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各逞奇能寒敵膽 欲憑絕學斗強仇
仲長統忽地彎腰說道:「路滑請小心!」話猶未了,陰聖姑小腿的麻穴突然發癢,一步
踏空,幾乎栽倒,但聽得「喀嚓」聲響,她的長指甲己插進了一棵樹幹,這才穩住了身形。
華天風道:「對啊,你看我可真是老糊塗了,只顧在門外和客人們說話。仲老弟,幸虧
你提醒了我。」頓廠一頓,邊笑邊道:「難得你們三位遠客到來,請進裡面坐坐,讓我稍盡
地主之誼。有甚理論,咱們也好細說。江小俠是怎樣得罪了你們,我還不知道呢!要是你們
信得過我和仲幫主的話,就讓我們來評評理。你們兩方都是我的客人,我決不會偏袒。當真
是江小俠理虧的話,我也自難『包庇』。下了兩大雨,路上又有青苔,請你們走路小心。」
他們二人一唱一和,把陰聖姑剛才向華天風撲來的那個舉功,當作是她想邁步走進屋
子。仲長統還裝模作樣的彎腰說道:「陰老前輩,你老人家要不要我來扶你一扶?」
陰聖姑受了仲長統的暗算,給捉弄得啼笑皆非,卻又發作不得,因為要是嚷出來的話,
那就等於在小輩面前,承認自己本領不如人家,栽了跟頭了。仲長統也正是因為知道陰聖姑
這個「死愛面子,不肯認輸」的脾氣,所以才故意作弄她一下的。
陰聖姑又驚又怒,心裡想道;「我聽人家說這化子已練成了混元一氣功,我還不相信。
哪知他果然能夠運用真氣,已經可以施展隔空點穴的本領了。」見他作勢要扶,生怕又著了
他的道兒,連忙封了全身穴道,冷冷說道:「我老婆子還走得動,不必你獻慇勤。」將長
「指甲」拔了出來,只見那裸樹上的花朵,在這片刻之間,竟然全都枯萎,紛紛落下。仲長
統也不禁心中一凜,想道:「七陰教以擅於使毒馳名,果然見面勝似聞名。要是我給她這麼
抓了一下,只怕也得大病一場。」
華雲碧此時已在院子裡佈置好了,兩張石桌上擺設了許多茶點,江海天也在一旁幫她布
置。這時華天鳳已和她們走了進來,華天鳳笑道:「你們走了許多山路,想必也有點勞累
了。先坐一坐喝喝茶吧,這是朋友從廬山帶來的雲霧茶,這是小女做的粗點心。老夭拿不出
什麼好東西款客。見笑了,」
厲復生身形一晃,忽地便欺到了江海天的眼前,嚷道,「我好意讓金毛狡送你回去,你
怎的中途逃走,還把它們弄傷了?教屯很想見你,好,你現在就隨我走吧1」手腕一翻,使
出大擒拿手法,便向江海天「拿」下。
只聽得「啪」的一聲,江海天俘掌相迎,雙掌登時膠著,厲復生滿面漲紅,青筋暴現,
心裡暗道:「想不到這小子的內功竟是這麼深厚!我本來不想傷他的,但若不傷他,又不能
將他們回去交差。哎、說不得我只好運用修羅陰煞功了。」
江海天忽覺一股奇寒之氣襲來,雖有護體神功,在這剎那,也覺得有如突然墜到冰窟裡
一般,冷得難受。他心裡也在暗自想道,「我本來不想傷他的,他卻使出了這般狠毒的修羅
陰煞功來,說不得我只好以少陽玄功來反擊他了。」
原來這「少陽玄功」正是呂四娘所傳下來的,當年呂四娘練此奇功,為的就是要對付孟
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江梅天的師父金世遺從谷之華之處,得到了「少陽玄功」的訣竅,經過
他融會各家,在這門功夫上也有不少增益,精益求精,不但可以抵禦修羅陰煞功,而且可以
將之破解!
厲復生只覺一股陽和之氣,從江海天的掌心源源輸出:不過片刻,竟似如沐春風,在醉
人的艷陽天裡,溫暖得懶洋洋的提不起勁來。厲復生大吃一驚,連忙加緊施為,他的修羅陰
煞功已練到第八重以上,將要接近最高境界的第九重了,這一加意施為,自是非同小可!
江海天雖然己學會了「少陽玄功」,但功力還微嫌不足,用來與厲復生對抗,只是稍佔
上風,不過片時,江海天冷汗涔涔,厲復生則是熱汗滾滾,兩人都是心中一凜,誰勝誰敗,
且先不說,只怕相持下去,勢將兩敗俱傷!
仲長統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二人是老朋友了,怪不得一見面就這麼親熱,拉著手兒
不肯放。嗯,還是坐下來漫慢談吧!」他揮袖一拂,說也奇怪,他的那條長袖竟似一口刀那
麼似的,恰巧從兩人當中「剖」下,登時雙掌分開,都向後退了幾步。
原來仲長統是運用混元一氣功,以無形的罡氣,將兩人的勁力隔斷,他們膠著的手掌才
能分開的,但是並不是說仲長統的「混元一氣功」就勝得過厲復生的「修羅陰煞功」,或者
江海天的「少陽玄功」,而是因為他們二人差不多旗鼓相當,而仲長統又施用得巧,故此方
能一舉奏效。
華天風道:「江小俠,厲副教主要請你去見他們的教主,你意下如何?」江海天道:
「厲副教主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要去尋訪我的父親和師父,若然他日有緣,我再去拜見你
們的教主吧。」厲復生急道,「呵是教主吩咐於我,定要我將你帶回去呀!」
華天風道:「江小俠與你們天魔教有什麼過不去的深仇麼?」厲復生愕了一下,道:
「沒有,」華天風道:「那麼,你們的教主是誠心請客的了。」厲復生道:「不錯,他小時
候,我們的教主曾撫養過他,雖然日子無多,對他倒是甚為疼愛的。現在多年不見,難免思
念。」
江海天道:「那是我八歲那年,天魔教主派遣手下向我父親偷師,怕我父親洩漏出去,
是以將我扣押起來,作為人質的二但不論如何,她對我是的確不錯……」厲復生育道:」既
然如此,你就該隨我去見她了。」
江海天繼續說道:「因此我也並不怪她,而且感激她的好意。但我現在有事在身,難以
延阻。且待我辦了正事,見了我的父親和師父之後,那時不待你請,我也會與師父同去見
她。據我所知,我師父非但想見天魔教主。他也很想見你一厲副教主呢!」厲復生聽得江海
天提起他的師父,不覺又是一愕,臉上有種難以形容的奇異表情。
華天風笑道:「既然他與貴教無仇,貴教主請他又是一番好意,這就容易說了。請客總
得雙方情願,他不願意,總不能將他綁去的啊!厲副教主。憑道理說,你說是不是嚴厲復生
難以再辯!期期艾艾他說道:「照道理講,是這樣。但、但……」
仲長統笑道:「你怕在教主面前交不了差麼?好吧,你就把這事推到我的身上吧。你問
去說,這位江小俠是我北丐幫幫主仲長統的好朋友,他和我在一起,你『請』不動,她若見
怪,叫她怪我好了!」
厲復生見識過仲長統的混元一氣功,聽他如此說話,心裡想這我若是用強的話,確實是
「請」他不動,甚至不必這化子出手,我與他最多也只是兩敗俱傷,還是「請」他不動。當
下啞口無言。
陰聖姑忽道:「厲副教主,你不要人,寶物也不要了麼?」你不是說,那兩件寶物,本
來該是你厲家的麼?」
江海天心頭溫怒,冷冷說道:「我的寶劍和寶甲是師父給我的,我也不知道它們本來是
誰家的東西。要給你也不難,但我可得先問過師父。若然師父說給,我日後自當親自登門,
雙手奉呈。」
江海天再次提起師父,厲復生似是給人用利針刺了一下似的,突然跳起來道:「不必說
了,老實告訴你吧,不是我想要這兩件寶物,是她們想要。好,現在我不管了,隨你們去
吧!」說罷,一榴煙的就跑出去,不久就聽得金毛狡的吼聲。轉瞬之間,那聲音已在數里之
外,想是他已跨上金毛狡跑了。
華天風笑道:「已了結一樁了。你們與江小俠又有什麼過節?說吧!」
歐陽二娘道:「我還有點事情:請讓我先說。」他站了起來,忽地微笑說道:「婉兒,
是你說呢還是我說?」歐陽婉紅暈雙頰,低下了頭。
歐陽二娘笑道:「這孩子在陌生人面前害羞,還是我代她說吧,江相公,婉兒與我到
此,一來是向你賠罪;二來是向你道謝。她日前布下陷講,將你毒害,那是奉了師尊之命,
不得不然。」此言一出,個個驚奇,大家都以為她是挑釁來的,哪知卻是賠罪來了。江海天
道:「我本來就沒有怪她。」陰聖姑氣得面色發育,在一旁嘿嘿冷笑。
歐陽二娘卻不理她,繼續說道:「昨日你單身匹馬,前往救她。雖說按照武林規矩,她
是犯了師門戒律,理當受罰,與外人無關,外人也不該十頂,但這是你的一片好心,所以我
們還是要向你道謝。」
江海天道:「道謝這不敢當。說來還是我該請你們原諒,請恕我不懂這門規矩,幾乎連
累了歐陽姑娘。我只知道我的師父對我極好,我便以為大下的師父皆然、所以看見陰老前輩
要用毒刑處置徒兒,我便禁不住要冒昧上前為她說話了。」
陰聖姑怒極氣極、仰天打了一個哈哈,說道:「真是我的好姐妹,想不到今日你竟胳膊
外彎,幫起外人來了。哼,或者在你眼中,這小於不是外人也說不定。哈,哈,聽你們說得
甜甜蜜蜜,你為什麼不把姑娘的八字……」她想說的是:「你為什麼不把姑娘的八字開給人
家?」
那一話尚未說完,歐陽二娘便冷笑道:「陰大姐,三年之期,只差幾天便滿,我想提前
把婉兒領回去。我離家的時候,令郎只差一套截脈掌法尚未學生,我已請婉兒的爹代授,叫
他一學會了便可回家。想來這幾天也該可以到了。你要他學的,他都已學成了,不信,你可
以試他。好,陰大姐,咱們兩家的事就這樣交代了。婉兒,你過去謝你師父三年傳藝之恩。」
原來她們二人乃是易子女而教,歐陽二娘要陰聖姑傳授她女兒使毒的功夫,陰聖姑則命
兒子去學歐陽家的家傳幾門絕技,說好了以三年為期的。
歐陽二娘提起了她的兒子,陰聖姑不由得心中一凜,怕歐陽二娘對她的兒子有所不利,
因此她本來想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的,這時也不敢說了。但這口悶氣無可發洩,所以當歐陽
婉向她磕頭時,她卻不願受禮,避過一邊,冷冷說道,「既然師徒之情已了,此後也不必以
師徒相稱了。這大禮嘛,我當不起!」
歐陽二娘道:「那也好。那麼就當咱們是作了一場公平的交易吧,彼此都沒有欠誰的
情。你不認她作徒兒,我也不敢妄居令郎的師長。好,言盡於此,婉兒,咱們走吧。」
華天風微笑道,「好,那麼又了卻一樁了。」歐陽二娘笑道:「我們與江相公之間,本
來就沒結過梁於,談不上什麼了卻不了卻,」華天風道:「好,那麼二娘有事,老夫也不便
留客了。煩二娘代為拜上尊夫,老朽當年不知是他,多有得罪……」話未說完,歐陽二娘便
朗聲笑道,「這些陳年舊帳,還提它幹嘛?華老前輩若是有空,幾時請到終南山一敘。我們
在山上也培植了幾株頗為難得的藥草,請老前輩代我們鑒定、鑒定。」華天風拱手道:「好
說,好說,待過了年,老朽再會拜謁尊夫;請恕不遠送了。」
歐陽二娘攜了兩個女兒,走到門口,忽然止步,又回過頭來笑道:「還有江相公,若然
幾時有空,也請到終南山來逛逛。」江海天眼光一瞥,只見歐陽婉的眼光也正向著他射來,
江海天面上一紅:低下了頭,含糊說道:「多謝了,我、我有許多事情,不知何時始得空
暇。」陰聖姑在一旁嘿嘿冷笑。江海天的面上更紅了。歐陽二娘也不理,攜了兩個女兒,揚
長而去。
華天風道:「陰老前輩,輪到你了。你與江小俠又有什麼過下去的事情,為何兩次三番
要將他置於死地?」陰聖姑冷笑道:「現在我是孤掌難鳴,還有什麼好說的?」
華天風溫道:「仲幫主與我都絕不是以眾欺寡的人,只要你說得有理,我叫江小俠向你
賠罪。」陰聖姑道:「我平生從來未曾和人家講過道理,尤其是這樁事情,要講也無從講
起。你們要間道理麼,就請向金鷹宮的主人問去。」
華無風怔了一怔,間道:「江小俠,難道你也和金鷹宮主人有什麼過節?」江海天道:
「我根本就不知金鷹宮的主人是誰,不過,我曾代邙山派的掌門谷之華女俠接了他的請帖。」
華天風笑道,「這就好辦了,我也接了金鷹宮主人的請帖。今年中秋節,我和江小俠都
要赴會的。到時咱們當面問他好了。陰老前輩,你請便吧。」
陰聖姑翻起一雙白慘修的眼珠、冷冷說道:「我老婆子情知不是你們的對手,但既然到
此,也總不能這麼容易就回去,多少也得請做主人的指教指教。」
仲長統怒道:」好吧,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們七陰教的使毒功夫!」
陰聖姑道:「仲幫主,你若是有心指教的活,咱們改口再約,今日我乃是要見識此間主
人華山醫隱的最拿手本領!」
華無風道:「既然如此,你遠來是客,主不欺客,便請你劃出道兒。」陰聖站陰惻惻地
道,「你一准依照我劃的道幾走嗎?」華天風淡淡說道:「華某豈是言面無信之人?你要較
量哪種功夫。只管說來,我都一准奉陪便是。」
陰聖姑冷冷說道:「我剛才說過,要見識你最拿手的本領,華天風,你的武功的確高
強,我老婆子自認不是你的對手。但請恕我說句不知輕重的話,你的武功總還不是天下第一
吧。所以,我老婆子說要見識你最拿手的本領,當然並非是要向你領教武功,而是要領教你
的醫術。」
華天風微笑道:「我的醫術也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但比試醫術總要比比試武功少傷和
氣,你要怎樣比討呢?」陰聖姑道:「我老婆子不懂醫術,我所學的與你剛剛相反,你是用
醫術救人,我是用毒藥害人的。所以我不是與你比試醫術,那『比』字可以去掉,我只是想
試試你的醫術。直截的說,就是要試你的解毒功大,看看是我老婆子使毒的功夫厲害呢,還
是你的解毒功夫高明?」
華天風道:「好吧,那就讓我試試,你用哪種毒藥,我當著你的面將它吞下。要是我解
毒功夫不夠,死而無怨。這總成了吧?」
陰聖姑搖頭道,「你說過讓我劃出道兒的。照你說的去做,這不變成了你劃出道兒強我
走嗎?」
華天風抑著怒氣,說道,「我只不過想挑一樣最難的來試罷了。你既然有別的辦法,我
也就照辦便是。」
陰聖姑雙盾一豎,道:「好,那你就聽我說吧。老婆子這雙手掌是用一千條不同種類的
毒蛇的毒液煉過的,可以隨心所欲,令受掌中毒之人,輕者大病一場,重者則形銷骨毀。半
天風,老婆子用毒掌傷了的,你能夠在一個時辰之內,將他救回來麼?」說話之時,陰冷的
眼光狠狠地盯著江海天,不言可喻,她是想用江海天來試她的毒掌了。
仲長統勃然大怒,正想斥她豈有此理,卻見華天風已在哈哈大笑,站起來道:「陰聖
姑,你們到此大約未夠一個時辰吧?」
陰聖姑莫名其妙,看看日影,說道:「是還不夠一個時辰。但這與我要試你本領之事有
何相干?」
華天風笑道:「你所要試的,我早已如命做到了!喏,你跟我來看吧!」此吝一出。不
但陰聖姑莫名其妙,連仲長統與江海天也糊塗了。陰聖姑到此之後,並未曾傷過人,不知華
無風何以竟說已完成所命?
