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練得神功除大敵 喜聞義士護孤兒
就在這一瞬間,江海天只覺一股清涼的內息從長強、天闕、華蓋、玉堂、中庭、鳩
尾、關元、地藏各處穴道一路順行下來,霎忽之間,任督二脈己是全部打通,真氣納入
了丹田,全身舒暢。
原來他因為服食了天心石之後,真氣突然充塞體內,若以本身原有的功力收柬,依
照那少年的的指點,最少也還得半個時辰,卻不料正當緊要的關頭,文廷壁與歐陽仲和
各自打了他一掌,他真氣充塞體內,這兩掌非但對他毫無傷害,反而令他真氣加快收束,
等於助了他一臂之力,不到半個時辰,便即功行圓滿。
歐陽二娘那一劍刺出的時候:也正是江海天功行圓滿的時候,只見他衣袂飄飄,好
像裡面充滿了氣體,衣裳鼓起,歐陽二娘一劍刺下,忽地感到一股無形的勁力阻住劍尖,
心頭正自一顫,忽聽得「卜」的一聲,儼如一個大氣翼爆裂,歐陽二娘受不了那股無形
罡氣的衝擊,跌了個四腳朝天,寶劍也脫手落地。
江海天一躍而起,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還你一掌!」這一掌朝著文廷壁打去,
文廷壁早已練成「三象歸元」的邪派神功,這時剛剛消除了剛才所受的反震之力,想試
試江海天的功力究竟增長到何種程度,遂硬著頭皮,再與他對了一掌。
雙掌碰擊,聲如雷鳴,震耳欲聾,文廷壁「三象歸元」的神功,竟敵不過江海天這
一掌之力。文廷壁大叫一聲,整個身於給拋了起來,去勢如箭,直飛出門外。
江海天道:「歐陽老伯,小侄也還你一掌。」歐陽仲和大驚,連忙叫道:「我女兒
之事,我從此不再追究了,這一掌你也不必還啦!」扶起了歐陽二娘,兩夫妻急急忙忙
逃走。那柄裁雲寶劍當然是不敢再要了。
江海天哈哈大笑,解了谷中蓮的穴道,隨即以一掌貼著那少年的後心,那少年剛才
與文廷壁對了四掌。元氣頗受損傷,此時仍是委頓不堪,江海天貼著他的後心,內力源
源輸送進去,不過片刻,那少年己恢復原狀,說了一聲「謝謝」。
江海天道:「今日全靠兄台捨命相助,你才是我要多謝的救命恩人。」谷中蓮笑道:
「你們兩人都不必客氣了,咱們趕快離開此地,有話慢說。」
話猶未了,只聽得外面人聲腳步聲紛至沓來,原來國王在這小島上本來埋伏有許多
武士,是防備谷中蓮逃走的,平時未奉命令,卻下許踏進屋內。葉衝霄逃出去時,這才
頒下命令。要這些武士入屋拿人。
江海天笑道:「來得好,我正想活動活動手腳!」不待他們進來,先迎了出去。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好在還有兩天就是中秋,月光明亮:江海天打開大門,大搖大
擺的出來,只見影綽綽的約有十多個人,散在屋外。
那些人發一聲喊,圍攏上來,有人叫道:「是個小賊,」有個手持金斧的武士似是
頭領,大聲說道:「殿下有命,除了那個女的不許傷她性命之外,還有兩個男的,格殺
無妨。」
說時遲,那時快,當前一個武士,揮動一根鐵棍,照頭就打下來,江海天振臂一格,
只聽得一聲裂人心魄的慘叫,那武士已是四腳朝天,口中狂噴鮮血,那根鐵棍尚自牢牢
地抓在他的手中,可是卻已彎成了半月形了。
江海天也想不到自己的內力竟是如此之強,不禁呆了一呆,頗為後悔,心裡想道:
「早知如此,應該只用三成功力。」
那些人大吃一驚,刀槍劍戟紛紛戳下,江海天雙掌一抬,只以三成威力使出了劈空
掌的功夫,「乒乓」兩聲,最前面的那兩個武土已是給他的劈空掌力拋了起來,剛好將
後面的兩個武士撞倒,四個人者變成了滾地葫蘆。
江海天不願多所殺戮,信手奪了一根長鞭,一招「八方風雨」,長鞭揮了一個圓圈,
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刀槍劍戟,滿空飛舞,少說也有七八件兵器,被他一鞭
就卷脫了手。那班武土幾曾見過這等厲害的功夫,不由得鬥志全消,登時四散。
那使金斧的武士大怒,喚道:「好小子,我與你拼啦!」江海天長鞭一揮,捲著了
斧柄,喝聲「倒」!那武士兀立如山,竟未應聲而倒,江海天心道:「這人本領不弱。」
正待再加三成功力,忽見那武士一對眼珠突了出來,頭上青筋暴露,片刻之間,嘴角、
鼻孔、耳朵都流出血來,江海天吃了一驚,連忙鬆手,只見那武士頭顱慢慢下垂,金斧
「噹啷」墜地,竟是死了。
原來這武士乃御前侍衛統領的身份,這柄金斧乃是國王所賜,他生性倔強,不肯讓
江海天奪走他的金斧,故此拚命支撐,他的武功雖然高出濟輩,卻怎擋得住江海天內力
的衝擊,終於心臟爆裂,七竅流血而亡。
江海天敬他是個好漢,將金斧拾起,放在他的腳旁,心中頗有歉意。那少年與谷中
蓮走了出來,谷中蓮道:「咦,你大獲全勝,怎的反而皺了眉頭?」江海天道:「我內
力突增,倘未能運用自如,誤殺二人,實是不安。」谷中蓮道:「雙方交手,傷亡難免,
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殺你了。別再發呆啦,走吧。」江海天默默無言跟著她走。
谷中蓮當前引路,走到湖邊,那少年撥開蘆葦,蘆葦中藏著一隻小船。
這隻小船正好容納得下他們三個人,谷中蓮坐在中間,那少年與江海天各坐一邊劃
漿,他們腕力強勁,又都熟悉水性,比最老練、最強壯的水手還高明得多,輕舟如箭,
不消一會,就把那小島遠遠拋在後面。
江海天鬆了口氣,向那少年重新施孔,問道:「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那少年
道:「我有兩個姓名,一個是漢名,我義父葉君山給我起的。……」江海天又驚又喜,
叫道:『你義父是葉君山,啊,那麼,你,你是——」
谷中蓮道:「不錯。他正是我的哥哥。」那少年說道:「我義父給我起的漢名叫葉
衝霄,這名字己有奸徒冒用,我今後是不想再用它了。還有一個是我的本名。妹妹,咱
們的名字是父王同時起的,你可知道了麼!」
谷中蓮道:「羊皮書上寫有我的名字,但我不懂得念,也不懂是什麼意思,我怕洩
漏身份,一向不敢問人。」
那少年道:「咱們的姓氏叫做『唐努』父王將『珠穆朗瑪』四字拆開作咱們的名字,
我的姓名是唐努珠穆,你是唐努朗瑪。珠穆朗瑪的意思是『至高無上』,世界最高峰便
叫做『珠穆朗瑪』峰,這本是藏語,父王借用來作咱們的名字。」
谷中蓮道:「你將來是要做國王的,我卻不想做公主了。我師父對我恩深義重,以
後我對人還是用我原來的名字——谷中蓮,咱們兄妹之間才用家族的本名,你看可好?」
唐努珠穆看了她和江海夭一眼,笑道:「其實我也不想做國王,不過家國之仇卻是
必須報的。」谷中蓮插口道:「這個當然,我不用本名,並非是忘了父母大仇。」唐努
珠穆道:「我知道。我即算將來做了國王,也不會強迫你留在這山國裡做公主的。你這
