事,宮中知道的人也不多。」

  谷中蓮想想,也只好如此!當下說道:「那麼,大哥,你小心了!」這是她第一次

面對著葉衝霄叫他做「大哥」,葉衝霄不覺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說道:「你們保護母

親,也要小心了!」他不願意讓弟妹看見他的眼淚,頭也不回的便跑了。

  再說江海天在黑暗中默運玄功,過了一會,真氣抵達四肢,麻癢之感漸漸減輕,手

指也漸漸有了感覺。……

  天魔教主和歐陽婉似乎尚未離開,寂靜中江海天可以隱約聽覺她們的呼息,從她們

重濁的呼息聽來,顯然也是傷得不輕。

  江海天心裡想道:「只要我能趕在天魔教主之前恢復武功,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將歐陽姑娘救出險境;但倘若她比我先行恢復,只怕我就要喪命在她手中了。」

  就在此時,谷中蓮的聲音傳了進來:「海天,海天,你在哪兒?」江海天大喜,連

忙應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你快來吧!」聲音吐了出來,他自己也不禁大吃一驚,

簡直像是個病人的呻吟,軟弱而又沙啞,倘若不是出良他口、他自己也聽不清這聲音說

的什麼。原來他不斷的將毒氣呼出,喉嚨受毒氣所熏,聲音已然啞了,他連大聲叫都叫

不出來,芻然更不能運用「天遁傳音」了。

  江海天正在吃驚,忽聽得有人大聲賦喝,人聲腳步聲紛至沓來,原來這是宮中的一

條秘密地道,地道的另一頭通向宮外,在那一頭出口,有四個武士把守。江海天的聲音

雖然傳不到谷中蓮耳中,卻把這四個武士驚動了。

  江海天吸了口氣,全神默運玄功,將生死置之度外、過了片刻,只覺火光耀眼,那

四個武士舉著火折,已經尋到了江海天的藏身之所。

  那四個武士也是吃驚非小,不敢貿然走近。一個問道:「你是什麼人?怎樣進來的?」

另一個道:「看這小子的服飾,決不是宮裡頭的人。」江海天下理不睬,連眼睛也不睜

開。

  那為首的武士喝道:「喂,你是啞的嗎?」另一個道:「這小於裝啞,定然是刺客。」

又一個道:「不管他是否刺客,先把他拿下。」

  這四個武士見江海天動也不動,放大了膽子。打了個手勢,同時發動,一擁而上!

江海天仍然盤膝而坐,頭也不抬,驀地一手抓出,抓著了一個武士的手腕,向前一推,

「砰」的一聲,前面這人碰著了後面的夥伴,兩人跌跌撞撞的奔出幾步。江每天心頭一

涼,暗自想道:「我居然連這兩個武土也推不倒,看來功力尚未恢復一成!」

  說時遲,那時快,另外那兩個武士都已亮出兵器,一柄流星錘,一口單刀,向江海

天同時砸、斫,江海天將少許的真力運到指頭尖,在錘頭一彈,那柄流星錘登時改了方

向,打過一邊,「噹」偵一聲,恰好把那柄單刀打落。

  江海天一躍而起,正要抓著一個武士,忽聽礙嗤嗤聲響,那兩個武士突然倒下,火

折拋落,亦已熄滅。江海天叫道:「不妙!」連忙解下腰帶,聽風辨器,向前一揮,只

聽得「叮」的一聲,似是碰落了一根梅花針之類的暗器;

  先前給江海天推開的那兩個武士,一個剛剛轉過身來,忽地大叫一聲,也倒下了,

另一個腳步踉蹌,立足不穩,頭向前衝,眼看就要碰著石壁,江海天飛身趕到,一把抓

著他的後心,順手點了他脊椎正中的「天樞穴」。

  有一把火折尚未熄滅,江海天拿了起來,四下察看,天魔教主早已不知去向,回頭

一看,三個武士已經七竅流血而亡,只有給他抓著的那個武士,因為江海天及時點了他

的天樞穴,這天樞穴是氣血通向心臟的門戶。封了此穴,可以暫時阻止毒氣向心臟蔓延,

因此得以保全性命,但亦已是奄奄一息了。

  江海天毛骨悚然,心道:「好狠的手段。」這地道裡沒有別人,不同可知,當然是

天魔教主所下的辣下了。江海天最初莫名其妙,想了一想,方始恍然大悟:「她是要殺

這些人滅口,免得洩漏了地道的機關,給我逃出去。」

  江海天定了定禪,再凝神細聽,天魔教主與歐陽婉的呼息也聽不到了,看來這地道

之中,不只一間暗室,天魔教主偷發毒針之後,已藏匿到更隱密的地方。

  原來江海天提防天魔教主,天魔教主也在提防江海天,她不只是怕江海天逃出去,

更害怕的是給江海天識破了地道的機關,找著了她藏身的暗室。她深知江每天功力深湛,

中的毒雖然很重,卻未必就能要了他的性命。正因為她不知道江海天的傷勢如何,因此

一直躲在暗室之中窺伺,不敢貿然發難。

  後來那四個武士闖了進來,向江海天展開攻擊,天魔教主見江降天只是一招,就把

兩個武士摔開,更是吃驚,心想:「與其給他抓著活口,不如我先把這些人殺掉。」因

此趁看江海天對付這些武土的時候,便偷發毒針,順手向江海天也射了一枚。

  其實,這時天魔教主倘若出來與江海天光明正大的交戰,江海天的功力在中毒之後

只剩下一二成,決然不是她的對手。但天魔教主跌下地道,傷得也很不輕,不過,比江

海天卻要稍好一些。她對江海天又極忌憚,哪敢出來?

  好在江海天還抓著一個活的。便問他道:「這地道裡是否有秘密的暗室,你給我開

動機關。」那武士是個土人,懂得的漢語不多,江海天聲音暗啞,說得又不清楚,那武

士只道他是要想出去,點了點頭,便往前帶路。

  江海天一路留心,只見兩邊石壁都是光滑平亮,一點也看不出有暗門的痕跡,那武

土越走腳步越是蹣跚,面上的黑氣也越來越重,江海天用手掌貼著他的背心,又耗掉了

一點真氣,給他支持。這武士才不至倒,走了一會,忽地發現亮光。原來已走到了洞口,

  江海天呆了一呆,說道:「怎麼,你是怕了天魔教主,不敢帶我去搜尋她麼?」那

武土根本就聽不清楚他說些什麼,只見他雙手一攤,首垂胸臆,終於支持不住,倒下去

了。

  江海天耗了一些氣力,精神又覺疲倦,心裡想道:「倘者再有幾個武士追來,那我

是決計不能再打了。」而且即使是找著了天魔教主,此時我也未必準能贏她。」既然有

了出路,不如就先逃了出去,待我功力恢復幾分,與谷中蓮會合之後,再想辦法。」

  江海天服了一顆小還丹,運氣護著心房,走出地道。好在外面是塊荒地,四望無人,

這時已是清晨時分了。江海天鬱鬱不樂,心想:「歐陽婉救不出來,金鷹宮之會,看來

也要錯過了。

  哪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剛走得一程,忽又聽得那兩隻金毛狡的吼聲,回頭一望,

只見一人二獸,風馳電掣而來,江海天吃了一驚:「咦,天魔教主怎能這麼快就治好傷

了?」再定睛一看,原來不是天魔教主而是她的姐姐繆夫人。繆夫人武功雖然不如妹妹,

但她絲毫未曾受傷,那是更難對付的了。

  說時遲,那時快,金毛狡已經撲了到來,江海天瞪起眼睛,作勢一抓,那兩隻金毛

狡吃過他的大虧,在他身前一丈之地停下,竟不敢貿然撲上。

  繆夫人笑道:「乖兒子,你別虛張聲勢啦,我知道你受毒不輕,你還要不要性命?

倘若恬命,就乖乖跟我回去吧。我有解藥。」

  江海天不聲不響,待她走近,忽地抓起一把石子,倏地就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

出,繆夫人想不到他居然還能打出暗器,而且打得極準,繆夫人的三處穴道,給打個正

著。

  繆夫人只覺一陣酸麻,卻沒有倒下。原來江海天打得雖准,無奈氣力不佳,力道未

能透過她的穴道,當然不會見效。

  這一打也就洩了底,繆夫人心中大喜,知道江海天已是無能為力,更無顧忌,解下

束腰的綢帶,就向他捲來。

  江海天索性盤膝坐在地上,他護體神功還有幾分,當下使出金世遺秘傳的最上乘的

卸力消勁功夫,綢帶觸著他的身體,就飄過一邊,繆夫人試了幾次,都未能捲上,似乎

他的身體比綢帶更軟,毫不受力。

  江海天冷冷說道:「不錯,我現在功力只剩一成,但你倘若敢走到我的跟前,我與

你同歸於盡,大約還不是難事,你可知道喬北溟秘籍中有天魔解體大法麼?」

  繆夫人姐妹以厲勝男的繼承人自居,創立的邪教就叫做「天魔教」,她當然知道

「天鷹解體大法」的厲害,當年厲勝男就是用此邪法,打敗了天下第一高手——天山派

掌門唐曉瀾的。

  不過他們雖創立了「天魔教」,對這「天魔解體大法」,卻是只聞其名,絲毫不會。

繆夫人見江海天武功如此神奇,中毒之後,自己的綢帶還依然卷不上他的身體,對他的

話焉敢不信,心裡想道:「莫要把他逼得急了,他當真使出這個毒法來與我同歸於盡。」

  其實江海天雖然練過喬北溟秘籍上的武功,但這個天魔解體大法他卻未能運用自如,

尤其在只剩下一成功力的時候,這個最耗損真氣的邪法,更是不能運用。

  繆夫人怎知其中奧秘,被江海天一嚇,果然不敢走近、這樣一來,她對江海天的攻

擊更沒有效力了。

  繆夫人大怒,向金毛狡斥道:「你這兩個畜生,害怕什麼?

  還不上去將這小子抓來!」金毛狡頗具靈性,被繆夫人斥責,不敢不從,而且此時

江海天是盤膝坐在地上,金毛狡的怯意也減了幾分,於是張牙舞爪,驀地齊聲吼叫,一

前一後,便向江海天撲去。

  就在這於鈞一發之時,忽聽得呼呼風響,沙飛石走,空中傳來「嘎嘎」的刺耳怪聲,

說也奇怪,那兩隻金毛狡聽到這個聲音,登時有如遇上剋星,夾著尾巴便跑。

  繆夫人抬頭一看,天空突然飛來了一片黑雲,轉眼間已到頭頂,卻原來是一隻碩大

無朋的兀鷹,翅膀張開,足有兩丈多長,原來正是華山醫隱半天風所養的那只神鷹。

  這兩隻金毛狡曾吃過這個神鷹的大虧,在華山上被神鷹抓起來摔個半死。此時遇上

克墾,焉敢作對,有一隻金毛狡走得稍慢,被神鷹一抓就抓去了它一大片皮肉。

  繆夫人又驚又怒,一把毒針向上射去,忽聽得叮叮聲響,鷹背上飛出一切銀光,將

毒針全部了落,原來還有一個少女,騎在鷹上。

  那頭神鷹雙翅一撲,就抓下來,繆夫人綢帶一揚,捲著了神鷹的利爪,綢帶登時撕

裂,但那頭神鷹一撲不中,亦已飛過了她的頭頂。繆夫人被神鷹扇起的狂風吹得倒退幾

步,嚇出一身冷汗。

  幸而那少女已看見江海天,「噫」了一聲,叫道:「海哥,你怎麼啦?」她顧不得

駕鷹去追繆夫人,連忙飛向江海天的身旁,徐徐降下。繆夫人僥倖脫險,當然是沒命的

奔逃了。

  江海天死裡逃生,驚喜交集:叫道:「碧妹,是你呀!我不是在做夢吧?你怎麼也

來了?」他站起身來,想向那少女走去:

  只覺頭暈目眩。氣力全無,雙腳己是不聽使喚。

  這少女正是華山醫隱華天風的女兒華雲碧,她精通醫術,一眼就看出了江海天中了

劇毒,大吃一驚,連忙說道:「別要走動,快坐下來,我給你青看。」她把了把脈,好

生驚異:「他中的毒毒性甚烈,但他的脈息卻並不紊亂,只是稍比常人微弱而已。想不

到分手之後,只是這幾個月的工夫。他的內功竟然精進如斯,中了如此劇毒,毒氣竟不

能侵進他的內臟。」

  江海天道:「我中的毒可有什麼藥可以解救麼?」華雲碧放下了心上的石頭,笑道:

「恭喜,恭喜!」江海天道:「恭喜什麼?

  這毒不礙事麼?」華雲碧道:「不,你中的毒非常厲害,但你的內功已比從前勝過

不止一倍,這毒雖然厲害,也無奈你何了。不過,只靠運功療傷,那還得幾天工夫。」

  江海天大為失望,說道:「今日就是金鷹宮的會期,我毒傷未癒,那是不能參加的

了。」華雲碧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也是趕來參加金鷹宮之會的,以你現在的功力,

我無需解藥,最多兩個時辰,擔保可以給你治好。咱們可以一同前往。」

  江海天道:「原來你也是來參加金鷹宮之會的,那麼你爹爹還在雲家嗎?他老人家

的身體可完全康復了?」華雲碧道:「已好了八九成了,他本來也想來的,是我不放心

他跋涉長途,所以替他來的。這些話慢慢再說吧,我先替你拔毒療傷。」

  當下華雲碧取出一口金針,刺破了江海天的中指,又刺了他幾處穴道,幫助他氣血

流通,江海天再運功一迫,將毒血都從中指的針孔擠了出來,血液自深黑漸漸變為紫紅,

不過片刻,毒血放盡,舒服了許多。

  華雲碧道:「你還有碧靈丹嗎?」江海天道:「還有兩顆。」華雲碧道:「你服一

顆碧靈丹,餘毒就可以更快清除了。然後你自己運功打通經脈,大約一個時辰,你的功

力就可以恢復如初。」

  江海天道:「這裡靠近王宮,須得找一處僻靜所在。」說話之間,己隱隱聽得馬蹄

馳騁的聲音。華雲碧道:「不錯,這些兵馬雖然不懼,但到底是避開為宜。有這頭神鷹

相助,要避開他們也是容易得很。」於是將江海天拉上鷹背,隨手又在地上撿了幾塊石

頭,待得那些兵馬趕來,神鷹早已飛上空中,華雲碧童心未退,將石頭從上空扔下來,

那些兵士,幾曾見過這樣的大鷹,見二人騎鷹飛騰,己是嚇得目瞪口呆,華雲碧再把石

頭扔下來,那些兵士發一聲喊,連忙逃跑,

  神鷹馱著他們二人,飛得很是平穩,不過這頭神鷹雖然大得異乎尋常,鷹背畢竟不

是怎麼寬廣,兩人靠在一起,耳鬢廝磨,看著白雲朵朵在腳底飛過,當真似是夢境一般,

江海天禁不住神思飄蕩,想起了自己的兩歡奇逢,在荒島上巧遇谷中蓮,而這一次和華

雲碧的奇逢,又更出乎他意料之外。

  片刻之後,他們已在高山頂上降落,再也不用擔心有人騷擾了。華雲碧道:「我結

你找點食物回來,你自行運功療傷吧。」江海天盤膝靜坐,導氣歸元,果然不過一個時

辰,經脈打通。氣血已運行無阻,功力恢復如初。華雲碧打了一隻小黃羊回來,也已經

烤熟了。另外她還採摘了許多野果和盛了一皮袋清冽的山泉回來。

  江海天笑道:「真是一頓豐盛的大餐。」他肚子正餓,吃得津津有味,華雲碧趁這

時候告訴他別後的情形。

  原來華天風在雲家養病,她中的是毒手天尊蒲盧虎的毒掌,因為他的藥囊被歐陽婉

的姐姐歐陽清盜去,在雲家雖然也可以配藥,但畢竟不如自己家藏的對症良藥,因此華

雲碧特地趕回華山,將藥帶來,那頭神鷹華天風本是留在家中守護他的藥圃的,華雲碧

為了趕路,也就把它騎來了。

  華雲碧道:「我爹爹本來是接了金鷹宮的請帖的,他一來不願失信於人,二來他也

惦掛著你,所以他的病一好,便嚷著要走,我和雲伯伯好不容易才把他勸阻了。」說到

這裡,禁不住面上一紅,因為在她的話語中不言而喻,她代父前來,其中一個原因,當

然也是為著惦往江海天了。

  江海天想起華家父女的恩情,十分感激,但不知怎的,他碰到了華雲碧的目光,卻

又覺得有點兒惶恐不安,何以會有這樣的心情,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華雲碧道:「我的都已說了,你的呢?別後有些什麼遭遇?」江海天笑道:「我的