華夭風邊走邊說,阻聖姑滿腹疑團,只好跟他走出屋外,只見華天風指著一棵樹道:
「陰聖姑,你瞧,這不是被你毒掌所傷了的桃樹麼?區區不才,已將它醫好,令它復活了。」
那棵桃捌剛才已經樹葉發黃,花朵枯萎了的,但現在紅花綠葉,卻是一片生機茂盛的氣
象。要不是樹幹上還留下陰聖姑所抓的抓痕,真令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已經桔萎了的那棵
樹。
陰聖姑目瞪口呆,仲長統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真是醫術通神!我剛才只見你將
樹枝扶了一,卻原來你已經在暗中施展本領了。陰聖姑,這你總沒話說了吧?醫樹要比醫人
還難上十倍,你我都是行家,這也用不著細說了,」
陰聖姑處此境地,也的確已是無話可說。第一、她剛才出豹題目,只是要華天風將她用
毒掌「傷了的」,在一個時辰之內救回來,雖然她心目中指的是「傷了的人」,但她所說的
話,一時匆忙,卻井沒有指明是人是物,所以華天風醫活了樹,也算得是交了卷。
第二、醫樹的確是要比醫人難得多。人的生命力比樹強,尤其是內功有根底的人,豆具
有抗毒的本領。即以江海天而論,陰聖姑就沒有把握能用毒掌將他害死。她的希望也不過是
令江海天吃點苦頭,至多成為殘廢而已。
陰聖姑本來是恃著自己使毒的本領厲害,這才敢發橫的,但現在她最厲害的毒掌都已給
人破解了,亦即是說,在華無風面前,她已沒有一樣本領可以拿得出來威脅人家,若再懂蠻
無理,繼續糾纏,那只有自討苦吃而已,她思念及此,氣焰全消,只好說道:「醫術通神,
佩服,佩服:金鷹宮會上再見吧!」華大風笑道:「後會有期,恕不遠送。」
回到院子,仲長統哈哈笑道:「這些名茶美點,他們都沒有動用,我叫化子白吃慣了,
可不客氣,要大嚼了。」華雲碧道:「爹,我剛才真為你們擔心,擔心你給那惡婆子難倒。
要是她要拿江相公來試毒掌的話,那就不好應付了。」
仲長統嚼了一口糕餅,笑道:「真是人結人緣,好侄女,你為什麼不替我擔心呢?我剛
才也曾冒了身受修羅陰煞功之險,去拉開了那厲副教主呀!」華雲碧嗔道:「誰不知道你武
功高強,我何須為你擔心。」
仲長統笑道:「人家江相公是金大俠的唯一傳人,你敢說他的功夫不好嗎?」江海天還
未聽出仲長統的話中有話,連忙說道:「我怎能跟仲幫主相比。今日幸逃此難,全仗華老前
輩和仲幫主兩位鼎力幫忙。」
江海天這樣一本正經他說話,仲長統倒不好意思再升玩笑了。當下說道:「說真的,我
也在擔心呢。今天這幾個魔頭聯袂而來,我以為總難免要有一場激鬥的,哪知竟一個個慪旗
息鼓而去,尤其你這樣打發了那陰老大婆,更是意料不到,妙不可言。」
華天風忽地皺起眉頭說道:「不,那惡婆於是色厲內荏,我早算準她會知難而退的。最
令我奇怪的卻是歐陽二娘,她們夫婦都是非常陰狠的人,說到厲害,她實在在那陰聖姑之
上,她今天竟然這樣好說話,大出我的意外。」
仲長統道,「她丈夫曾敗在你的手下,她當然要見風轉舵了。」華天風只是搖頭,卻不
言語。華雲碧笑道:「我看她們母女是真的感謝江相公。江相公,那位歐陽姑娘對你也真是
好得很啊!你剛才也太不懂說話了,人家邀你家裡去,你最少也得和人家說上幾句客氣的話
呀,怎麼一口就回絕了。」
這回輪到江海天羞得滿面通紅,華雲碧掩口偷笑。仲長統忽地伸了一個懶腰,自言自語
道:「哈,這杯茶的味道怎麼有點酸呢!」華雲碧登時笑不出來,大發嬌嗔道:「味道不
好,你就別喝!」仲長統一本正經地道,「不,是要有一點兒酸,才夠味兒!」
華天風仍是默然不語,如有所思。他也早已看出那歐陽婉對江海天是有點情意,但他從
江湖同道的口中,早已深知歐陽二娘的為人,她越是陪著笑臉說話。肚子裡所想的詭計就越
毒辣,即算為了女兒的緣故,她不想與江海天為難,也決不會這樣低聲下氣的。尤其自己與
她的丈夫結有樑子,她對自己,也決不會如她所說的「陳年舊帳,一筆勾消」。因為他們夫
婦,絕對不是這樣胸襟寬廣的人,華天風心想:「今後恐怕更要著意提防終南山歐陽家的人
了。」
仲長統見華天風沉吟不語,卻想到另一邊去,以為他是為了女兒而擔心事,當下,將話
題引開,說道:「江小俠,你也是要到金鷹宮去嗎?正好與華老前輩同行。雲碧,你也正可
以趁此機會,跟你爹爹去開開眼界。」這回,仲長統一點不用說笑的口吻,他是有心撮合
江、華二人,讓他們一路同行,好多一些親近的機會的。
江海天道:「我正要請間華老前輩,那金鷹宮主人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物?」
華天風道:「你先聽我講幾個故事。阿爾泰山山下,有一個叫作馬薩兒的小國,這國家
的國王在十二年前被他手下的大將所篡位,國王王后均已遭害,但國王的一子一女卻不知下
落。……」剛說到這裡,江海天便禁不住心頭一動。
江海天曾聽師父說過馬薩兒國的故事,並且懷疑谷中蓮便是馬薩兒國的公主,因此心中
一動,分外留神。
只聽得華天風繼續說道:「馬薩兒國的前王本來是位傑出的人物,據說在武學上也有很
精深的造詣,極喜與武林人土結納,甚至有幾位中原的武林名宿,也曾做過他的上賓。只因
後來年紀老了,疏於防範,竟給他的心腹大將謀殺,篡奪了他的江山。他的那對子女逃在何
方,無人知道。
「新王篡位之後,為了斬草除根,派出許多人去搜查這對孤兒的下落,後來礙到一個風
聲,據說是給前王的賓客,帶了這對孤兒逃跑,跑到中原去了。
「新王野心極大,篡位之後,也大量招納人材,並從天竺請來了一位寶象法師,這位法
師聽說是天竺第一高手,名聞大下的武學大師龍樹撣師臣下最有本領的弟子,馬薩幾的國王
聘他為國師,給他『晉號』為法王,並且特別為他建築了一座宮殿,名為金鷹宮。所以金鷹
宮的主人便是這位寶象法王。」
江海天問道:「中秋節的金鷹宮之會又是怎麼一回事?這位寶象法王與邙山派的掌門人
谷女俠風馬牛不相及,何以又請她赴會?」
華天風道:「內裡因由,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馬薩兒國的國王得了這位『國師』之後,
如虎添翼,一面併吞鄰近的部落,十多年來,國土擴展了將近十倍,它本是回疆北部、阿爾
泰山山下的一個小國,現在疆土已經擴展到甘蕭的北部,甚至有一部份侵進了青海的境內
了。」
江海天聽到這裡,又是心中一動,想起了白英傑、程浩對他所說的那個故事:北京鎮遠
鏢局的鏢師替一個青海土王運送藥材被劫,後來土王的部落發生瘟疫,無藥可醫,終於被兩
個鄰邦將他的領土瓜分掉。江海天向華天風一同,果然馬薩兒國便是瓜分了那個上王領土的
兩個鄰邦之一。
華天風繼續往下說道:「另一方面,寶象法王也派遣他金鷹宮中的好手到中原來明查暗
訪,訪查前王的那對子女,聽說有幾位以前做過前王賓客受到嫌疑的武林人物已給那些人暗
殺,至於那對孤兒有沒有被他們捉回去,這就不知道了。」
仲長統道:「據我猜想,這對孤兒也許未曾落在他們手中。」他頓了一頓,再往下道:
「據我所知,這寶象法王也是位不甘寂寞的人物,頗有揚名中土的雄心,他舉行這個盛會,
據我看來,有兩個用意,他廣邀武林人物,一者是想當場炫耀他的武功:二者是想打聽那對
孤兒的消息。連我這叫化子也接到他一份請帖,谷女俠身為一大宗派的掌門,那當然更要邀
請了。」
華天風道:「老弟的看法很有道理。實不相瞞,我之所以願赴金鷹宮之會,為的也是想
見識見識那寶象法王的天竺一派武功。」江海天心裡卻在想道:「如此說來,莫非谷中蓮當
真是什麼馬薩兒國的公主,那寶象法王邀請谷女俠赴會,恐怕還不僅僅因為她是邙山派的掌
門,而是因為已知道了她的徒弟的本來身份。」
仲氏統道,「可惜我要往百靈廟赴翼幫主之約,不能與你們一道同行。」江海天道,
「我在赴金鷹宮之前,想先往念青唐古拉山,謁見我師父的好友唐經天夫婦。」
原來江海天雖然只是一個剛踏進十七歲的大孩了,還未曾懂得什麼叫做愛情,但由午谷
中蓬是他青梅竹馬之交,給他的印象也最深刻,所以谷中蓮在他的心中實在已是佔了一個重
要的地位,也許連他自己也還未覺察,他對谷中蓮實在已是發生了一種「朦朧」的戀慕。那
是一個初成長的少年,對第一個「闖入」他心頭的少女所特有的一種情底
不過,他雖然自己沒有覺察到這種情感,而在「潛意識」上,卻會為了自己心中所「戀
慕」的少女。而有意無意的避免和第二個女孩子親近,除非第二個女孩子給予他更深刻的印
象,或者更強烈的刺激,才會沖淡他對第一個女孩子那種「朦朧」的、未成熟的「愛情」。
江海天現在說要先去見唐經天,實在即是他這種「潛意識」的表現:不想和華天風父女同
行,亦即是是避免和華雲碧日益親近。
哪知華天風卻一笑說道,「原來你要先往念青唐古拉山去,這更好了。我也正想去見見
念青唐古拉山的「冰宮」主人。我和唐曉瀾大俠曾有一面之緣,和他的兒子媳婦卻還未見
過。聽說冰宮中許多奇花異草,我正好和你同去開開眼界;反正距離金鷹宮之會,時間還
早。」
華無風對江海天有救命之恩,旦又是者前輩的身份,他這麼一說,江海天縱使心府裡有
點不願意、也不便拒絕了,只好說道:「得與老前輩同行,那是最好不過。」
華天風道,「仲老弟,既然咱們都有的會,我也不想留你多住了,咱們今日就各自動身
吧。」華雲碧笑道,「好在仲叔叔與咱們似家人一般,不會怪你。你這麼說,倒像是做主人
的先下逐客令了。」忡長統大笑道:「好侄女,想不到你現在也會討好我了,我瞧,你才是
心急著出門呢,倘若你爹爹不下逐客令,你也要殲口趕我的了。」
華雲碧從未離過家門,的確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給仲長統說中心事,一笑之下;也
不置辯,興孜孜的便去收拾行李。
華天風接過女兒給他收拾好的行囊笑道:「你把我的醫書也都放進去了。」華雲碧道:
「這幾部書是你的寶貝,我怕你在路上突然會想起什麼醫學上的難題,耍翻書查閱,所以都
給你帶來了。」華天風笑道:「好,倒底是你知道我的脾氣,帶在身邊也放心一些。」
四人正要出門,那頭兀鷹在山頭覓食之後,也正飛回來,華雲碧問道:「爹,帶不帶這
頭神鷹同去?」華天風道,「留它下來看守門戶吧。只有兩個藥童照料藥回,要是有什麼妖
人前來盜藥,他們應付不了。」華雲碧很捨不得這頭神鷹,但想到看守父親的藥圃更為緊
要,也就不再提了。
到了山下,吾自分道揚鑣,仲長統自金百靈廟赴翼仲牟的約會,江海天則與華天風父女
同行。華無風見多識廣,一路上與江海天說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武林中的掌故源流等等,
令江海天得益不少。不消幾天,他對華雲碧也熟絡起來,漸漸和華雲碧談話的時候更多了。
可是,他仍然不時會想起谷中蓮來,他與谷中蓮雖隔別了八年之久,但谷中蓬那副頑皮的神
氣,一想起來,就活現眼前。「倘若碰見了她;她見我與華雲碧同在一起,不知會不會將我
取笑。」每當思念及此,他就有意無意的對華雲碧冷淡一些。有時他也會想起歐陽婉,想起
她的父親和師父都是邪派中人,便不自禁的有一種惋惜之感,甚至無端端的起了悵惘之情。
走了十多天,已踏進綿亙在甘蕭青海兩省邊境的祁連山,這一天,大家在路上談談笑
笑,華天風忽然「咦」了一聲,停下腳步。江海天隨著他所注視的方向看去,只見前面一塊
岩石上有一隻掌印,這掌印比普通人的手掌大得多,江海滅奇道:「華老前輩,這是什麼
人?」
華天風面色沉亙,說道:「咱們找個地方住下來,我再慢慢和你們說吧。」華雲碧道:
「現在天色未晚,爹,你一邊走一邊說不行麼?咱們最少還可以赴他一百幾十里路。」華天
風道:「這掌印是個記號,我有一個老朋友來了,他約我今晚見面,我若再往前走,他會以
為我是躲避他了。」華雲碧道:「爹,我從未聽你說過,有哪位朋友有這樣大得出奇的手
掌。」
華天風苦笑不言,只是在附近找尋住處,終於找到了一個頗為寬廣的巖洞,巖洞裡有條
橫石,將巖洞分成大小兩邊,就像間開了的兩個房間似的。華雲碧笑道:「這正合適,海大
哥,你住這一邊。」華天風待他們放好行囊,叫他們坐了下來,這才鄭重他說道:「碧兒,
你可知道爹爹為什麼要學醫嗎?」
華雲碧搖頭笑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華天風道,「十八年前。你娘正懷著你,旦
有八個月的身孕了。有一天,我們在平涼道上,碰到一個惡名昭彰的魔頭,這魔頭便是那個
今日在岩石上留下掌印的人,他渾名叫做毒手天尊,莫名叫做蒲盧虎。」
華雲碧笑道:「好大的口氣,敢稱毒手天尊。難道他的毒手比那陰老婆子的神蛇掌還要
厲害麼?」
華天風正賽說道:「是要比陰老婆子的神蛇拿還厲害得多。神蛇掌是用一千種毒蛇的口
涎煉的,而蒲盧虎這雙毒掌卻是用世上七樣至毒的東西煉的,這七樣東西是孔雀膽、鶴頂
紅、金蠶蠱、腹蛇涎、斷腸花、腐骨草和黑心蓮。他將七樣至毒的藥偵,溶化在鳩酒之中,
運用他獨門的邪派內功,將雙掌浸在毒酒裡七七四十九夭,這才練成了他這雙毒掌。」華雲
碧這才吃驚起來,間道:「哎呀,那你們碰到他,怎麼辦?」
華天風續道:「我們早已想把他除掉,陌路相逢,二活不說,便即動手。我用新練成的
流雲劍法削去了他一條手臂,可是你娘卻一個疏神,被他的掌緣掃過,沾上了一點皮肉,蒲
盧虎落荒而逃,我見你娘受傷,也不敢追趕他。」華雲碧急忙問道:「後來怎麼樣?」華天
風歎了口氣,往下說道:「你娘內功精純,比我還勝三分,只因已有身孕,難以全力運功,
結果你未滿九個月便早產下來,你娘氣血大虧,產後三天就死了。」
華雲碧最初本是面帶笑容,聽得津律有味的,這時不由得臉色全都變了,眼淚滴了下
來,說道:「如此說來,媽媽是死在這妖人的手上的了?爹,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華天風道:「因為你是早產的原故,自小身體瘦弱多病,我一來為了要把你撫養成人,
二來為了要替你娘報仇,對付那蒲盧虎的毒掌,因此才在華山隱屆,閉門學醫。這仇人太過
厲害,在我的本領來練好之前,也沒用處。」
華雲碧傷心了一會,問道:「爹,那麼你現在可以對付得了他的毒掌麼?」華無風道:
「還不敢說有十成把握,也許挨了他的一掌,還會小病一場。」這麼說法,即是表明他已站
在贏面,華雲碧才放下了心。
華天風續道:「正因為我已有了七八成把握,我這次才敢帶你去赴金鷹官之會,我料想
金鷹宮之會也會有他,本以為在金鷹宮才能碰上他的,哪知道現在在半途就碰上了。看來,
他被我削下一條臂膀,也是懷恨難忘,但只不知他是怎樣得到的消息,預先知道咱們會從這
條路來,留下了他的毒掌記號?」
華雲碧道:「管他是怎麼知道的。爹,你既然勝算在握,待那魔頭來了,你一劍將他殺
掉便是。」她哪裡知道。他父親擔心的不只是蒲盧虎,因為蒲盧虎既然預先知道訊息,還敢
留下記號,約華天風在此決戰,那當然是有準備而來。
華天風單打獨鬥可以贏得了蒲盧虎,但也還未有十分把握。倘若他還約有一兩個與他一
般本領的高手同來,華無風可就難以應付了。但他怕女兒優心,當下只是說道:「話是如
此,但那蒲盧虎的毒掌確實是十分歹毒,到時不論如何,你都不許出手!」華雲碧順著小嘴
兒道:「好吧,到時我站在旁邊瞧熱鬧便是。」華天風正容說道:「熱鬧也不許你瞧!你一
定要聽為爹的吩咐!」華雲碧賭氣道:「好,我吃過了飯就蒙頭睡覺。」
江海天出洞獵了兩隻野兔回來,華雲碧無心做菜,把兔子烤得焦臭,草草吃過了晚飯,
她果然便打開舖蓋,蒙頭大睡。江海天則伴著華無風,擔心吊膽的等候蒲盧虎到來。
月光從巖隙侵進來,江海天伸出頭去一望,月亮已過中天。是三更的時分了,不禁嘀咕
道:「奇怪,怎麼到了這個時分,還是鬼影都不見一個。」
華天風道,「江賢侄,你先睡吧。若是我要你幫忙,我會出聲叫你。」這十多天來,他
與江海天相處有如家人,最初他是將江海天稱作「江小俠」的,後來便應江海天之請,改口
以「賢侄」相稱了。
江海天一陣躊躇,華天風笑道:「你大約未怎麼懂得這種黑道上的規矩,他既留下了記
號挑戰,就決不會偷襲。若他來了,他必定要在留下記號的附近,發聲長嘯,喚我出來。所
以你可安心睡覺,我也想靜坐一會吐納功夫。」
華雲碧睡在她父親的身邊,江海天少年靦腆,和華天風說話的時候,雙目不敢斜視,也
覺得甚為「辛苦」,那巖洞有一條天然的橫石,間作兩邊的,當下江海天聽得華天風如此說
法,便道:「老伯運功,小侄不敢打攪了。倘若那魔頭到來,請老伯將我喚醒。縱然幫不上
忙,我也想見識見識。」說罷便鑽過了石洞的那一邊。
可是話雖如此,江海天卻哪裡睡得著覺,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已是將近四更的時分,江
海天心裡正想:「那蒲盧虎大約今晚不會來了。」心念未已,忽聽得一聲淒厲的叫喊,從遠
處傳來。可是,奇怪,這卻不是男予的聲音,再聽一聽,聲音竟然「似曾相識」,江海天猛
地跳了起來,他聽出這是歐陽婉的聲音了!正是:
異聲午夜驚心魄,不意荒山來敵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陷身不禁疑雲起 脫險還驚禍未消
聽這聲音,似是一個人突然碰到了極其可怖的物事,生命即將毀滅一旦。江海天不假思
索,立即飛奔出洞,向那聲音的方向跑去。華天風正在靜坐運功,猛然驚覺,急忙喊道:
「江賢侄,你、你幹什麼?提防、提防……」可是由於江海天動作快極,他們之間又有一條
橫石阻攔,華天風要想拖住他已來不及。
江海天當然聽到了華無風的喊聲,可是他心裡卻在想道:「華老前輩也忒小心了,提防
什麼?歐陽姑娘遇到了危險我豈能不救?難道還會是什麼詭計不成?」
心念未已,只見兩每黑影已從樹林裡出來,月色雖然不很明亮,但從那苗條的身影,已
可看出跑在前頭的是個姑娘,而在後面追逐著她的那個人則是個身形古怪的男子,身材不到
五尺,頭顱很大,只有一條臂膊,而那條臂膊又長又大,手掌張開,就如一片烏雲,向著前
面那少女的頭頂罩下。
江海天心頭一震,「莫非這人就是毒手天尊?」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那蒲扇般的大
手堪堪就要抓到歐陽婉的頂心,江海大無暇查名問姓,大聲喝道:「放手!欺侮女子算得什
麼英雄?」聲到人到,身似離弦之箭,疾衝過去。
眼看只有數丈距離,幾步可到,忽地一步踏下,腳步一浮,好像踏著了一團棉絮,江海
天方覺有異,突然問已被一面大網網住,原來那張網就鋪在地上,網是純黑色的,即算江海
天不是忙著救人,在黑夜之中,也難以發覺。
這剎那間江海天又驚又恐,正因為他以前曾中過歐陽婉的一次詭計,而事後歐陽婉就以
行動表示了她的懺悔,所以江海天才以為這次她是真的遇難,絕非詭計,哪知竟然又一次的
著了道兒!