一生總是要和漢人在一起,用漢人的名字,自是方便得多。」他話中有話,谷中蓮聽出
了他的意思,不禁面紅過耳。
江海天道:「恭喜你們兄妹團圓。」那少年微微一笑,說道:
「還有一樁可喜的事情,咱們師兄弟今月初次相逢。」江海天怔了一怔,叫道:
「你說什麼?」那少年笑道:「咱們雖是同年生的,但你人門在前。我理該尊你一聲師
兄,還望你以後多多教誨。」
江海天大喜如狂,說道:「原來咱們是同一個師父?師父他老人家現在哪兒?」谷
中蓮此刻才知道哥哥的師門來歷,忙不迭的也問:「我的師父見到了金大俠麼?我被囚
的消息是不是她告訴你們的?」
唐努珠穆道:「正是谷女俠與我們的師父會面之後,我才奉了師父之命,到這裡來
的。他們都已經到了京城,準備參加後日的金鷹宮之會了。」
谷中蓮道:「你已經見過我的師父,我的遭遇,你是知道的了?」唐努珠穆點了點
頭,說道:「我也把我的遭遇,講給你聽。」
原來就在丘巖向翼仲牟托孤,翼仲牟將谷中蓮攜上邙山的那罕,唐努珠穆的義父葉
君山也遭逢了不幸。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突然有一群蒙面漢子破門而入,殺死了葉
君山,劫去了唐努珠穆。
唐努珠穆說道:「後來我才知道,這班兇徒乃是奸王派出來的。他派出兩批人,一
批來暗殺葉君山,一批來暗殺丘巖,目的就是要將咱們兄妹捉拿回去。也許因為我是可
以繼承王位的男孩,好王對我更為重視,派去暗殺我義父的人,武功個個精強,我義父
當場就給他們打死了。丘巖則沒有當場身死,而且還保護了你,不令兇徒得逞,將你攜
走,但他也受了很重的內傷,所以才有後來向翼幫主托孤之事。」
谷中蓮垂淚道:「這兩位老人家對咱們兄妹的大恩大德,是沒法子報答的了。就是
為了他們兩位老人家的無辜送命,咱們也該替他們報仇。」
唐努珠穆道:「為咱們無辜送命的共有三位老人家。」谷中蓮道:「還有一位是誰?」
唐努珠穆道:「是隱居在喜馬拉雅山的方老前輩,方今明。」江海夭問道:「是不是四
十年前號稱神拳無敵的那位方大俠?」唐努珠穆道:「不錯,就是他了。」谷中蓮詫道:
「你也是和我們一般年紀,怎麼知道此人?」
江海天道:「我聽師父說過,這位方老前輩是和天山掌門唐曉瀾同一輩份的人,和
我的師義也是忘年之支。我這次出來尋訪師父,本來就擬好了計劃,先上天山去拜見唐
曉瀾,倘若沒有師父的消息,就再上喜馬拉雅山向方老前輩打聽。現在師父已經來到此
地,我也可以少走許多路了。」
唐努珠穆歎息道:「你料得不錯,咱們的師父果然是到了喜馬拉雅山探訪方老前輩,
可惜他來的那天,也正是方老前輩彌留的時候。」
谷中蓮問道:「這位方老前輩既是一位隱俠,何以又會與咱們兄妹之事發生干連?」
唐努珠穆道:「說起來這位方老前輩的高風厚義,就更值得人敬佩了。父玉生前最
喜結交武學高明之士,丘巖和葉君山就是他從中原聘來的客卿,臨到危難之時,滿朝文
武逃避一空,靠了這兩位客卿之力,才保全了咱們兄妹。
「方老前輩不是父王的客卿,但他的大名,父王早就仰慕了的,因此也曾派遣使者,
攜帶禮物,千辛萬苦地找到了他隱居之處,請他出山。」
唐努珠穆繼續說道:「方老前輩對那使者說他避世已久,不願再履塵俗,禮物也沒
有收下,那使者只好失望而歸。」
谷中蓮道:「他既沒有應父王之聘,然則後來又怎會捲入漩渦?」
唐努珠穆道:「現在再回過頭來說我的遭遇,說下去你就知道了。」
「我被那些兇徒劫走,一路西行,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有一天到了一座高山腳下,
這座山很特別,雙峰挾峙,山腰有個部份好像是被巨斧劈開似的,可以通過行人,有條
河流從這山腳流過。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地方名叫「鐵門關」,穿過『鐵門關』,就踏入
本國的國境了。
「那些兇徒走了好幾天沙漠,都是疲累不堪:如今已到國門,附近又有水草,便在
河邊歇下來,放馬喝水。他們大約是因心情愉快,便興高采烈的談論起來,所說的當然
是怎樣向好王報告領賞的事情啦。」
「他們正在說得高興,忽地存個老人從山腰裂開的那道窄門走出來,說道:『把這
孩子給我留下!』那些兇徒大怒,問他是什麼人,他說:『你別管我是什麼人,你們的
談話我都已聽見了,你們的主人已經害死了這孩子的父母,這孩子我是不能讓你們再害
他了!』」
嚴兇徒當代不會依從,當下一擁而上,與那老人展開了一場惡戰。那老人赤手空拳,
把十二個帶著兵器的兇徒一個不留,全部打死。我看得心驚膽戰,哇的哭了出來。
「那老人將我抱起,說道:『好孩子,別害怕,這些都是壞人。打死了他們,就沒
有人害你了。』我當時年紀很小,但也知道那些人乃是壞人,就收了眼淚,並向那老人
道謝,那者人說我乖巧,更是喜歡。
「從此那老人就帶著我走,一路之上,對我照料得無微不至,我問:『你為什麼對
我這樣好?』那老人道:『因為我要報答你的爹爹。』我問他道:『原來你認得我的爹
爹,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那老人道:『不是你姓葉的那位爹爹,你另有一位爹
爹。』這可把我弄糊塗了,我睜大了眼睛望他。
「那老人道:『姓時的是你的義父,你生身的爹爹是個國王,他早已被壞人害死了。
我也未曾見過你的爹爹,但他對我很好,所以我要報答他,我今晚就帶你去祭你爹爹的
墳。』這一晚他果然帶我到一座墳前,叫我磕頭。我雖然不懂事,但我相信這老人的說
話,我知道躺在墳墓中的是我的爹爹,我就大哭了一場。
「那老人卻沒有哭,他帶了一個葫廬的酒,把酒都灑在墳前,灑完了酒,忽地仰天
大笑三聲。
「只聽得他朗聲說道:『士為知己者死,我雖然沒有接受你的聘禮,但你當年派遣
使者,跋涉萬水千山來顧我的草廬,這份情意,我是永世下忘,如今我可以報答你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兒子撫養成人,扶助他恢復王位。』」
「這老人你們想必可以猜到,他就是方老前輩方今明瞭。說來也真是奇遇,他已有
二十年未下過山,這次是去探訪他的女婿龍靈矯,在回程上順路到馬薩兒國,想打聽打
聽前王是怎樣被害的,想不到恰巧就撞上這批兇徒,而那批兇徒又以為附近無人,肆無
忌憚的談論,讓他聽到了全部的秘密。」
谷中蓮道:「哥哥,你的運氣真好。剛才我聽到你被那些兇徒劫持西行的時候,我
真為你擔心。」
唐努珠穆歎口氣道:「我的運氣好,方老前輩的運氣可不好了。我把災星帶了給他。
想必是好王發現了他所派出的那一批人死在鐵門關,他接連派出了幾批人來搜索我們,
方老前輩在路上遭遇了三次襲擊,前兩次他都大獲全勝,把那些追兵打得跑的跑、死的
死、傷的傷。第三次可不幸了,他訂死了敵人,自己卻也受了傷。