遭遇可多了,三日三夜也說不完。」華雲碧道:「好,我就只挑幾樣緊要的事情問你,

歐陽婉這妖女後來還有糾纏你嗎?哦,還有一樣我忘記告訴你,雲家兄妹所受的大乘般

若掌之傷,也早已好了,只是病後身體虛弱,一時還未能完全恢復,她們切齒痛恨兩個

仇人,一個是打傷他們的惡賊葉衝霄,另一個就是葉衝霄合夥同謀的妖女歐陽婉!嘻嘻,

我可不敢告訴他們,你和這妖女還很有交情呢。」

  江海天不得不說道:「碧妹,這歐陽婉不是壞人,你爹爹的藥囊的確不是她偷的。

她和她的家人並不一樣!」

  華雲碧很不高興,面色上沉,說道:「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是見過她了!」江海天

道:「不錯,我剛才還見過她。」於是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並提及歐陽婉

在荒島上曾救過他的事情。

  華雲碧聽了,對歐陽婉的「恨意」減了幾分,但「妒意」卻更加濃了,冷冷說道:

「如此說來,這位歐陽姑娘對你可真說得是情深義重哪!」江海天誠懇說道:「說到恩

情,義父和你時我的恩情更深更重,只怕我再世為人也難報答。」

  華雲碧心裡舒服了許多,臉上又泛起一片紅暈,但她可沒有想到,江海天所說的

「恩情」和她所想的都並非完全一樣。華雲碧嫣然一笑,說道:「誰要你報答啊?」接

著又問道:「你不是說要找尋你的師父、父親和一位谷姑娘麼?都見著了沒有?」江海

天道:「除了師父都見過了。」華雲碧道:「你爹爹好嗎?谷姑娘好嗎?」她雖然先問

候江海天的父親,但語氣之間,顯然最關心的還是谷中蓮。

  江海天道:「都很好。哎,他們的事情也多著呢,慢慢我和你說。」華雲碧笑道:

「我倒不急,有一個人卻很惦掛那位谷姑娘。」江海天怔了一怔,華雲碧笑道:「雲瓊

不是托你問候這位谷姑娘麼?他對谷姑娘私下戀慕,他妹妹都和我說了。」

  江海天心中似給人投下一塊石子,剛剛平靜的心湖又蕩起了彼紋,雲瓊送行的一幕,

驀地又重現出來:雲瓊那靦腆的神態,托他向谷中蓮「致意」的一片情懷。江海天不禁

一驚:「雲瓊托我的事情我怎麼忘了?」

  「原來他和谷中蓮相處了這許多日子,竟然一直未曾將雲瓊對她的愛意向她透露。

他心裡自問自責:「我怎麼會忘了這件事情?」「我不是存心瞞著她的,當時在那島上,

我們全副精神都用來對付敵人,一些無關的事情自是不會放在心上了。」「可是雲瓊卻

認為很重要啊,他曾再三叮囑過你的。」江海天這時心亂如麻,不止是因為自愧,而且

是因為發現了自己心底的秘密,「我怎麼會忘記的?啊,我是不願意讓蓮妹知道,還有

一個人戀慕著她?不錯。戲不是存心瞞著她的,但在我心之深處,不是確實隱藏著這份

心情嗎,要不然相處了這麼多日子,我怎會一點兒也想不起雲瓊的囑托?」

  江海天認識了四個女子,這四個女子都對他或多或少的有一份情誼,他也從未曾好

好想過自己究竟愛的是誰?直到如今,他才發現自己心底的秘密,他對谷中蓮的情意似

乎與對待別的女子有所不同!他忽地感到內疚於心,雲壁相識未深,也還罷了,華雲碧

和歐陽婉對他卻都是有深情厚誼的,怎能將她們從心上抹開?

  忽聽得幾杵鐘聲,在風中隱隱傳來,江海天抬頭一望,日頭已經過午,他本來是神

思恍恤,腦筋昏亂的,也似突然問被這幾杵鐘聲驚醒了。

  江海天跳了起來,說道:「這是金鷹宮的鐘聲,大會已經開始了。」華雲碧道:

「金鷹宮在哪兒?」江海天道:「就在那邊山上。」兩山對峙,金鷹宮的尖頂隱約可見,

但若是步行前往,最少還要行幾十里路,華雲碧笑道:「不用擔心,請這頭神鷹再送咱

們一程便是。」江海天想起即將可以和父親見面。心急如焚,恨不得那神鷹展翅即到。

  江南卻不知兒子已經脫險,這時他和唐經天等人,正在向金鷹宮走去,一路上姬曉

風不斷安慰他,說是金世遺已經和他說好,一定來參加此會,只要見看了金世遺,他一

定有辦法可想。江南只好把心事放過一邊,一心一意隨姬曉風赴會。

  陳天宇笑道:「姬大哥,你可以偷偷進去,我們可還得你幫忙想法呢。」原來他們

一行六人,唐經天、陳天宇兩對夫婦,再加上江南和姬曉風,六人之中,只有唐經天夫

婦是有請帖的。姬曉風笑道:「此事不費吹灰之力,你看我的手段吧。」

  這時正是會前的一刻,趕來赴會的人們匯成了一股人流。湧進金鷹宮的大門。姬曉

風在人叢中施展空空妙手,果然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四張請帖偷到手中,分給陳天宇等

人,很容易的就混進去了。

  會場是在金鷹宮的大殿,寬廣之極,中間留出一片空地,四邊安排了一千張座位,

但也差不多坐滿了。姬曉風裝作尋找座位,在會場打了一轉,四下留心,卻不見金世遺。

他趁著擁擠,倒乘機偷了不少東西。

  寶象法師在鐘聲中緩緩出場,合什當胸,四方施禮,說道:

  「多謝各位賞面,遠道而來,招待不周,還望恕過。中華上國,武學昌明,貧僧素

所欽仰。此次盛會,用意就在以武會友,彼此觀摩。武功出眾的前十名,願意留下者國

王當以國士之札相侍,不願留者國王也有寶物賞賜。圓王也知各位高賢志不在此,只是

聊表心意而已。」他用漢語說了一遍,接著用印度最流行的方言說了一遍。

  然後又有通譯將他的話翻譯成波斯和尼泊爾兩國的語言,原來參加這次金鷹宮之會

的有中、印、尼泊爾和波斯四國的武林人物,另外還有幾個阿刺伯武士,只因他們人數

太少,寶象法師事先已對他們說個清楚,此刻就沒有特別為他們而設的通譯了。

  一個印度和尚首先己出場,說道:「素聞中華武術,首推少林,但少林武術,又源

出敝國,東西分枝,迄今已逾千載,各有增益,理所必然,小僧意欲向中華少林寺的師

兄們請教,印證一下,看看同源分流之後,彼此之間,有何異同?」他說得很客氣,但

語氣之間,隱隱將少林一派貶為印度武術的旁枝,顯然是自佔身份,自高身價。

  率領少林門徒來赴會的是大悲禪師,此人乃「十八羅漢」之首,甚有涵養,走出場

來,合什說道:「小寺蒙達摩祖師恩澤,寺僧多少懂點武功,但年深代遠,祖師的真傳,

至今己是僅存一二,而這十之一二,又與中華本土的武術融合,只怕使出來的已是面目

全非了,今日幸遇本門正宗,還望大師指教。」這番話甚為得體,既表示了不敢忘本,

也表示了少林武術並非單純由印度而來。

  江南看這兩個和尚都是一派正經的樣子,在那裡彼此客氣,覺得有點滑稽,「多嘴」

的脾氣忽然發作,在人叢中嚷道:「管他什麼正宗歪宗,打得贏就是好的。」旁邊的人

都笑起來,說道:「不錯,還是請兩位大和尚快些見個高下吧,別比賽唸經了。」

  那印度和尚懂得漢語,也懂得中國武林的規矩,為了自佔身份,當下說道:「彼此

同源,無須客氣,便請師兄賜招。」大悲禪師合什當胸,說道:「如此貧僧獻拙了。」

正是達摩拳中的起手式「明心禮佛」。雙手合什,表示對對方的尊敬,似靜制動,可守

可攻、全看對方的來勢如何,再加變化。所以這一招雖是大悲禪師先出,其實仍然是讓

那印度和尚先行動手。

  那印度和尚當然識得此招,心道:「我且攻你個措手不及,看你如何以靜制動?」

當下左掌虛晃,右拳倏地便從掌底穿過,大悲禪師雙掌未分,仍以合什之勢向前一擊,

勢如破竹,從那印度和尚的拳掌之間直「剖」下去,那印度和尚吃了一驚,心道:「咦,

這一招明心禮佛的招數,卻原來是這樣使的。」突然左臂一彎,忽地一拐,向大悲禪師

左脅擊到。在座的許多中原高手,眼看他已被大悲禪師的拳勢罩住,全受克住,卻不料

他突然便能反攻,好生詫異。

  原來達摩祖師雖然是印度人,但他的武功晚年方始大成,所以他的真傳是在中國而

非印度。不論招數或內功造詣,少林寺的高僧都比印度達摩早年所授的那一派傳人高明

得多。這印度和尚一見大悲禪師的出手,便知在招數上難以抵敵,因而在達摩拳中揉合

了印度獨有的瑜伽功夫。

  瑜伽功夫練到深時,肌肉筋骨可隨意扭曲彎形,這印度和尚是此道高手,使的仍然

是達摩拳法,但手臂突然長出幾寸,一個拐彎,便從大悲禪師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

  大悲禪師的僧袍忽地鼓起,便似揚起了一面風帆,只聽得蓬的一聲,如擊敗革,那

和尚的拳頭已被僧袍裹住,滿面通紅,用力一拔,這才拔得出來,身子已是不由自己地

轉了一圈。座中下乏武學高手,均是暗暗佩服,心裡想道:「沾衣十八跌的功夫使得如

此神妙,當真是罕見罕聞,不愧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但那印度和尚也沒有跌倒,顯

然內功造詣亦非泛泛。

  那印度和尚身形未穩,大悲禪師此時若是趁勢攻擊,立即便可將他擊倒,但大悲禪

師卻依然合什當胸,說道:「請師兄再賜高招。」那印度和尚又驚又怒,猛地一掌劈出。

說道:「你接接我這金剛掌力!」

  這座大殿可以容納一千多人,當然是極為寬廣,但印度和尚這一掌劈出,連站在最

後一排的都感到勁風撲面面來,威勢之猛,可以想見。

  大悲禪師輕飄飄的一掌拍出,無聲無息,看似毫不用力,但那印度和尚已是倏然色

變,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原來金剛掌力雖然是最剛猛的掌力,但練到最高境界,卻可以剛柔兼濟。一方面用

陽剛之勁攻擊敵人,一方面又可以用陰柔之力將對方攻來的內功裹在,令他不能發揮。

這金剛掌本是達奘所傳,但在印度的這一支,卻只懂得要發揮金剛掌中至猛至剛的威力;

而在中國的這一支,卻融合了中國武學中「剛柔兼濟」的道理,將這金剛掌力練到了超

過達摩租師當年的境界,柔中有剛,剛中有柔,能攻能守,如此境界,這印度和尚根本

就夢想不到。

  大悲禪師催動掌力,儼如暗流洶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重重的掌力疊加上去,

那印度和尚攻出去的內力卻如泥牛入海,溶解在對方的陰柔掌力之中,

  這印度和尚至此怒氣盡消,又是吃驚,又是佩服,心裡想道:「他使的明明是金剛

掌力,但與我所學的卻又大不相同,確是高出許多。」他用盡全力,兀是抵禦不住,眼

看就要給大悲禪師的掌力推倒,大悲禪師忽地雙掌收回,又再合什當胸,說道:

  「咱們同源分流,各有擅長,彼此異同,大略已知,可以不心再比了吧?」

  那印度和尚和釋重負,還怎敢道半個「不」字?可是他雖然如釋重負,身上所受的

震盪一時間還未能平靜下來,仍是不由自己地轉了幾圈。正是。

  綠葉紅花是一家,真傳畢竟是中華。

  欲知後事如何?情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異丐玄功傷毒婦 神偷妙手懾同行

  寶象法師背後有七個和尚,其中二人,忽然越眾而出,一伸手就扶穩了那個正在旋

轉中的和尚,說道:「師弟,退下!待我向這位大師領教一場。」座中的西域武士識得

此人,竊竊私議道:「索聞金鷹宮的七個護法個個都有驚人的武功,這位吉羅遠大師在

七大護法中名列第三,他這一出場,可有熱鬧看啦!」

  大悲禪師是位武學大行家,這吉羅遮一伸手扶穩了他的師弟,大悲禪師對他功力的

深淺已是瞭然於胸,心裡想道:「此人功力勝他師弟十倍,但要擊破我的金剛掌力卻也

未必能夠,他的武學造詣甚深,難道竟無自知之明,卻還要與我糾纏不休?」

  只聽得吉羅遮說道:「達摩祖師的武功精深博大,無所不包,貴我兩派同沾他的恩

澤,今日幸得相逢,我再領教你兵刃上的功夫。」意思是說大悲禪師與他的師弟已比過

內功,這一項就不必重複了。

  大悲禪師精研內功,在兵刃上卻疏幹練習,從來也不攜帶兵器,正自躊躇,青城派

名宿蕭青峰走了出來,朗聲說道:「今日之會,是以武會友,你們同源異流,份屬同門,

儘是你們自己人比試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再說,大悲禪師你已比過一場,也該歇歇啦。」

轉過身來向那吉羅遮說道:「我是中國青城派門下弟子,我們這派的武功和貴國的任何

一位祖師都無關聯,咱們比試比試!」

  原來蕭青峰不忿這兩個印度和尚抬出達摩,自高身價,看輕中國武術,心裡想道:

「他口口聲聲說少林派的武功出於印度,縱然大悲禪師把他也打敗了,那也不足滅他的

威風。」是以挺身而出。

  蕭青峰的話說得很辛辣,無異以中國武術向他的印度武術挑戰,吉羅遮下下了台,

只得說道:「很好,很好,讓我多見識見識貴國的各派功大,也正是私心所願。」

  吉羅遮右手提著一根青竹杖,左手舉起一個金盂缽,說道:

  「我的兵器就是這兩件隨身法寶,請進招吧!」蕭青峰拔下插在背後的拂塵,再將

腰帶解下,「錚」的一聲,那腰帶抖得筆直。

  精芒耀目,卻原來是一把可作繞指柔的寶劍。

  蕭青峰哈哈一笑,說道:「此地是中國疆界,你是客人,中華漢子,素講禮儀,我

讓你三招!」

  吉羅遮身為金鷹宮護法,一向自大慣了,心中有氣,暗自想道:「你竟敢小視於我,

居然要讓我三招,哼,哼,且叫你知道我的厲害!」當下不再打話。青竹杖一起,便點

蕭青峰的穴道。

  這青竹杖一起,只聽得嘶嘶聲響,就似突然竄出了一條青蛇,擇人而嚙,盤旋飛舞,

杖勢飄忽之極。座中不乏點穴名家,都是心中一凜,自愧不如,大悲禪師想道:「他以

杖代筆,增加了許多變化,果然是深得達摩祖師點穴法的精髓,雖然未必就勝得過少林

寺,卻也不在少林寺之下。」眼看那青竹杖如影隨形,蕭青峰的全身穴道已在他的杖影

籠罩之下,不論向哪個方向躲閃都難以閃開,

  蕭青峰忽然跨出了一大步,不但不向旁邊躲閃反而筆直的向吉羅遮走去,簡直就似

送上去給他點穴一般。卻也奇怪,吉羅遮的點穴從來百無一失,不知怎的,這一次敵人

造到眼前,他一點卻竟然點了個空,連自己也莫名其妙。

  說時遲,那時快,蕭青峰已到了他的面前,幾乎是鼻子碰著鼻子,吉羅遮大吃一驚,

雖然蕭青峰說過讓他三招,但敵人突然來到面前,他不能不防備敵人襲擊,一驚之下,

不暇思索,左手的金盂缽就朝著蕭青峰猛罩下去。

  這一罩用力過猛,金缽碰著地面,鏗鏘有聲,蕭青峰從從容容的從他身邊踏步而過。

吉羅遮一聲大吼,身形拔起,竹杖橫揮,金體徑壓,竹杖輕靈,金缽威猛,他同時使用

兩種兵器,兼具至柔至剛之長,確實可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

  蕭青峰這次更怪,不躲不閃,以右腳腳跟為軸,竟在原地上轉了一圈,只聽得「噹」

的一聲,原來吉羅遮也跟著他轉,青竹杖在自己的金盂缽上重重擊了二下。蕭青峰哈哈

笑道:「三招已過,小可要投機報李了!」軟劍抖得筆直,唰的就是反手一劍。

  原來蕭青峰用的是天羅步法,這天羅步法本是源出青城,後來被喬北溟偷學了去,

加以演變,精益求精,己勝於青城派原來的步法。當今之世,天羅步法運用得最妙的當

推姬曉風;但蕭青峰雖然不及姬曉風,用來對付這從未見過天羅步法的吉羅遮,卻是綽

有餘裕。

  蕭青峰是陳天宇的開蒙師父,挾數十年功力,實是不在大悲撣師之下,這一劍刺出,

激動氣流,劍尖上發出嗤嗤聲響,吉羅遮舉缽一擋,「噹」的一聲,吉羅遮虎口一陣酸

麻,但蕭青峰凌厲的劍招卻也給他擋住了。

  吉羅遮到了此時,哪裡還敢有輕敵之心,以金缽作為盾牌,打定了「不求有功但求

無過」的算盤,他震驚於蕭青峰步法的神妙,生怕跨出一步,就會受到暗算,索性站在

原地不動,見招拆招,見式拆式。

  吉羅遮在這兩門兵器上確有獨到的功大,本身的武學造詣其實也並不在蕭青峰之下,

他堅守不攻,急切問蕭青峰倒也無可奈何。

  蕭青峰腳踏九宮八卦方位,運劍如風,繞著吉羅遮走了一圈,上六劍,下六劍,左

六劍,右六劍,前六劍,後六劍,一口氣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

絕於耳,每一劍都給吉羅遮的金缽擋回;蕭青峰若是迫得太近,他的青竹杖又倏地點出,

不但出手敏捷,而且認穴奇準,要不是蕭青峰的步法奇妙,險些還要著了他的道兒。

  蕭青峰一口氣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之後,已試出對方的功力比自己稍有不如,但葉

方以金缽作為盾牌,配合上竹杖點穴的反擊,一攻一守,配合得妙到毫巔,雖然功力稍

有不如,也足以防禦。因為蕭青蜂不敢大過迫近,每一招都似蜻蜓點水,一驚即過,功

力自是不能盡數發揮,雖然稍高一籌。也沒有多大效用了。

  兩人鬥了一會,還是相持不下之局,金鷹宮的護法大弟子說道:「兩位旗鼓相當,

可以罷手了吧?」蕭青峰忽道:「且饅,請大和尚再接一招!」拂塵一展,把吉羅遮的

青竹杖纏住,吉羅遮用勁一點,嗤嗤聲響,塵尾散開,眼看這青竹杖擺脫拂塵的糾纏,

只要往前一送,就要點中蕭青峰的「曲池穴」,忽聽得「噹」的一聲巨響,吉羅遮的金

盂缽已給一劍刺穿,蕭青峰哈哈大笑,倏地騰身而起,一個鰩子翻身,身形已落在三丈

之外。

  原來蕭青峰經驗老到,機智過人,他看準了這印度和尚膽怯,不敢挪動位置攻他,

於是想出了一個冒險的破敵之法,以已之長,攻敵之短,在右手的長劍上用了九成功力,

左手拂塵的那一拂卻只用了一成功力,吉羅遮看不破他這一拂乃是虛招,竹杖一被纏上,

自要全力破解,蕭青峰那一劍倏然而來。果然奏效。

  蕭青峰這一招實是用得險極,倘若吉羅遮識破他那一拂乃是助攻的虛招,敢跳上前

點他穴道的話,雙方就要兩敗俱傷了。

  如今蕭青峰毫髮無傷,而吉羅遮的金缽卻已破損,勢難再鬥,當然只好認輸。

  金鷹宮的七個護法弟子面上無光,正擬推一個人出去挑戰,忽聽得外面人聲喧鬧,

似是發生爭吵,有一個守衛衝進來報道:

  「外面有四個沒帶請束的人,說是請柬不知如何失去,卻要進來,準是不准,請國

師定奪。」原來這四個人的請束,正是給姬曉風愉去的,他們到門口一摸,才發現不見,

連自己也莫名其妙。護法大弟子問了那四個人的名字,便去稟告寶象法師。寶象法師聽

了,忽地哈哈大笑。

  原來這四個人寶象法師都很熟悉,那四張請柬也是他自己寫的。他笑著問那護法弟

子道道:「你不知他們是誰嗎?」護法弟子道,「正要請問師尊。」寶象法師道:「有

三個是婆羅門教的高手,另外一個是北天竺著名的妙手神偷,想不到他一踏出國境,就

碰上了異國同行,把他壓下去了。」

  護法弟子不禁駭然,低聲問道:「要不要追究盜柬之人?」寶象法師笑道:「這樣

的高手請都請不到呢!只不知是哪位所為,可肯出來相見麼?」

  姬曉風坐在後頭,正要答話,忽聽得有人大吼道:「金鷹宮主人可寬恕這個小賊,

咱們兄弟可不能饒過他!姬曉風,出來!」這兩個人正是以前曾到少林寺盜書的那兩個

番僧——竺法蘭和竺法休,他們是孿生兄弟,心意如一,一同站起,一同吼叫,發怒的

神情也是一模一樣「

  姬曉風哈哈大笑,走出來先向寶象法師施了一禮,說道:

  「得罪,得罪!」那護法弟子奉命出去迎接那四個人,正經過姬曉風身邊,不覺定

了眼睛,向他注視,喃喃自語道。」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這腌臢老兒竟有如此本

領,真是意想不到。」他用印度方言自言自語,姬曉風不知他說什麼,也齜牙咧嘴向他

一笑。

  寶象法師忽地用漢語大叫道:「姬先生,我沒有給你送去請束是我失禮,你盜請柬

我不怪你。這串念珠是我賜給弟子之物,請你交還!」活聲未了,姬曉風忽覺虎口似乎

給利針突然刺了一下,他本來是握著拳頭的,這一下就不由得自己張開了,只聽得嘩啦

啦一片聲響,一串念珠墜下地來,原來他衝著那護法弟子咧嘴一笑的時候,早已施展神

偷絕技,把他胸前所掛的一串念珠偷到手中,眾目睽睽之下,竟無一人發現。

  那護法弟子和姬曉風都是震驚不已,護法弟子震驚於他的神惱絕技,拾起念珠,慌

忙便走,再也不敢靠近他的身邊。姬曉風則震驚於寶象法師的絕世神功,在那麼遠的距

離;居然能用隔空點穴的功大點中自己的虎口,不由得暗暗擔心,心裡想道:「這人的

功夫看來不在金大俠之下,要是金大俠不來,就無人是他對手了。」

  竺氏兄弟齊聲喝道:「姬曉風,你賊性不改,吃我一拳!」姬曉風笑道:「彼此,

彼此,不過你們兩個乃是新人行的小賊,可得多多向我請教請教。」笑聲中身形一閃。

已避開了竺氏兄弟的攻擊。

  主持此次比武的一個裁判道:「且慢,你們是兩兄弟齊上,姬先生你要不要人幫忙?」

姬曉風笑道:「我和他們本來是合夥人,打來玩玩的,不用如此認真,就由我這個老賊

對付他們這兩個小賊好了。」

  這天竺二僧當年與姬曉風結伴,同到少林寺盜經,姬曉風潛入藏經閣,這二人在外

面給他把風,本來是說好了倘若得手,三人共享的。哪知姬曉風一進入藏經閣,便給少

林憎人發現,竺氏兄弟被擒,姬曉風仗著輕功高明,愉到了三本內功秘籍,便在風雨寺

中逃脫了。後來少林方丈痛禪上人義釋二僧,姬曉風又改邪歸正,將經書交還少林寺。

這天竺二僧得不到經書,遂與姬曉風結下了樑子,十餘年來,到處追蹤,也曾兩次碰上,

但兩次都給姬曉風僥倖逃脫。(事詳《雲海玉弓緣》)

  盜經被擒之事,竺氏兄弟一生引以為恥,姬曉風卻毫無顧忌,「老賊」「小賊」的

說個不休,竺氏兄弟大怒,倏地分開、一個站在東首,一個站在西首,同時發掌。

  竺法蘭掌力先到,姬曉風笑道:「乖乖,好厲害!」身形一側,避過一邊,卻不料

正好避入竺法休的掌力籠罩範圍之內,姬曉風立足不穩,一個踉蹌,反彈出來,竺法蘭

的掌力又自前心攻到。

  原來竺氏兄弟深知姬曉風天羅步法的高明,吸收了兩次教訓之後,姬曉風第一次是

仗著輕功逃脫,第二次是得金世遺暗中相助,但在緊要關頭,也曾用過天羅步法解危。

兩兄弟苦練了一套陰陽八卦掌,遇敵時一東一西,掌力一剛一柔,互相配合,任敵人輕

功如何高明,也決難逃出他們的掌力範圍之外。

  姬曉風發覺一股大力自前面撞來,只好也發出掌力反擊,他新近練成金剛掌力,雖

然不如大悲禪師的功力卓絕,卻也不在吉羅遮之下,哪知一掌發出,前面的那股力道突

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自己這股掌力卻也攻不過去;似是被輕軟的一層棉絮裹住,急切

間竟然撤不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竺法休續發一掌,勁風呼呼,已襲到了姬曉風的後心。原來他們

兩兄弟的掌力可以剛柔互易,隨心變換,只要其中有一人用柔勁「粘」上了敵人。另一

人就可發動猛烈的攻擊。

  幸而姬曉風已練成了護體神功,但後心被竺法休的掌力一撞,也覺隱隱作痛,不覺

心中惱怒,想道:「縱然我有不是。你們也不該下此辣手。竟然想要我這條老命!何況

我當年也是為勢所迫,並非想獨自吞沒贓物。」

  一怒之下,姬曉風不顧耗損元氣,也使出了兩種不同的掌力,右掌向前一拍,使的

是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左掌反手向後拍出,用的卻是大乘般若掌力,這兩樣武功都是

喬北溟秘籍上的一等一的功夫,姬曉風練習有素,比起他剛才所用的新練成的金剛掌,

威力強弱,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竺法蘭登時打了一個寒噤,竺法休的剛猛掌力也被他追

退。

  竺法蘭從前也領教過他的修羅陰煞功,當時姬曉風只練到第七重,遠不如現在的厲

害,修羅陰煞功是練到了第七重之後,便有走火人魔的危險,若非己得正宗內功心法,

或有靈藥相輔,便難再練下去;但倘若過了這一關,每多一重進展,功力便陡增一倍。

  竺法蘭以前與姬曉風較量,兩次都是他佔了絕對上風,這次卻感到肌膚起栗,遍體

生寒,不禁吃了一驚,心中想道:「幾年下見,這老賊的功力竟精進如斯,真是奇怪!」

  原來姬曉風自那年得金世遺指點之後,將各家各派的武學冶於一爐,早已練成了正

邪合一的內功,自是今非昔比了。另一邊竺法休接他的大乘般若掌力,卻較他的哥哥要

好一些,因為運用修羅陰煞功頗傷元氣,大乘般若掌力便不能盡量發揮,竺法休全力支

撐,堪堪抵擋得住。

  姬曉風見竺法蘭牙關打戰,心中想道:「他雖然下手無情,但當年之事,我到底也

是有點對他不住。」心念一動,修羅陰煞功撤回了兩分,不料竺法蘭的掌力乘機便襲過

來,一團柔勁,將姬曉風的陰煞掌力裹住,登時「膠」在一起,變成了雙方暗鬥內功,

誰也不能收勁。

  竺氏兄弟在印度達奘祖師所傳的那一支派之中,是有數的高手,輩份武功都在吉羅

遮之上,這時兩兄弟聯手合鬥,要勝姬曉風固然不易,姬曉風想要擺脫他們的掌力卻也

不能,雙方成了個騎虎難下的局面,不由得都暗暗叫苦。

  眼看就要兩敗俱傷,大悲禪師忽地走出來道:「主人說過,今日是以武會友,無須

分個強存弱亡,我看這一場就算作打平了吧。」場中的裁判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但卻

不敢上前將他們分開。

  大悲禪師口中說話,腳步不停,只見他走到一個位置,這個位置恰好與三個人的距

離相等,雙袖二揮,隨即聽得一陣「嗤嗤」的激動氣流的聲響,竺氏兄弟和姬曉風都向

旁邊躍出一步,原來大悲禪師這雙袖一揮,恰到好處,將兩邊的掌力隔斷。

  竺氏兄弟猶自憤憤不平,大悲禪師合什當胸,忽地向竺法蘭施了一禮,說道:「今

日重逢故友,欣慰何如。家師痛禪上人有點禮物,囑托貧憎送給賢昆仲,以解昔日之嫌,

也是物歸原主之意,還請兩位收下。」

  竺氏兄弟聽得「物歸原主」這四字,心頭都是卜通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見大悲撣師已取出一個黃布包袱,上面寫著三卷經名,正是姬曉風當年從少林寺盜去,

而蘭氏兄弟夢寐以求的那三卷達摩遺書。以大悲禪師的身份,他們當然用不著打開包袱

看個真假了。

  竺法蘭喜出望外,將那三卷經書收下,連連道謝,大悲禪師道:「咱們紅花綠葉,

本是一家:自己人何須客氣。要謝也只能謝姬施主。」姬曉風笑道:「大師你挖苦我了。

不錯,我曾『借閱』過貴寺這三卷經書。但早已歸還,這就與我無關了。你慷慨送禮,

我可不敢沾光。」

  大悲禪師正容說道:「你在書中添加的註釋,對這幾門武學大有發揮,家師說你不

但還本,而且忖息,算起來還是我們沾了你的情。他知道你和兩位竺師兄因了此事失和,

很覺過意不去。這次送禮,另一個原因,就是想為姬施主解開這點小小的過節,以報姬

施主之情。」

  竺氏兄弟得了經書,滿懷喜悅,對姬曉風的仇怨也早已煙消雲散了。兩兄弟齊聲笑

道:「說得不錯,要不是姬施主將經書歸還貴寺,今日也就沒有這份禮物了,是該多謝

姬施主。」姬曉風哈哈大笑:「這麼說,我做偷兒倒也做得不壞呀!」天竺二僧和他的

十午糾紛,就在彼此的笑聲中結束。

  大悲禪師、天竺二僧各自歸座,就在此時,金鷹宮的護法大弟子帶領三個婆羅門教

僧侶和一個碧眼黃須的漢子進來,這四個人被姬曉風偷了請柬,未入會場,先失面子,

滿肚皮都是怒氣。

  那三個婆羅門教僧侶向姬曉風怒目而視,但他們知道比武的規矩,姬曉風已比了一

場,他們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自是不便有失身份,上前挑戰;那碧眼黃須的漢子卻不

理會什麼規矩不規矩,身形一晃,就到了姬曉風面前,嘰嘰咕咕他說了幾句印度話。

  姬曉風見他身手不凡,暗暗喝彩,心想:「可惜他是個印度人,要不然倒可以做我

的助手。」問道:「他說什麼?」那護法大弟子道:「這位是敝國第一神偷,他很佩服

姬先生的功夫。想與姬先生親近親近!」姬曉風笑道:「好極,好極!份屬同行,理該

親近親近。」

  兩人伸手一握,忽聽得那印度神愉「哎喲」一聲彎下了腰,姬曉風笑道:「你摸錯

地方了,我的錢銀放在那一邊袋子。」眾人看時,只見那印度神偷的一隻左手已伸入姬

曉風懷中,只露出半截手臂,卻似被什麼東西夾著,拔不出來,姬曉風右手仍然與他相

握,左手則貼在自己的膝邊,並沒有捉著他。眾人不解他的手何以拔不出來,但見他形

狀滑稽,都不覺好笑。

  原來這印度神偷心懷不忿,有意較量姬曉風的功夫,趁著與他握手的當兒,另一隻

手就摸他的貼身衣袋,卻不料被姬曉風使出上乘內功,腹肌一收,將他的手吸住。

  那印度神愉滿面通紅,低聲說了一句話,旁邊有個通譯是西藏人,立即大聲說道:

「他說姬先生本領高明,勝他十倍,不勝佩服!」

  姬曉風贏足面子,也便不為已甚,當下哈哈一笑,肚皮一挺,彈開了印度神愉的那

只左手,笑道:「你的本領也很不錯了,我和你交個朋友。這些東西還給你吧!」衣袖

一抖,嘩啦啦一聲響,袖管中跌下幾件東西,有小刀、小鋸、小挫、小鑽等等,還有幾

枚銀市。

  原來這些物件都是姬曉風從那印度神偷身上偷過來的,那幾柄刀、鋸、挫、鑽正是

印度神偷的隨身八寶。姬曉風偷了他這麼多東西,他竟然毫無知覺。這一下弄得那印度

神偷目瞪口呆,喃喃說道:「魔術、魔術、真是魔術!」

  這印度神偷對姬曉風佩服得五體投地,那三個婆羅門教信侶對姬曉風的內功造詣也

很震驚,心中均是想道:「原來此人還不單是偷竊的本事高明,我們若是單打獨鬥,還

不一定是他的對手呢。」當下也就不敢多事了。

  忽聽得一陣鼓樂聲,金鷹宮的護法大弟子又接了兩位客人進來,要奏樂迎接的當然

不是等閒人物,眾人定睛看時,只見進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武當派掌門雷震子,女

的是邙山派掌門谷之華。寶象法師熟悉中國武林的情況,武當、少林、邙山、峨嵋是中

原四大門派,如今武當、邙山兩大派的掌門人聯袂而來,當然是要奏樂相迎了。

  江南得見故人,很是歡喜,但也有點失望,心中想道:「怎的不見金大俠呢?他是

應該和谷之華一同來的。」

  樂聲未止,場中已引起一陣騷動。原來谷之華三月之前第一次踏人馬薩兒國境時,

曾遭遇八名武士和兩個僧人的襲擊,她的徒弟谷中蓮就是那次被擄去的。這八名武士和

那兩個僧人今日也在會場。

  谷之華眼光向那些人掃去,說道:「幸會,幸會。難得你們也都在場。」寶象法師

施禮道:「谷女俠休要見怪。他們當日是奉了王命而為,令徒如今也正受國主優待,請

你放心。」谷之華道:「你今日之會是以武會友是不是?」

  寶象法師道:「不錯,谷女俠有何指教?」谷之華道:「我想請這十位高手一齊下

場,讓我再領教領教他們的功夫。」寶象法師心中不悅,說道:「以武會友,總是以單

打獨鬥為宜……」話猶未了,七陰教的陰聖姑站起來道:「谷掌門是女中英俠,我老、

婆子向你領教如何?」

  谷之華未曾回答,忽地有一個人怪聲怪氣他說道:「好柴不燒爛灶,淨腳不踩爛泥,

你這種下三門的老妖婆,只配和俺臭叫化鬥鬥。谷女俠,你不要理她,下一場待俺臭叫

化未領教她的那雙毒爪。」

  說話的是北丐幫的幫主仲長統,陰聖姑以前曾吃過他一點小虧,如今又見他出頭干

預,不禁心頭火起,立即說道:「好呀,臭叫化,俺老婆子正要找際算帳。你出來吧,

現在交手也行。」仲長統笑道:「你急什麼?俺化子張開布袋,等你施捨便是。你準備

錢物吧。」意思仍是堅持要下一場才和她交手,而且口氣充滿譏刺,暗示陰聖姑定要吃

虧。

  谷之華笑道:「兩位前輩不必鬥口,反正多等一場,也無須多少時候。」驀地面色

一端,對寶象法師道:「我曾遭受這十位高手圍攻,他們當時不怕被人恥笑是以多欺少,

難道現在反而怕了?好吧,他們倘若情虛膽怯,怕我報仇,不敢交手的話,那就叫他們

一個個出來向我磕頭賠罪吧!」

  那八名武士按捺不住,一齊跳了出來,說道:「好吧,你要單獨和我們支手,這可

是你自己說的。你是國王所要緝拿的逃犯,我們也不必和你講什麼武林規矩。」谷之華

目光一掃,說道:

  「還有兩位大和尚呢?」寶象法師甚是尷尬,說道:「谷掌門,你贏了這場,我自

當叫我那兩位劣徒奉陪。」原來那兩個和尚是他的弟子。寶象法師不比那些武士,他是

個要顧身份、顧面子的人,從前國王要他這兩個弟子會同他的官中八大高手去圍捕谷之

華,他不得不遵,現在要他這兩個弟子公開出醜,他卻不願了。

  谷之華不為己甚,說道:「好吧,那就讓我先了結這場公案。隊面向那八個武士道:

「你們不是要捉拿逃犯嗎?我在這裡等候你們捉拿,上來吧!」

  那八個武土見谷之華咄咄迫人,似乎早已趾券在操,心中倒不禁有點驚疑。但一想

當日交手的情形,他們十個人圍攻谷之華師徒,結果是大獲全勝,擒了谷中蓮,將谷之

華打得落荒而逃。

  現在雖然是少了兩個得力幫手,但谷之華也少了一個徒弟幫忙。她那徒弟當時手持

寶劍,論實力也不弱於那兩個金鷹宮弟子聯手。這八個武士如此一想,信心大大增強。

但他們見識過谷之華的厲害,卻也不敢輕敵,當下先布成了陣勢,將谷之華困在核心。

他們卻不知道,谷之華經過那次挫敗,不久就與金世遺見面,已練好了一套可以以一勝

十的劍法。

  雙方劍拔弩張,正要交手,忽聽得有個請脆的聲音叫道:

  「師父,割雞焉用牛刀,請讓弟子代你接這一場吧。」「眾人抬頭望時,只見一個

白衣少女正從牆頭飛過,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反掌拍出,衣袂飄飄,翩然下降,姿勢

美妙之極!這少女正是谷中蓮。

  隨即聽得外面「卜通」「卜通」的重物墜地聲,叫痛聲。原來這堵宮牆高達三丈六

尺,谷中蓮越牆而進,外面有五名守衛跳起來抓她,其中三人跳不得這麼高,未觸牆頭,

便已墜地,另外兩人則是給谷中蓮那一記反手劈空掌打落的。

  谷中蓮這一突如其來,登時引起了更大的騷動,谷中蓮兄妹和江海天等人昨晚在皇

宮鬧得天翻地覆,這消息早已傳到了金鷹宮,誰也料不到她這麼大膽,大鬧了皇宮之後,

竟然還敢單身赴會。

  這八個武士昨晚不在皇宮,絲毫不知谷中蓮已是今非昔比,心中均是想道:「這個

女子是大鬧皇宮的欽犯,可比她師父還重要得多。但卻要比她師父容易對付。」於是不

約而同的散開,改向谷中蓮採取包圍之勢。

  谷之華又驚又喜,望了徒弟一眼,只見她雙眼神光湛然,谷之華武學造詣極高。一

眼就看出了谷中蓮的內功,已到了上乘境界,並立即猜到了其中的緣故,心想:「這小

妮子想必是已與她的哥哥會面,服食天心石了。」

  谷之華放下了心,微微一笑,說道:「也好,就讓你出場歷練歷練吧。」兩師徒交

換了位置,谷中蓮走到比武場的中心,谷之華則退到場邊。

  那八個武士本來還有點害怕她們師徒聯手,如今見師父已經退下,心中大喜,為首

的武土名木華黎,一聲令下,陣勢立即發動,八個人從八個方向攻來,將谷中蓮圍在核

心。

  谷中蓮失掉的那口霜華劍正在木華黎手中,但她現在所用的這口劍乃是江海天借給

她的那把裁雲寶劍,劍質比霜華劍更佳。木華黎一劍攻到,谷中蓮笑道:「這把劍也應

該還給我了!」她怕損傷了霜華劍,不敢用裁雲劍去削,改用長袖揮出,倏地就捲住了

劍柄,那木華黎是官中一等一的好手,武功委實不弱。

  被她衣袖一捲,寶劍幾乎拿捏不住,吃了一驚,連忙用千斤墜的重身法穩看身形,

谷中蓮這一卷竟未能將寶劍奪下。

  陣勢迅即合圍,就在谷中蓮與木華黎相待的這一瞬之間,前後左右都已有人攻到,

谷中蓮將裁雲劍一揮,前方、左方、右方都給劍光封住,但背後卻露出了破綻,登時有

兩柄長矛刺中了她的後心!

  中原來的群雄大驚失色,江南更是緊張得喊叫起來,忽聽得「卡嚓」兩聲,那兩柄

長矛矛頭折斷,那兩個武士給拋出數丈開外,摔了個一佛出世,二佛涅磐。

  原來谷中蓮穿著江海天送給她的那件白玉甲,刀槍不入,這兩柄長矛怎刺得進去?

谷中蓮服食了天心石之後。護體神功亦已練成,那兩個武士用了渾身氣力,刺出長予,

結果他們所發出的勁力全給反彈回來。他們摔在地上,未曾碰著石柱,只是摔個半死,

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這回輪到國王這邊的人大驚失色,他們不知谷中蓮身穿寶甲,只道她已練成了刀槍

不入的絕頂內功,相顧駭然。就在這時,只聽得木華黎又是一聲厲呼,眼耳鼻口,鮮血

汩汩流出,他鄧水牛般粗壯的身軀,登時軟得似是一團爛泥,倒在地上,縮成一團。那

柄霜華寶劍當然也就給谷中蓮奪過去了。原來他強自運力支撐,雖然撐得一時,卻怎禁

得起谷中蓮雄厚的內功源源而來,終於五臟震裂,血管爆彼,送了性命。

  谷中蓮雙劍在手,如虎添翼,只見劍光盤旋飛舞,一片斷金嘎玉之聲,其餘六個武

土的兵器,片刻之間,便已給她全都削斷!還幸谷中蓮不願多所殺傷,只是削斷他們的

兵器,便即收手。

  國王請來的高手在會場中的為數甚多,他們之中,本來也有人想出去擒拿谷中蓮的,

這時也嚇得縮了頭。寶象法師對侍立旁邊的大弟子悄悄說道:「這女娃子武功確是不錯,

但要對付她亦非難事。不過她那邊高手也很多,最厲害的還未出場,現在還不宜引起混

戰,待到將她那邊的高手擊敗了幾個之後,自不怕這女娃子逃得上天。」那大弟於將這

番話傳給國王的武士長,這些人才安定下來。

  谷中蓮回到師父身邊,她遊目四顧,不見江海天在場,甚是失望。谷之華低聲問道,

「你哥哥呢,你們還未曾會面嗎?」她指的是金世遺的弟子唐努珠穆。谷中蓮道:「我

的兩個哥哥都見著了。不過,他們都忙著別的事情,暫時還不能來。」谷之華詫道:

「你還有一位哥哥?」谷中蓮道:「是啊。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在師父耳邊悄悄說了

幾句,谷之華心中大喜。原來唐努珠穆臨時改變計劃,趁群雄大會金鷹宮的時候,他已

去聯絡忠心於舊王的大臣,準備起兵圍攻王宮了。

  她們兩師徒還在交頭接耳,那陰聖姑早已按捺不住。跳出場來,向仲長統挑戰,仲

長統大笑出場,說道:「俺做化子的等候佈施,你有什麼毒物,儘管拿出來吧!」

  陰聖姑陰惻惻他說道:「臭叫化口出大言,你就接吧。」她十指都套著指環,一抖

手,十枚指環全部飛出、嗚嗚聲響,有的直線射來,有的拐彎打到,有的飛過了仲長統

的頭頂,突然轉了個圈,又飛回來打仲長統的後心。她只是一抖手之間就運用了各種不

同的暗器手法,莫說她的指環都是淬過毒藥的,即算完全無毒,這樣奇妙的暗器手法,

也足以震世駭俗了!

  仲長統哈哈笑道:「我道是什麼稀奇的東西,這幾枚銅指環有什麼用,還換不到兩

斤米,你也未免太小氣了。老叫化不要!

  只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於耳,但見他疾轉一圇,十指連彈,十枚毒指環全給他彈落。

  陡然間腥風撲鼻,陰聖姑雙掌已然襲到,原來陰聖姑深知仲長統的厲害,那十枚指

環的作用只是想擾他耳目,打他個手忙腳亂,然後乘機用神蛇掌傷他。這神蛇掌才是陰

聖姑最得意的功夫。

  仲長統猛地一口氣吹去,陰聖姑的胸口突然似給人擊了一拳,雖然禁受得起,卻也

退了一步。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想道:「原來這廝的混元一氣功已練到噓氣成風,有

形無質的境界,看來今日只怕要兩敗俱傷了。」仲長統一口氣吹出,最後那兩枚指環亦

已給他彈落,這才騰出手來,還了她一記劈空掌,

  仲長統的掌力當然比他的「噓氣成風」又猛烈得多,陰聖姑不敢直接其鋒,只好側

身避開他的掌力。仲長統向東南西北連發四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向四方湧出,陰聖

姑哪近得了身。

  陰聖姑冷笑道:「你自恃內功深厚,就以為我無可奈何了麼?」袖中忽地飛出一條

青蛇,仲長統的掌力竟然擋它不住,原來這是一條異種怪蛇,只有一支香粗細,氣力卻

大得出奇,獅虎給它纏上,也難免一死。這青蛇有隙即鑽,等於是一件活暗器。

  仲長統一腳踏下,那青蛇昂起頭來,早已游上他的身子,一口咬著他的手指,仲長

統哈哈笑道:「老叫化一生捉蛇,今番第一次被蛇咬了。」話猶來了,只見那條青蛇已

掉下地來,不能動彈,仲長統一腳將它踩個稀爛。原來仲長統識得這怪蛇的厲害,若給

它咬著咽喉,或鑽入鼻孔,那麼多好的內功也要斃命,但給它咬著手指,卻是無妨。仲

長統就是故意將中指送去給它咬的。他神功一運,中指堅硬如鐵,那青蛇咬之不動,立

即便給仲長統指力戳穿,再也不能作惡了。仲長統低頭一望,只見中指雖未咬破,也已

留下一道淡淡的齒痕,心中也不覺駭然。

  從那青蛇開始侵襲到仲長統將它擊斃,雖然為時極短,但在那短促的瞬間,仲長統

要移升一隻手去對付青蛇,掌力自是不免減弱,陰聖姑趁此機會,全力進攻,竟突破了

仲長統掌力的封鎖,

  仲長統單掌一立,斜退三步,剛剛將氣息調勻,正擬還擊。

  陰聖姑忽地大喝一聲:「著!」十指指甲突然間暴長數寸,原來她的指甲十分古怪,

不用之時。捲成一團,到了緊急之際,將指甲彈開,就等於平添了十支匕首,刺抓敵人!

  高手過招,相差不過毫釐,陰聖姑的指甲突長數寸,仲長統粹不及防,竟然給她抓

著了一條手臂。陰聖姑內力直透指尖,她的指甲撕抓之力比那青蛇的毒牙咬嚙厲害十倍,

仲長統的手臂給她撕開了一條傷口,但奇怪得很,卻絲毫不痛,反而有一種似是給人

「抓著癢處」的舒服感覺。

  仲長統是個大行家,知道所中的毒越是厲害就越是感覺舒服,不由得心中大怒,想

道:「這妖婦如此狠毒,迫得我非取她性命不可了!」手臂一沉,五指如鈞,登時也勾

住了陰聖姑的毒手。」

  仲長統運一口氣透過掌心,內力如潮,不但將毒氣驅出,而且迫得那股毒氣倒流,

侵入陰聖站體內!在他內力推壓之下,只見一條黑線從陰聖姑的中指蜿蜒而上,轉瞬間

已從掌心升到手腕。陰聖姑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她雖然練成毒掌,但內臟卻仍是如常

人一樣,不能中毒。倘若給毒氣攻到心頭,她就要自受其害,無可救治。

  陰聖姑想擺脫對方手掌,卻哪裡擺脫得開?只好全力對抗。

  仲長統的混元一氣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莫說一個陰聖姑,再多兩個也抵禦不住,

不過片刻,那條黑線已從虎口升到臂彎。

  陰聖姑雙睛凸出,眼中就似要噴出火來,忽地一咬牙根,舉起左掌,倏地朝著右臂

臂彎斬下。

  這一「斬」賽如刀削,竟是硬生生的把半條右臂斬了下來,傷口登時似是開了一道

噴泉,血水如箭射去,噴了仲長統滿頭滿面。仲長統急忙閉了眼睛,但鼻孔和臂上的傷

口已被她的毒血射入。仲長統只覺一陣嘔心,頭暈目眩。原來這是陰聖姑最後一手毒功。

名為「毒血前」,自殘肢體之後,可以噴出毒血傷人!