那張網慢慢離地面起,而且是越來越收縮,把江海天網得如同粽子。江海天恨聲說道:
「好呀,歐陽婉,你、你、你……歐陽婉我算是認得你了!」他用力撕那張網,以他的功
力,本來一張犀牛皮也可撕裂,哪知這張網他竟然越撕越緊。原來這張網是用崑崙山的天蠶
紡織成的,堅韌非常,非乎指之力可以撕斷。何況江海天又已被網在網中,有氣力也難以完
全施展。
就在這時,只見那怪人已停卜了腳步,哈哈笑道:「歐陽二娘,看在你的份上,這小子
我就不管他了。」與此同時,歐陽婉也在尖聲叫道:「娘,你、你、你……原來你也在這
兒,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江海天仰面一望,只見在那棵大樹橫伸出來的樹枝上坐著一個女人,可不正是歐陽二
娘,她正在把被網著的江海天扯上去。
歐陽婉飛步跑來,大聲叫道:「娘,這妖怪欺侮我,江相公是救我來的,你可不能害
他!」歐陽二娘將繩子在樹上打了個結,把江海天掛在半空,隨即跳下樹來,一手把女兒抓
住,喝道:「你懂什麼?我這是救他,誰說我是害他了?」
江每天中計遭擒,心頭氣恨之極,忍不住氣,便破口罵道:「歐陽姑娘,你倆母女演得
好戲,只是我姓江的也井非三歲小兒,再也不會受你騙了!」話猶未了,忽聽得「嗤」的一
聲,原來是歐陽婉突然用力掙扎,袖子被她的母親扯下了一幅,可是,歐陽婉剛衝上幾步,
聽得江海天這樣罵她,又突然似中了「定身法」似的,呆若木雞,站著不動了。
就在這時,只見又是一條黑影,來得快得難以形容,那怪人哈哈笑道:「歐陽二哥,你
來得正好,令千金要放人呢!」
霎眼之間,那條黑影已來到了歐陽婉的面前,厲聲斥道:「不懂事的糊塗丫頭,快給我
滾回去,再要胡鬧,看我老大的耳刮子打你!」
月色朦朧,江海天從網孔裡看出去,雖然看不清楚歐陽婉臉部的表情,卻見她嬌軀顫
抖,就似一株在狂風暴雨下的花枝,顯見她是驚駭已極,她呆了片刻,突然便轉身飛跑,跑
出了十幾步,才驀地一聲尖叫,跟著痛哭起來,哭聲嘶啞,聽得江海天的心肺郁似要被那哭
聲撕裂,比起剛才她被那怪人追逐時的叫喊,更要令人難受!幸而她跑得很快,不過一會,
她的影子和哭聲都消失了。
江海天忽地感到內疚,心裡想道:「莫非她是被迫來的,我錯怪她了!」但轉念又想:
「不對,不對,她發出叫聲引我出來,分明是和那怪人合謀害我!她和父母的那番做作,只
不過是演戲一般,故意演來給我看的。」可是,她哭得那樣傷心,卻又不似做作得來?」江
海天左思右想,終是覺得疑團重重,難以解釋。
被那怪人稱作「歐陽二哥」的那黑衣人向江拇天投了一眼,忽地向妻子罵道:「你怎麼
可以這樣大意。他是金世遺的徒弟,身上又有裁雲寶劍,你未封閉他的穴道,便將他擱在那
兒!」他抬起手來,雙指一彈,只聽得「嗤嗤」聲晌,江海天胸部的「膻中穴」便突然感到
一陣酸麻,原來他是以「隔空點穴」的上乘內功,用無形的罡氣點了江海天的穴道。
歐陽二娘似乎頗懼怕她的丈夫,賠笑說道,「是我一時疏忽了,但有蒲先生在這兒,諒
這小子也跑不掉。」那怪人道:「不敢。今晚我還得仰仗歐陽兄的大力呢!」江海天聽了他
們彼此之間的稱呼,知道這獨臂怪人確是那「毒手天尊」蒲盧虎,而這黑衣人則是歐陽二娘
的丈夫歐陽仲和。
歐陽仲和道:「是時候了。」兩人相視而笑,同時發聲長嘯,歐陽仲和的嘯聲鏗鏗鏘
鏘,帶著金石之聲;那蒲盧虎的嘯聲則如哭喪一般,令人有說不出的厭煩之感。幸虧江海天
的內功底子極好,要是稍差的人,聽了他們這種怪異的嘯聲,只怕立時便要發狂。
江海天心裡想道:「這兩人的邪派內功,都已到了極高的境界。只是還不夠精純,可惜
我現在動彈不得,無法助華老前輩一臂之力。」原來江海天年紀雖輕,但他所學的內功,卻
是金世遺所投的世上無雙的「正邪合一」的內功,對於各種邪派內功都瞭如指掌,因此他聽
了這兩人的嘯聲,用不了多少時候,便能辨別出他們所練的是哪種邪派內功,同時便在心裡
冥思默想破解他門這種內功的方法。
他們的嘯聲還在林子上空迴旋,江海天也還在用心思想,忽見蒲盧虎身形一晃,已飛步
上前,拱手說道:「華老先生果是信人,俺蒲盧虎在這裡恭候了。」江海天在網孔電望出
去,原來是華天風已經到了。
華無風冷冷說道,「原來還有歐陽先生。」歐陽仲和道:「當年我多承指教,日前拙荊
又蒙訓海,所以我們今晚特借此機緣。來此恭迎大駕。一來是報答華老先生的盛情,二來也
想再向華老先生請教請教。」他頓了一頓,露出好狡的笑容,再接下去說道:「我剛才方知
蒲先生與華老先生有約在先,真是太不湊巧了。請華老先生放心,我地不乘人之危,倘若華
老先生今晚精神不濟,我改日領教,也無不可。怕只怕兩虎瀾鬥,必有一傷,我縱有心向華
老先生領教,也難如願。」
華夭風一見歐陽夫婦與蒲盧虎同在此地,立即恍然大悟,這蒲盧虎就是得到歐陽二娘的
通風報信,才會預先在自己必經之地相候的。但他也並不戳破,卻沉聲說道:「多蒙兩位有
心相候,我華某豈敢令朋友失望而歸,就請兩位都來賜教好了。只是我這位小友與此事無
涉,也並非我請來助拳之人,還請兩位按照江湖規矩,將他釋放才是。」
原來華天風早已知道他們夫妻的奸狡狠毒,所說的話絕難相信。而且以華天風的身份,
也不能向歐陽仲和示弱,所以與其要提防他們的暗算,不如索性把話說明,讓他們二人同上。
歐陽仲和嘿嘿冷笑,華天鳳雙眉一軒,亢聲說道,「怎麼,可是老朽的話說錯了麼?」
歐陽仲和冷冷說道:「華老先生的話沒錯,這姓江的小子確實與你們今晚的約會無關,但卻
與我歐陽仲和有關,他誘惑了我的女兒,敗壞了我的門風,故此我要擒他回去治罪。」
江海天氣得七竅生煙,無親他的穴道未解,有口難言。華天風冷笑道,「我聽得尊夫人
可不是如此說。尊夫人與令嬡日前曾到寒舍,我親耳聽得他們向江相公道謝,說是倘非江相
公相救,令嬡已難免受惡師的毒刑了。」
歐陽仲和道:「華老先生,你也是老於世故的了,難道連這個也不解麼?此一時,彼一
時。那時你與仲化子在一起,她們力有不敵,當然只有如此說法。」華天風道:「好,就算
那是尊夫人的砌辭,但現在也不能只聽你們一面之辭,你把江相公的穴道解開,讓他也說
說。」
歐陽仲和面色一沉,峭聲說道:「華老先生,你左一句江湖規矩,右一句江湖規矩,這
個規矩你總懂得吧?江湖之事,勝者為強,你有本領,盡可自己去解他的穴道。」
華天風大怒,唰的一聲,拔劍出鞘,朗聲說道:「歐陽仲和,你發招吧!」
蒲盧虎忽地哈哈大笑,說道:「對啦,早些動手,免得許多吵唆!華天風,有本領你再
削我一條臂膊。歐陽二哥,請讓我光報此仇!」話聲未了,搶上前去,便是一掌。
華無風見他手掌一起,便是腥風撲鼻,也不由礙心頭一凜,但他慣經大敵,雖知蒲盧虎
的毒掌已比從前練得更為歹毒,卻也不懼。他腳踏王門八卦方位,倏地一個「移宮換位」,
長劍一指,一招「橫雲斷峰」,已搶到蒲盧虎的惻邊,一劍向他的手腕刺去。
雙方距離還有數步,但華天風的劍尖一顫,便聽得「嗤嗤」聲響,原來是劍風激盪氣
流,劍未刺到,那股無形的勁力已先襲來。蒲盧虎只覺手腕刺痛,一掌打歪,華無風的長劍
一圈,便來削他的手指。
歐陽仲和驀地一聲大喝,一掌便劈過去,華天風冷笑道:「好,你們還是一齊上的
好!」歐陽仲和一掌劈出,接著一指戳來,華無風右手的長劍仍然指向蒲盧虎,左手的長袖
一拂,竟然也用的是流雲劍法,長袖揮動,「啪」的一聲,向歐陽仲和的虎口「斬」下。
歐陽仲和識得厲害,急忙一個「盤龍繞步」,回指戳出,這一來他那一掌就劈了個空,
可是,華無風的衣袖也沒有「斬」中他的虎口,他食指一伸,「嗤」的一聲,卻把華天風的
衣袖戳破了一條裂縫。
華天風也識得歐陽仲和的厲害,他這一招「流雲飛袖」本來只是想化解對方的掌力的,
但他卻忽視了歐陽仲和的指力,哪知歐陽仲和的指力竟另有一功。
歐陽仲和的手指並沒有沾著華天風的皮肉,但在他手指戳穿衣袖之際,華天風卻陡地感
到一股熱浪迫來,皮肉竟似靠近一塊燒紅的鐵板似的,要不是華天風內功深厚,換了他人,
臂皮可能就要燒焦。
這三個人的動作都快如閃電,蒲盧虎得歐陽仲和之助,也避開了華天風那一劍,但聽得
「錚」的一聲,華天風的長劍已被蒲盧虎一指彈開,但華天風立即橫劍一封,劍尖抖動,將
蒲盧虎的任、督二脈的七處大穴,都籠罩在劍勢之下,蒲盧虎當年曾在他這口劍下吃過大
虧,這時雖然佔了點小小的便宜,心中還是畏俱,不敢貿然的撲過來。
歐陽仲和卻是一退復上,哈哈笑道,「華老前輩既要伸量於我,我也只有恭敬不如從命
了。」笑聲未了,陡地又是大喝,掌指兼施。華天風這時瞧得分明,他戳來的這一指,指頭
赤紅如火。
華天風也禁不住心頭一凜:「原來他竟練成了霹靂掌與雷神指這兩門絕技!」這兩門絕
技都是極其厲害的邪派功大,霹靂掌用的是陽則之力,雷神指則更是以本身的純陽之氣發
出,兩者配合,相得益彰,而已他每次發掌之時那一聲大喝,也足以與佛門的「獅子吼功」
匹敵,同樣可以用來制敵心神,配合他那霹靂掌與雷神指的進攻。
華天風沉著應付,劍光霍霍,衣袂飄飄,他這流雲劍法展開,當真有如流水行雲,飄逸
之極。歐陽仲和與蒲盧虎連番攻擊,再也不能碰著他的身子。
江海天在網裡凝神觀戰,忽見華天風的劍光漸漸黯淡,他那柄長劍本是光華耀目的,過
了一會,竟變得如同頑鐵一般,黯然無光。原來他的長劍被蒲盧虎的毒指彈中、劍身都已變
得紫黑了。而且他的劍上染了毒,隨時都有可能傳到他的手上,因此華天風不得不加倍留
心。江海夭正在暗暗驚心,忽聽得又是「錚」的一聲,這一回蒲盧虎竟然彈中了他的劍柄。
歐陽二娘走到樹下,笑吟吟地道:「江相公,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了吧,要不是我將你
擒在網中,你定然去助那華者頭兒,豈不是白搭了一條性命麼?」
江海天悶哼一聲,心裡想道:「你也忒把華老前輩看小了,你以為他就准輸了麼?」這
幾句話他幾乎忍不住就要說出來,但話到口邊,仍然吞了下去。
原來江海天懂得顛倒穴道的功夫,這時他已暗自運氣,解開了穴道,但一來他穴道初
解,氣血運行尚未正常,手足仍然感到麻木不靈。二來他在一時之間,也還未想出破網而出
的辦法,故此他仍然要裝作穴道未解。不能說話、免得歐陽二娘再加害他。
歐陽二娘話猶未了,忽聽得華天風一聲叱吒,「嗖」的一劍削過去,隨著飛起一蓬東
西,似亂草一般在空中飄下,原來是蒲盧虎那一頭亂髮,已給華天風一劍削去了一大片,幾
乎變成光頭了。
薄盧虎一時冒進,雖然彈中了華天風的劍柄,自己卻幾乎送了命,不由得暗暗寒心,連
連後退。
歐陽仲和道:「蒲兄不必著慌,看我的!」他大喝一聲,雙掌一搓。忽地濺出點點火
星,隨著他手指所戳之處,華天風的長衫已然著火,登時燒了起來。
華無風喝道:「這件破衣送了給你吧!」也不見他用手脫衣,那件長衫已然解開,他用
了一個身法,倏地一個盤旋,雙肩擺動,整件長衫便飛了出去,帶著融融的火光,向歐陽仲
和罩下。
歐陽仲和雖沒給長衫罩著,但也嚇了一大跳,華無風揉身急追,嚓嚓嚓連環數劍,把歐
陽仲和迫得手忙腳亂。
蒲盧虎忽然哈哈大笑道:「歐陽二哥,不必怕他,他已是強弩之未了。」揮舞單臂,再
來攻擊華天風,火光中,歐陽仲和見華天風的面上已透露一重黑氣,歐陽仲和恍然大悟,笑
道:「蒲兄,你的毒手天尊的稱號,果然名下無虛。」
蒲盧虎道:「歐陽二哥,你不要只是讚我,華老先生號稱華山醫隱,本領也確是不凡。
可惜他現在不能專心運功療治;再過一時三刻,只怕他的手足便要不聽使喚了。哈,哈,華
老先生,你深通醫術,怎麼還要和我們拚命?你可知道,你打得越凶,毒就要發作得越快
麼?」他和歐陽仲和一唱一和,意欲瓦解華無風的戰意,令他不戰自屈。
哪知華天風卻也忽地哈哈大笑道:「原來我還有一時三刻可以活命麼,好,那麼你們就
逃不過一時三刻了。」
笑聲中只見華天風身形一晃,儼如鷹隼穿林,倏然間已欺身到了蒲盧虎的身前,但聽得
「蓬」的一聲,雙掌碰個正著,這一掌直把蒲盧虎震出了數丈開外,說時遲,那時快,他倏
地一個轉身,又迎上了歐陽仲和,一招「星落九天」,劍尖抖起了九朵劍花,連襲歐陽仲和
的九處大穴,歐陽仲和確也了得,在百忙中使出了「鐵板橋」的功夫,雙足釘在地上,身軀
後彎,平直得竟如鐵板一般,華天風唰的一劍從他的面門削過,竟未曾傷著他。
歐陽仲和大喝一聲,趁著華天風劍招使老,新招欲發未發之際,早已一個「鯉魚打
挺」,翻起身來,雙足齊飛,掌指井發,雙足交叉踢華天風膝蓋的「環跳穴」,掌劈額門,
指戳前胸。剎那之間,四招並用,當真是厲害非常。哪知華天風早料到他如此應著,長劍一
圈,已是身隨劍轉,反削他的雙足,同時駢指如戟,從劍底下倏然戳出。
歐陽仲和足未著地,顧不得攻敵,兩膝一碰,竟將身形向旁邊挪開了三尺,但華無風這
一劍他雖然避過,掌心卻已給華天風的雙指戳上,饒是歐陽仲和功力深湛,給他這麼一戳,
也似銀針刺體一般,內家真氣也給他這一戳洩了幾分,霹靂掌的功力也因而減了。
但華天風以指敵掌,指力總是不如掌力,華無風的用意在破他霹靂掌的陽剛內勁,雖然
奏效,可是本身也給他的掌力震得蹌蹌踉踉,連退數步。
蒲盧虎「畦」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翻身復上,大怒喝道,「華老賊,你當真不要
性命了麼?老子和你拼了!」華天風冷笑道:「要拼更拼,何必多言!」揮掌迎上,絲毫不
怕他的毒掌!