「這次來的只有兩個天竺和尚,後來知道就是那奸王的『國師』——寶象法師最得
力的兩個弟子,這兩個和尚用青竹枝,善點對方奇經八脈的隱穴,方老前輩稍不小心,
給他們點中了『帶脈』的一處隱穴,方者前輩一怒之下,大施剛勇,用神拳擊斃了他們。
「方老前輩功力深湛,可是『隱穴』被點,也給他帶來了疾病,他一路強自支持,
又受到不少風霜之苦,待回到他隱居之處,病況更為惡化,終於得了個半身不遂之症。
但他為了照料我,自己做了一輛獨輪車,每隔幾天還要出去獵獸、拾柴草,做飯給我吃。
他不能走動,只等待野獸經過,就用劈空掌力將野獸擊斃,他除了獵獸之外、每天還傳
授我的武功。這樣過了三四年,我已有八九歲了,才漸漸能夠給他分勞。
「到我十一歲那年,方老前輩病入膏肓,完全不能動彈,有一日我正在床前服侍他,
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我後來的師父,方老前輩見了他,歡喜得很,把
我的來歷告訴了他,托他照料我,金大俠說:『我正是為了打聽他的消息來訪問你的。
沒說的,要是你不嫌棄我教得不好,你把這徒弟讓給我吧。』方老前輩馬上叫我向金大
俠磕頭,他親眼看我行了拜師之札,哈哈哈又大笑了三聲,說:『如今我是真的可以放
心了。』他就在笑聲中嚥了氣。」
谷中蓮不禁神色黯然,唏噓嗟歎道:「這位方老前輩真是有古義士之風,令人感動。
哥哥,這裡的事情完了之後,你帶我去祭掃他老人家的墳墓。」
江海天想起一事,問道:「方老前輩的女婿是龍靈矯吧?」唐努珠穆道:「不錯。
他那次就是去探望女兒女婿的。」江海天道:
「那幾年龍靈矯夫婦有沒有回去探望過他?」唐努珠穆道:「沒有。
他老人家死了這許多年,女兒女婿也沒有來祭過墳,可能還不知道他老人家已經過
世了。你問起他們可有什麼事情?」
江海天道:「我聽得唐經天伯伯說,他在中印支界的大吉嶺,曾碰見過龍靈矯夫婦,
那時龍氏大婦剛從印度的那爛陀寺歸來,在那爛陀寺曾拜謁過寶象的師父龍葉上人,龍
葉土人托他們查訪寶象的劣跡。可惜他們在行前沒有去探望方老前輩,以致對寶象之事
毫無所知。」
唐努珠穆道:「我聽師父說過龍靈矯是個武學奇才,功夫只怕還在他岳父之上。他
若知道岳父之死,是由於受了寶象法師弟子所傷,一定不肯放過那廝。」江海天道:
「金鷹宮之會在江湖上已鬧得沸沸揚揚,龍靈矯夫婦根可能聞風而來,他們又是受了龍
葉上人之托,要為龍葉上人清理門戶的。哈,他們倘若赴會,那可更有好戲看了。
一說起金鷹宮之會,大家都興奮起來,谷中蓮抬頭一望,東方天際已微露曙光,笑
到:「現在已是八月十四清晨,明天的金鷹宮之會,正好趕得上。」
唐努珠穆把他搶回的那四顆天心石掏出,笑道:「妹妹,我正好和你每人分食兩顆,
明日之會,高手如雲,咱們服了天心石,才可以有恃無恐呢。」
谷中蓮道:「我的內功根基太薄,怎能服天心石?」唐努珠穆笑道:「無妨,我有
解天心石之毒的寒星石,而且我還可以擔保,在我們三人之中,只有你服食了天心石,
可以毫無痛苦。」
谷中蓮詫道:「哥哥,你不是說笑吧?海哥那樣深厚的內功,服了之後,還要發燒
得死去活來呢,後來服了解藥,也還要經過半個時辰的煎熬。我怎麼可以毫無痛苦。」
唐努珠穆正色說道:「不是說笑。你有所不知,江兄是因為他最早練的是邪派內功,
故而受苦最大。我的內功入門是跟方老前輩練的,方老前輩功力深厚,但卻還不是最純
正的上乘內功,後來我才跟師父練正邪合一的內功。三人之中,只有你是自始至終都練
習正宗內功。故而我可以擔保,服食了天心石,只有你可以毫無痛苦。」
谷中蓮喜道:「好,這一個月來我受盡了悶氣,待我功力大增之後,我定要痛痛快
快幹幾樁吐氣揚眉的事情。你們猜,我第一件想做的是什麼?」
她望了江海天一眼,江海天還沒有猜,她已禁不住自己先說出來道:「我要先揍那
葉衝霄一頓。這廝太可惡了,竟敢冒充我的哥哥,還一本正經的端起哥哥的身份,勸我
這樣,勸我那樣,說的都是我最討厭的說話。偏偏還有人真的相信他是我的哥哥?你說
氣不氣人?」
江海天苦笑道:「他和你哥哥的相貌也真長得相像,說不定我今後碰見了他,也還
會誤認呢。」
唐努珠穆笑道:「我這次隨師父回國,其中的一個原因,也是想看看這個冒充我的
人呢。慎不知奸王是從哪裡找來這個人的,和我這麼相似?」谷中蓮道:「哥哥,聽你
的口氣,你早已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冒充你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唐努珠穆道,「這可得又從師父身上說起了。」江海天正想多知道一些關於師父的
消息,說道:「對,你剛才正說到師父將你收入門下,話題就給我打斷了。你接續說下
去吧。」
唐努珠穆接下去說道:「方老前輩去世之後,師父和我就在他那間屋子住下來,白
天教我武功,晚上教我唸書,如是者過了五年,我十六歲了,武藝雖沒練成,但亦已可
以手搏猛獸,箭射兀鷹。師父就和我說:『你的家國大仇,應該由你自己去報。
但要報仇,就必須知己知彼,我給你到馬薩兒國去探聽一趟,看看你的敵人的虛實
動靜。』我本來想跟師父同去的,但師父不許。他說:『以你現在的功夫,我可以放心
留你一個人在這兒,但我還不放心讓你回國。反正我這次只是去探聽敵人的動靜,最多
兩個月就回來。』
「師父果然不到兩個月就回來了,他給我帶來了許多消息,我知道好王野心勃勃,
聘請了許多武士,想統一西域,進窺華夏。但這許多消息之中,我最感興趣的卻是:奸
王收了一個『干殿下』,面貌竟然與我甚為相似。
「我師父曾三次進過王宮,暗中窺探那冒稱『葉衝霄』的小於,那小子雖有幾分本
領,和咱們的師父可差得太遠,當然不會知道。有一次他在御花園練武,師父暗中偷看,
也頗感詫異,……
谷中蓮插口道:「為什麼,他這點功夫,難道還會放在金大俠的心上?」唐努珠穆
道:「師父不是詫異他的功大了得,而是詫異他的功夫家數。你可知道那小子最厲害是
哪樣功夫嗎?」
谷中蓮道:「我師父只教我本門的純正功夫,其他旁門雜派,我就一概不懂。」江
海天道:「是不是大乘若若掌?」唐努珠穆道:
「不錯,這小子最厲害的功夫,正是大乘般若掌!」
他歇了一歇,接續說道:「江師兄,你當然知道的了,這大乘般若掌乃是喬北溟秘
籍中的功夫,威力僅遜於修羅陰煞功的一種邪派掌力。喬北溟秘籍自厲勝男死後就落到
咱們師父手中,咱們師父早已將它毀了。據師父所知,天魔教主姐妹,曾獲得秘籍中的
一鱗半爪,但大乘般著掌是秘籍中最深奧的功夫之一,天魔教主決計不會。所以師父他
老人家那晚暗中偷看,見這小子練的竟是這門功夫,心中自是不免有點詫異。」
谷中蓮插口道:「金大俠為何不將他當場拿下,問個水落石出?」唐努珠穆笑道:
「這就有失師父的身份了,他的武功已被武林公認是舉世無雙,這是何等身份,豈能落
個以大壓小之名?