  仲長統閉著眼睛,一掌拍出,陰聖姑「咕咚」一聲,倒在地上。仲長統勉強退到場

邊,亦已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場邊有個人說道:「可惜,可惜,我正想鬥一鬥這老叫化的混元一氣功,可惜他卻

給陰聖姑的毒血箭傷了。」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你別說風涼話了,快幫一幫忙,救我的姑婆吧。」這兩

個人正是天魔教主和文廷壁,旁邊還有個厲復生。他們是在剛才雙方激戰之時進來的,

這一場慘烈的激戰,人人看得驚心動魄,所以他們進來,並沒有引起注意。

  文廷壁有點詫異,心想:「這老乞婆一死,豈不正遂了你的心願,何以還要救她?」

要知天下兩個使毒高手,一個是天魔教主,一個是陰聖姑,天魔教主由於上代淵源,稱

陰聖站「姑婆」,其實井非親屬,而且在兩人之間,還頗有嫌隙,彼此妒忌。

  是以文廷壁頗覺出奇,不解夭魔教主何以如此好心。但這是教主的吩咐,他唯有依

從。

  天魔教主將陰聖姑扶起,文廷壁隨即運用「三象歸元」的邪派絕頂神功,封了陰聖

姑」手少陽經脈」的七道大穴,由於傷口大大,流血還未能即時全止,但己是一點一滴

的流下,不似剛才的如泉狂噴了。天魔教主在傷口灑了一撮藥粉,撕下陰聖姑一幅衣裳,

就給她包紮起來。練過毒功的人,受傷之後,不能用普通的金創藥,這是天魔教主依照

毒經秘法自制的藥粉。

  谷中蓮心道:「這兩個魔頭昨晚都曾受傷,想不到現在已經完全恢復,根基之厚,

確是不容小視。」中原群豪,第一次見到文廷壁的三象歸元神功,更覺驚奇。

  天魔教主那一撮藥粉果然靈效,陰聖姑仿徐張開眼睛,慘然一笑,說道:「珠瑪,

真有你的,你姑婆不中用啦,從今之後你姑婆決不能與你再爭勝了。那本百毒真經,你

拿回去吧,七陰教的弟子以後也都聽你號令。好啦,珠瑪,我的家當都交給你了,你好

自為之吧。」

  要知陰聖姑受了重傷,縱能苟延殘喘,功夫已是決計不能恢復,今後只有仰仗天魔

教主庇護,因此迫於形勢,她不能不自動支出「家當」;而天魔教主之所以救她,也正

是為了這個目的。

  這一邊,丐幫的弟子也把仲長統扶下,他們小心翼翼的給仲長統抹乾身上所沾的毒

血,但從鼻孔和傷口滲進去的,已和仲長統的血液混合,無法清除了。仲長統運功抗毒,

兀是不停的直打寒顫,臉上的黑氣也越來越濃。陰聖姑的「毒血箭」實在太厲害了,顯

然以仲長統的「混元一氣功」,仍是抵抗不住。

  大悲禪師、蕭青峰、雷震子等人雖然是他好友,但他們的功力,最多也不過與仲長

統相當,亦是束手無策。

  正在此時,忽聽得呼呼風響,空中傳來了宏亮的「嘎嘎」的鳥鳴之聲。門外的守衛

大叫道:「咦,哪裡來的怪鳥!」正是:

  初生之犢不畏虎,要顯神通鬥法師。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冰彈玉劍誅群丑 鐵掌罡風鬥法王

  只見一隻碩大無朋的兀鷹,正在空中盤旋而下。鷹背上坐著一時少年男女,金鷹宮

的武士不知他們的來歷,見他們乘坐怪鳥飛來,都大為驚駭。

  武士中有個能挽五石強弓的神箭手,「嗖」的一箭射去,那神鷹張翅一撲,這枝箭

激射回來,那神箭手也被巨鷹掀起的狂風撲倒,只聽得「嚓」的一聲,那枝箭激射回來,

插入青磚地中,沒至箭羽,兀自顫動不休,離開那武士的頭部不到五寸。

  江海天和華雲碧跳了下來,武土們發一聲喊,刀槍劍戟紛紛斫去,江海天遮著華雲

碧,雙臂一振,一個轉身,登時聽得金鐵交鳴之聲,如雷震耳,那些刀槍劍戟都飛上了

半空,互相激撞。武土們紛紛走避,唯恐被跌下來的兵器碰著。

  金鷹宮的護法大弟子出來喝道:「何處妖人,敢來放肆?」江海天笑道:「我們奉

邀而來,倘是妖人,你們就不該邀請。」當下兩人交出請帖,江海天這張是他代谷之華

接的。華雲碧這張則是借用她父親的。

  那護法大弟子接過請帖一看,認得這是他的師父寶象法師親手所寫,吃了一驚,立

即改容相向,施了一禮,說道:「兩位貴客跨鷹而來,我們意想不到,請恕無札,請進

來吧!」華雲碧揮了揮手,說道:「鷹哥哥,你嚇壞了人,趕快給我躲起來吧。」那頭

神鷹似懂得她的吩咐,展翅高飛,停在金塔塔尖。

  會場轟動起來,人人爭看這對跨鷹而來的男女。江南這一喜非同小可,大叫道,

「海兒,海兒!」江海天應了一聲,向著父親坐的方向看去,見著了姬曉風、唐經天等

人,隨後又看見了谷中蓮,心道:「師父尚未來到,唐努珠穆也未見來,不知是何緣故?」

谷中蓮則是又驚又喜,又有幾分疑惑,尋思:「這女子是哪裡來的?海哥怎會與她同來?

看他們的神情,似乎是很要好的朋友!」

  文廷壁、天魔教主等人識得江海天的來歷,早已對寶象法師說了,寶象法師也不禁

心頭微凜,暗自想道:「這小子剛才震飛兵器的功夫大是不凡,看來今日在場的人,除

了我和班棟之外,誰都不是他的對手。金世遺的徒弟尚且如此,若是金世遺親來,豈非

凶多吉少。」當下親自出迎,說道:「原來是江小俠,令師金大俠呢?」

  江海天道:「家師來是不來,未曾向我言及,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意旨。不過主

人倘若有甚賜教,晚輩也可以代家師接下!」

  江海天這番話的意思是說,倘若寶象法師想找他的師父較量,他可以代替師父接戰。

寶象法師雖然看出江海天武功極高,但他怎肯自貶身份,與一個後生小子交手。尋思:

「我只可與唐曉瀾、金世遺二人爭雄,對這小於卻是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當下眉頭

一皺,佯作不解,說道:「貧僧仰慕令師武功,頗思結緣,別無他意。小快遠來,請暫

歇片時,再會此間高手。」言下之意,是準備另外選人與江海天較量,江海天頗為不悅,

但卻也不便再向寶象法師挑戰。

  華雲碧走到仲長統身邊,仲長統正自運功抗毒,直打寒戰,大悲禪師、雷震子、蕭

青峰等人站在一旁,但是束手無策。華雲碧道:「仲叔叔,你怎麼啦?」仲長統苦笑道:

「你爹爹呢?嗯,你爹爹不來,老叫化以後怕沒有福氣再吃你做的美點佳餚啦。」

  華雲碧笑道:「仲叔叔,你肯教我練混元一氣功嗎?」仲長統道:「怎麼?」華雲

碧道:「你肯教我,在今後的幾十年,你可以吃盡天下美味。我弄的菜,那當然更不在

話下了。」仲長統精神一振,笑道,「你是趁機會敲我一記了?也好,老叫化也不想再

活幾十年,只望活著再見到你爹爹就行。」

  華雲碧取出三支銀針,插進仲長統的「大椎穴」、「天樞穴」和「勞宮穴」,這三

個都是死穴,旁觀者大吃一驚。說也奇怪,這三支銀針一插進去,仲長統立即便似舒服

了許多,也不再打寒顫了。過了片刻,華雲碧將銀什拔出,本來中空的針管充滿了紫黑

的毒血。華雲碧接著取出兩包藥粉,一包內服,一包外敷。仲長統吃了藥,臉上的黑氣

也都褪盡了。

  仲長統笑道:「原來你爹爹的本領全都傳給你了。恭喜,恭喜,世上又多了一個女

神醫。」華雲碧道:「其實一大半還是靠仲叔叔你的內功深厚。侄女只用兩包藥粉就換

了你的混元一氣功真是太便宜了。「旁觀眾人見她藥到回春,無不讚歎,經仲長統一說,

這才知道她是華山醫隱華天風的女兒。

  江海天帶了華雲碧往見父親,在他父親身旁坐下。江南已經知道華雲碧從前救過他

兒子的事,喜得合不攏口,一再向華雲碧道謝,又不住口的稱讚她。谷中蓮與華雲碧也

是一見如故,兩人談得很是投機,倒把江海天冷落了。江海天在歡喜之中卻又隱隱感到

不安,心頭上似乎蒙了一層陰影。

  一個鷹鼻卷髮的阿刺怕武士走了出來,咕咕嚕嚕他說了幾句,寶象法師起立說道:

「這位是阿刺伯第一高手班棟先生,他說他久仰中國的唐曉斕和金世遺兩位武學大師的

莫名,意欲討教。遺憾的是這兩位大師都沒有來。」

  原來這人是從前阿刺伯武學大宗師提摩達多的師弟,提摩達多當年來華,曾先後敗

於金、唐二人之手,後來在攀登珠穆朗瑪峰的一次探險中,遇風暴喪生。雖說提摩達多

之死與人無關,但他那次攀山卻是由於鬥敗之後,為了逞一時之氣而與唐曉瀾賭賽的,

他的門下弟子遷怒於唐、金二人,回國之後,加油添醬,向師叔稟告。所以班棟此次出

場。指名說是想會唐、金二人,目的就是想為死去的師兄報仇雪恥。

  江海天說過願意代表師父接受任何挑戰,當下立即應聲而出,正要答話,唐經天亦

已走到場心,說道:「家父已閉門封劍。

  決意終老天山,不再涉足江湖,更不會與人爭勝了。班大師若肯賜教,晚輩願代家

父接招。」

  江海天道:「唐叔叔,還是讓小侄先上吧。小侄若是不成,唐叔叔你再出場如何?」

唐經天笑道:「江賢侄,你怕沒機會出場嗎?先歇一歇吧。」原來唐經天知道此人來歷,

不放心讓江海天冒險。

  寶象法師將他們二人的話譯成阿刺伯語,告訴了班棟,同時也說明了唐經天在中國

武林的身份。班棟聽了,說道:「既然如此,我先領教唐少掌門天山一派的絕世武功,

要是僥倖不敗,再向江小俠請教。」

  要知唐經天的身份比江海天高得多,班棟自是以先打敗唐經天為榮。寶象法師稍微

有點失望,他原意是想借班棟之手來挫敗江海天的,如今班棟要先斗唐經天,即使能勝,

也必定要耗盡氣力,那時再鬥江海天就準是敗多勝少了,不過他轉念一想,唐經天也是

一大勁敵,若是班棟能把唐經天打敗,再多少耗損江海天一點內力,那也很好。因此,

也便不再言語。

  唐經天拔出了游龍寶劍,他以晚輩自居,撫劍施了一禮,便即進招。班棟用的兵器

頗為奇怪,看來像一根桿棒,但黑黝黝的,非金非鐵,卻不知是什麼東西。

  唐經天出手第一招是「執經問難」,倒提寶劍,劍尖抖了兩抖,斜立胸前,這是天

山劍法大須彌劍式中的一招,是向對方表示恭敬,請求指教的一個劍式,但以靜制動,

其中變化,卻是極為奧妙。班棟看出他這劍式的意思,就在他劍尖抖動的時候,怪棒立

即伸出,向上一挑,表示不敢接受對方的敬禮,他這一挑,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卻是威

力極大的一招殺手。

  只聽得「噹」的一聲,火星蓬飛,唐經天斜躍一步,班棟也晃了兩晃,兩人的內力

大致相當,雙方的兵器也都絲毫未損。

  原來璣棟這根「怪棒」非金非鐵,卻是一塊隕石打成的,硬度勝於任何金屬,唐經

天的游龍寶劍竟是削之不動,要不是收勁得快,主劍還險些受損。

  班棟也禁不住心頭微凜,暗自想道:「怪不得我師兄當年敗在唐曉瀾手下,原來他

的兒子已經這麼厲害。中華武學真是不可小覷。」不過唐經天的武功雖出乎他的意外,

他卻也不懼。兩人動作都快,轉眼間鬥了三十來招。唐經天改用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

式」,端的快如閃電,疾似追風,前招未收,後招續發,一沾即退,一退即收。那身法

劍法,又伊如流水行雲,毫無粘滯。

  原來唐經天已試出班棟的那根怪棒是件寶物,不願令自己的寶劍受損,因而改用了

這套乘暇抵隙、迅捷異常的追風劍式,即算兩件兵器碰上了也是一掠即過,當然彼此也

就不會受到損傷了。他們兩人的功力旗鼓相當,這麼一來,就變成了誰的招數精妙,誰

就可以取勝的形勢。

  天山劍法是融會各派之長的一套博大精深,無所不包的劍法,唐經天以「追風劍式」

主攻,但卻也並非全用「追風劍式」,不時夾雜著其他劍式使出。班棟見他奇招妙著,

層出不窮,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我若不使出看家本領,只怕要敗在他手。」

  唐經天一劍刺出,班棟身形一晃,忽地仆倒,中原群豪大聲喝彩,唐經天卻是一怔,

原來他那一劍並沒有刺中班棟,只因雙方攻守趨避都是快到極點,群雄看不清楚,卻以

為是班棟中劍受傷。

  忽見班棟單掌支地,身似風車疾轉,打了幾個大翻,手中那根怪棒,登時似變成了

數十百根,棒影如山。四面八方向唐經天壓來。唐經天從未見過這種怪招,打定了「不

求有功,先求無過」的主憊,改用大須彌劍式,護著全身。

  班棟的打法越來越怪,忽而打兩個觔斗,忽而坐在地上打兩個盤旋,有時甚至全身

躺在地上,但不論是站、是坐或是臥倒,他的那根怪棒都是配合身法,使得恰到好處,

而且在棒法之中,又夾著掌劈腳踢等等五花八門的怪招,看似凌亂無章,實則招招都是

殺手。中國武學中本來也有「醉八仙」拳法,大略相似,但卻也沒有他這套功夫的怪到

出乎想像之外。

  幸而唐經天的「大須彌劍式」是天下防守得最嚴密的劍法,他只守不攻,儼如在周

圍布下了一道鐵壁銅牆,班棟的怪招雖怪,卻也攻不進去。

  可是大須彌劍式甚為耗損內力,過了一會,坐在場邊的人已隱隱可以聽到唐經天的

喘氣聲,不禁暗暗為他擔心。正自鬥到緊處,班棟忽地一躍而起,大喝一聲,突然間雙

方都靜止下來,面對面站著,動也不動,就似兩尊石像!

  眾人大為詫異,定睛看時,只見唐經天的游龍劍抵著班棟的棒端,雙方右臂平伸,

看來似是功力悉敵,誰都不能向前移動半步。

  原來班棟雖然暫時佔了上風,但他亦自知,只憑怪招,決難取勝。他用這套怪招,

目的不過在耗損唐經天氣力而已。待聽到唐經無微微喘氣,以為時機已至,於是立時改

變戰術,強迫唐經夭與他拚鬥內力。他的怪棒含有少量磁性,唐經天用以防守的大須彌

劍式,又不及追風劍式的迅捷,寶劍被他的怪棒一粘,未能立即擺脫,他的內力已是透

過棒端,迫得唐經天再也不能撤退了。

  班棟自以為勝算在握,哪知他的內力逐漸加強,到最後己是使出了十成功力,連沖

幾次,仍是未能將唐經天迫退一步。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唐經天的喘氣乃是誘敵之計,他的大須彌劍式頗耗真力,他也害怕班棟的怪招

層出不窮,時候久了,只伯防禦稍有疏忽,便會給他攻入:不如趁著內力尚未耗損大多

之時,及早和他見個真章。恰好班棟也害怕時候久了,怪招給對方看出破綻,便不能用。

因而雙方抱著同一心思,終於由班棟先行發難,出現了最驚險的兩大高手較量內功的局

面。

  唐經天只覺對方的內功儼如排山倒海,洶湧而來,儘管防守得住,也不禁暗暗心驚。

班棟屢攻不下,也感到對方的內功似是深不可測。雙方都是暗裡叫苦。

  只聽得嗤嗤聲響,唐經天的劍尖上爆出點點火花,班棟的棒端也發出熱騰騰的白氣。

看來雙方的真力都在大量消耗之中,而兩件稀世奇珍。也在由於互相摩擦而逐漸傷損。

兩方的親友都是怵目驚心,只怕兩大高手,兩件奇珍、都要遭到兩敗俱傷的劫難。

  忽地裡一條人影疾如飛鳥的「飛」入場心,班棟的幾個弟子大吃一驚,紛紛呼喝,

就在喝罵聲中,只見白光一閃,唐經天與班棟已是倏地分開。唐經天納劍歸鞘;說道:

「賢侄,多謝你了!」班棟收了怪棒,也在向那人施禮,用阿刺伯語說了一聲「多謝」。

隨即斥他那幾個弟子道:「你們胡鬧什麼,快給我滾下去。」

  原來這人正是江海天,他用裁雲寶劍在兩人兵器相交之處一挑,由於他的功力比唐、

班二人都勝一籌,用勁又用得非常巧妙,輕輕一挑,便把兩人的內力截斷,同時也就把

這兩樣兵器分開。他這一挑,只是想解開兩人的苦鬥,決不偏擔任何一方。班棟的弟子

不知,故此喝罵。班、唐二人蒙他解救,當然能夠察覺,是以不約而同的向他道謝。

  唐經天向班棟拱了拱手,道聲:「佩服!」便即回座。他和班棟之戰,功力悉敵,

誰都可以看得出來,所以他這一聲「佩服」,誰也都知道是一句客氣的說話,沒人敢說

他膽法避戰。但唐經天可以回座,班棟卻不能囫座,唐經天一走,他站在場中,神色更

顯得尷尬。

  要知班棟有言在先,他是要先斗唐經天,再鬥江海天的。要是他敗給唐經天那也罷

了,如今卻是個不勝不敗的和局,以他的身份,自然應當履行前約,再和江海天交手。

  江海天剛才那麼揮劍一挑,輕描淡寫的就將他們二人分開,班棟哪裡還敢絲毫輕故,

心中想道:「這小子雖然年紀輕輕,聲名不響,但以他的功力而論,只怕還在唐經天之

上!」但他是何等身份,雖然心中隱有懼意,卻也不願自食前言,只好說道:「久仰令

師金大俠武功蓋世,名師出高徒,今日與江小俠幸會,還望指教。」他盡量抬高金世遺

師徒的身份,乃是預先留個地步,免得失效之後,太過難堪。

  通譯的將他的話向江海天說了,江海天卻笑了一笑,說道:

  「請你告訴班大師,我不想佔他的便宜,他已打了一場,請他先歇息過了,待我也

打了一場之後,那時雙方各不吃虧,我再向他請教。」班棟聽了他的話,大出意外,說

道:「好,江小俠果然是英雄本色,佩服,佩服!既然江小俠定耍如此,班棟也只好遵

命了。」當下便即回座。

  江海天目注寶象法師、說道:「晚輩江海天,誠心向前輩高人討教,請哪位賜招!」

寶象法師不想便即接受他的挑戰,眉頭二皺,正自躊躇,不知要選派誰人出來應敵才好,

忽聽得一個人冷冷說道:「我再來會一會金世遺的高足,這次咱們可得分個勝負了。」

  只見一個身體魁梧,滿面紅光的喇嘛僧走出場來,寶象法師大喜,心道:「怎麼想

不起他。」原來這喇嘛僧正是青海鄂克沁官白教法主的師弟孔雀明倫王。

  白教法王曾經和金世遺打過平手,寶象法師已經知道了的,心想:「孔雀明倫王武

功縱然不及師兄,想來也不至於差得太遠,說不定可以無需班棟,只是他就可以將金世

遺的徒弟打敗了。」他哪裡知道,金世遺現在的武功,比起當年斗白教法王之時,已不

知高了多少,而江每天的武功,也已差不多可以與師父比肩了。」

  孔雀明倫王兩個月之前,曾經與江海天在鄂克沁宮交過幾招,隨後唐經天夫婦到來,

便即罷手,但在那幾招之中,卻是孔雀明倫王佔了上風的,他心想只有兩個月的距離,

江海天武功如何精進也決不能勝過了他,因而也就不怎麼把江海天放在眼內。

  江海天站在下首,雙手貼著膝蓋,這是以後輩自居,向前輩諸教的意思,孔雀明倫

王冷冷說道:「不必客氣,你亮劍吧。」江海天道:「上人未攜法杖,晚輩焉敢動用兵

刃?」識得孔雀明倫王來歷的人,聽了江海天如此回答,都是大吃一驚,在他們心目之

中,江海天年紀輕輕,雖然是金世遺弟子,但能有幾年功力?當然是決不能與孔雀明倫

王相比。因此幾乎每一個人都是這麼想:「倘若他動用寶劍,或者還可以仗到護身,不

至於輸得太慘,如今空手過招,這豈不是要自送了一條小命!」

  孔雀明倫王的教主法杖早已被師兄繳回,他離開鄂克沁宮之後,一氣之下,連日常

所用的九環錫杖也拋棄了,決心到尼泊爾之後,自立為教主,再覓玄鐵精金,打過一條

只有教主能用的法杖。其實,即算他的九環錫杖未曾拋棄,他也不願意用來對付一個後

生小子。

  江海天提及法杖,又觸了他的零頭,更為憤怒,當下「哼」了一聲,心道:「無知

小子,狂妄如斯,不叫你當場出醜。

  你也不知我的厲害!」面色一沉,便即伸出食指,向江海天遙遙一戳。

  他們二人相距二大有餘,孔雀明倫王伸指一戳,只聽得嗤嗤聲響,勁風如箭,直射

江海天胸口的「璇璣穴」。孔雀明倫王已練成無形的罡氣,可以在數丈之外殺人,用來

點穴,那就是最厲害的隔空點點穴功夫!

  江海天神色自如,暗暗好笑,卻佯作不知,仍然恭恭敬敬他說道:「晚輩不敢,請

上人先出高招!」孔雀明倫王見他兀然不動,大吃一驚,連點十數點,遍襲他週身各處

大穴。江海天默運玄功,他的罡氣哪能侵入。

  江南嘻嘻笑道:「我的兒子請你指點,你當真就只是指指點點麼?」姬曉風笑道:

「我看你不必裝模作佯了,還是好好的請我的侄兒指點指點吧!」

  孔雀明倫王老羞成怒,大吼一聲,身形疾起,到了江海天面前,一掌便劈過去。江

海天翻掌一迎,只覺手心微微一燙。孔雀明倫王以罡氣凝聚掌上,比歐陽仲和的霹靂掌

和雷神指還要厲害得多,江海天從前和他對過一掌,當時只覺如觸燒紅的烙鐵,但現在

只是有點微燙的感覺,這是由於他服食了天心石之後,功力大大增強的緣故。

  江海天只是感到微微一燙,孔雀明倫王卻感到對方的內力如潮湧來,竟把他罡氣沖

得倒退回去,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孔雀明倫王用了十年苦功,才練成這無形罡氣,平時唯恨罡氣練得還不夠強,這時

卻唯恐它反而傷了自己,恨不得它越弱越好。

  在江海天內力催迪之下,孔雀明倫王的罡氣如潮倒退,根本就由不得他作主。不過

片刻,孔雀明倫王只覺胸口脹悶不堪,心房似乎隨時都可爆炸!

  孔雀明倫王面色鐵青,雙眼火紅,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大叫一聲,忽地用力一咬,

咬斷舌尖,張開大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勁風疾起,血花濺出數丈開外!

  原來孔雀明倫王為了保全性命,只好自行散功,他咬破舌尖,罡氣一洩無遺,這麼

一來,他的十年苦功雖是毀一旦,但五臟六腑,卻不至於因受罡氣的衝擊而碎裂了。

  江海天避開正面,身形晃了一晃,隨即一躍而前,扶住了孔雀明倫王,掃出一顆藥

丸,塞進他的口內,左掌貼著他的胸口,一股真氣從他的「璇璣穴」透進去,將他的瘀

血化開,也將他的吐血止了。

  原來江侮天並無意傷他性命,只是恨他恃強作惡,故而用這個法子,彼他的罡氣,

迫他自行毀去上乘的內功。那顆藥丸是金世遺留給他的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作主要藥

林製成的,他僅存一顆,這時也給了孔雀明倫王,免得他受傷太重。

  孔雀明倫王在咬彼舌尖,將罡氣與鮮血同時噴出來的時候,本來還存著與江海天兩

敗懼傷的念頭。哪知江海天的內功實在太高,只不過晃了一晃。孔雀明倫王毒計不逞,

自認必死,卻不料江海天非但不乘機斃他,反而將他救了。孔雀明倫王對他是又恨又怕

又有一絲感激,無活可說,只有神魚慘然,蹌蹌踉踉的下場。

  江海天只一舉手,就把孔雀朋倫王弄得如此下場,座中各國高手,都是聳然動容,

連寶象法師也不由得暗暗心驚。

  班棟走出場來,對江海天遙遙一揖,說道:「江小俠神功無敵,佩服,佩服!」江

海天還了一揖,說道:「微未小技、貽笑大方,還請班大師多多指教。」

  兩人相互一揖,江海天衣袂飄飄,頭髮散亂,身體卻兀立如山,紋絲不動。但那班

棟卻似突然矮了半截。原來他是暗中和江海天較量內功,雙方內力發出,班棟禁受不起,

只好用重身法定住身形,以免震倒。這座大殿的地板雖然是用堅硬的花崗石鋪的,卻也

經不起班棟的一踏,班棟的雙足都踏入了地板之中,因而看起來就似矮了半截。他功力

如此深厚,已是世間罕見,但比起江海天來。卻又是相形見絀了。

  班棟拔起雙足,一聲長歎,神色黯然,說道:「不到高山,不顯平地,今日來到貴

國,始知天外有天。徒弟尚且如兒,師父可知。我這點微未之技,妄圖與金大俠較量,

那真是米粒之珠,要與皓月爭光了。」他這回是真正的口眼心服,說了這話,便即離場。

  江海天連敗兩大高手,各國武士無不震驚,雖然江海天已經歸座,他們也不敢單濁

出來,向中原豪傑挑戰,他們心中均是如此想道:「這姓江的年紀輕輕,已然如此了得。

看來中國的武學確是深不可測,難與較量。」

  尼泊爾的武士聚在一角嘰嘰喳喳的商量了一會,推出兩個人來,一僧一俗,披著純

白袈裟的那個高瘦僧人,是尼泊爾舊王從波斯禮聘來的襖教高手。法號景月上人;那俗

家武士,則是尼泊爾本國的第一高千,名叫孟哈赤。

  這兩人走出場來,向冰川天女施禮說道:「請公主出場,我等有事稟告。」冰川天

女離座而起,冷冷說道:「今日在此場中,不必拘尊卑之禮,你們是意欲與我比武麼?」

孟哈赤道:「不敢。我們是奉了國王之命,請公主歸國的。」

  冰川天女走到場中,掃了他們一眼,淡淡說道:「你們是奉了哪個國王之命?」孟

哈赤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我國只有一個國王,就是當今皇上。」冰川天女道:

「究竟是誰,你為何不答我的問話?」孟哈赤只得說道:「當今皇上就是公主的表兄,

公主你是明知故問了。」

  冰川天女冷笑道:「這就不對了,我雖然身處異國,本國的大事亦有所聞。你們這

位『皇上』早已被廢,新王亦早已即位,你們還怎能稱他為『當今皇上』?」

  孟哈赤道:「公主此言差矣,國中雖然發生叛亂,國王尚在,正統猶存,叛黨首領,

焉得稱為新王?不瞞公主,我等正是為了此事,奉了國王之命,請公主回去協助平亂的。」

冰川天女道:

  「我已久矣乎不問國事,國王是要老百姓擁護的,老百姓擁護誰,誰就是國主。」

  孟哈赤曉曉置辯,冰川天女道:「好,我暫且不與你辯,你說說看,你們的國王妄

我如何協助平亂?」孟哈赤道:「公主,你說不理國事,但請問加源,蒙珠是不是公主

所生?」冰川天女道:

  「不錯,唐加源是我的兒子,他被你們的皇上綁架去了,我還未曾得找他算帳呢。」

  孟哈赤道:「公主誤會了。加源·蒙珠是國王請去的,一直受到優待,不料他卻協

助叛黨,稱兵作亂,強佔皇宮,故此皇上要請公主回來。將加源·蒙珠管教管教!」

  冰川天女道:「哦,原來如此。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都出來吧。」那些尼泊爾武

士都把眼睛望著盂哈赤,孟哈赤道:「公主的意思是——」冰川天女道:「都出來吧,

出來了,我對你們有話說。」孟哈赤道:「既然公主有命。你們就都出來聽公主吩咐。」

  尼泊爾武士魚貫而出,一共是三十六人,排成兩行,冰川天女冷冷說道:「你們的

皇上想請我回去,只派孟哈赤來也就夠了,現在卻是派了一大群來,這是何用意?是否

準備我不答應的話,就拿我回去?!」孟哈赤滿面通紅,訥訥不能出口。

  景月上人自恃是客卿身份,無須過份尊敬尼泊爾的公主,便道:「公主明鑒,最好

是接受國王的宣召,立即和我們動身回國。」這話直認不諱,即是冰川天女若不奉召,

他們就要拿人。

  冰川天女緩緩說道:「好,那我就把我的主意對你們說了吧。

  你們的皇上不得民心,新王已經即位,我只承認新王,對你們的皇上,我把他視同

叛逆。他要我管教兒子,我看我的兒子做得很好,該管教的倒是他。」

  孟哈赤和景月上人都變了面色,齊聲說道:「那麼公主是不答應回去了?」冰川天

女指著那些武士,冷冷說道:「我要你們都給我滾開,不許你們在此地興風作浪。」

  孟哈赤道:「公主既然如此,請恕我們得罪了。」那三十六名武士不待吩咐,已排

成兩個扇形,合成一個圓陣,將冰川天女圍在當中。孟哈赤卻不立即動手,先轉過面對

寶象法師說道:「這是我們本國的事情,不同於尋常比武,請法師不要見怪我們擾亂了

會場。」

  要知比武的規矩,若非雙方同意,一般都是單打獨鬥,故此孟哈赤先出言交代。冰

川天女道:「不錯,此事與諸位無關,請諸位冷眼旁觀。」寶象法師哈哈笑道:「好,

好!久聞冰川天女冰彈玉劍,天下無雙,這一場雖非正式比武,也足令我們大開眼界了!」

  冰川天女道:「你們既然都是奉命來請我的,那就都上來吧!」孟哈赤抱拳一揖,

景月上人也打了個稽首,兩人齊聲說道:

  「我們先來促駕,要是請不動公主,他們再來聽候公主差遣。」

  景月上人話猶未了,伸出大手,一抓就向冰川天女抓去。冰川天女斥道:「禿驢無

札!」一飄一閃,景月上人撲了個空,說時遲。那時快,冰川天女的兩顆冰魄神彈己然

發出,分打孟哈赤與景月上人。

  景月上人張手一抓,將冰魄神彈抓入手心,雙掌一搓,冰彈登對化作了一團寒霧,

從他的指縫間飛出來,他竟然連寒噤也未打一個,哈哈笑道:「冰魄神彈,原來也不過

如此!」正是:

  井蛙不識乾坤大,米粒之珠也敢驕。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柔情蜜意難消受 虎鬥龍爭各逞能

  另一顆冰彈打到孟哈赤面前,孟哈赤揮動一限桿棒,棒端一指,「蓬」的一聲,噴

出以溜火焰,裹著冰彈,冰彈化出了一片白濛濛的水氣,火焰熄滅,孟哈赤但覺遍體生

涼,卻也並無損傷。

  原來他們早已知道冰川天女玉劍冰彈的功能,預先有了防備。景月上人練成了「火

龍功」,以純陽之氣凝聚掌心,不怕寒氣侵襲,故而他敢硬接冰彈,用掌心的熱力將它

融化。孟哈赤功力較弱,卻要借助於特製的兵器,他那根桿棒,棒內中空,貯藏有可以

發出熱度極高的易燃藥物,因而與冰彈接觸,寒熱相消,本身也沒傷損。

  景月上人大笑聲中,冰川天女已是揮動玉劍,以招「冰河解動凍」,寒光閃處,狂

飆驟起,瞬息之間,遍襲景月上人的十三處大穴,

  冰川天女的玉劍是萬年寒玉所造,略一揮動,奇寒之氣便向四方射出,侵入穴道,

比冰魄神彈還要厲害幾分,景月上人閉了全身穴道,揮動兩支大袖,也扇起十股狂風,

將冰川天女的玉劍拂開,哪知冰川天女的劍術也極精妙,順著風勢,身形一旋,唰的一

創,已從景月上人的袖管穿過,幸而她的玉劍不以鋒利見長,景月上人被劍尖刺了一下,

仗著內功深厚,並未受傷,劍尖射出的寒氣,有一絲侵入他的穴道,也立即被他的「火

龍功」煉化了。

  孟哈赤見景月上人抵擋得住冰川天女的玉劍冰彈,膽氣頓壯,心想:「我的功力比

起景月上人雖是稍有不如,但我的身手矯捷,招數變化,卻是在他之上,只要不給天劍

刺中,料也無妨。冰川天女是我國公主,要是讓景月上人先把她擒獲,我的面子也不好

看。」當下存了與景月上人爭勝的念頭,立意要搶在他的前面,擒拿冰川天女。

  孟哈赤因冰川天女是公主身份,不敢太過放肆,跳上前來。

  先說一聲:「公主,請你還是順從皇上之命,免得小的為難。」

  冰川天女冷笑道:「你有什麼能耐,儘管施展。」玉劍以揚,指東打西,倏然間便

刺到盂哈赤面前,孟哈赤料不到她來得如此之快,倉皇閃避,險些摔到。景月上人大袖

拂來,將冰川天女阻了一阻。

  孟哈赤叫道:「公主不肯牽召,請恕我放肆了。」繞到冰川天女背後,一按桿棒,

一溜火光又射出來,冰川天女反手發出兩顆冰彈,再次把他發出的火焰撲滅,周圍十數

丈之內,登時都佈滿了白濛濛的水氣,有如一團濃霧。

  冰川天女忽地冷笑道:「叫你們識得厲害!」笑聲未了,只聽得景月上人牙關格格

作響,孟哈赤更是渾身發抖,儼如害了瘧疾一般。

  原來冰川天女趁著霧氣瀰漫之際,突然以奇妙絕倫的手法,發出兩枚冰魄神彈,一

枚打進景月上人的鼻孔,一枚打進孟哈赤的耳孔,冰彈溶化,寒氣登時侵入內臟。景月

上人練有:「火龍功」,還好一些,但寒氣侵入臟腑,他也不能即時驅除;那孟哈赤內

功不及景月上人,卻是更為狼狽,只覺血液都似乎冷得凝結,抖個不停。」

  江南在人叢中嘻嘻笑道:「你們剛才說冰魄神彈也不過如此,現在嘗到了冰彈的滋

味,怎麼反而不說話了?」景月上人牙關打戰,想罵也罵不出來。他深怕冰川天女再發

冰彈襲他七竅,急忙兩袖狂揮,將面前的濃霧拂去。冰川天女哪容他歇息,揮劍又攻,

景月上人一方面要運功驅除寒氣,一方面要抵擋冰川天女的劍招,登時手忙腳亂,不過

幾招,已是險象環生。

  孟哈赤把棒一揮,那三十六名武土排成的兩個扇形,忽地合成圓陣,穿梭來往,向

冰川天女展開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冰川天女騰不出手來發射冰彈,只能仗劍禦敵,劍尖