原來華無風因為已經中毒,所以反而不似先前顧忌,他心裡這樣打算,今晚之戰,只有
兩個可能,一個是死在敵人之手,那麼受毒深些或淺些,都是一樣;另一個可能是自己打敗
了敵人,那麼反正已中了毒,要在事後治療,受毒深些,亦不過多費些時日治療而已。所以
華天風顧忌之心一去,便索性硬接蒲盧虎的毒掌了。
華天風戰法一變,雙方惡鬥得更其激烈,當真可以說得是捨死忘生。江海天看得目眩神
搖,驚心不已。不過片刻,只見歐陽仲和中了華天風的一劍,而華天風也給他戳了一指,歐
陽仲和血染衣裳,華天風的緊身內衫也給戳穿,露出了一片焦黑的皮肉。江海天這時只有斗
念頭,必須趕快脫身,去助華天風一臂之力。
歐陽二娘也是同樣的心思,想去援助她的丈大,但她深知華大風的厲害,只怕自己插不
進手,躊躇片刻,忽地笑道:「有現成的寶劍在此,我問不取用?」
就在此際,忽見那張大網一蕩,江海天哈哈笑道:「不敢有勞二娘來取,我自己雙手奉
上!」歐陽二娘大吃一驚,正要伸手抓任那張網,只見劍光一閃,江海天已然破網而出。
原來江海天穴道早解。只是身在網中,懸在半空,手足難展,不便用力,這時得歐陽二
娘一言提醒,想起自己身有寶劍,何不利用,人急計生,將那網蕩到樹邊,雙腳一勾,把樹
干勾住,有了憑借,毫不困難的就把寶劍拔了出來,他這柄裁雲寶劍可以削鐵如泥,吹毛立
斷,天蠶絲織成的網雖然柔韌非常,普通刀劍割不破,但用裁雲寶劍,卻是劍到功成。
江海天弄破了網,立即連人帶劍,化成了一道長虹,向歐陽二娘凌空刺下,歐陽二娘橫
拐一封,但聽得「卡嚓」一聲,杖頭削去了一截,可是歐陽二娘運用借力化勁的功夫,輕輕
一帶,卻將江海天的勁道解了,左臂一勾,便來搶江海天的寶劍。
歐陽二娘的身手已是矯捷非常,可是她分明已欺到了江海天的眼前,一抓之下,卻竟然
抓了個空。心中一凜,方待移形換位,變招攻擊,只聽得江澤天已是一聲喝道:「著!」劍
光過處,將歐陽二娘的袖子削去了半段!
江海天用「天羅步法」,從歐陽二娘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出劍,這一劍本來可以將歐陽
二娘置於死地,但他究竟心地善良,且又念在歐陽二娘乃是歐陽婉的母親,不忍遽下殺手。
歐陽二娘是何等人物,若論本身的武功,她實在還在江海天之上,江海天正在喝道,
「快放我過去,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四字還未曾道得出來,歐陽二娘已是倏地轉
身,枴杖掉過頭米,勾住了江海天的寶劍,江海天用力削去,哪知竟然削它不動,原來他那
寶劍已是和枴杖牢牢的黏在一起,既難以向前削去,後撤也撤不回來。
原來歐陽二娘是用她獨門的「借力化勁」功夫,更用上了一個「黏」字決,存心要和江
海天拼耗內力。她已知道江海天不是易與之輩,而且又有天下無雙的寶劍,更難抵敵,因此
只有用這個法子,待耗盡江梅天的內力之後,寶劍自然可以唾手而得。
歐陽二娘自以為打得如意算盤,卻不知正是攻敵之所長。江海大限於年紀,其他方面的
武功火候或許不足,但在內功方面,卻是自幼便打好了基礎的,他在金世遺門下八年,得金
世遺以秘法傳授,早已接近了「正邪合一」的境界,八年的功夫,勝過別人二三十年的功
大。歐陽二娘只覺對方的內力源源而來,竟似無窮無盡,不由得大為震駭。只好運足了十成
功力,加緊施為。
歐陽二娘固然震駭,但江海天更為焦急!這時華天風正是與那兩個魔頭鬥到最激烈的時
候,江海天耳邊廂但聽得歐陽仲和聲聲大喝,蒲盧虎怪嘯驚心,目光一瞥,只見三個人都已
血染衣裳,華天風身法遲滯,劍招使出,已遠不似剛才的滯灑自如!江海天想擺脫歐陽二
娘,但在迫切之間卻又擺脫不得!
江海天好生後悔,後悔剛才那一劍手下留情,未曾傷了歐陽二娘。忽地他想起了師父給
他的教訓,叫他在江湖行走必須記住的一句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倘若敵人
是個奸狡之徒,你就切不可自作君子。他凶,你就要更凶,他狠,你就要更狠!
歐陽二娘加緊施為,忽覺江海天的內力漸漸減弱,心中大喜,想道:「究竟他還未有幾
年功力,終是不能持久!」再過片刻,江海大氣喘吁吁,已顯出不文之象。歐陽二娘雖然覺
得他敗得太快,有點奇怪。但比拚內功不同別樣,比別種功夫,可以詐敗,比內功卻是不能
詐敗的,因為雙方以內力相拼,你一詐敗,將內力減弱,那就是自取殺身之禍了。
歐陽二娘笑道:「江相公,你歇歇吧,寶劍拿來!」枴杖一挺,運足了內功壓去,只聽
得「咕咚!」一聲,江海天已倒在地上。
歐陽二娘連忙奔上去抓他,心裡想道:「為了婉兒的原故,我旦留他一條性命。」江海
天在地上打了個滾,到了樹下,突然一躍而起,將那張網拿了下來,一聲笑道:「多謝你一
片好心,請你也入網吧!」出手如電,倏地將那張網向歐陽二娘當頭罩下,兩人這時距離極
近,歐陽二娘猝不及防,竟給江海天擒入網中。
原來江海天的內功自成一家,怪異之極,他可以將內功凝聚護身,不怕對方乘虛進擊,
因此,別人比拚內功不能詐敗,他卻可以詐敗。他就是岡為歐陽二娘處處使詐,所以他這次
也以詐術勝她。
江海天提起了寶劍,忽地轉念一想:「剛才我詐敗倒地之時,她沒用枴杖擊我,可見她
也不是存心害我。」心念一轉,寶劍倏地收回,倒持劍把,將劍柄一撞,撞中了歐陽二娘的
麻穴。大笑說道,「你也歇一會兒吧,這穴道在一個時辰之後便會自解。」
江海天一個轉身,飛奔過去,華天風叫道,「江賢侄,小心!」只見蒲盧虎已迎面前
來,大笑說道:「你這小子有多少道行,也敢上來送死?」
江海天不理不睬,二話不說,唰的一劍便刺將過去,這一劍氣勢如虹,名為「雙龍出
海」,先刺左方,再刺右方,劍勢本來凌厲之極,可是蒲盧虎是缺了一條右臂的,先刺左方
等於「無的放矢」,蒲盧虎本就輕敵,又見江海天出劍錯誤,更是不把江海天放在跟內,他
毫無顧忌的,哈哈大笑,毒手便向江海天的頭頂拍下來。
蒲盧虎滿心以為這一掌拍下,江海天決難活命,哪知就在這俄頃之間,江海天的寶劍已
突然變了方向,似左實右,劍光閃處,「卡嚓」一聲,蒲盧虎僅存的右手,中食二指,又已
給江海天削斷了,著不是他逃得快,整個手掌都幾乎給寶劍割去!
原來江海天心地純厚,但人卻極為聰明,對武學的悟性也高,他人在網中的時候,早已
想好了對付這兩個魔頭的方法,他正是要利用蒲盧虎輕敵的心理,給他一個錯覺,刺他的左
方,讓他以為對方真是毫無經驗,出劍錯誤,這才能出其不意的克敵制勝。
蒲盧虎厲聲怒嚎,雖然憤恨之極,卻已不敢接戰,轉身飛逃,歐陽仲和大怒,身形一
晃,倏地便繞到了江海天背後。大喝一聲,掌若奔雷,向江海天的背心擊去,華天風大驚,
但他身k中毒,此時毒性已大大發作,雙腳麻木不靈,想去援救,已來不及。
但聽得「蓬」的一聲,歐陽仲和這一掌已擊中了江海天的背心,他這「霹靂掌」與少林
派的「金剛掌」異曲同工,乃是至猛至剛的掌力,他在這一掌發出之際,心裡想道:「斃了
這小子,也好讓女兒斷了念頭。」
哪知心念未己,就在他的手掌擊中江海天背心的時候,忽覺對方的身體有股彈力,說時
遲,那時快,江海天非但並不倒下,且已倏然的轉過身來!
歐陽仲和這一驚非同小可、以為江海天已練成了至高無上的「金剛不壞神功」,頓時間
不覺呆了。哪知江海天的內功雖好,卻還未曾到那境界,原來他貼身穿著喬北溟三寶之一的
白玉甲,這寶甲本來是要送給谷中蓮的,他人太老實,一路上不敢穿,故此前次受了陰聖姑
「神蛇掌」的傷害,但正因為受了那次教訓,所以今晚他便穿在身上,準備幫華天風來對付
蒲盧虎,卻想不到蒲盧虎一招便敗,在對付歐陽仲和時才剛好用上。
但歐陽仲和畢竟是個武學名家,武功膽識都在蒲盧虎之上,雖然驟吃一驚,卻還能夠隨
機應變,就在江海天轉過身來,尚未決定是用掌還是用劍之際,歐陽仲和已是一指戳來,正
正點中江每天的腕脈,江海天只覺如同火烙一般,「噹啷」一聲,裁雲寶劍已脫手落地。與
此同時,歐陽仲和亦已轉身飛跑。
江海天可算得幸運之極,倘若歐陽仲和在點中他腕脈之後,再發一指,點他的太陽穴或
眉心穴,那都是寶甲保護不到的地方,江海天縱有護體神功,亦決難抵禦,不死亦必重傷,
只因他不知道江海天的真實本領,剛才劈了他一掌,見他毫無傷損,只道他已練成」金剛不
壞神功」,自己斷難敵抵,所以在戳了一指之後,便立即逃走,而他那一指,原意也不過是
因為不甘束手被擒,故此勉力而為,臨危自救而已,根本就想不到會傷得了江海天的。
待他聽到江海天寶劍墜地的聲音,方始心中一動:「奇怪,難道是我走了眼了?」這時
華天風正在腳步蹌踉的向他衝來。歐陽仲和惡念陡生想道:「不如再試一試,若然鄧小子果
真是本領不濟,將他擒下,今晚就可以反敗為勝了。」要知華天風已是強弩之未,倘若他能
擒獲江海天,就可用江海天來當作兵器去對付華無風,料想華天風武功再強,也決不敢施展
殺手,只要多耗一會,華無風必將支持不住。
可是他到底還有些怯意,正在躊躇未決之際,江海天已先迫了上來,華天風也用盡了殘
余的氣力,如飛奔至,歐陽仲和掌指兼施,掌劈華天風,指戳江海天,這時,倘若他是單打
獨鬥,要贏華天風和江海天都不難,吃虧在一心二用,分敵兩人,江海天雖然腕脈受傷。身
法依然靈活,他見歐陽仲和如此凶狠,牙根一咬,心道:「說不得只好廢掉他的武功了!」
使出天羅步法,倏然間繞到歐陽仲和背後,一聲喝道:「札尚往來,還你一指!」歐陽仲和
突然上半身全部麻軟,被華天風一把拿著。
原來江海天在網中的時候,已看出了歐陽仲和所練的邪派內功有二個缺點,他所練的
「少陽罡氣」雖然已有了六七成人候,但脊椎骨末端的「尾間穴」卻是他「命門」所在,尚
未練到的地方,江海天曾跟金世遺學過,懂得要破這派邪派內功,只須在他的「尾間穴」用
一指禪功來戳破他的「少陽罡氣」。不過倘非華天風恰巧在這時侯到來相助。江海天決不能
如此輕易得
江海天低頭一看。只見中指紅腫得似一支蠟燭,手腕剛才被點中之處,更如同受過烙印
一般。不禁暗暗心驚,心裡想道:「好厲害!要不是這魔頭先經過一場惡鬥,只怕我還不能
如此僥倖,僅僅受了這點傷呢!幸虧華老前輩現在己把他擒住了。」
江海天拾起寶劍,見華天風腳步蹌踉,生怕他抓不牢歐陽仲和,正待過去相助,忽見華
天風晃了一晃,顫聲叫道,「碧兒,是你麼?」話猶來了,只聽得一聲充滿驚惶的叫喊,劃
破長空,隱約聽得出是「爹爹」二字,便突然中斷了!