還有一層,師父也不願洩漏行藏,驚動敵人。」
唐努珠穆續道:「師父因為大乘般若掌專傷奇經八脈。太過歹毒,本來是不想教給
我的,但回來之後,卻改了主意,用一年功夫,要我專練大乘般若掌,務必要勝過冒充
我的那小子。」谷中蓮笑道:「妙得很,這正是以毒攻毒,以邪制邪!」
唐努珠穆道:「我練成之後,已是今年春初。不久。寶象法師要在中秋開金鷹宮之
會,廣邀天下英雄的消息亦已傳來,師父認為時機已至,就帶我回國了。我們是十天之
前已到了,一直隱藏著蹤跡,不讓敵人知道。我按照羊皮書上的名單,曾拜訪過幾位父
王認為最可靠的忠臣。你被囚禁在這島上,就是一個假意效忠好王的內侍衛大臣給我探
聽的。」
說到這裡。天已亮了,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煙波浩渺,邱望去,就似從
湖中躍出一般,染得湖水如金,耀眼生輝。谷中蓮笑道:「還有一日,明日就是會期了。」
唐努珠穆將小舟划到一座臨猢的山峰腳下,谷中蓮道:「怎麼?在這裡上岸嗎?這
可是個峭壁呀。」唐努珠穆笑道:「峭壁上別有洞天,你隨我來。」將小舟藏好,三人
施展上乘輕功,攀緣而上。
只見山上野花雜升,流泉處處,谷中蓮道:「果然好風景。」唐努珠穆笑道:「不
只風景好呢,你瞧這裡。」他推開了兩塊大石,露出一個洞口,說道:「這是父王寶窟
之一,埋在洞內,咱們現在還不需用,且不理它。但這個地方,卻正好供咱們作練功的
靜室之用,決不會給人騷擾。」
谷中蓮道:「不錯,等會咱們服食了天心石,是需要一間靜室練功。」走人洞窟,
只見裡面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角落堆有凍雞、臘肉、麵條等食品,還有幾瓶酒和一口
鐵鍋。唐努珠穆道:「我在羊皮書上知道這個所在,前幾天我和師父就住在這幾。」
江海天道:「師父還會不會回到這兒?」唐努珠穆道:「這兩天各地都陸續有人前
來赴會,其中不少是師父相識的,所以師父前天就搬出去了,他和武當掌門雷震子、青
城名宿蕭青峰,還有蓮妹的師父邙山掌門谷女俠等一班人,住在崆峒派一個長老的家裡,
佈置明日赴會之事,大約是不會回到這兒了,他曾囑咐我,叫我救出蓮妹之後,明日徑
自赴會。」
唐努珠穆打開了一瓶酒,接著說道:「師父這兩年來很喜歡喝酒,這是他自釀的青
稞酒,酒性很烈。我是不喝酒的,但服食天心石,卻需用酒沖服,藥力才能迅速運行,
也只好破例喝一點了。」
當下他取出那四顆天心石,與谷中蓮分而服之,兩人盤膝坐地上,不過片刻,只見
唐努珠穆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谷中蓮則如喝了過量的酒一般,醉顏酡紅,但頭頂卻
沒有白氣。
兩人再吞服瞭解天心石熱毒的寒星石,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刻,唐努珠穆頭頂的
白氣還未完全消散,谷中蓮已是一躍而起,狂喜叫道:「我已氣納丹田,八脈暢通,只
覺渾身是勁。無處發洩!」抓著江海天的手亂搖,江海天未曾防備,給她一抓,腳步踉
蹌,險險跌倒,但隨即江海天的護體神功生出反應,也就站穩了。
江海天笑道:「不錯,你的功力已是比從前最少增了兩倍有多。」原來谷中蓮因為
練的是最純正的內功,所以得益也最大。
江海天伸出一掌貼著唐努珠穆的背心,助他導氣歸元。過了一會,唐努珠穆頭頂上
的白氣漸漸消散,遍體清涼,大功亦已告成。他站了起來,揩乾了汗水,笑道:「江師
兄,咱們玩個遊戲。」谷中蓮笑道:「哥哥,原來你也猶有重心,咱們玩個什麼遊戲?」
唐努珠穆道:「你們隨我來。」
三人走出洞窟,唐努珠穆揀了一棵粗可合抱的松樹,以掌作刀,在樹身上劃了一圈,
喝聲「倒!」輕輕一推,這棵松樹果然應聲倒下。谷中蓮道:「待我試試能不能辦到。」
依樣畫葫蘆,也推倒了一棵松樹,笑道:「哥哥,你是要玩拔樹的比賽嗎?」唐努珠穆
道:「不是拔樹,咱們來玩拔河的遊戲。試測一下本身武力,順便散功。
谷中蓮道:「用這棵樹來玩拔河遊戲?」唐努珠穆道:「不錯,拔河本來是用繩子
的,現在找不到繩子,就用這棵樹來代替繩子。」江海天點點頭道:「這倒不是遊戲,
蓮妹,你現在不是感到渾身是勁麼?正宜借此散功。」
原來他們服食了天心石之後,真力突飛猛進,雖說業已導氣歸元,但身體在一時之
間,也還未能完全適應,唐努珠穆知道自己與江海無可以無妨,卻怕對妹妹有害,故而
提議用遊戲來「散功」。
唐努珠穆道:「師兄,我與你先玩。妹妹,等下你再來抑強扶弱。」他與江海天各
在一頭,將那棵樹抬了起來,各自運力將對方拉過自己這邊。過了一會,江海夭使出了
七成力氣,猛的一拉,唐努珠穆「登、登、登」的往前移動了三步,笑道:「妹妹,你
來幫我。」
兩兄妹合力一拉,江海天漸漸感到支持不住,用足了十成力道,相持了一住香的時
刻,結果還是身不由己的向前移動了幾步。原來他原有的功力大約是與唐努珠穆半斤八
兩,但他服了三顆夭心石,唐努珠穆兄妹則是服了兩顆,故而較量起來,江海天自是要
勝過唐努珠穆,但卻又不及他們兄妹聯手之力。
江海天笑道:「我輸啦。好了,咱們也可以歇息了。」雙方改向前推,將掌力送出,
只聽得「轟」的一聲,宛如雷鳴,那棵樹幹裂成了十幾段。木屑散了一地。
谷中蓮搓搓手,喜極而道:「想不到我的力氣突然大了這麼多了,哈,我在想——」
江海天笑道:「想打那葉衝霄一頓?」這說話本來是谷中蓮說過的,所以江海天才這麼
說的,哪知谷中蓮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江海天詫道:「你不恨他了?」
谷中蓮正色說道:「不是不恨他。我是在想這廝雖然可恨,但咱們最大的仇人究竟
是那個奸王。」轉過頭對唐努珠穆說道:
「哥哥,金鷹宮之會是明日舉行,今晚沒有事,咱們先去取那好王的狗命!父母之
仇不共戴天,咱們的本領已經大勝從前,我是一刻也不能再等待了。」
唐努珠穆報仇心切,絕不在他妹妹之下,但他比較謹慎,想了一會方始說道:「你
說的也有道理,明日便是會期,寶象法師和他的一干黨羽必定是在金鷹官中佈置一切。
皇宮內的防範就要較疏了。這正是一個機會,咱們也不必馬上就要那奸王性命,將他活
捉更佳,明日便帶他到金鷹宮赴會,他所聘來的那些高手,勢必要樹倒猢猻散了,對,
這樣做雖然冒險,卻可以免去一場干戈,卻也值得!」
谷中蓮喜道:「那麼哥哥是贊同今晚去了?」唐努珠穆笑道:
「去是可以去的,但你可得花點時間做做準備功夫。」谷中蓮道:
「什麼準備功夫?」
唐努珠穆道:「這座皇官是倚山修建的,層樓聳翠,大大小小的建築物何止數十百
間,咱們要進宮去搜索奸王,最少得對周圍的地形和皇宮的構造知道清楚。」谷中蓮道:
「這可難了,急切之間,怎能知道?」
唐努珠穆笑道:「幸而我早已有了準備,皇宮所在的地形和構造早已在我腦子之中。」
谷中蓮詫道:「你怎麼這樣清楚?」
唐努珠穆道:「我雖然沒有去過,但師父卻是去過幾次的了,他對宮中一切,了如
指掌,曾畫出圖形,詳詳細細地對我解說,可惜我因為圖形已深印我腦海之中,所以沒
有帶出來,不過,我可以照樣畫出,絲毫無誤。」
谷中蓮大喜道:「好,那你就畫出來給我看吧。」
唐努珠穆以指代筆,使出金剛指力,便在地上將皇宮的圖形畫出來,谷中蓮聰明絕
頂,凝神默記,不消多久,圖形亦已是深印腦屯,再過一會,江海天也可以絲毫無誤的
照畫出來了。
笑道:「我今晚隨你們去,你們報仇,我給你們掩護。」谷中蓮笑道:「好得很,
有你這位保鏢,莫說奸王的王宮,就是虎穴龍潭咱們也盡可以闖得過去。」
唐努珠穆正色說道:「妹妹,對敵應該膽大,但也要心細,雖然寶象法師今晚多半
會留在他自己的金鷹宮,但王宮中的好手也還不少,不可太過輕敵。」谷中蓮道,「我
知道。到了其時,我聽你指揮便是。」
唐努珠穆抬頭一看,日頭已經過午,笑道:「咱們回去弄點東西吃吧。昨晚鬧了一
晚,大家都未曾睡過,也應該歇歇了。」
飽餐之後,各人各自打坐休息、都養足了精神,已是黃昏時分,唐努珠穆道:「可
以去了,皇宮建在孟積加比山上,就在這座山的北邊,翻過山去,從上面走下來,不過
三十多里山路。」
三人都是一身上乘的輕功,不消半個時辰,就到了孟積加比山的主峰,從上面望下
來,只見金碧輝煌的屋字重重疊疊,唐努珠穆行前引路,越過幾重崗巒,「從一座峻巖
爬下來,皇宮周圍五里之內,雖有許多站崗的武土,卻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從峻峭的山
上下來,問況唐努珠穆等人又都是身輕似燕,無聲無息,他們哪能發現?