上發出的寒氣雖然也很厲害,但未曾侵入內臟,那些人披著特製的石棉衣服,卻還可以

抵擋。冰川天女在圓陣衝擊之下,都是漸感應付不易。

  唐經天一聲長嘯,身形倏起,儼如一頭巨烏,飛入陣中,朗聲說道:「唐加源是我

的兒子,此事也與我有關。你們的國王要捉拿叛黨家屬,可不能單捉我的妻子呀,我如

今自動來報到了。」

  景月上人已把寒氣驅散了十之七八,功力差不多恢復如初,仗著人多,將圓陣一轉,

便向唐經天衝擊,喝道:「很好,你既自行報到,我也不必和你客氣了。」雙抽捲出,

便似倏然飛出了兩條長蛇,向唐經天嚙來。

  唐經天笑道:「誰要你客氣啊?」只聽得呼的一聲,景月上人的長袖已捲起一人,

卻原來是唐經天以迅疾無倫的手法,將一個武上推過去,待到景且上人察覺,他的長袖

已把那武士捲了起來。

  唐經天將那武士推過去的時候,已用上了「隔山打牛」的內力,景月上人被這股力

道一撞,胸口如受鐵錘,立足不穩,連退數步,急將那人摔開,卻又撞翻了幾個武土。

這嚴密無縫的圓陣開了一個缺口,陣腳登時亂了。

  孟哈赤一見不妙,率領四名武士,填上缺口。這四名武土都是他的弟子,每人都有

一根火棒,五根火棒同時向唐經天指去,發出了五道熾熱的火焰!唐經天喝道:「來得

好!」雙掌推,發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劈空掌力,孟哈赤大叫一聲,噴出了一大股鮮血,

他那四個弟於更慘,一齊跌倒地上,已是不能動彈。這還不止,那五道火焰,也被唐經

天的掌風,捲了回去。

  這些人穿著特製的石棉衣服,本來是既可御寒,亦可防火,但眼耳鼻口,沒有遮掩,

卻是難防,只好舉起袖子,蒙著面孔。

  避開風頭火勢,登時似一群沒頭蒼蠅,四處亂竄。景月上人大怒,一掌向唐經天劈

來,唐經天還了一掌,景月上人忽地哈哈大笑。

  眾人都覺奇怪,眼見景月上人拼了一掌,已是搖搖晃晃,看這情形,最多是勉強支

持得住,卻怎麼還笑得出來?漸漸發覺他的笑聲不對,笑聲有如乾號,身體卻似僵硬一

般,連眼睛也不會轉動。原來唐經天是以「須彌掌」夾著「金鋼指」的天山絕技,一掌

震散他的護身氣力,隨即點了他的「笑腰穴」。景月上人真氣已散、穴道當然使封閉不

住了。

  冰川天女插劍歸鞘,以迅捷無倫的手法,雙手發出冰彈,這些武士的功力遠不能與

景月上人相比,冰川夭女的冰彈又專打七竅,不消片刻,三十六名武士,除了兩名已給

唐經天打傷,早已倒下的之外,人人都中了一顆冰魄神彈,冷得僵了。

  冰川天女道:「幽萍,你幫我押解他們回國。」寶象法師忽道:「且慢,我有話說。」

只見他走到場中,在景月上人背心輕輕一拍,景月上人笑聲登時停止,臉色也漸漸紅潤。

這時火焰早已被冰彈散發的寒光冷霧撲滅,寶象法師腳步不停,在那些僵立的武士中間

穿來插去,在每個人身上都輕輕拍了一下。他所到之處,寒霧便即消散,而每一個被他

觸及的武士,也登時能夠動彈。

  這手本領一露,人人聳然動容,唐經天夫婦也不禁心頭微凜。要知抵禦冰魄神彈的

寒氣已不容易,而這寶象法師,卻竟然能在片刻之間,用本身功力,替三十五人,三十

四名武士加上孟哈赤驅除侵入體內的寒氣,同時還解了景月上人的穴道,幫助他真氣重

聚,恢復功力,如此神奇本領、當真是難以思議!

  唐經天心裡想道:「這手本領,我爹爹可以做得到,但卻也未必能似這廝的立竿見

影,即時生效!」

  冰川天女道:「有話請說。」寶象法師道:「貧僧忝屬此會主人,想向公主討一個

情。」冰川天女道:「怎麼?」寶象法師道:

  「此會由貧僧召開,到會的便都是我的客人,現在公主要將這些人帶走,豈不是教

貧僧為難了麼?」

  冰川天女道:「孟哈赤早已對法師說過,這是我們本國的事情,並非尋常比武可比。

當時法師也曾聲言袖手不管的,何以如今又有異議?」寶象法師道:「你們剛才動手,

貧僧確是未曾多管。但公主你要將他們帶走,這卻是要貧僧對不住朋友了。公主是否可

以給我一個面子,待此會散了之後,那時便由得你們。」

  冰川天女冷冷說道:「不知法師的客人可分為幾等?是否根據備人與法師的交情而

定,親疏有所不同?」寶象法師面色微變,說道:「今日到會的都是好朋友,貧僧一視

同仁,都是一般看待。公主口出此言,不知何所見而云然?」冰川天女道:「剛才這班

人恃著人多勢大,要『請』我回國,這『請』字是什麼意思,法師當然明白。何以那時

法師不作一聲?現在他們不幸一敗塗地,輪到我要『請』他們回國了,法師你這才出來

阻撓!何以前後不同,有如是者?法師,請恕我下愚、不能不問!」

  寶象法師給她問得大是尷尬,勉強笑道:「公主有所誤會了。

  我剛才不攔攔他們,正是出於對公主的尊敬。想公主冰彈玉劍,獨步武林,豈是他

們所能抗手?我不加阻攔,正是要公主教訓教訓他們,同時也可以讓我們開開眼界呀!」

這話說得牽強之極,冰川夭女冷笑道:「然則你何以現在又不許我教訓他們了?」寶象

法師道:「現在勝負已決,這就是兩回事了。此會未散,我就有保護客人的責任。」

  原來尼泊爾前王派麼些人到馬薩兒國來,實是懷著兩個目的,一是捉拿冰川天女;

二是向馬薩兒國求援,準備借兵回去平「亂」的。寶象法師與國王同一鼻孔出氣,當然

不能讓這些人反而變作冰川天女的俘虜。

  眼看雙方就要說僵,忽聽得鐘聲當當,遠遠傳來,在鐘聲間歐之際,寶象法師凝神

細聽,還隱約可以聽得金鼓之聲,寶象法師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派遣弟子出去打聽,

他這金鷹宮塔頂上的大鐘也響起來了,這鐘聲是報告有突然的變故發生!

  只見一個喇嘛匆匆進來,正是在鐘樓職司守望的喇嘛之一,他已顧不及向寶象法師

行禮,便即稟道:「皇宮起火,警鐘已一站站地敲響了,看這情形,似是已飯叛軍攻入!」

皇宮與金鷹宮相距三十里,中間設有三個鐘鼓樓,倘若遇到緊急的變故,快馬馳報都怕

來不及的活,就用鐘聲報警,向金鷹官呼授。但自設鐘鼓樓以來,卻從未曾用過。

  金鷹宮的弟子一聞此訊,都亂起來。寶象法師故作鎮定,喝道:「沒有什麼大不了

的事情,葉塞羅、福襄阿,你們率本寺僧侶,即赴皇宮。這裡大會如常舉行。」葉、福

二人是他最得力的兩個弟子,金鷹宮有千餘僧人,個個也都有一身武功,寶象法師料想

他們至不濟也可以抵擋一時,皇宮裡有御林軍,京城還有九營「虎軍」都是忠於國王的,

只要各處軍隊趕來,皇宮自可轉危為安,寶象法師擔心的倒是目前的這個大會形勢。

  葉、福二人匆匆出去召集僧侶,金鼓聲愈來愈近、人心浮動,會場中的秩序一時間

哪裡能夠恢復?那些不懂馬薩兒土話的,更是彼此詢問,探聽發生了什麼事情。

  寶象法師道:「各位毋需驚恐,皇城有少數叛軍作亂,已經鎮匹下去了。」話猶未

了,忽聽得外面鬧聲如雷,夾雜有兵器碰擊的聲音,馬蹄馳騁的聲音,有如暴風驟雨,

寶象法師變了面色,喝道:「豈有此理!叛軍目無皇上也還罷了,竟然還敢殺到我的金

鷹宮來嗎?」

  護法大弟子道:「待我出去看看,有葉、福兩位師弟防守,料可無妨。」他剛剛走

到門邊,只聽得「轟隆」一聲,大門已被打開,在外面守衛的武土如潮湧入,叫道:

「不好了,叛軍殺來了啦!」

  護法大弟子抬眼望去,卻不見有甚麼叛軍,只見一個年輕軍官,一手挾著一人,正

在大踏步走進來。雖然只是一人,卻引起全場轟動,歡呼聲驚叫聲剛混成一片。原來這

個青年軍官不是別人,正是唐努珠穆,被他挾著的那兩個人,卻是剛剛奉命出去的、寶

象法師那兩個得力弟子——葉塞羅和福襄阿。江海天、谷中蓮等人歡呼,金鷹宮的一眾

弟子則不免失聲驚叫了!

  護法大弟子不禁大怒,喝道:「快把我的師弟放下來!」揮杖便點唐努珠穆膝蓋的

「環跳穴」,唐努珠穆道:「要人容易,何必動粗?」一腳踹下,踏住杖頭,護法大弟

子用力一拔,面紅耳赤,兀是拔不出來。

  唐努珠穆冷冷說道:「這兩人不聽義軍禁令,擅自馳赴王宮,故此我把他們揪下馬

來,拿到此地。既然是你的師弟,你就領他們回去,好好管教吧。」將葉、福二人一拋,

隨即提起腳來。

  唐努珠穆那一拋用的乃是巧勁,葉、福二人在半空中翻了個觔斗,平平穩穩的落在

地土,並未受傷,那護法大弟子正在用力拔杖,唐努珠穆突然移開腳步,他不能保持平

衡,卻重量的摔了一跤。

  金鷹宮眾弟子將唐努珠穆團團圍住,寶象法師看出唐努珠穆武功卓絕,情知眾弟子

決不是他的對手,便即喝道:「你們退下,待我問他。」

  寶象法師問道:「你是叛軍首領嗎,擅闖我的金鷹宮意欲何為?」唐努珠穆道:

「你就是寶象法師嗎?」寶象法師傲然說道:

  「不錯,我還是你們馬薩兒國的國師。」言下之意,頗怪唐努珠穆不懂禮貌,見了

他竟不行禮。

  唐努珠穆朗聲說道:「好,我正有話要和你說,第一,我要通知你,從現在起,你

不再是馬薩兒國的國師了!」

  寶象法師仰天大笑道:「你啟以為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權力?你是馬薩兒國的新

皇帝嗎?」

  唐努珠穆冷冷說道:「皇帝也沒有什麼稀奇,我家世世代代本來就是馬薩兒國的皇

帝。將你請來當國師的那個蓋溫,不過是我父王手下的一個亂臣賊子,他弒君自立,殘

民以逞,罪不容誅。我不是為了要做皇帝而來,但卻非把他剷除不可。你是他請來的國

師,我不同你幫兇之罪,已是寬待你了,難道你還要我們繼續承認你是國師,將你捧上

三十三天,向你膜拜麼?」

  唐努珠穆說出自己的身份,金鷹官那班人更是大大吃驚,蓋溫的心腹武士紛紛喝道:

「國師休要聽他胡說,他分明是冒充前王的兒子,來此蠱感人心,快快把他拿下,治他

叛逆之罪。」

  寶象法師擺了擺手,忍著怒氣,又打了個哈哈,說道:「我暫且不管你是什麼人,

你說了個第一,還有第二嗎?」唐努珠穆道:「有,請你把蓋溫支出來!』

  寶象法師怔了一怔,隨即微露喜色,又哈哈笑道:「你這麼神氣,我還以為你造反

已經成功了呢,原來皇上還未曾落在你的手中!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趕快到別處去找

吧。」

  唐努珠穆冷笑道:「蓋溫就在你的金鷹宮,你要想抵賴麼?」寶象法師哼了一聲,

說道:「好個無禮的小子,好吧,你一定要說國王在我這兒,就算是吧,你又待如何?」

  唐努珠穆道:「你把他交出,我可以准你攜帶你的弟子安然回國。」寶象法師冷笑

道:「要是我不答允,你又如何?」唐努珠穆道:「你若助紂為虐,那麼我們也只有不

和你客氣了!」

  這時金鷹宮的大門已經洞開,望出外面,只見雄旗招展,黑壓壓的都是軍隊。原來

唐努珠穆是帶了三千精銳的大兵來的,這些士兵,有一部份是他早已聯絡好的,忠於前

王的老臣的家丁,有一部份則是蓋溫的御林軍。

  唐努珠穆打進了皇宮之後,御林軍知道了他的身份,又見大勢已去,倒有十之七八

叛了蓋溫,歸順於他。葉塞羅和福襄阿所率領的那一千僧人,就是因為碰上了唐努珠穆

這支軍隊,剛離開金鷹宮不遠,就給打得七零八落了的。

  寶象法師見唐努珠穆如此聲勢,也自暗暗有點心怯,但心裡自思:「倘若就此認輸,

那就永無捲上重來之日。他們固然是人數不少,我這裡也是高手如雲,何須懼怕?」當

下一聲獰笑,說道:「好小子。就算你做了皇帝,你擅闖我的金鷹宮,我也要拿你問罪!」

笑聲未了,便即把手一伸,就向唐努珠穆抓下來!

  寶象法師五指一伸,氣沉激盪,發出了刺耳的破空之聲,他和唐努珠穆之間,本來

還有丈許距離,這一抓只是凌空作勢,並未曾真個接觸到唐努珠穆的身子,但唐努珠穆

已感到一股大力將他罩住,禁不住晃了一晃,腳步也站立不穩,險些就要被這股大力凌

空提起!唐努珠穆心頭一凜,暗自想道:「要不是我服食了那兩顆天心石,只怕僅此一

招,就要敗在他手裡了。」但他晃了一晃,終於還是站穩了。

  寶象法師是天竺第一高僧龍葉上人的首徒,龍葉上人有三洋絕世神功,稱為「佛門

鎮魔三絕技」,寶象法師現在所用的「拿雲手」就是其中之一,他這一抓竟未曾將唐努

珠穆抓起,也不禁心頭一凜。

  說時遲,那時快,唐努珠穆已是一掌攻到,原來他怕寶象法師再度抓下,難以抵禦,

故此先行搶攻。寶象法師有心試他功力,改抓為掌,雙方硬對了一掌,這次雙掌一交,

唐努珠穆「蹬,蹬,蹬」的連退三步,寶象法師卻「噫」了一聲。

  原來他和唐努珠穆不約而同的都是用了「大乘般若掌」功夫,龍葉上人的「佛門鎮

魔三絕技」,一是「拿雲手」,二是「龍象功」,其三就是這「大乘般若掌」。

  寶象法師來到馬薩兒國之後,收徒甚多,但卻只有一個葉衝霄曾得他傳授「大乘般

若掌」的功夫。寶象法師以為中國無人能識他這三大絕技,哪知唐努珠穆居然也能使出

「大乘般若掌」,而且神功奧妙之處和他學自龍葉上人的,竟是大同小異,各有千秋。

比他的弟子葉衝霄不知要高出幾倍!