華天風抓著歐陽仲和背心的「大椎穴」,幾乎似是瘋狂般地衝上去,就在此時,只聽得
歐陽二娘哈哈大笑,驀地裡厲聲喝道,「華天風,你敢再上前一步,你還要不要你的女兒?」
月光下,只見歐陽二娘站在樹下,拉著那張天蠶絲網,華雲碧已替代了她剛才的位置,
進了網中!原來江海天匆忙中思慮不周,只是用劍柄撞中她的「膻中穴」,未曾用最厲害的
獨門點穴手法,也許是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用獨門的點穴手法,來傷害歐陽婉的母親。怎知
歐陽二娘的「少陽罡氣」也已有兩三成火候,雖然遠遠不及她的大夫,但用來沖關解穴,卻
是游刃有餘,因此江海天一走,不過片刻,她的穴道便已解了。正巧華雲碧疾奔而來,急於
覓父,恰恰經過她的身邊,她一身黑衣;又用純黑色的天蠶絲網遮往身體,華雲碧一二時間
未能發現,遂冷不防的給她網住;歐陽二娘的武功高出華雲碧不止一籌,又是先發制人,當
然很容易的便把華雲碧制伏了。
華天風嘶聲叫道:「你也還要不要你的丈夫?」歐陽二娘笑道:「丈夫麼,死了還可以
再有:女兒麼。死了就不能再有了。」
江海天大為奇怪,心想以剛才所見的情形,歐陽二娘分明對丈大甚為敬畏,何以竟會說
出這樣的話?他察看了一下歐陽仲和的面色,只見歐陽仲和的面色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一個
滿意的笑容,好像妻子這話,正合他的心意。
華天風又急又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歐陽二娘卻又慢條斯理他說道:「我並不著
急,你放他回來也好,不放他回來也好,我都是無可無不可!」
江海天道:「歐陽嬸嬸,你此言差矣!你換一個丈夫無所謂,你的兒女換個父親可就難
受了。依我看你還是要原來這個丈夫的好。」他不善說辭,只能想出這個理由來說,聽來
「可笑」,但卻說得甚為誠懇。
歐陽二娘沉吟半晌,微笑說道:「江相公,你講得也有點道理。那麼,華老頭,你意下
如何,可願做成這宗交易麼?」華天風道,「很好,公平交易,我放你的丈大,你放我的女
兒.」歐陽二娘格格笑道:「不對,這樣並不公平。」華天風怒道:「你還要怎麼?」他中
毒甚深,怒氣一起,登時頭暈目眩。他本來深通醫理,但女兒在對方之手,卻是無法控制自
己的感情。
歐陽二娘又故意沉吟了一會,這才說道:「你的女兒絲毫沒傷,我的丈大卻受了重傷,
以一個好人換一個病人,怎能算得公平。」華天鳳吸了口氣,這時已無暇與她爭論,連忙問
道,「依你之意,怎樣才算公平?」
歐陽二娘道:「有兩樣辦法,第一樣嘛,是我將你的女兒也打得重傷,然後放還與
你。」江海天忍不住叫道:「這太不近情理了!」歐陽二娘笑道:「我以為這樣乃是合情合
理,你說不合,究竟如何不合,你倒說說看。」華天風老於世故,這時心中一凜,識破了歐
陽二娘的詭計,連忙說道:「是是非非,現在不必爭論了。你快說你第二個辦法。」
歐陽二娘歇了一歇,然後仍然是慢條斯理他說道,「好,第一條辦法你不同意,我再說
第二條,你女兒沒傷,我丈夫受傷,我知道你醫術高明,反正我也不急,不如你把他醫好
了。我再與你交換。」華天風道,「我哪有這麼些時候,你丈夫不會死的,回去好好調治便
行。我女兒可不能留在你的手中!」歐陽二娘又笑道:「話可不是這麼說了,入廟不求籤,
有名醫在面前不求藥。哪有這等笨人,哈哈……」華天風急忙打斷她的話道:「你求藥麼,
這容易,我給他就是。」歐陽二娘這才說道:「別的藥我不要,你給他三粒小還丹。」
華無風眉頭一皺,原來這「小還丹」乃是他用了十二種珍奇的藥物配製而成,準備用來
解毒的,身上只有七粒,他在這次與蒲盧虎動手之前,預先服了一粒,他預計在中毒之後,
除了服其他的藥,每天還要用一粒「小還丹」,這樣使可在七天之內,完全將毒拔清,倘若
被歐陽二娘要去了三粒,自己便不夠用了。他哪知道,好在歐陽二娘未知他還有六粒,因為
這藥非常難得,歐陽二娘才以為他最多有三四粒,要不然她可能全部要清。
歐陽二娘見他皺眉,也立即面色一沉,說道:「不願交易,那就拉倒。」華天風只得掏
出了三顆小還丹,叫江海天拿到歐陽仲和面前,歐陽仲和伸出舌頭,在三顆丸藥上都舔了一
下,然後說道,「不惜,這是真的小還丹,勞駕你包好,放在我的袋子裡,我還捨不得一下
子都將它吞了呢。喂,你當著我的麵包好放好,別弄手腳。」
江海天怒道,「你把我當作什麼人了?」歐陽二娘遠遠笑道:「婉兒的爹,你放心,江
相公是光明磊落的君了,要不然咱們的婉兒怎會沒口的稱讚他呢?」江海天不禁想道:「歐
陽婉倒還知道是非黑山,你們卻要她跟著你們走,將她也變作了小人。」
江海天將那三粒小還丹,當著歐陽仲和的面放進他的袋中,歐陽二娘說道,「你們站在
原地,不許前進。待我數到十下,雙方同時放人。」江海天討厭之極,心中想道:「說好了
放人,卻偏還有這麼多做作。」他哪裡知道;歐陽二娘正是有意要拖延時間,令華天風不能
平靜下來專心療傷,拖得一刻,華天風所中的毒,便要多深咐。
歐陽二娘緩緩的一下一下的數,好不容易等到她數到「十」字,華無風如釋重負,輕輕
的在歐陽仲和的背上一拍,喝道:「去吧!」歐陽仲和拔步便跑,雖然有點踉蹌,卻仍然比
常人快得多。
江海天這才知道,自己雖然破了他的「少陽罡氣」,卻還未能廢掉他的武功。華天風似
是知道他的心意,微笑說道,「賢侄,你能破了他的少陽罡氣,已經非常難得,他要恢復原
來的功力,那最少是三年以後的事了!」他這話其實還未說得完全,倘若他沒有將那三粒小
還丹送給歐陽仲和,則歐陽仲和最少要十年以上才能恢復原來的武功;如今他得了靈丹,倘
若懂得用的話,則三年的時間也還可以大大縮短。
江海天還擔心歐陽二娘再耍花招,凝神看時,只見歐陽二艱把網一撒,華雲碧也如飛奔
來,果然不像是受傷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轉瞬之間,華雲碧已跑到父親跟前,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抱著華大風叫道:「爹爹!」
華夭風忽地面色一沉,喝道:「且慢!」華雲碧愕然望著父親,只聽得華天風冷笑道:「歐
陽二娘,你別得意,倘若我的女兒三個月後成為殘廢,你的大夫就活不過七天。快說,你點
了她那一處隱穴?」
江海天聽得「隱穴」二字,不禁大為驚駭,原來人身的穴道,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在身
體表面的,用手指就可以觸及,一種是在體內臟腑之中的,那就是肉眼不能察見的了、所以
名為「隱穴」。
邪派內功中有好幾種點「隱穴」之法,受害之後,全無異感,表面也看不出來,可以在
幾個月之後寸發作,或生怪病,或變癡果,端的是陰毒之至。而且因為「隱穴」既不能察
見,因此縱是精通解穴的功夫,也不能知道受點的是哪一道隱穴,非得對方告知,便無從著
手!正是:
防不勝防遭毒手,幸得魔高道更高。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幽谷寒鴉添客恨 雪泥鴻爪惹人思
華天風此言一出,歐陽仲和也不禁嚇了一跳,試一運氣,只覺肋骨隱隱作痛,不禁大怒
道:「華無風,你好不要臉,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半天風冷笑道:「對不起,我是以君子之道對待君子,以小人之道對待小人,你別以為
我受了重傷,講到點隱穴的功夫,也許我還比你那婆娘稍勝少許。你若還想活命的話,叫你
的婆娘先說出來!」原來華天風在臨放人的時候,在歐陽仲和背上那一拍,已是封了他肝臟
的三處隱穴。」
歐陽二娘道:「為什麼要我先說出來?」華天風道:「你奸詐百出,我信不過你。這宗
交易,你做不做,隨你的便。你也知道我稍通醫術,我縱不能解穴,我女兒最少不會送命,
嘿,嘿!你的丈夫嘛,那可難說了!」
歐陽仲和被他一嚇,只覺肋骨痛得越發厲害,連忙催她的妻子道:「快說!」歐陽二娘
只得先說道:「我是點了她肺腑的明夷穴。」
華天風道:「江賢侄,你還能運用一指禪功嗎?」江海天右手的中指腫癰不堪,苦著臉
道:「我左手還能運用,只是恐怕最多只能使得出原來的五成功力了。」華天風道:「有五
成功力,已足夠了,你幫忙我替她解穴,在她脅下肋骨的第三節將內力輸送進去。」原來華
天風此時已是精疲力竭,無法再運用內功解穴了。
江海天大是躊躇,原來用這個辦法解穴,非但要觸及她的身體,還要貼著她的肌膚,但
救人要緊,只得厚著面皮上去,輕輕拉開華雲碧的外衣,將左手的中指按在她脅下的第三節
肋骨上,肌膚相接,氣息想聞,兩人都禁不住面紅過耳。
過了片刻,華雲碧喉頭「咯咯」作響,吐出了一口瘀血,華雲碧花容失色,江海大說
道:「這是應有之象,你不必驚慌!」將手指移開,華天風點點頭道,「對,江賢侄,你很
在行!」華雲碧整好衣衫,一時羞愧,說不出話來。
華天風跟著也把他所點的那三處隱穴告訴了歐陽二娘,歐陽二娘依法解穴,果然歐陽仲
和也吐出一口瘀血。隨後,歐陽二娘就扶著丈大走了。
江海天吁了口氣,說道:「我還未見過如此陰毒的婦人,果然是比那陰老太婆還更狠
辣。」
華天風搖了搖頭,道:「碧兒,我叫你不好出來,你怎麼不聽我的話?」華雲碧道:
「不是我不聽你的話,只因……」話未說完,只見華天風已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華雲碧驚道:「爹,你怎麼啦?」華天風道:「沒、沒什麼,你、你快扶我回去!」話
雖如此,但見他臉上的黑氣已越來越濃;一顆顆黃豆般粗大的汗珠從額上滴下來;華雲碧替
他揩汗,汗水竟是熱得燙手,華雲碧心頭鹿撞,忐忑不安,有話也下敢再說下去。
江海天安慰她道:「姑娘放心,令尊醫術通神,諒無大礙!」華雲碧面色慘白,緊緊咬
著嘴唇,搖了搖頭,一句話也不說。原來華雲碧家學淵源,頗通醫理,知道她父親正在運功
抗毒,而看這情景,毒已深入臟腑,內功多好,也決不能將毒完全蒸發出來。心裡想道:
「要是沒有剛才那件意外的事情發生還好,現在,哎……」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江海天見她如此神情,也著了慌,急急忙忙和她扶華天風回去。但奇怪得很,將近石
洞,華雲碧的腳步卻反而慢了下來,神色也越發顯得不安,竟似是做了什麼虧心之事似的。
江海天不敢問她:但已隱隱感到了不祥之兆。
終於回到了他們住宿的那個石侗,這時已是黎明時分。華天風好在預先眼了一顆小還
丹,現在運了一會氣功,藥力展開,臉色略見好轉,他一跨進洞口,便張開了眼睛,吁了口
氣,笑道:「不用怕了,哈哈,蒲盧虎,你在稱毒手天尊,也未必奈何得了我華山醫隱,碧
兒,快將我的藥囊……」說到這裡,笑容忽斂,話聲也突然中斷!
江海天一進洞門,已覺得情形不對,裡面的東西七零八亂,而華天風則因受傷之後,目
力不佳,從亮處走進暗處,現才方始察覺。
華天風呆了片刻,失聲叫道:「是誰來過了,我的藥囊呢?」華雲碧顫聲說道:「爹,
女兒罪該萬死,藥囊給人搶去了!」華天風道:「是誰搶去的?」華雲碧道:「是那妖女搶
去的,女兒刺傷了她,卻未能將她攔住!」他說話的時候,不敢望她的父親,卻望著江海
天,江海夭心頭一震,連忙問道:「這妖女到底是誰?」華雲碧咬著牙根說道:「就是你的
好朋友歐陽婉!」
這剎那間,江海天像是受雷擊一般;渾身顫抖,呆了片刻,顫聲說道:「當真是她?」
華雲碧道:「難道我還會捏造不成,我眼睛未瞎,看得清清楚楚!」她既是羞慚,又是生
氣,對她的父親羞慚,對江海天生氣。心裡想道:「你吃了她的大虧,如今她又來害我的父
親,你竟然仍護著她!」
江海天難過之極,心裡只是想道:「當真是歐陽婉麼?當真是歐陽婉麼?」但這個問
題。華雲碧早已答覆他了,她是說得那樣分明,不容他不相信。
涉足江湖這個多月來,江海天已碰過許多意外,而且好幾次都是與歐陽婉有關,但卻以
這一次最令他震駭!這剎那間,往事一幕幕的翻過心頭,他心裡想道:「歐陽婉倘若真的這
麼壞,她那次本來可以把我害死的,卻為何反而給我解藥?為何要痛哭流涕的仟悔?難道這
種種都是做作?我今晚跌進網中,莫非也當真是她安排的陷阱?她後來對她父母的哭喊;難
道也只僅僅是做給我看的?唉,想不到她竟是與她母親一樣,是個心腸惡毒到難以想像的女
人!」
江海天突然轉過了身,華天風道:「賢侄,你要去哪兒?」江海天道:「我要將藥囊追
回來,將那妖女……」他本想說句狠話,但卻說不出來。
華天風道:「她們處心積慮來暗算我,怎能讓你找得到她?再說,她們夫妻母女三人,
你追上了也是孤掌難嗚、快回來吧。我有話說!」
江海天道:「華老前輩,我心裡難過得很,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華天風笑道:
「這與你何干?你今晚已經救了我了。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未曾將藥囊帶在身邊,也未曾將
它藏好。」他哪知道江海天複雜的心情,雖是歐陽婉做的事情,他卻深深感到內疚。
華雲碧這時才緩過氣來,問道:「醫書和珍貴的藥品你都沒帶麼?」華天風道:「醫書
我是不離身的,小還丹我也放在身上了。嗯,你不必這麼著急,這幾天內,我不會撇開你
的!」江每天神智未清,對這話的意思還弄不清楚,還在慶幸,華雲碧卻已聽出話中有話,
不由得失聲叫道:「爹,有了小還丹,仍然難以治好麼?」因為華天風話中之意,無異說他
只能再活幾天。
華天風道:「死生有命,我是想活下去的。但也總得防備意外,所以我要趁這時候,和
你們說幾句話,碧兒,這是我的醫書和流雲劍譜,你要用功鑽研。蒲盧虎已受了我的掌力所
傷,只怕比我傷得更重,縱使不死也無能作惡了。歐陽仲和得了我的小還丹可以不死,但這
番折磨也夠他受了。所以倘若我有三長兩短、你不必為我報仇!我要你省醫學劍是為了救人
濟世,不是為了報仇。我自愧空有一身武功醫術,卻為了避仇之故、藏在深山,很少用過這
兩種本領助人,所以望你比我做得更好,你明白麼?嗯,你不要哭,你明白了就好!」他說
得非常平靜,簡直不像交代後事,而是教他女兒怎樣做人。
華雲碧淚如雨下,抱著父親啞聲哭道:「爹,你,你,你不能拋開我呀!」華天風輕撫
她的頭髮,柔聲說道:「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現在已不能由我作主了。孩子。你起來,聽
我的安排。江賢侄,你,你也請過來。」
江海天走到他的身邊,只見他臉上露出笑容,說道:「我有件事情要拜託你,你答應
嗎?」
江海天道:「赴湯蹈人,在所不辭,老伯只顧吩咐!」華天風道:「我恐怕不能陪你到
金鷹宮赴會了,你願意替我照顧雲碧麼?」
華天風這話,實在即是以女兒的終身相托,可是江海天卻聽不懂這個意思,他滿懷激
動,不假思索的便說道:「老伯,這是哪裡後來,老怕對我這樣好,我怎能不盡心照顧雲
碧。老伯,要是你不嫌棄的話,我,我想……」華天風雙眼一張,說道:「好孩子,你想怎
麼,說吧!」
江海天道:「我想認你作義父。從爭之後,我和雲碧,就似姐弟一般!」華天風喘氣說
道:「哦,是這樣嗎?」忽地閉上眼睛,向後便倒,原來他早已心力交疲,只想等待江海天
一句說話,可是江海天所說的,卻並不是他所希望的說話,他一口真氣走歪,便支持不住了。
這剎那間,華雲碧驚得呆了。還未哭得出來,忽見江海天撲上前去,一把抱著華天風,
左手拇指頂著他脊椎的「天柱穴」,驀然張口對著肩頭便咬!