扈努珠穆帶頭,飛過一重圍牆,圍牆內正是御花園。唐努珠穆忽然停下腳步,摸出
了三枝碧綠色的短箭。
谷中蓮問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唐努珠穆小聲說道:「這是蛇焰箭,射上空中,
會發出一溜藍色的火焰和刺耳的嘯聲。妹妹,我和你分頭去搜索奸王,江師兄,你藏在
園中這座小蓬萊山上接應我們。在這座山上,可以望見王官各處。咱們之中,倘若有誰
遇到強敵圍攻,難以應付的話,就立即發出蛇焰箭報警。」
唐努珠穆將蛇焰箭分給每人一枝,隨後問道:「妹妹,這宮中的地形和結構,你都
記熟了嗎?」谷中蓮笑道:「我一閉上眼睛,整幅王宮圖形就會在我腦海中浮現出來,
不用擔心,絕錯不了。」
唐努珠穆道:「好,我從東面搜索,你從西面搜索,你那條路線,特別要注意延慶
宮,西樂苑、清華閣、逍遙殿這幾處地方。不論是否擒獲奸王,一打五更,就回到小蓬
萊山集合。」谷中蓮道:「我知道了。」當下三人分頭行事。
先說谷中蓮這一路,西樂苑最近,她於是先到西樂苑偵查。
御花園中有個不大不小的人工湖,西樂苑是湖邊的一幢建築,谷中蓮一到湖邊,便
聽得苑中傳出笙鼓之聲,原來這是宮中教練歌舞的地方,國王經常會到這兒尋樂的。
谷中蓮最擅長輕功,服食了天心石之後,真氣運用自如,輕功更加超妙,當下輕輕
一躍,躍上琉璃瓦面、當真有如一葉飄墜,毫無聲息。她從屋頂上望下去,只見一隊官
女,正在翩翩起舞,忽如蝴蝶穿花,忽如飛燕掠水;隊形瞬息百變,端的是賞心悅目,
好看煞人。
谷中蓮心道:「這奸王倒會享樂。」只聽得一個似是教頭模樣的人說道:「好,還
未十分純熟,你們再練了遍,皇上說好今晚來的。」谷中蓮心頭大喜,「真想不到這麼
容易,活該那奸王喪在我的手上。」
那群宮女鸞聲嚦嚦的紛紛答應,正要再練,忽見宮門開處,有個少年走了進來,正
是那葉衝霄。
那教頭模樣的人連忙過來敬禮,說道:「殿下先來了,皇上起駕了沒有?」葉衝霄
道:「皇上今晚有事,不會來了。你們辛苦了,可以歇息去吧。」有個容貌很美的宮女,
似是和財衝霄頗為熟秸,拉著他的袖子道:「皇上不來,殿下來了也是一樣。我們練給
你看吧。」時衝霄道:「你不要纏我,我也有事。」
那宮女噘起小嘴兒嗔道:「誰纏你了?這小蜜舞還是你指定要我們練的,好呀,我
們練熟了,你倒擺起架子來了。不看便罷,誰希罕你看?」
這宮女和葉衝霄是打情罵俏慣了的,滿以為時衝霄會向她賠罪,最少也看她一場歌
舞,誰知葉衝霄卻似有滿懷心事,神色不歡,甩開了袖子,勉強笑道:「好姐姐,我真
的有事。明天晚上,我早點來看你。」那宮女賭氣說道:「好,你是貴人事忙,我不敢
留你。去吧,去吧。」葉衝霄茶也不喝一杯就走了。端的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谷中蓮好生失望,猛地想道:「這小子是奸王派他來的,他一定知道好王在什麼地
方。」本想立刻躍下去將葉衝霄抓住,但隨即想道:「我的武功雖然增強了兩倍,相信
可以勝得過這奸賊了。但要在十招八招之內,將他生擒,卻也未必能夠。一鬧起來,這
可就要打草驚蛇了。」於是改變了主意,心想自己的輕功現在已是遠在葉衝霄之上,不
如暗暗跟蹤,從他的身上,追出好主的下落。
哪知她只是躊躇片刻,待到追出西樂苑外,已是不見了葉衝霄的蹤跡。附近沒有房
屋,以葉衝霄的輕功,決不能在片刻之間,就在她限皮底下消失,想來是另有秘道。谷
中蓮頗為懊惱,悔恨自己猶疑不決,錯失良機。只好依照哥哥所規定的路線,繼續向前
搜索。
走了一會,忽見兩個宮女,打著燈籠走來,谷中蓮閃到一塊屏風般的假山石後,只
聽得一個宮女說道:「你殺過人沒有?」谷中蓮頗覺奇怪,豎起了耳朵,第二個宮女說
道:「我連一隻雞也沒殺過,我的心可跳得慌了。」先頭那宮女道:「我也是呢。早知
有今晚之事,我也不練什麼武功了。我實在不想殺人,但皇上的命令,卻又怎能違背?」
她的同伴道:「好在皇上只是要她自殺。」
先頭那官女道:「可是她倘若不肯自殺,就得咱們動手了。」第二個宮女道:「唉,
我但願她一口氣就眼了毒藥,這樣最快;要不然拿起刀來一抹脖子也乾淨利落,千萬不
要上吊,我最怕看吊死鬼的模樣。」先頭那宮女道,「但倘若要我動手,我就寧願看吊
死鬼了。」
第二個宮女歎了口氣,說道:「真是倒楣,被派上這樣的差事。喂,你可知道那女
人是誰?」這正是谷中蓮心中的疑問,只聽得先頭那宮女說道:「我也是一點也不知道。
聽說關在冷宮之中己有十多年了,關在冷宮之中,大約總是失寵的妃子之類吧?」
她的同伴道:「既然關了十多年,那是決不能觸怒皇上的了。
即算皇上不喜歡她,關了她十多年,也應該什麼氣都消了。為什麼皇上卻又突然下
令將他處死?」
先頭那宮女道:「我怎麼知道?是真德皇額娘將皇上的命令轉交給我的。她只是說,
要我和你去迫這個女人自盡,這件事情千萬不可洩漏,否則你我性命不保。你想想她這
樣凶,我還敢多間半句嗎?」她的同伴道,「這位皇額娘也是奇怪,她……」這兩個宮
女越行越遠,說到這裡,聲音已是細不可辨。
谷中蓮心道:「聽他們所說,看來她們也是不知道奸王所在的了。要不要救那可冷
的女人呢?」本來她今晚的目的中是要刺殺國王,倘若不能在宮女身上,追查出國王所
在,就不該管這閒事,以免打草驚蛇,但這件事關係一個人的往命,不知道也還罷了,
如今已然知道,撒手不管、又似乎於心不忍。
谷中蓮正想從假山石後躍出,忽見有個黑衣人的背影正在山石之前,似乎聽到一點
聲息,突然回過頭來,問道:「誰在這兒?」谷中蓮駢指一點,那人吞胸吸腹,平空挪
後半尺,谷中蓮心中一凜,知道是個勁敵,正要變招擒拿,忽聽得那人喉頭咕咕作響,
「卜通」一聲,已是倒在地上。
谷中蓮怔了一怔,只是還不明白這人何以會忽然倒下,後來心中一動,試把手指向
石上一戳,只見石屑紛飛,火星迸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功力大進之後,已是練成
了無形罡氣,連她自己也未知道。無形罡氣練成,倘能運用自如,可以在數丈之外,點
人穴道,谷中蓮現在還未到這境界,但剛才她的手指亦已觸及那人的衣裳,雖沒沾著皮
肉,但罡氣直透指尖,也就等於重手法點穴了。
谷中蓮大喜,心中想道:「此人武功甚高,想來不是一般衛士,難得他送上門來,
且待我審他一審。」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將他拖到假山石後,一掌貼著他的後心,然
後解開了他的穴道,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倘敢叫嚷,一掌取你的
狗命,你明白了麼?」那人情知谷中蓮武功勝他十倍,驚惶之極,點了點頭。
谷中蓮道:「國王在哪兒?」那人搖了搖頭,表示不知。谷中蓮道:「好呀,你敢
對我隱瞞,我都知道了。」掌心微微吐勁,那人腹如刀絞,慌忙說道:「不敢相瞞,我
雖然接了國王的命令,但卻實在不知皇上在哪兒,命令是內侍衛長轉交結我的。」
谷中蓮其實一點也不知道這人的事情,姑且嚇他一嚇,一嚇就嚇出他的實活,倒是
個意外收穫。谷中蓮立即問道:「皇上給了你什麼命令,快說出來。」那人道:「皇上
要我去取一個人的首級。」正是。
禁苑中宵窺隱秘,駭人聞聽取人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惆悵冷宮窺隱秘 淒涼禁苑話前因