  寶象法師大力疑惑,第二掌停在半空,不即擊下,喝道:

  「你從哪裡學來這大乘般若掌的?」唐努珠穆冷笑道:「這大乘般若掌又有什麼稀

奇,我師父武功無所不包,他說我資質魯鈍,不配學最上乘的武功,只能學點微未的防

身本領,因此就把這大乘般若掌傳給我了。」

  寶象法師大驚,心道:「我這佛門絕世神功,他師父竟認為是微末之技!若非信口

胡誇,他的師父豈非天下無敵!」問道:

  「你師父是誰?」唐努珠穆道:「說出來嚇壞了你,我師父就是金——」寶象法師

大叫道:「金世遺!」唐努珠穆道:「不錯,就是他老人家了。哈哈,可笑呀,可笑!」

寶象法師道:「可笑什麼?」

  唐努珠穆道:「聽說你這十幾年來,念念不忘想會一會我的師父,我以為你有多大

本領,卻原來也不過如此!你連我也未必就勝得了,便想會我的師父,這豈不太可笑了

嗎?」寶象法師「哼」一聲,也冷笑道:「你趕快叫你師父來吧,你接下了我的三掌,

不信你就試試!」

  唐努珠穆跟金世遺所學的大乘般若掌,源出於喬北溟的武功秘這,喬北溟於武學無

所不窺,當年他與天竺武學名家黑白奘河兩兄弟交手,黑白摩訶用「大乘般若掌」對付

他的「修羅陰煞功」,結果打成平手。

  喬北溟經過了這次交手,竟然無師自通,悟出了「大乘般若掌」的秘奧,但也正由

於他是無師自通,他本身所修習的內功又是偏重於霸道的邪派內功,因之他練成的大乘

般若掌,也便與夭竺佛門的正宗大乘般若掌有所不同。用以攻敵,他的掌力專傷奇經八

脈,要厲害得多,但論到功力之純,那卻是不及天竺佛門的正宗掌法了。

  這秘籍傳到了金世遺手上,金世遺以正派的內功為基礎,練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

時這秘籍上的各種武功,也都有了改進。

  但這大乘般若掌是最深奧的武學之一,雖有改進,卻還未能完全離開喬北溟的路數,

與天竺佛門的正宗大乘般若掌,仍是有所不同。他也可以說礙是各有千秋,難分軒輊。

  倘若是金世遺親自與寶象法師對掌,寶象法師自非其敵。但唐努珠穆的本身功力本

來就比不上寶象法師,他使的大乘般若掌又以霸道為主,後勁難以為繼,只對一掌,還

不怎麼,若是連接三掌,弱點便難免暴露。寶象法師正是看到他這個弱點,因而才敢誇

下大口,要在三掌之內,將他擊敗。

  當下,寶象法師言出掌到,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唐努珠穆也把真力凝聚掌心,

又與他對了一掌。這一掌,唐努珠穆固然震得搖搖晃晃,寶象法師也沁出汗珠。唐努珠

穆心想:「只有一掌,我看你怎能將我擊敗?」心念未己,寶象法師第三掌又已無聲無

息的劈來,唐努珠穆翻掌一迎,只聽得悶雷似的「蓬」的一聲,唐努珠穆的掌力竟給對

方迫得倒退回來,登時氣血翻湧,連退出了五六步。

  唐努珠穆固然大大吃驚,寶象法師也是詫異不已。要知大乘般若掌專傷奇經八脈,

寶象法師已然把唐努珠穆的掌力迫回去,論理唐努珠穆不死也要重傷,但唐努珠穆雖然

不敵。卻並未倒下,看來仍是勉強支持得住,這就不能不大出寶象法師意料之外了。

  寶象法師哪裡知道,金世遺已把這大乘般若掌的運功秘奧加以變化,減少了幾分霸

道,滲進了正宗的內功心法,唐努珠穆一覺不妙,立即依法成為,將被迫回來的真力,

納入丹田,他服食了天心石之後,功力又大大增進,是以只耗損了一些真氣,並未傷及

奇經八脈。

  寶象法師一驚之下,殺機陡起,趁著唐努珠穆立足未穩,第四掌又驚雷駭電般的疾

劈下去!

  江海天叫道:「這已經是第四掌啦,你說的話算不算數?」身形疾掠而出,聲到人

到,替唐努珠穆接了這掌。

  江海天未學過大乘般若掌,但他卻練有能御大乘般若掌的少陽神功,雙掌一交,寶

象法師只覺對方的力道柔和之極,但卻似無所不包,就像一個平靜的海洋,任你扔下多

少石頭,也被海水覆沒,至多激起一點點浪花。寶象法師忽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自己

那麼剛猛的力道,竟似石頭在海水之中覆沒,冰雪在春風之中溶解!

  寶象法師料不到江海天內功如此深厚,不由得大吃一驚,左掌連忙推出,雙掌用了

相反的力道,呼呼風響,捲起了一股風柱,雙方內力激盪,江海天究竟因為服食了天心

石之後,時日尚淺,少陽玄功還未能隨心運用、難數發揮,被對方剛柔互易的力道一絞,

一時未能適應。這才給寶象法師將掌力撤了回去。

  座中不乏武學名家,看得出寶象法師雖然化解了這一招,但亦已是吃了點虧,人人

心中駭然!唐努珠穆哈哈笑道:「何須要請我的師父,你贏了我的師兄再誇大口,也還

不遲。」

  寶象法師老羞成怒,心想:「事到如今,也只好來一場混戰了。」當下大喝道:

「這小子率眾叛罪,不必和他講什麼比武的規矩,把他拿下了!」他的四個護法弟子一

擁而上,將唐努珠穆圍在核心,信努珠穆因為連接了寶象法師的三掌,功力耗損了凡分,

那四個護法弟子要擒他固然不易,他要將那四人擊敗,一時之間,卻也不能。

  江海天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一掌!」寶象法師驀地一聲大吼,雙掌

齊出,江海天招架不住,吃了一驚,心道:「怎的對方的功力竟似突然間增強了一倍!」

  原來寶象法師這次用的乃是天竺佛門最厲害的「龍象功」,這雙掌一發,具有無堅

不摧的龍象之力,配上了他的「獅子吼」更顯得威力無倫!但這「龍象功」極為耗損真

氣,所以非到最後關頭決不輕用。

  只聽「卜通」「卜通」一片聲響,座上功力較弱的數十個人被寶象法師那一聲大吼,

震得拋離座位,跌倒地上!其他人眾,自忖禁受不起的,紛紛撕下衣裳,塞著耳朵,會

場更加混亂!

  寶象法師使出了「龍象功」仍未能將江海天震倒,只得拼著耗損真氣,再發一掌,

江海天使出「天羅步法」,避開正面,倏地繞到他的背後,一指點中他的背心「大藏穴」,

哪知他這龍象功一經運用,周圍數丈之內,都是他掌力籠罩的範圍,而且反應極速,江

海天一指點中他的背心,他的掌力也立即從四方八面向江海天站立的方向「擠」來!

  這一瞬間,江海天就似處在激流急湍的中心,又似遇到了一股無形無聲的「龍捲風」

似的,饒是他功力深厚,也自立足不穩,只聽到「呼」的一聲,整個身子就似皮球般拋

了起來。

  谷中蓮與華雲碧大驚,不約而伺的都向他奔去。這時,寶象法師雖然沒有繼續發掌,

但他的「龍象功」餘威未盡,內力捲起的風柱在數丈周圍之內,仍是強勁非常。谷中蓮

也還罷了,華雲碧一踏到這範圍的邊緣,卻被這股暗力一震,竟是身不由已的往後直退。

  谷中蓮踏到這範圍的中心,儼如如風中之燭,禁不住搖搖晃晃。江海天在空中轉了

兩圈、一個觔斗倒翻下來,恰好落在谷中蓮身邊,連忙說道:「蓮妹,你不用擔心,我

雖然不敢言勝,但也不至於就輸給他。你去助你哥哥一臂之力吧。」

  原來以江海天現在的動力而論,和寶象法師實際乃是在伯仲之間,只因寶象法師不

惜自耗真氣,使出天竺佛門最厲害的「龍象功」,這才勝過江海天一籌。而且,雖然如

此,也還傷不了江海天。

  江海夭剛才之所以被拋起來,一半的原因固然是由於「龍象功」的威力確實強大,

另一半原因則是因為江海天欺到他的身前,只用一指去點他的穴道,雖然江海天也用上

了內家真力,但一指之力,卻怎能與寶象法師以掌力發出的「龍象功」抗衡?江海天是

避免給他的掌力所擠,傷了元氣,這才跳起來的,倒並不是完全為了敵不住「龍象功」

的緣故。

  谷中蓮此際也看出了江海天沒有受傷,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但卻沒有馬上

就走,卻把裁雲寶劍遞給江海天道:

  「這把寶劍還給你,這裡就只這禿驢最厲害,我有白玉甲防身,其他人諒他不能傷

我。」

  江海天剛才在空中轉了兩轉,寶象法師卻在地上轉了七八圈。原來江海天以師門秘

授的點穴手法,正點中了寶象法師背心的大穴,金世遺繼承毒龍尊者的點穴法,可說得

是天下無雙,加上江每天本身所具的絕世神功,這一指也當真是非同小可。寶象法師有

龍象功護身,雖然未有受傷,但也耗損了一兩分真氣,他在地上接連轉了七八圈,力的

就是消除江海天這一指的後勁。

  就在谷中蓮將寶劍交給江海天的時候,寶象法師亦恢復了精神,穩住了身形,當下

大吼一聲,飛步上前,又向江海天發掌。

  江海天無暇多說,只好接過寶劍,迅即將谷中蓮一推、他用的乃是巧勁!谷中蓮順

著這一推之勢,一個「鷂子翻身」已「飛」出了寶象法師的掌力範圍之外。但在那一瞬

間,江海天還是憂慮她會被波及,百忙中還不由自己的瞥了她一眼,待見到她已「飛」

離了掌力範圍,這才放心。

  江海天對谷中蓮的深切關懷,般般情意。在這眼光一瞥之中,都已表露無遺。

  華雲碧踏不進寶象法師的掌力範圍,但仍是站在旁邊,江海天和谷中蓮之間每一個

動作,甚至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都看在眼內,突然間不由自己的感到心頭震慄,一片

茫然:「海哥,他,他可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眼波看我!」

  一剎那間,她什麼都明白了。江海天為什麼忽略了雲瓊的囑托,未曾將雲瓊對谷中

蓮的心意代為表達;剛才當她與江海天意外重逢,抑不住心頭的喜悅,對他柔情似水之

時,為什麼他卻迴避了她深情的目光。這些疑團現在都得到答案了,這答案就是:江海

天心上歡喜的人兒不是她、是谷中蓮!

  華雲碧曾深深妒忌過歐陽婉,防範過歐陽婉,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真正的「情敵」

還不是歐陽婉,而是谷中蓮!歐陽婉是「邪派妖女」,她可以恨歐陽婉,可以將歐陽婉

當作敵人,但谷中蓮的情形卻完全兩樣,她是江海天的青梅竹馬之交,他們的師門有著

深厚的淵源,她是邙山派掌門的衣缽傳人,她又是馬薩兒國的公主……她決不能將谷中

蓮當作敵人,也沒有權利妒恨她和江海天相愛!正是因此,谷中蓮對於她的「威脅」,

那是比歐陽婉大得多了!

  場中激戰方酣,廝殺聲如雷晨耳,但華雲碧的眼中卻只有江海天與谷中蓮,漸漸,

甚至連江海天與谷中蓮她也看不見了。

  但覺腦中空空蕩蕩,眼前一片模糊,竟是呆了。

  忽聽得谷中蓮尖叫道:「華姐姐,小心!」原來有幾個七陰教的弟子向她襲擊,刀

劍已兒她背後所來,她還是茫然不知!谷中蓮這一聲尖叫才把她驚醒過來。

  驚愕中華雲碧向前踏出一步,說時遲,那時快,後心已感到冰冷的刀鋒,幸而她踏

開了一步,就差這一步距離,否則刀鋒不止是劃破她的衣裳,而是穿心而過了!

  「叮」的一聲,谷中蓮拔下頭上的玉釵,將那柄尖刀打落,身形疾掠而來,連環雙

掌,把兩個七陰教的弟子打翻,華雲碧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才完全清醒過來,澀聲說道:

「谷姐姐,多謝你啦!」拔出佩劍,與谷中蓮並肩禦敵。

  江海天卻一點也不知道華雲碧正在為他煩惱悲傷,甚至連谷中蓮他也無暇顧及了,

這時,他正與寶象法師展開了空前激烈、捨生忘死的惡戰。

  江海天有寶劍在手,威力大增,但寶象法師的「龍象功」也似驚濤駭浪,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一個浪頭超過一個浪頭!

  寶象法師階「龍象功」,每發一掌,內力就加上一重,氣流激盪,當真似「龍捲風」

一般,捲起了一條風柱,幸虧是江海天,若是換了他人,別說硬接他的掌力,只要處在

這風力的中心,只怕心臟也要破裂。

  江海天手持裁雲寶劍,偵出了「追風劍式」,以他雄渾之極的內力,使的又是天下

無雙的寶劍,劍尖階指,嗤嗤有聲,寶象法師的「龍象功」只能震歪他的劍點,還未能

完全將他封住,寶象法師也不能不多了幾分顧忌。如此一來,一個是在功力上咯勝一籌,

一個是兵器上佔了便宜,恰恰打成平手。

  那幾個七陰教的弟子卻不是谷、華二人的對手,有的受了華雲碧的劍傷,有的給谷

中蓮以劈空掌打翻,僥倖未受傷的,也連忙逃了。谷中蓮正要轉移陣地,相助她的哥哥,

忽聽得一個刺耳的聲音說道:「這兩個女娃子武功可不錯呀,難得又都是長得這麼標緻,

哈哈,你們都跟了我吧!」

  只見來的是個相貌古怪的虯髯漢子,身材只有五尺來高,手臂卻比常人長出許多,

聲到人到,一抓就向谷中蓮抓下。谷中蓮大怒,反手一掌,用了九成功力,只聽得「蓬」

的一聲,那怪人竟然紋絲不動,反而是谷中蓮晃了一晃。

  原來這個怪人乃是東海屠龍島的島主符離漸,他是孟神通的好友,對孟神通且曾有

過一點恩惠,當年孟神通邀他到中原助陣,盂神通死後,他貪慕中原的繁華,就不再回

屠龍島了。(事見《雲海玉弓緣》)文廷壁和他相熟,這次是文廷壁代寶象法師邀他來

參加金鷹宮之會的。

  符離漸最為好色,谷中蓮打敗了七陰教的弟子,符離漸雖看出她武功不錯,卻還未

放在心上,見她長得比華雲碧似乎還漂亮一些,就先來抓她,哪知雙掌一交,竟禁不住

心頭一震,雖然定位了身形,仍是感到氣血翻湧,這才知道厲害。

  但符離漸卻哪肯罷手,一聲大吼,又向華雲碧抓來,他只道華雲碧也一般厲害,這

一抓竟然用了全力,華雲碧怎抵擋得住,倏地就給他抓了起來!

  谷中蓮大驚,掌指兼施,她本來長於輕功,新近又跟江海天學會了天羅步法,身法

快如閃電,符離漸抓著一個人,難及她的迅捷,又料不到她來礙如此之快,竟給她一指

點中了「曲池穴」,手臂一麻,華雲碧立即掙脫,但肩頭上已是現出五道指痕,鮮血淋

漓。

  符離漸左臂一彎,「蓬」的一聲,又與谷中蓮對了一掌。這次谷中蓮觸及對方的手

掌,只覺一片冰冷,竟然不似是血肉之軀,一驚之下,連退三步。

  原來符離漸曾得孟神通之助,練成了一門極厲害的「大玄陰五行氣功」,若是到了

最高境界,可以與「羅陰煞功」異曲同工,只因他先被谷中蓮點中了「曲池穴」,威力

減少幾分,谷中蓮雖然受了一驚,卻也並無傷損。

  華雲碧有她父親秘製的金創藥和小還丹,金創藥一敷,立即止血,小還丹眼下,元

氣也恢復如初。當下揮劍再上,與谷中蓮聯手應敵。

  華雲碧的父親是武林一流高手,她家學淵源,武功其實也並不弱,不過在符離漸與

谷中蓮之前,這才相形見絀而已。但現在有谷中蓮在正面抵禦強敵,她從旁助攻,卻起

了很大的制時作用。

  符離漸已試出華雲碧功力較弱,本來想突破她這一環,先把她抓去再說,可是谷中

蓮身法奇快,不論符離漸轉到哪個方位,她都搶先一步,將他的攻勢接了十之七八,他

想把華雲碧再次抓到手中,那是絕難如願了。

  華雲碧見谷中蓮處處顧住她,出了全力,為她防護,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感激,心

中想道:「她和海哥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又何必插在他們的中間?」如此一想,心

中雖然難免一陣悲涼,但神智卻已完全清醒。柔雲劍法使開,得心應手。

  谷中蓮最初十餘招頗感應付艱難,漸漸便覺得敵人的掌力似乎不及最初的厲害,雙

掌相接之時,也沒有那麼冰冷的感覺了。

  原來谷中蓮是因為服食了天心石之後,時日元多,她陡然增強的功力尚未能運用如

意。現在在激戰之中,潛力本能的發揮,運用也逐漸純熟,她的內功基礎乃是呂四娘一

脈相傳的「少陽玄功」,呂四娘晚年所參透的這門功夫,本來就是為了對付孟神通的

「修羅陰煞功」的,符離漸的「大玄陰五行氣功」與「修羅陰煞功」屬於同一類型,但

他本身的功力卻遠不及當年的孟神通,因此一到谷中蓮能把「少陽玄功」、發揮得淋漓

盡致之時,他就一點也佔不到上風了。

  這時,會場已陷入混戰之中。唐努珠穆以大乘般若掌擊傷了金鷹宮的一個護法弟子,

其他三人也給他迫得後退。文廷壁忽地從人叢之中殺出,衝著他叫道:「昨晚興猶未盡,

咱們再來較量較量!」疾的一掌拍出,正搶在那三個護法弟子的前頭,接了唐努珠穆的

掌力。

  文廷壁的內功早已到了「三象歸元」的境界,論實力只在寶象法師之下而在符離漸

之上。唐努珠穆服了天心石,本來可以和他旗鼓相當,但因先激戰了一場,而那三個護

法弟子功力也頗不弱,這麼一來,唐努珠穆以一對四,卻是漸感不支。文廷壁一掌緊過

一掌,再度把唐努珠穆困在核心。正是:

  歷盡艱辛回故國,金鷹宮裡斗魔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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