華雲碧叫道:「你,你幹什麼?」但他到底是個頗通醫理的人,立即省悟。禁不住眼淚
奪眶而出,叫道:「海哥,你怎好這樣?這不連累了你麼?」
原來江海天正以內功將華天風體內的毒血擠到肩頭,替他吮毒,華雲碧上去阻住他,卻
給他用護體神功彈了開去,過了半晌,只見江海天張口吐出一大灘黑色的血液,笑道:「不
要緊,我不會中毒的,我還有碧靈丹。」他帶笑說話,可是他的舌頭亦已經麻本,說話也不
清楚了。
原來江海天雖然不懂醫術,但卻從師父那兒聽過這種急救的法子,他跟師父所練的內功
與眾不同,只要身上沒有傷口,一吮即將毒血吐出,便不至於有性命之憂。當然,若是事後
不能適當調治,仍然還會蒙受傷害,所以他在吮了毒血之後,便要口含用天山雪蓮所泡製的
碧靈丹來消除口腔中的穢毒。
金世遺曾送給他父親江南三顆碧靈丹,江南離家之時,帶走了一顆,留一顆在家中給他
岳母以備不時之需,最後一顆則交給了兒子,叮囑他非到救命之時,不可輕用。但現在,他
不為救自己的命,而是為了救華天風的性命用上了。
過了一會,華天風悠悠醒轉,見江海天嘴邊的血漬,愕了一愕,歎口氣道:「賢侄;你
這是何苦呢?老夫已活了這一大把年紀,既死亦無足惜,你何必耗損功力,令我苟延殘喘。」
原來華天風經他吮毒之後,性命雖然暫可無憂,但國失了藥囊所貯備的藥品,只仗小還
丹之力,仍然無法清除臟腑中的餘毒,而且在這荒山石窟,諸物欠缺,又非適宜於養病之
地,他自忖縱能多活些時。也不過拖延時日而已,因此仍然是一片悲涼失望的情緒。
江海天忽地鄭重說道:「老伯,你這話不對!」華無風怔了一怔道:「怎麼不對?」
江海天道:「你剛才不是歎息空有一身武功醫術,卻未曾怎樣用來濟世救人嗎?碧姐雖
然得你所傳,但要學到你如今這般本領,最少還得多年,你可以活為什麼不活下去?你能夠
做而又應該做的事,為什麼要擺在女兒肩上?還不是推卸做人的責任嗎?」
華天風給他說得呆了,華雲碧柔聲說道:「爹,你教女兒醫術的時候說過;只要病人還
有一線希望,就要想法醫好他,做醫生的切不可畏難縮手,那麼你為什麼不想法子醫好自
己?」
華天風呆了片刻,兩顆淚珠從眼角流了下來,但優郁的神色已是一掃而空,笑著說道:
「你們都這麼說,那可迫得我非動動腦筋,想想辦法不可了,要不然也辜負了江賢侄的一番
好意。」他眼光一瞥,見江海天的手指仍然紅腫,又笑著道:「碧兒,針穴放血之法你是學
過的了,你就替海天治一治吧。」說罷閉了雙目,如有所思。
華雲碧道:「到這邊來、讓爹爹靜靜用神。」她握著江海天紅腫的中指,滿臉又是感激
又是憐借的神情,江海天紅了臉又不敢催她快治。半晌之後,華雲碧悄聲說道:「海哥,你
對我們這樣好,我真不知該怎樣批答你?我不懂說話,剛才一時著急,遷怒於你;望你不要
見怪。」
江海天道:「本來是我不好,怪不得你。我誤交匪人悔己無及。日後要是碰見那個妖
女,我一定要替老伯報仇。」華雲碧本來是愁容滿面的,這時卻不禁展眉一笑,低聲說道:
「當真?只怕你見到她時又捨不得了!」
江海天漲紅了臉,正待分辯,「華雲碧已堵著他的嘴道:「我是給你鬧著玩的,江湖險
惡,人心難測,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你既識破了那妖女的本來面,以後小心,這就行
了。」江海天耳朵聽她說話,腦海裡卻泛起了歐陽婉的影子,只覺一片茫然,不禁又在想
道:「歐陽婉當真是這麼壞麼?」
華雲碧取出一支銀針,挑破江海天的中指,將毒血擠了出來,再針刺他手少陽經脈的三
處穴道、施術之後,江海天只覺一片清涼,痛楚盡失,低聲說道:「謝謝。」華雲碧笑道:
「你怎麼老是和我客氣,這點小事,也要多謝,那麼我又該如何謝你呢?喂,你是幾時生
日?」這話問得甚是突兀,江海天怔了一怔,答道:「三月二十一午時。」華雲碧道:「我
是四月初八生日,這麼說,你應該是我的哥哥。」江海天和她同是十六歲,這是她早已知道
的了。
忽聽得華天鳳輕聲咳嗽,江海天回頭一望,只見他已張開雙眼,目光正向著這邊投來,
目光中似合喜氣,好似解決了什麼難題似的。
華雲碧走過去道:「爹,我已替海哥治好傷了,你呢?」
華天風笑道:「我的傷可不能在這裡治,剛才我偶然想起,這山西面大約百里左右,有
個水雲鄉,鄉中有個姓雲的人家,你們將我送去。請他收留,我可以托他買藥,在那裡養
傷。待恢復了兒分,我再請他們送我回家。」
華雲碧道:「那姓雲的是什麼人?」華天風道:「是個武林世家。據說他們的遠祖乃是
與張丹楓同時的前朝大俠雲重,明亡之後,舉家避難,在祁連山下,開闢了這水雲鄉。現在
的莊主名叫雲召,家傳的大力金鋼掌功夫,天下無雙。」
華雲碧道:「爹,他是你的好朋友麼?怎麼我從未聽你說過?」華天風道:「我並不認
識他。」華雲碧遲疑道:「那麼咱們請他收留,不嫌冒昧麼?」華天風笑道:「江湖義士,
肝膽相照,彼此聞名,何須相識?那雲召是個可以性命交託的人:無須拘泥俗禮,你們把我
送去便是。」
江海天道:「我也曾聽師父提起過雲召的大名,說他的確是個古道熱腸的君子。老伯,
你在那裡醫傷,哪是最好不過,我背你去。」華雲碧道:「咦,你剛才不是說要拜我爹爹作
義父嗎?怎麼還是這個稱呼?」江每天道:「就不知華老前輩肯不肯要我?」華天風哈哈笑
道:「只怕我沒有這個福氣。」
江海天跪下磕頭,叫了一聲:「乾爹。」華雲碧道:「我己問過他的生日了,他比我大
半個月。」江海天與她相互一拜,從此也改口以兄妹相稱。華天風並非十分滿意,卻也歡
喜。華雲碧年紀還小,心無雜念,他只知道很喜歡江海天,根本未想到愛情,所以認了他作
哥哥,便已心滿意足。
江海天道:「事不宜遲,碧妹,你趕快收拾行李,咱們現在就走。」
江海天背著病人,不敢快跑,祁連山山勢險峻,上山不易,下山更難,走了大半天,才
將近出山的谷口。華天風忽道:「有人來了,趕快躲起來。」
附近有一叢茅草,比人還高,江海天將華無風背進茅草叢中,過了一會,果然聽得有腳
步聲遠遠傳來,來得迅速之極,江海天心裡暗道:「乾爹雖在病中,耳目還是比我靈敏得
多。聽這步聲,這兩人的武功竟似不在歐陽仲和與蒲盧虎之下。」
轉瞬之間,那兩條人影己從茅草旁邊掠過,華無風等三人都屏息了呼吸,幸喜沒有給他
們發現。從背影看來,可以分別出是一男一女,面目就看不清楚了,只聽得那女的說道:
「蒲盧虎說那老的已受了傷,諒他們走得不遠:卻怎的不見蹤跡?」那男的道:「老的不見
還無所謂,姓江那小於卻是非抓著他不可!」江海天怒氣暗生,但聽他們的廁氣,倒似乎不
是蒲盧虎的一黨,而是衝著他來的。
遠遠聽得那男子笑道:「穆大姐,你也忒辣手了,蒲盧虎給咱們捎來這樣寶貴的消息,
你卻一刀將他剁了!哪女的也笑道:「他反正已受了重傷,不殺他也活不成了,何必多留活
口。」說了這幾句話,那兩人的背影已經不見,話聲也聽不到了。
江海天低聲罵道:「又是一個狠毒的女人!我與他們無冤無仇,不知他們為何要加害於
我?」華雲碧道,「你就忍著點吧,提防他們回來尋找。」江海天心道:「倘若不是為了干
爹。我倒要和你們見見高下,看你們能否將我抓著?」
華天風伏地聽聲,忽他說道:「他們兩人已走到山谷了,咦,從那邊又來了兩個人,他
們要碰頭了。」
話聲未了,忽聽得那女的厲聲喝道:「你們都給我站住,不許動!」江海天吃了一驚,
但隨即明白,這女人乃是向另外那兩個人喝問。
只聽得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豈有此理,我們走我們的,與你何干?你是什麼東西,
膽敢在這裡橫行霸道。」她們想必都是動了肝火,女子的聲音又特別尖銳,所以江海天都聽
得見。
隨即聽得「蓬」的一聲,華天風俏聲說道:「這少女身法好快,避過了一掌了。這一掌
打中了岩石。」跟著一個少年的聲音喝道:「賊婆娘,你敢打人?」那少女道:「碰到這樣
的惡人,還和她多說則甚?賊婆娘看掌!」
只聽得谷底傳來悶雷似的聲響,江海天好生詫異,心中想道:「怎的這兩個婦道人家,
竟然都是用陽剛掌力!」要知女了體質較弱,很少以掌力見長,縱有習掌法的,也多是偏於
陰柔一路,所以江每天覺得奇怪。
華天風笑道:「那賊婆娘吃了點虧了,稱聽得出來麼?」江海天道:「不錯,那少女只
退了三步,而她的對手卻退了五步,還似乎撞著了什麼物體。」華天風道:「谷底不是石頭
就是樹木,這聲音不是撞著木石的聲音,想必是那男的扶著她。」
果然聽得那男的說道:「你們是誰,快說出來,以免自誤。」剛才罵「賊婆娘」的那個
少女的聲音冷笑道:「我偏不說,看你們能把我怎樣?」
那男的道:「你別以為你的武功了得,我還不屑和你打架呢!好吧,你不報姓名也罷,
我問你們;你們曾否見到這樣的三個人:一個長鬍子的老頭,受了傷的,還有一時十六七歲
左右的少男少女?」
那少女道:「你打聽這個幹什麼?」那男的道:「姑娘,你別多管閒事,你只說有沒有
見著他們,說了,我就放你過去。」
那少女冷笑道:「我瞧你們就不是好人、是不是你打傷了那個老頭,還想搶人家的閨
女。哼,我知道也不會說給你聽,讓你去害人!」
那男的怒喝道:「胡說八道,下瞧你是個黃毛丫頭,我就打你嘴巴!」被罵作「賊婆
娘」的那個女人尖聲笑道:「葉公子,你還真會憐香惜玉呀!」
猛聽得一個少年的聲音喝道:「狗強盜,你敢侮辱我的妹妹,看刀!」這少年的聲音還
有幾分童音,聽來年紀最多也不過是十六七歲。但迅即傳來的主刃劈風之聲,卻顯得力道雄
渾非常,還遠在他的妹妹之上。
華無風低聲讚道:「好劍法,好刀法!」原來就在那瞬息之間,只聽得叮叮噹噹一串連
珠密響,江海天心中密數,雙方的兵器已在那瞬息之間,接觸了七下。
隨即聽得卡嚓的刀劍刺擊聲,呼呼的掌風聲,江每天伏地聽聲的本領未夠火候,已分別
不出是哪一方。
華天風凝神細聽。過了一會,搖搖頭道:「糟糕,是那對年輕的兄妹落了下風了。」話
猶未了,只聽得少年暴雷似的大喝一聲,但接著卻是那「賊婆娘」的一聲尖叫。跟著是那少
年帶著驚空的聲音問道:「妹妹,你怎麼啦?」
華雲碧甚為奇怪,小聲問她父親道:「咦,究竟是誰受了傷了?」華天鳳道:「兩個女
的都受了傷了,這少年的妹妹傷得更重,所以連叫也叫不出來。那少年想是因見妹妹受傷才
發狠將那賊婆娘打傷的。」
果然聽得那男的大喝道:「好小子,你把我穆大姐傷了還想走麼?」隨即聽得「噹」的
一聲,接著又是悶雷似的一聲聲響。聽得出這兩人都是劍掌兼施,要取對方的性命。
華天風道:「這男的厲害非常,那少年不是他的對手!」就在這時,忽聽得那「賊婆
娘」大聲呻吟,似乎說了一句什麼話,卻聽不清楚。
那男的道:「來啦,來啦!」隨即聽得「蓬、蓬」兩聲,那男的喝道:「好小子,讓你
多活兩天,快與你妹妹回家等死吧!」
過了一會人只聽得匆匆忙忙奔跑的腳步聲,江海天道:「那對兄妹已經跑了。」再過一
會,那「賊婆娘」的呻吟聲也漸去漸遠,華無風道:「這姓葉的賊人也背了他的那個穆大姐
走啦!」
江海天道:「那賊婆娘死了也不足惜,這對兄妹卻是好人。華老前輩,聽那姓葉的惡賊
口氣,這對兄妹似乎只有幾天可活。可是真的麼?」
華天風忽道:「賢侄,你師父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另外收過徒弟?」江海夭甚為奇怪
道:「沒有呀!乾爹,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華天風道:「那姓葉的惡賊看他年紀不大,但掌力卻是剛柔兼備,發出的聲音也甚為怪
異,我懷疑這是喬北溟武功秘籍中的大乘般若掌,我雖然沒有見過喬北溟的武功秘籍,但我
卻聽說過,據說,孟神通當年在郎山以雙掌分敵少林派的痛禪上人與峨嵋派的金光大師,用
的就是這大乘般若掌!」
江海天恍然大悟,說道:「乾爹,你也這麼說。那一定是了。我剛才聽這掌聲,也覺得
詫異,但我優地聽聲的本領不夠,所以還不敢立即斷定就是大乘般若掌。唉,糟糕,糟糕!
奇怪,奇怪1」
華雲碧笑道:「糟糕什麼?奇怪什麼?你快點說出來呀!急煞我了!」
江海天道:「大乘般若掌是一種正邪合一的掌力,能傷對方的奇經八脈,喬北溟武功秘
籍中有七種厲害的神掌功夫,這大乘般若掌僅次於修羅陰煞功!中掌之後,汗流不止,遲則
七日,少則三日,定必形銷骨立,身體乾枯而亡。」
華雲碧驚道:「這麼說,這對兄妹豈非不能活了,當真是糟糕得很!」
江海天道:「奇怪的是,這惡賊怎會懂得這種功夫?據我所知。喬北溟的武功秘籍,除
了厲勝男和我師父得窺全豹之外,還有天魔教的副教主也獲得一鱗半爪,但他們都未曾練成
大乘般若掌。甚至我師父亦只懂得這門功夫,他自己也沒有練。」華雲碧道:「為什麼?」
江海天道:「我師父常說,武學之道,雖不妨採納正邪各派之長,但總應以光明正大為
主,太過陰毒的邪派功夫,練了不但會對本身有害,而且會使練的人心術不正,故此不宜多
練。只要懂得應付就行了。」
華雲碧道:「然則你可以應付得了大乘般若掌麼?」江海天誼:「似那姓葉的惡賊,他
的大乘般若掌大約只有三成火候,估量我還可以應付。若他練到五成,我就不敢說了。」
華雲碧道:「咱們可以走了吧?咦,爹爹你在想什麼?」原來華天風正在閉目凝思,聽
了女兒的話,才張開眼睛說道:「我正在想,倘若是那對兄妹向我求醫,我該如何醫治?」
華雲碧道:「想出了沒有?」
華天風搖頭道:「奇經八脈受傷,非同小可,還未想出切實可行的療法。」他說話之
時,氣喘吁吁,臉色又見灰白,疲態畢露。華雲碧道:「爹,你就別再用心思了吧!何況咱
們又不知道他們是何方人氏,你就是想出了法子,也無從去找他們。」
華天風道:「你所說的我何嘗不知,但我的脾氣卻是一碰到醫學的難題,就非得用心思
索不可。正如學武的人,碰到了一招怪招,就必定要出一個招來破它。」華雲碧道:「那
麼,你就等精神好了一些再想吧。怕只怕你用心過度,對人無助。對自己的病體反而有損
了。」華天風道,「你也說得是,那麼咱們就走吧。那兩個強盜,這時候大約也早已下了山
了。」
華雲碧雖然勸父親別用心思,其實她對那對兄妹,卻是十分惋惜與同情:江海天的心情
也正和她一樣。他們雖然不認識那對兄妹,但想到他們年紀輕輕,幾天後就要離開人世:都
覺得十分難過。
這時日影已漸向西移,谷底一片陰沉,江海天背著華天風走過剛才惡戰的處所,只見遍
地都是碎石,在幾塊凸出來岩石上,還可以看得出劍削掌劈的痕跡,地上有點點血漬。天上
有幾隻不知名的猛禽飛來飛去,想是它們聞到了地上的血腥,以為有屍體可以供它們啄亡,
這景象觸目驚心。可以想見剛才這一場惡戰是何等激烈!
那幾隻食肉鳥盤旋低飛,幾乎就要抓到他們頭上,華雲碧感到噁心,隨子拾起幾顆小石
子想把它們趕走,哪知石子一捏到手心,便即碎成粉未,江海天道:「是被大乘般若掌震裂
的碎石,不能用的了。」華雲碧不禁駭然說道:「這惡賊只有三成火候,已這般厲害,倘若
被他練到功行圓滿,那還了得?」
江海天腳尖一挑,將兩顆石子踢起:恰恰落在他的手心,江海天道:「這大約是給大力
金剛掌劈裂的,還可以用,」果然石了發出,帶著強勁的破空之聲,將飛得最低的那只猛禽
打得羽毛紛飛,另外那幾隻似是識得厲害,也都飛走了。
當江海天說到「大力金剛掌」這五個字的時候,華天風倏地張開眼睛,神色也似乎動了
一下。但江每天是背負著他,卻沒有瞧見他的臉色:華雲碧怕她父親又用心思,不想與他再
談武學上或醫學上的話題,因此也沒有動問。
走了一會,華天風忽道:「賢侄,讓碧兒背我吧。」江海天道:「乾爹,我不累。」華
雲碧笑道:「海哥已拜你作義父,你還叫他賢侄?」華天風笑道:「叫慣了一時改不了
口。」華雲碧道:「海哥,你認了義父,爹還沒有見面禮給你,就要你這般出力,說真的,
你縱不累,我也不該偏勞你了。」江海天既不慣客套。又不好和她爭,只好將華天風交給她
背。
華雲碧道:「爹,你又在想什麼了?」華天風道:「沒什麼,這裡是平地,你可以走快
一些。」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人大笑道:「快走慢走都沒有用,反正是跑不了!喂,你是
江海天嗎?」亂石叢中跳出一個人來,正是被那女賊稱作「葉公子」的那個人。原來他將受
傷的同伴安置好後,又回來了。
江海天剛才只見他的背影,只道他是個凶神惡煞的強盜,現在一打照面,卻不由得吃了
一驚,不是因為他相貌兇惡,恰恰相反,這人一表斯文,眉清目秀哪裡像個強盜,竟是個濁
世佳公子!這還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江海天和他一打照面,便覺礙這人似曾相識,在這剎
那之間,江海天竟是莫名其妙的對他發生了好感。
可是當江海天一想起這人就是用陰狠掌力傷害那時兄妹的兇手,現在又要傷害他和華天
風的時候,好感迅即消失,怒聲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錯,江海天就是
我。我就是江海天,你待怎麼?」正是。
陌路相逢疑是夢,似曾相識是何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望門投止驚奇變 月現雲開識詭謀
那「葉公子」道,「我現在沒有功夫和你們多說,兩件事情,你們仔細聽著,第一件;
江海天你現在馬上得跟我走,你不必害怕,我願將你當作客人;第二件,華天風,我知道你
身上有小還丹,我只要你一顆,你快給我。
華雲碧生怕這人傷害她的父親,根本就未曾將他的話語聽進耳朵,轉身便跑,一面跑一
面叫道:「海哥,你還不亮劍!」
那「葉公子」冷笑道:「你們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麼?」腳尖一點,身似離弦之箭,倏地
追到了華雲碧背後,江海天大怒喝道:「惡賊休得行兇!」展開八步趕蟬功夫,衝上去就是
一掌!