谷中蓮「哼」了一聲道:「如此殘暴無道,又要殺人!他要你殺什麼人?快說!」
那人囁囁嚅嚅說道:「不是要我殺人,只是要我取回一個人的首級。」谷中蓮心中一動,
問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夫在冷宮中的那個女人?他已經派出兩個宮女去迫她自
盡了,想是還下放心,所以再加派你吧?要是那個女子不肯自殺,那就是勞煩你的貴手
了,是嗎?」
那人睜大了眼睛,詫異之極,說道:「你什麼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瞞你,正是這
樣。皇上怕那兩個宮女心軟,不敢殺人,所以要我也去。」谷中蓮道:「那女人究竟是
什麼人?」那人道:
「這個我可就委實不知道了。」
谷中蓮疑雲大起,心中想道:「奸王接連派出了兩撥人要取那女人的性命,想來那
女人的來歷定不尋常,或者可以從她的身上探聽出一些消息。」當下問道,」冷宮在哪
兒?」
那人道:「在紅蓮小築之西,就是原來水月庵的地方,從這裡再向西走……」正想
詳細說明路線,谷中蓮已切斷他的話道:
「我知道啦,好,你在這裡躺一會兒.過了兩個時辰,穴道自解。」皇宮的圖形已
深印她的腦中,只是她不知道冷宮就是水月庵而已,那人已然說出了水月庵這個地方,
谷中蓮當然是不必他再詳加解說了。當下一伸手就點了那人的昏睡穴。
谷中蓮施展出「八步趕蟬」的功夫,不消一會,正好在水月庵前,追上了那兩個宮
女,水月庵前是一叢竹林!谷中蓮以上乘輕功,飛身而起,從竹梢上面踏過,那兩個宮
女一點也沒發覺,谷中蓮比她們先進了冷宮。
從屋頂上望下,只見在一個小院落裡,有兩個武士相對而立,一看就知道是奉命在
這裡把守的。這冷宮有好幾間房子,但其他的房子都沒人把守,谷中蓮雖然缺乏經驗,
亦可以想得這間房子定是關著重要人犯,十九就是國王所要殺的那個女人。
谷中蓮悄無聲息的繞到了那間房子的後面,用了一個倒捲珠簾的姿勢,雙足勾著簾
角,身軀倒掛,用口水輕輕弄損了一點窗紙,探頭內望。
忽聽得屋內的女人幽幽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珠穆、朗瑪,珠穆、朗瑪,唉,
我這兩個可憐的孩子,現在不知在什麼地方?我日盼夜盼,也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
來!」
谷中蓮心頭大震,「難道這個女人竟是我的親娘?」定了定神,睜大了眼睛看仔細,
只見那女人約莫四十多歲年紀,想是因為長處冷官,不見陽光,臉色非常蒼白,但從她
那憔悴枯槁的顏容,還隱約可以看得出自己的影子。
谷中蓮從那女人的身上隱約看到自己的影子,那女人則從梳妝合上的明鏡中清楚的
看到自己的影子。她照了一下鏡子,拔下了兩條白髮,又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我都不認得我自己了,那兩個孩子更不會認得我了。哎,但願真神保佑,這兩個孩子,
無災無難,長大成人!」
她蒼白的面上出現一絲笑容,數數手指,又自言啟語地道:
「他們今年應該是十八歲了,已經是成年人啦。」谷中蓮聽到這裡,心頭更為震動,
這女人所說的兩個孩子,同是十八歲年齡,名字又正好一個叫做「珠穆」,一個叫做
「朗瑪」,那還不是我們兄妹是誰?
屋外面谷中蓮熱淚盈眶,屋子裡那女人也是淚如雨下,只聽得她咽淚含悲,又在自
言自語道:「珠穆、朗瑪這兩個孩子當年有人帶走,我還有一線指望,章峰這孩子更可
憐,不知他是死是活。唉,只怕多半是死了!」
谷中蓮正自心想:「章峰又是誰人?難道我還有一個兄弟?」就在這個時候,那兩
個宮女已經走了進來。她們把國王的命令給把守的那兩個武士看了,那兩個武士點點頭
道:「不錯,這屋子裡是關有這樣的一個女人。」隨即取出鎖匙,打開了外面的鐵鎖,
放這兩個宮女進去。
那女人拭了拭眼淚,問道:「你們是誰?來這裡做什麼?我夫在這裡十五年了,從
沒有人來看過我!」那兩個宮女雙雙跪下,說道:「皇上叫我們送三件東西來給娘娘。」
她們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但見這女人雖在螺洩之中,卻自有一種高貴的氣度,
不敢輕慢,因而將她喚作「娘娘」。
那女人淡淡說道:「我不是你們的娘娘。那賊子給我什麼東西?你給我原物奉還,
說我什麼也不要他的,別假仁假義啦!」
這兩個宮女大為驚恐,她們初時以為這女人大約是個失寵的妃子,但這聲「賊子」
一叫她們立即知道猜想錯了,一個失寵的妃子,無論怎樣心懷怨憤,也是決汁不敢將國
王斥作「賊子」的,看來這個女人的來歷只怕比她們所料想的更不尋常。
跪在前面的那個官女道:「啟稟娘娘,這三樣東西是不能退回去的。皇上有令,娘
娘一定要選一樣。」
那女人道:「不能退回的,什麼東西?」那宮女抖抖索索地拿出三樣東西,只見是
一條繩子,一把刀子,還有一個紙包。那宮女道:「那紙包裡是毒藥,繩子、刀子、毒
藥,這三樣東西,請娘娘隨便選擇一樣!」
這即是說要那女人在眼毒、上吊、自刎這三樣死法中選擇一種,那女人呆了一呆,
冷笑說道:「我早已料到會有今天,他客我多活了十五年,我已經覺得奇怪了!只是他
為什麼早不要我死,遲不要我死,卻偏偏要揀選今天來要我死,你們可知道其中緣故麼?」
那兩個宮女道:「我們只是奉旨而行,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女人來回的踱步,自言自語道:「想必是發生了什麼意外的變化,對他不利的事
情,他才想起要殺我滅口,我死不打緊。
只是我兒女還未回來,我死不瞑!」那兩個宮女稟道:「皇上等著覆命,請娘娘原
諒。」
那女人道:「好,你給我倒一杯茶。把那包毒藥放進去。」兩個宮女一個倒茶,一
個放毒,她們見那女人願意自盡,如釋重負,兩人都吁了口氣。
那女人擎著毒杯,切齒罵道:「好個狠心的賊子,你殺了我的丈夫,奪了王位,害
得我母子分離,還不心滿意足,還要害我,我死為厲鬼,誓報此仇!」
毒杯已沾到她的唇邊,忽聽得「嗆啷」一聲,谷中蓮穿窗而入,拔下頭上的玉簪,
飛擲過去,將毒杯打得粉碎,大聲叫道,「娘,你不能死,你女兒回來了!」她聽了那
女人臨死之言,更確切知道是她的母親無疑了。
那兩個宮女大驚,慌慌張張的忙跳進來,谷中蓮道:「看在你們的心腸還不大壞,
饒你們不死,躺一會兒吧。」隨手指了兩指,那兩個宮女剛剛跳起,腿彎一麻,登時又
雙雙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那兩個在外面把守的武士也衝了進來,驚怒交加,大聲喝道:「哪裡來
的大膽女賊,你不想活啦。」谷中蓮道:
「娘,你要他們活還是要他們死?」
那女人猶如身在夢中,不敢相信這是真事,呆呆的看著谷中蓮,一時之間,說不出
後。谷中蓮道:「好,我先點了他們的穴道,再請母親處置。」
那兩個武士的本領比宮女當然要強得多,谷中蓮在一丈開外的距離,用隔空點穴的
功夫點他的穴道,他們只是感到一陣酸麻,卻未跌倒,一個持刀,一個拿劍,蹌蹌踉踉
的奔跑過來,大罵道:「妖女,你使什麼妖法。吃我一刀,吃我一劍!」
那女人驀地大叫道:「你們要殺殺我,別害我的女兒!」說時遲,那時遲,那兩個
武士已衝到跟前,谷中蓮笑道:「娘,不用害怕!」這時距離已近,她又加了幾成功力,
指了兩指:那兩個武士哪還禁得起?登時也都倒了!