那「葉公子」反手一拍,說道:「誰說我行兇?我是誠心請客,誠心求藥!」江海天怕
他用大乘般若掌,一出手便是專破內家真氣的一指禪功。
那「葉公子」面色陡變,喝道:「江拇天,你好狠,你這才是行兇!」江海天剛發覺他
的掌力不是大乘般若掌,對方已倏地變招,雙掌齊發,第一掌來得無聲無息,緊接著的第二
掌卻發出悶雷似的聲響。第一掌是綿掌,第二掌才確實是大乘般若掌。
江海天全神貫注的是他的大乘般若掌,冷不防卻先給他的綿掌擊中,這綿掌用的是陰柔
掌力,功夫深時,可以碎石如粉,幸虧江海天身穿寶甲,又有護體神功,不致受傷,但給他
打了一掌,也得轉了一圄,才消解了身受的那股力道。可是這少年也沒便宜,饒是他變招得
快。江海天那一指也沾著了他的皮肉,將他迫退了幾步。
江海天身形未穩,那「葉公子」已然又到,冷笑說道:「江海天,你真是不知好歹,我
請你不動,可就要抓你去了。」江海天大怒道:「你有本領就試試看,誰希罕做你的客人。」
這少年一個「盤龍繞步」,左足飛起踢江海天膝蓋「環跳穴」,右掌劈他肋骨,左臂一
彎,一個「肘錘」又撞他前心,這一招乏式,有如奔雷骸電,迅猛絕倫。
江海天急用「天羅步法」閃避,但聽得「蓬」的一聲,前胸已給對方「肘錘」撞中,雖
有護體神功,也覺肋骨隱隱作痛。
江海天心道:「我不出殺手,只怕對付不了這個惡賊。」唰的一聲,寶劍出鞘,那少年
冷冷說道:「我知道你有寶劍,寶劍又何足懼?」江每天使了一招「橫雲斷峰」,橫削過
去,江海天究竟是心地純厚,雖說決意施展殺手,但這一劍卻還不想取他性命;只是想削斷
他的手腕。
那少年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看劍!」在這剎那之間,長劍亦己倏地出鞘,但見他
一個拗步回身;不但避開了江海天那一招「橫雲斷峰」、而且反圈到江海天背後,寒光閃
處,一招「李廣射石」,主客易位,逕刺江海天肩後的「風府穴」!
華雲碧禁不住失聲驚叫,江海天叵手一劍,那少年識得他這寶劍的厲害,一個「大彎
腰,斜插柳」、又已移形換位、劍鋒削到江海天的膝蓋,江海天劍鋒反展,用了一招「撥雲
見日」,將他的招數破了。兩人動作都是快如閃電,一沾即分,一觸即退,雙方的劍招都未
曾用實,但卻又都是可虛可實,只要哪一方稍有疏神,便立即有血濺黃沙之險。就在這片刻
之間,華雲碧的叫聲猶自餘音未了,他們己交換了七八招上乘劍法,每一招都可取對方性命。
到了這時,江海天已使出渾身本領,但可惜他在起手第一劍之時,迫得不緊,給敵人反
制機先,再要扳成平手,就得人費氣力。再加以這少年的臨敵經驗十分豐富,而江海天卻還
是第一次與人正式比劍,因此江海天雖有一柄寶劍,相形之下,仍是吃虧。
激戰中忽聽得「嗤」的一聲,那少年的劍刃幾乎是貼著江海天的劍脊「滑」將過來,江
海天從未見過這樣的打法,冷不防給他削去了一段袖口,險險傷及皮肉。江海天一掌擊下,
那少年又早已料定他有此一著,反手戳他腕脈,「嚓」的一下,江海天虎口給他掌緣削中,
比起剛才接那一招劍招,吃虧更大。
江海天忽忙叫道:「碧妹,你和爹爹快走!」卻不料華雲碧反而停下了腳步,就在這
時,只聽得華天風嚷道:「走無妄,進歸容!」上乘武學中,講到最複雜的身形,乃是用易
經八八六十四卦的方位來排定的,無妄、歸容都是六十四卦方位之一,江海天聲入心通,不
假思索,按照華天風所指點的方位走去。果然一劍刺出,劍鋒便指到了那少年的肩頭。幸而
那少年屢經陣仗,臨危不亂,急忙沉肩端背,琵琶骨才不至於被寶劍洞穿,可是如此一來,
江海天又已反客為主,奪了先手。
華天風又叫道:「攻他下盤,再刺他陽白穴!」要知江海天學兼各派之長,華天風早已
看出,他的劍法掌法都要勝過對方不止一籌而功力也不在對方之下,論理決不至於吃虧,吃
虧的只在經驗不足而已。所以華天風不須說出招數的名稱,因為若論招數的變化,江海天所
懂得的,華天風也還未必懂。只是教他如何打法,及如何走位便行,
江海天腳踏龍門,繞出震位,寶劍抖起了匹練似的一道寒光。一招「乘尤引鳳」,逕刺
那時公子的眉心,這一招是從天山劍法中變化出來的,尤其是從這個方位刺來,對方的上三
路都已在劍光籠罩之下。
那「葉公於」霍地一個鳳點頭,向下一蹲,身軀陡然矮了尺許,挽劍便要刺江海天的腳
背,這一招有個名堂,喚作「鐵牛耕地」,已是在這樣形勢下,應付得最恰當的一招:哪知
江海天得了華天風的指教,心領神會,向對方的上三路佯攻一劍,迅即便轉過來攻擊對方的
下盤,一掌劈出,剛好劈中對方的臀部的盤骨,但聽得咕咚一聲,那「葉公子」跌出了三丈
開外!
那「葉公子」也好生了得;聽他跌得甚重,居然一躍便起,大怒罵道:「先殺了你這饒
舌的老殺材!」旋風似的向華無風父女奔去,嚇得華雲碧面無人色,顫聲尖叫。
華天風卻是毫不慌張,微笑說道:「葉公子,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葉公
子」心中一凜,已聽得背後的劈空掌聲。江海天早就提防到他有此一著,這時已是如影隨形
的追了到來。
那「葉公子」反手一掌,江海天恨他耍傷害病人,這一掌也用盡了全力,但聽得「蓬」
的一聲,江海天上身晃了一晃,那「葉公子」卻再度給他掌力震翻,在地上接連打了幾個筋
鬥,一溜煙的跑了。江海天也不禁駭然,裡心想道:「我用了大須彌掌力,他接連挨了我的
兩掌、居然還未受傷。」
江海天道:「乾爹。累你受驚了,多謝你的指點。」華天風道:「客氣的話、大家都別
說了,趕快走吧:到了雲家莊,」咱們才有個安身之所。」
幸喜已到了平地,可以放齊腳步,但那雲家莊在祁連山西面還有百里,華雲碧背著人,
究竟不敢跑得太快;走了沒有多久,天色已黑,好在有月光,他們便在月光下連夜趕路。路
途中華天風發了兩次高燒,有一次且昏迷過去,華雲碧讓他再服了一粒小還丹,才醒過來。
走到大約午夜時分,忽覺眼前一亮,但見-片湖水,在月光下分外晶瑩,送個秀麗的人
工湖是在山崗合抱之中開闢出來的,遠處山巒起伏,湖濱柳樹成行,月映溯心,雲浮水面,
山崗後面,隱隱看見人家。江海天讚道:「果然不愧這『水雲鄉』三字。」
他們走過山崗,找到一間大屋,門前有對石獅子,朱漆大門,氣派不凡,江海天喜道:
「這定是雲大俠的住宅了。」當下便上去敲門。
過了一會,裡面仍無半點聲息,江海天提高了聲音叫道:「華山醫隱華天風求見雲莊
主!」他一時情急,將那朱漆大門,拍得震天價響。華天風低聲笑道:「雲莊主義薄雲天,
其實你不必亮出我的名頭,他也會收留的。這樣一來,反而顯得招搖了。」
又過了一會,那兩扇大門才徐徐打開,只見火把通明,七八個佩戴著兵器的漢子,簇擁
著一個五十歲上下的,面皮焦黃,身軀微僂,頗顯得有點老態怪模樣的人出來,江海天頗覺
意外,心中想道:「想不到英名遠播的雲召,卻是這個模樣。這些手執兵器的人,想必是他
的弟子了?咦,他們為何擺出這個陣仗,竟似如臨大敵?」
江海天雖是心有所疑,仍然不失札數,當下便躬身說道?「晚輩江海天竭見雲莊主。這
位是我的義父華天風。」那老漢咳了一聲,打量了他們三人一眼,徐徐說道:「江壯土誤會
了,我不是雲莊主,我是這裡的管家。」歇了一下,又道:「請問三位深夜到來,所為何
事?」
江海天道:「我義父受了點傷,想借寶莊養病。」
那管家回頭一皺,說道:「真是不巧得很,敝莊主恰恰出門去了,我們不敢擅自留客。」
江海天聽了這話,有如頭頂打了一個焦雷,呆了片刻,訥訥說道:「素聞雲家莊好客,
我們才敢前來,我義父病重,莊主雖然不在:想來也可暫借一席之地安身?」
那管家道,「這位老先生就是華山醫隱華無風麼?」華天風道:「不敢,正是老朽。」
他心力交疲,在路途上又未曾好好歇息,說話低沉,有氣沒力。
江海天道:「你們看他病得這個模樣,怎能還到別處?實是急需歇下來調治的了。就請
貴管家行個方便吧?」
那管家脾氣極為冷漠;又再打量了華天風一眼,說道:「素聞華山醫隱醫術通神,若是
有病,想必也能自行調治,決無妨礙。莊主不在,我們不敢收留親人,這裡有五十兩的白銀
一錠,諸位倘若缺少盤纏,需要買藥,便請收下。前面三十多里,便有一個小鎮,客店藥店
都有,諸位請便。我力之所及,只能如此了,請諸位見諒。」言下之意,竟把他們當成是打
秋風的。但見他把手一揮,立即有個壯漢捧上一個盤子,盤中端端正正的放著一錠大銀。
華天風雙眼倏張,憤然說道:「海天,不必強人所難了,走吧!」
江海天驀地仰天大笑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似聞名!哈哈,雲家莊好客之名,原
來如此!多承厚賜,心領敬壁!」將那錠大銀一捏,那半月形的元寶登時被捏成一團,
「噹」的一聲,江海天將大銀擲回盤子,頭也不回的便和華天風父女走了。
朱漆大門關上,隱隱還聽得那些人在門內謾罵之聲,諸聲紛雜之中,似聽得一個粗豪的
聲音說道:「要不是師父早有吩咐;我真想把那小子痛打一頓;哼:咱們雲家莊享譽江湖;
誰不欽仰,他竟敢如此不敬!」
江海天心中一動;恨恨說道:「說話這人想必是雲召的徒弟,哼,那雲莊主原來就在家
中,卻是故意砌辭逐客的。」
華雲碧蘊淚道:「海哥,天下之大,難道除了雲家莊就沒有容身之處?別人既不肯收
留,你還鬧什麼?」江海天道:「我只是氣他不過。」
話雖如此,但黑夜茫茫,華天風的病又急需覓地靜養,更可怕的是:隨時還可能有敵人
窺伺在旁,除了雲家莊,的確難以找到安全的養病之所。江海天和華雲碧的心頭都感到十分
沉重。
華天風一直默默不言,過了約有半個時辰,他們已走過了湖濱,想找個山問的獵戶借
宿,一時之間。尚未發現人家,華天鳳忽道:「這事看來有點蹊蹺!」江海天詫道:「那雲
召明明避而不見,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話猶未了,忽見一條人影,如飛奔來,大聲喝道:「你們還想逃嗎?哼,雲家莊是這麼
容易讓你們要來便來,要去便去的嗎?」
江海天勃然大怒,朗聲說道:「雲家莊不讓我們借宿,那也罷了,難道你們還想乘人之
難,趁火打劫不成?」
那蒼老的聲音喝道:「放屁!你知道你是在和誰說話?」華天風忙道:「有話慢講!」
可是,就在這剎那之間,華天風的話聲未了,那身材高大的老人已到了江海天的面前,
他與江海天打了一個照面,驀地雙眼火紅,罵道:「正是你這賊小子!」呼的一掌,就打下
來!
江海天一掌拍出,只覺對方的勁力大得異常,饒是他有護體神功。接了他這一掌,也覺
百骸欲裂,五臟翻騰,而且被他的掌風一迫,呼吸也幾乎窒息!
華天風掙扎著用盡氣力喊道:「來的可是雲大俠嗎?素聞雲大俠以德眼人,為何見面便
打?」
那身材高大的老人道:「與你們還有何理可說?」呼呼兩記連環掌又劈過來!
江海天一飄一閃,使出天羅步法,哪知雲召的掌力端的厲害非常,他一掌打空,驀地凌
空躍起,雙掌仍是連環擊下,周圍數丈方圓之地,全在他的掌力籠罩之下,饒是江海天身形
巧快,亦已無法逃避!
但聽得「蓬」的一聲,江海天右掌拍出,與他碰個正著,左手驕指如乾,便點他的脈
門,倏然間,但見兩條人影一分,江海天接連的退出了六七步,可是卻沒有跌倒。
原來他這次是用上了大須彌掌力,且配合了一指禪功,江海天的肉功已足夠與第一流高
手抗衡,這大須彌掌力更是最上乘的護身功夫,只守不攻,敵人縱然遠勝於他,一時之間,
也無法將他擊破。
可是雲召的大力金剛掌天下無雙,而江海天的臨敵經驗又太欠缺,雲召一掌擊出,忽覺
對方的抗力大得出奇,便摹地將掌力一收,江海天卻不曉臨機應變,前面的阻力忽然消失,
他不由得身向前傾,就在這第一掌的掌力用「老」,新力未發之際,雲召閃電般的第二掌又
已劈來,故此江海天才給他震得連退了六七步。這還是由於雲召忌憚他同時並發的一指神
功,未敢連續劈出第三掌,要不然江海天早已受了重傷。
說時遲,那時快,雲召又已如影隨形,接因而至!江海天怒道:「雲召,我敬你是位俠
義前輩,不願與你拚命,你卻這等蠻不講理,當真要迫我與你一決死生麼?」雲召喝道:
「小賊無謂多言,你有什麼本領,儘管施展!老大是決意將你斃於掌下的了。」
江海天適才與他硬對一掌,未至跌倒,心情已鎮定了許多,可是雲召一掌緊似一掌,江
海天接連用了六七種師父秘傳的上乘功夫,仍然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雲召也不由得暗暗奇怪:「這小子是哪裡鑽出來的?所學的武功竟是這樣駁雜,但每一
樣功夫卻又這樣精純!要是讓他多活幾年,那還了得?」除「惡」之念一起,掌力越發剛猛
絕倫,打得江海天頭筋暴漲,汗如雨下。
華雲碧叫道:「海哥,拔劍呀!你為什麼還不拔劍?」江海天搖頭道:「他與蒲盧虎等
輩不同,他赤手空拳,我為什麼要用寶劍?」原來江海天自小便受父、師的熏陶,對於一個
「俠」字最為著重,儘管他對雲召今晚的無理攻擊憤怒,但由於雲召素著俠名,江海天便也
要以「俠義」自持,不願用寶劍來對付肉掌。
江海天說話分心,險險又中了雲召的一掌,華雲碧又是憐借,又是生氣,正想再行勸
說……
華天風忽地叫道:「海兒,把寶劍擲過來!」江海天以為他要寶劍防身,當下使了一招
「脫袍解甲」,斜身發掌,擋了雲召的一招,一個退步身,己解下腰間的佩劍,擲將過去。
華雲碧早已把父親放下,將寶劍接到了手,立即拔劍出鞘,便要奔上前去,華天風忽又
叫道:「碧兒,住步!你幹什麼?」華雲碧詫道:「爹,你要他把劍給我,是想我去助陣
嗎?」華天風道:「不!我只要你顯一顯這寶劍的威力,讓雲莊主開開眼界!」
華雲碧怔了一怔,但她究竟是個心竅玲瓏的少女,一點便透,心中想道:「對了。這姓
雲的時海哥如此蠻不講理,其中必是有所誤會。」
華雲碧挽了一個劍花,隨手削去,劍光觸處,岩石應手而裂,石碎粉飛如雨,當真是無
堅不摧,擋者立毀!
雲召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見了這寶劍的威力,也不禁暗暗心驚!要知雙方的武功,若
是太過懸殊,弱者縱有寶劍,也決非強者之敵,但若相差不遠,有了寶劍,便可大佔便宜,
雲召不由礙心中想道:「這小子倘若使用此劍,雖然未必便傷得了我,但最少亦已立於不敗
之地:他為什麼不用寶劍呢?」他一直把江海天當作窮凶極惡之徒,這時不禁對自己的想法
起了懷疑,掌力也就漸漸放鬆一些了。
江海天緩了口氣,再次問道:「雲莊主,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你定要將
我斃於掌下。」豈知這一問又撩起了雲召的怒火,他雙眼圓睜,大聲喝道,「小賊,你自己
做的事情你自己明白,還裝什麼樣?」聲發掌到,猛若奔雷,登時又把江海天迫得透不過氣
來,難以辯解。
華天風忽義叫道:「咦,海兒,你為什麼不用大乘般若掌?江海天已不能分神說話,華
雲碧代他答道:「爹,海哥不是說過嗎!他只懂得這門武功,卻還未曾練過,你怎麼忘記
了?」她心裡暗暗擔憂,以為父親己是病得糊里糊塗了。
果然華天風便自言自語:「唔,是我糊塗了。不過,卻有人比我更加糊塗!」華雲碧怔
了一怔,問道:「爹,你說什麼?」華天風道:「這個人深通武學,想來當會知道大乘般若
掌能傷奇經八脈、他不去緝捕真兇,卻把一個不會使大乘般若掌的人當作真兇,這豈不是比
我更糊塗麼?」
雲召猛地一怔,心中想道:「不錯,他給我迫得這般狼狽,要是會使大乘般若掌,早就
該使出來了!」想至此處,不由得便收回雙掌,跳出圈子,大聲說道:「好,你既說我糊
塗:那我就先問個明白。」
江海天喘過口氣,迫不及待的便把剛才想說的話先說了出來:「雲老英雄,你說我自己
做過的事情我該明白,可是我卻實在不明白!我們借住寶莊,未蒙容納,我確是發了幾句怨
言,難道這就該死罪?」
雲召睜大了眼睛,仔細的打量了江海天一會,說道:「我的管家拒不收容,你們也不該
偷闖我雲家莊,再施暗算呀?請問你們與我的兒女何冤何仇,為何要幾次三番,趕盡殺絕?」
江海天大為詫異,連忙說道:「我們未蒙收容,立即頭也不回地走了,幾時再到過寶
莊?再說,你的公子和小姐,我一個也不認得,這話從哪兒說起?」
雲召皺了眉頭,現出極其疑惑的神情,忽地朝著華天風道:「你是何人?你又怎知道我
的兒女受傷?好,我姑且相信他們不是這小……這小子傷的;然則真兇又是哪個?」顯然聽
得出來。他本是想說「小賊」的,話到口近,卻改成了「小子」,雖然敵意未消,但已是和
緩多了。
華天風緩緩說道:「小老頭姓華,名喚天風,令郎令嬡,今日在祁連山遇難:我們恰巧
藏在附近,未曾目睹,卻也耳聞。只因老夫身受重傷,慚愧未曾援手,那真兇的來歷,我也
毫無所知。」
雲召又吃一驚,忙道:「你當真是華山醫隱華天風?」華天風笑道:「那華天風又不是
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我為什麼要假冒他的名字?」
雲召身形一起,忽地似兀鷹一般,向華天風撲去,華雲碧大吃一驚,慌忙一劍刺出,華
無風喝道:「碧兒,走開!海兒,你也休來!」喝聲甚是嚴厲。江海天給他喝住了,但華雲
碧那一劍卻已收手不及。
雲召衣袖一拂,但見劍光過處,雲召的衣袖已給她削去二幅,隨即聽得「噹」的一聲,
華雲碧的寶劍脫手墜地。
說時遲,那時快,雲召已一掌向著華天風前胸「印」下,江海天這一驚非同小可。但他
剛喝得一聲「老匹夫……」底下的罵語還未曾說出,卻已見雲召向華天風保深一揖,說道:
「恕老夫無禮,你果然是受了重傷,也果然是華山醫隱華天風!」
原來雲召是個深通武學,且又老於世故的江湖大行家,就在他這掌力欲吐還收之際,已
試出了華天風的真偽。第二,華天風若是壞人,決不會將江海天喝住,任由他掌印心胸,冒
這生命之險。由此也可見華無風是英雄識英雄,對他完全信任;第二,他這一掌印下:已試
出華天風確是功力已經消失,並非故意裝病。雲召的掌力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一有所
覺,掌力立即全部撤回,故此對華天風無傷害;第三人,他指頭沾著華天風的肌膚,便感到
燙手,他見多識廣;立即瞭然於胸,知道這是受了蒲盧虎的毒掌所傷。由此,也就可以確定
了這人便是華山醫隱華天風,因為倘若換了別人,身中劇毒,決難活到現在,而日還可以談
笑自如!
但是,他雖然試出了華天風的真偽,對江海天卻還有點懷疑,當下不由得問道:「華老
先生,這兩位端的是誰?」華天風道,「這是我的小女雲碧;他是金大俠金世遺的徒弟江海
天,也是我的乾兒。他們兩人自咋晚至今,從未曾離開過我半步!」
雲召「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原來是金大俠的弟子!」旋又自言自語道:「這就真的
奇怪了,我自信老眼無花,那麼我剛才聽見的這人卻又是誰?」
江海天大為詫異,正待問他,忽聽得雲召喝道:「是誰?」就在這一瞬間,只見一條人
影,從林子裡衝出來,猛地喝道:「好小子,我姓韓的與你拼啦!」呼呼聲響,兩件黑黝黝
的東西向江海天倏地飛來。聽這勁風,這人發暗器的功夫是第一流高手。
江海天正要用天羅步法閃開,雲召已把這兩件暗器接住,饒是他的大力金剛掌天下無
對,接了這兩件暗器,也不由得身軀連晃幾晃、低頭一看,卻原來是一對鐵鴦鴛。
雲召大叫道:「來的可是韓二爹麼?」那人見是雲召,又驚又喜,連忙說道:「不錯。
正是小弟韓璇,雲莊生,你怎的與這小子一道?」雲召道:「且慢動手;你與這位江小哥有
何過節,說給我聽聽!」他對江海天的稱呼從「小賊」、「小子」而至「小哥」,敵意是越
來越減了。
韓璇道:「一言難盡,我只說剛才之事,就在片刻之前:他剛剛打傷我的老伴,哦,還
有這個女賊,也是和他一道。咦,奇怪——」雲召連忙問道:『什麼事奇怪?」
韓璇吶吶說道:「這,這位姑娘——」雲召忽地接著說道:「這位姑娘和那個女賊不大
相似,是麼?」此言一出,韓璇固然是大感驚奇,江海天和華雲碧也都覺得奇怪;
韓璇道:「不錯,雲莊主:你如何知道?」雲召道:「你說片刻之前,這位江小哥曾和
你們夫婦交手。請你說得更確切些,這個『片刻』,可有半個時辰?」韓璇想了一想,說
道:「我們和他動手不到三十招,他傷了我的老伴便逃了。算來不夠半個時辰。」雲召道:
「這麼說,你是看錯人了!在這半個時辰之內,江小哥正在和我交手,他決不能分身再與你
們對敵!」
說話之間,只見林子裡又出來了一個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手抱鐵琵琶。腳步踉
蹌,一蹺一拐的氣呼呼地道:「又碰上這個小賊啦,你怎麼還不動手?」韓璇道:「你先別
急,先來見過雲莊主。」
那婦人道,「是雲召,雲老英雄嗎?巧極了,我們正想到貴莊求援。我給這小賊打傷
了。」這婦人正是韓璇的妻子,韓璇與雲召是老朋友,她卻是第一次見到雲召。
雲召道:「韓二嫂,這事情有點古怪!」韓二娘道:「有什麼古怪,他傷了我,燒變了
灰我也認得他。」雲召道:「我剛才也自信老眼無花,但現在卻不敢說了,一個時辰之前,
有個相貌和這位江小哥一模一樣的人,偷闖寒舍,想暗算我的瓊兒、壁兒,我大約是追錯了
方向,追上了這位江小哥。在這半個時辰之內,我與他糊里糊塗的惡鬥了一場。」
華天風一直在旁沉思,這時忽然說道:「這沒有什麼奇怪,改容易貌之術,老夫也會。
那姓葉的小賊與我的乾兒海天昨日曾經交手,想來他也聰明得很,預先料我們會到雲家莊求
醫,故此變化面貌,假冒海天到雲家莊鬧事。可惜……」說到這裡,他突然停止。
雲召滿面尷尬,連道了兩聲「慚愧!」然後說道:「不錯,可惜我那管家有眼無珠,未
曾將你們留下來。要不然就可演一出真李逵見假李逵的好戲了。不過,也不能全怪我那管
家,這裡面還有個緣故。嗯,還是請到寒舍再說吧!華老先生,我雲召這廂給你賠利了。務
求你不要見怪,救救我的孩子!」華天風道:「雲莊主言重了。老朽正要托庇貴莊,若有用
到老朽之處,敢不盡力。」
韓璇吃了一驚,問道:「雲莊主,令郎令嬡受了何人所傷?」雲召道:「現在還未確切
知道,但看來九成就是傷了你二嫂的那個賊人。」當下,華天風和韓璇這兩伙人都隨著雲召
回家。
在路途中,雲召才有功大將他家的遭遇說出來,原來昨日在祁連山中與那「雲公子」遭
遇的那對少年男女,就是他的兒子雲瓊和女兒雲壁。他們兄妹都受了大乘般若掌所傷,雲瓊
功力較高,將妹妹背了回家,但一到家中亦已是支持不住。只說得兩句半話便即昏迷了。那
兩句半話是:「爹爹給我報仇,仇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有個女子……」那女子年紀若
何,相貌怎樣,都未曾說出。
雲召設盡法子救治,都無效果。正在雲家闔家不安、人心惶惶的時候,江海天和華雲碧
背了華天風到來投靠,雲家的人一來因為家中發生了這等大事,不想再去煩憂雲召;二來江
海天又正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那管家的心有所疑,便擅作主張,先拒絕了再行稟報:三
來,那管家也不相信華天風真是「華山醫隱」,只道他們是故意藉著有病人而來「賺門」的。
雲召聽了那管家的稟報之後,也有點懷疑江海天便是他兒子所說的那個少年,特意來探
聽情形的,本來雲召就要追出去的,但為了守護兒女,卻還未便離開。想不到就在議論之
間,一對少年男女忽地前來偷襲,男的在前,女的在後,那管家一見,便驚叫起來,原來那
女的面貌未看得分明,那男的面貌,卻是和江海天十分相似。那管家的一時間想不到有改容
易貌之術,只道是剛才求宿的那對男女去而復來,
雲召一記劈空掌打出,將那少年的一手三暗器全都盪開,那男的一擊不中。還了一記劈
空掌,立即便和那少女逃走了。雲召也是自負過甚,只道憑著他的金剛掌力,二記劈空掌即
可把那對男女打下來,哪知這少年的功力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正因雲召一念輕敵,追出去時已遲了一步,那時少年男女早已走得無影無蹤。雲召跟著
地上的足印追去,便追上了江海天這一夥。
華雲碧笑道:「雲老英雄,當你與我海哥交手之時,是否已看出了我的面貌與那女賊有
別,」
雲召道:「正是因此,所以我剛才對江小哥已盡全力,對姑娘卻未敢施展殺手。」
華雲碧又笑道:「那女的是否瓜子臉兒,雙眉入鬢,頗有點妖冶的樣子。」
雲召道:「不錯,我雖然看不真她是否妖冶,但臉型卻是瓜於臉兒。姑娘,聽你這麼
說,你似乎已知道這女賊是誰了?」
華雲碧道:「依我看未,這妖女必是歐陽婉無疑。」江海天也正自有此懷疑,聽了之
後,更是心亂如麻:十分難過。
雲召道:「歐陽婉?可是終南山歐陽家的人麼?」華天風道:「不錯,這歐陽婉正是歐
陽仲和的女兒。碧兒,你也將咱們的遭遇告訴雲莊主吧。」
當下,華雲碧從頭說起,將蒲盧虎與歐陽仲和聯手向她父親尋仇,歐陽婉來盜藥囊,以
及後來怎樣躲在茅草叢中,聽得那對男女賊人與雲瓊雲壁惡鬥等等情節全都說了。然後還加
上自己的推測道:「想必是後來那對賊男女碰見了歐陽二娘母女。那姓葉的惡賊便將受了傷
的女賊交給歐陽二娘照料。而他卻借了歐陽婉,叫歐陽婉扮成我的樣子,他則扮成我海哥的
樣子,前來寶莊,施這一石二鳥、冒名害人的惡毒計謀!幸虧那妖女的面貌與我大不相同,
扮得不像,要不然我就沉冤莫白了!」
雲召沉吟半晌,說道:「歐陽二娘素來陰狠毒辣,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定然是他們幹的
了。幸虧遇到了你們,得到了這條線索。待我兒女傷好之後,老夫親自到終南山去,就著落
在歐陽仲和的身上,總要追查出那姓葉的兇手來。」
韓璇忽地問道:「與那姓葉的一道的那個女賊相貌如何?是否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婦
人,那姓葉的對她如何稱呼?
華雲碧道:「相貌我們看不清楚,聽她的聲音,從背後看她的體態,的確像是個中年婦
人。她叫那男的做『葉公子』。那男的叫她做『穆大姐』。」
韓璇雙掌一拍,說道:「就對了。剛才我們與這對賊男女交手之時,我已是有點懷疑,
這女賊不該如此年輕,武功也似乎稍弱一些。」
雲召問道:「韓二哥,你與他們又為了何事結仇,聽你所說,你與他們似乎還是第一次
交手,卻又怎知道那女賊武功的深淺?」
韓璇道:「我本來在北京開著鎮遠鏢局,去年我們鏢局替鄂爾沁旗的土王護送一批藥材
到青海去,途中遇劫,我們的人除了陳留籍的兩個鏢師之外,其他的全部遭了毒手,鎮遠鏢
局因此只得夫了大門。劫鏢的人便是那姓穆的女賊,我們夫妻為了替鏢局的兄弟報仇,追尋
那女賊已有一年多了!」
雲召驚道:「鎮遠鏢局威名遠振,想不到竟遇到這宗禍事!但我有一事不明,何以那兩
個陳留籍的鏢師卻能倖免?」
韓漩道:「這個我也弄不明白,他們被擒之後,那姓穆的女賊要他們搬運藥材,送到一
處山寨,這時候就來了那姓葉的小賊,他一聽這兩個鏢師說的是陳留口音,就把他們放了。
據這兩個鏢師說,那小賊也帶點陳目的鄉音,大約是看在同鄉的面上,故此將他們放了。」
韓璇弄不明白,江海天聽了,卻是心頭一震。這個故事,他是早就聽得白英傑說過了
的,心裡不禁暗自想道:「十二年前,陳留縣的葉君山突然暴斃,他收養的一個孤兒也離奇
失蹤,據白英傑的判斷,這姓葉的少年可能便是那個孤兒,那兩個鏢師是葉君山的鄉親,他
是看在時君山的面上將他們放的。唉,糟糕,如此說來,我所碰見的這位『葉公子』豈不正
是谷中蓮的孿生兄弟,怪不得看來似曾相識!」
要知谷中蓮的身世雖未大白,但當年翼仲牟在丘巖手中將她接過來的時候,丘巖曾經說
過她有個孿生兄弟受葉君山收養,這是丘巖臨死之時所說的話,想來決不是胡亂捏造。
江海天又想道:「怪不得他一見我,就日日聲聲說是對我並無惡意,只是要盤問我一件
事情。想來就是要探聽他妹妹的消息了。可惜他太強橫,而我又一直把他當作窮凶極惡的匪
徒,以致一言不合,便即交手。」
江海天懷疑不定,心事如潮。但因這有關谷中蓮身世之謎,谷之華曾叮囑過他的師父,
他的師父則叮囑過他,決不可向外人洩漏的,而且這姓時的既傷了雲召子女,又傷了韓璇妻
子,江海天也下敢將他的來歷在他們面前說出來,只是為谷中蓮有這樣一個哥哥而感到難
過。心中暗自道,「這事我終須查個水落石出,盼只盼這姓葉的不要真是蓮妹的哥哥。要不
然。倘若給蓮妹知道,她一定比我更難過了!」
江海天的心事按下不表。且說雲召聽了,卻微露詫意,說道:「這麼說來,這姓葉的小
賊雖然兇惡。卻不是你們鏢局的仇人啊!」
韓璇道:「不錯,我們夫妻夫了鏢局之後,就來到西北到處訪查,本來也只是想找那女
賊報仇的,昨天我們得到這女賊在這條路上出現的消息,就趕忙追來,想不到沒有碰到正點
兒,卻碰到了這姓葉的小賊。」正是:
陌路相逢龍虎鬥,是仇是友尚難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