那女人見谷中蓮本領如此高強,不禁又驚又喜,又不敢相信。谷中蓮點了那兩個武
士的暈睡穴,忍不著就張開雙臂,奔向她的母親,大聲叫道:「娘,女兒回來啦!」
那女人定了定神,思思疑疑地問道:「你當真是我的朗瑪?」谷中蓮掏出了羊皮書,
說道:「娘,你看這個。」那女人這才相信谷中蓮就是她的女兒,兩母女緊緊相抱,淚
下如雨。
過了好一會子,那女人才收了眼淚,輕輕撫摸谷中蓮的頭髮,說道:「我日盼夜盼,
總算把你盼來了。孩子,人今之後,我是不肯再讓你離開我了。」
谷中蓮道:「娘,你放心,我片刻也不會離開你,絕不允許好人害你。」她本來是
要去刺殺國王的,但如今母女相逢,保護母親比什麼都重要,谷中蓮只好把報仇之事暫
擱下來,陪伴母親,她心中激動之極,萬語千言,不知從哪兒說起。
那女人道:「這幾個人是死了嗎?」谷中蓮道:「不退,他們都是給女兒點了穴道,
暫時失掉知覺的。」那女人道:「我看看害怕。」
谷中蓮道:「對,咱們母女相聚,不能容許這些壞人也在這兒,雖然他們已是失了
知覺,什麼都聽不見。」於是將那兩個武士和那兩個宮女都拖出去,回來問道:「這冷
宮裡還有什麼壞人嗎?」那女人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裡只是關禁我一個人,除
了看守我的武士之外,大約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谷中蓮將那三樣東西,刀子、繩子、紙包的毒藥全拋出去打開窗戶,讓一股新鮮的
空氣透進來,說道:「娘,從今之後,你再也不用害怕啦!」那女人滿是淚痕的臉上綻
出了笑容,這是十五年來她第一次展開笑臉。
那女人道,「你還有一個孿生兄弟,他——」谷中蓮道:
「好教母親歡喜,哥哥也回來啦!」那女人連忙問道:「他在哪兒,為什麼不和你
同來?」谷中蓮道:「哥哥是和我一同來的,我們要刺殺奸王為你報仇,哥哥和我分頭
搜查那奸王的所在。」
那女人吃了一驚道:「你們要刺殺奸王?」谷中蓮道:「娘,你不用驚慌,哥哥的
本事比我更大。我們還有一位朋友幫忙,這位朋友的本事更了不起,宮中這些武士,一
千個一萬個也打不過他!」
那女人見過女兒的本事,滿懷歡喜,說道:「你們都練成了本領,這就好啦。咱們
已經受十五年的苦難,也應該是報仇的時候了。唉,就不知章峰這孩子是不是還在人間?」
谷中蓮道:「誰是章峰?是不是我們還有一位兄弟?」那女人道:「不錯,章峰就
是你們的哥哥。他的命只怕比你們更苦。」
谷中蓮道:「媽,這位大哥是怎樣失落?是不是大亂那年,也有人保護他逃走了呢?
為什麼父王在羊皮書中沒有提及?」那女人道:「你這位大哥在一出生的那一天,就給
壞人搶去了。皇上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谷中蓮大為奇怪,說道:「爹爹是一國之王,為何不能庇護他的兒子?」
那女人道:「你爹爹是國王,但我卻不是皇后。瑪兒,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是住在什
麼地方嗎?」
谷中蓮道:「我記得我小時候是住在帳幕裡,很大很大的帳幕,裡面有許多房子,
帳幕外有很大的草地。我很奇怪——」那女人道:「你什麼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國王的女
兒?」
谷中蓮道:「還未到半年,我是到了馬薩兒國。才看得懂那些文字的。」那女人道:
「你明白了身世之後,是不是很覺奇怪為什麼你小時候不住在王宮卻住在帳幕?」谷中
蓮道:「是呀,還有許多奇怪的地方,父王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媽,你也只是來看過我
一次。」
那女人不禁又掉下淚珠,說道:「孩子,難為你還記得,那時你只有三歲,我是冒
險來看你的。後來有人告訴你,說你的親娘已經死了是不是?」
谷中蓮道:「不錯,這是後來帶我逃難的那位丘爺爺告訴我的。這位丘爺爺對我非
常好。我相信他的話。我最初在這屋子外面,聽到你叫我的名字,我還不敢相信你就是
我的母親。後來越聽越清楚了,我才敢進來認你。媽,這位丘爺爺對我非常好,卻又力
何要哄騙我呢?」
那女人道:「瑪兒,你的身世你只是明白了一半,怪不得你心中滿是疑團。這些傷
心的事兒我本不願再提,但今晚咱們母女重逢,我是不能不對你說了。」
谷中蓮掏出手帕,替她母親揩了眼淚,只聽礙她母親用沉重的語調,緩緩說道:
「我不是皇后,我是你父親一個沒有名份的妃子。皇后是個很有權勢的大臣女兒,性情
非常妒忌,不許皇上和任伺妃嬪宮女親近,可惜她肚皮不爭氣,沒生過一男半女,皇上
年過半百,尚無接續大統的嗣君,皇上為此煩惱,有一班忠心的臣子也很擔憂。
「其中有個老臣替國王想了一個辦法,他把他的女兒偷偷送進宮來,叫國王用重金
賄賂左右,不讓皇后知道。他是要他的女兒替國王生下嗣君。這是非常危險的辦法,倘
然洩漏風聲,皇后說不定就要把他的女兒殺了,甚至還要罪及她的家人。那老臣為了盡
忠,他女兒為了盡孝,也自心甘情願,不顧危險,從父之命,入宮侍奉國王,那個女兒
就是我!」
谷中蓮道:「媽,真是委屈你了!」那女人道:「我倒不覺得怎麼委屈,你爹爹頗
能關心百姓疾苦,算得是個好皇帝,他也頗想有些作為,把這小小山國治理得更好,他
與鄰邦修睦,在國內興辦學堂、還請了好些漢人來當教習。可惜他受制於權臣悍將,皇
族後黨也多是不贊助他的,他名義是個皇上,其實卻是寂寞可憐、孤立無援的人,雖有
幾個心腹老臣,在朝廷卻沒什麼勢力。我起初本是順從父意,抱著犧牲自己的決心的。
日子一長,我發現你爹爹是真心實意的愛上了我,我也漸漸歡喜他啦。」
那女人幽幽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可惜好景不長,一年之後,我懷了孕,生下了
你的大哥,你爹爹預先給他取名章峰,這是咱們國中第一座高峰——章立貢峰的簡稱,
你爹爹希望這孩干將來似章立貢峰的頂天立地。你爹爹渴望孩子,如今我給他生了一個
男孩,這本來是個大喜之事,可是想不到就在我得了你大哥的那一天,也不知是誰洩漏
了消息,皇后知道了,馬上趕來,她帶了一班悍僕,把我的孩子搶走。不理我還在褥中,
就將我逐出宮外!這還是因為你外祖是三朝老臣,她有所顧忌,要不然只怕當場就把我
殺死了。」
谷中蓮憤然道:「好惡毒的皇后!她把大哥搶去,以後就沒消息了麼吵?」那女人
道:「我以為她是要自己撫養孩子,後來才知道不是。她真是天下罕見的妒婦,她只怕
孩於不是她親生的。將來難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時就會對她不利,她竟不惜斬斷國
王的血嗣,意圖加害我的兒子!」
谷中蓮顫聲道:「她把大哥殺了?」那女人道:「誰知道呢?
我聽到幾個不同的說法,有的說我的孩子已被拋下御河,有的說是被拋到山上去餵
狼。但也有個不同的說法,說是奉命害我孩子那人,心中不忍,偷偷將那孩子送了個好
心人家。也不知道這些說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說至此處,谷中蓮的母親又不禁哭了一場,哭過之後,繼續說道:「皇后大發雌威
的時候,你爹爹還在外面與朝臣商議國事,可憐你大哥出世,還未曾見過父親一面!待
他聞訊趕回後宮,一切都已遲了,他的孩子和他心愛的人都不見了。
「從此他就和皇后翻了臉,他顧忌國丈的勢力,不敢廢立皇后,但從此終他一生,
他沒有和皇后說過一句話。
「他惦記我,也痛心失了孩子,他不顧皇后的嫉妒,私自出宮與我幽會,這樣到了
第二年,才又生下了你們兄妹。可是他雖然說不害怕皇后,但卻不能不顧忌她再加害我
們。」
谷中蓮道:「哦,我明白下,父王怕那惡毒的皇后加害我們,所以不敢接我們兄妹
到官裡頭住。」
那女人道:「不但如此,連我也不能和你們同住了。他給你們昆妹在章立貢山的山
谷搭了一座大帳幕,照顧你門的那個老人名叫龐都,是皇上的忠僕,他手下又有幾個執
役的僕人,每一個月偷偷給皇上送一次信,報告你們兄妹的生活情形。幸虧龐都是一個
非常謹慎的人,這秘密保持了三年,沒有給皇后發現。
「這時國王手下的大將蓋溫羽翼已成,圖謀篡位之心日切,他知道國王夫妻反目,
又與後黨勾結起來,宮裡宮外,都有他們的耳目,國王一舉一動,都得小心。他當然不
敢離宮來探望你們。奸黨除了注意國王之外,另一個目標就是我,因此我也不敢輕易到
你們那裡去。三年中我只去過一次,那次還是乘著蓋溫不在京都,半夜裡我戴著面紗,
冒險去看你們一次的。
「那次過後,不到三個月,叛黨就舉事了,蓋溫的兵把王宮包圍起來,你外祖父帶
領家丁衝進王宮想保護國王突圍,我也豁了性命,跟你外祖父衝進宮裡。我與你的爹爹
就在烽火之中相會,可憐那也是最後一次的相會了。」
谷中蓮的母親說至此處,不禁又是珠淚滾滾而下,哽咽說道:「想不到皇后早已與
蓋溫有了姦情,在這緊急的關頭,她竟然打開官門,迎接蓋溫進來。你爹爹的寢官也被
包圍了,幸虧他還有一班心腹武士給他抵擋,他是在刀光劍影之中寫好那兩份羊皮書的,
他叫兩個本事最好的武士給你們送去,那兩個武士就是丘巖和葉君山了。
「你爹爹的那班武士雖然忠勇,可惜人數大少,他們激戰了一日一夜,全部戰死;
你的外祖父和家下也全部戰死;你爹爹不甘受辱,自刎而亡。我來不及追隨他,就給皇
後的人捉住了。
「皇后本來要殺我的,但蓋溫不許,他要在我身上追查出你們的下落,我寧死不說,
他只好將我關入冷宮,叫人嚴密監視,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這時,我反而存了一線希望,不想自盡了,我知道他一天不殺我,就是他沒
有捉到你們,我每日禱告真神,請真神保佑你們,我日盼夜盼,盼望你們回來報仇,這
一盼就盼了十五年,總算把你們盼來了。」
谷中蓮替母親拭乾眼淚;說道:「娘,這十五年來你受盡了苦難,好在現在已苦盡
甘來,你不用再傷心了,你一定可以親眼見到你的兒女你給報仇!」那女人破涕為笑,
但隨即又歎了口氣。
谷中蓮道:「娘,我不許你再傷心了,你為什麼又歎氣啦!」那女人道:「我見了
你,高興得很,唉,只是你的哥哥——」谷中蓮道:「哥哥不久也會見到你的,娘,那
時候你更高興啦!」那女人道:「不錯,我三個兒女,已經得回兩個,也應該心足了。」
谷中蓮這才知道母親剛才所想念的是另一個哥哥。她聽說那個哥哥的命運比她更慘,
心裡也根難過、當下勉強裝出笑容,安慰她的母親道:「這世上本來就有許多意想不到
的事情,就拿目前的事來說吧,咱們母女相逢,又有誰料得到呢?說不定大哥哥也和我
們的遭遇一樣,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不久咱們就會一家團聚。」那女人淒然說道:
「但願如此。但天下間的奇事哪有這麼湊巧,都出在我的身上?」
那女人將梳妝台上的明鏡挪到面前,攬著谷中蓮一同照鏡,谷中蓮笑道:「娘,你
看我似不似你?」那女人笑道:「你是我身上分出來的骨肉,哪有不相似的呢?其實我
剛才不用看那份羊皮書,也應該知道你是我的女兒了。」忽地問道:「你的珠穆哥哥似
不似你?」谷中蓮笑道:「我和他是一母孿生,當然是更相似了。」
那女人道:「章峰比你們大兩歲,要是他還活著,今年該是二十歲了,他生下來骨
骼就比你們粗大,身材應該比你們高一些,大約相貌也不會差得太遠。
谷中蓮驀地心頭一凜,不自覺的就重複她母親最後的那句話:喃喃自語道:「相貌
不會差得太遠。」那女人怔了一怔,問道:「瑪兒,是否你曾經見過另一個相貌與你相
似之人?」
谷中蓮連忙說道:「沒有,沒有。」心裡暗想:「娘說得對,天下哪有這許多巧事
都出在我的家中。他怎會是我的哥哥?我也不要這樣的哥哥。唉,但倘若他真的是我的
哥哥,那又怎辦?
母親知道了他的行徑,那豈不是要氣死了?」
原來谷中蓮此際,正在想著一個相貌與她「差得不會太遠」的人,這個人就是葉沖
霄,她雖然替自己找出無數理由,來「斷定」葉衝霄不會是她的哥哥,但心中卻是不由
自已的感到一股寒意。
按下谷中蓮母女之事暫且不提,再說唐努珠穆這路。唐努珠穆向東搜索,他是個細
心的人,皇官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他暗中偵察了十座宮殿,仍未發現優人,已過了
一個更次,心中正自焦躁,忽地在一座綵鳳樓下,聽得樓上兩個女人說話,一個說道:
「這麼說,他們兩兄妹都來了啦?」另一個道:「我不知那男的是否她的哥哥,但相貌
是十分相似!」
說話的聲音本來很細,但唐努珠穆幼習武功,耳目聰敏,服了天心石之後。更是具
有超人的本領。那兩個女人雖是在樓上低聲說話,他在樓下卻也聽得清清楚楚,而且聽
出其中一個聲音,竟是似曾相識。
唐努珠穆不由得心中一動,暗自想道:「這不是在說我麼?」立即施展輕功,躍上
琉璃瓦面,尋到有燈火的所在,繞到後窗,偷偷張望。只見裡面兩個女人,一老一少,
老的那個約有四十多歲,身披狐裘,珠光寶氣似個貴婦。年紀輕輕的那個,卻是昨晚和
唐努珠穆交過手的那個天魔教主。
只見那貴婦模樣的女人神色甚是不安,驀地用力一拍桌子,狠聲說道:「我早勸皇
上把那丫頭殺了,他不肯聽,好啦,現在卻給她逃出來啦。」
天魔教主道:「皇額娘不必擔憂,這兩兄妹的武功雖然不弱,咱們還有好幾個人可
以勝得過他們,諒他們也不敢到宮中危害娘娘。」
唐努珠穆不禁大為詫異,原來按照馬薩兒國的封號,「皇額娘」比皇后更為尊貴,
得這封號的多是年高德尊,或者對國家有功勞的,皇帝長一輩的親屬。但這女人不過四
十多歲,而篡位的那個好王,卻是五十開外的人了。
唐努珠穆心想:「哪來的這個妖裡妖氣的皇額娘?聽她的口氣,這妖婦似乎怕我們
向她尋仇,我卻根本不知道有她這樣的一個女人。」
那「皇額娘」又問道:「當時干殿下在場嗎?」天魔教主道:
「我和他都在場的。另外還有寶象法師的兩個弟子。」那「皇額娘」哼了一聲,冷
笑說道:「他不是自誇除了師父之外,他的武功天下無敵嗎,為什麼打不過那個野種?
唐努珠穆當然聽得明白,這「皇額娘」說的「干殿下」指的是葉衝霄;「野種」就
是指他——唐努珠穆了。唐努珠穆不禁心中大怒,想道:「豈有此理?我與你有何冤仇,
竟敢辱及我的父王母后。」忍不住氣,幾乎就想馬上闖進去將她殺掉,但隨即想道:
「我且暫忍一時,聽聽她再說什麼?」
天魔教主說道:「干殿下是太過誇口了一點,不過他的武功也確實不錯,和谷中蓮
的那個哥哥至少是功力悉敵,只因谷中蓮手中持有寶劍,而我又不幸先受了傷,幫不上
他甚麼忙,說來真是慚愧。」
那「皇額娘」忽地雙眉倒豎,說道:「你說宴話,是不是干殿下有意放走那兩個野
種的?你別多心,我決不會懷疑你。」
天魔教主笑道:「娘娘,你也忒多疑心,皇上對干殿下有如骨肉,他怎會背叛皇上
和娘娘。」
那「皇額娘」歎了口氣,說道:「並不是我瞎疑了,唉,這,這……」她似是想吐
說什麼機密,話到口邊,卻又忍住,半晌說道:「這幾天我老是覺得干殿下神色不對。
唉,昨晚我還做了一個夢,夢見干殿下拿了一把血刀,凶霸霸的要來殺我。」
天魔教主笑道:「妖夢無憑,豈可相信。」那「皇額媳」道:
「這幾日我老是心驚膽戰,果然今天使聽到了壞消息,那兩個野種果然是學成了武
功,要回來報仇了。」
天魔教主笑道:「娘娘要是害怕,我來陪伴娘娘。就只怕皇上不依。」那「皇額娘」
恨恨說道:「你別提這個負心人啦!我真後悔,我放著好好的皇后不做,卻去幫他篡位。
先帝雖然對我不好,對我總還是客客氣氣的,他呀,哼,給了我一個尊號,就再也不理
我了。我名義上是皇額娘,實際比關在冷宮裡的那個狐狸精也好不了多少。」
唐努珠穆聽到這裡,不覺大驚,心裡想道:「這女人自稱是先帝的皇后,難道是我
的母親?她怎能這樣狠毒,竟然幫助外人,謀殺親夫,篡奪皇位?」原來他一向以為自
己的母親便是皇后,卻不知生母另有其人。隨即想道:「不對,天下決沒有把親生兒女
罵作『野種』的母親,這裡面定然還有內情。」
只聽得那「皇額娘」又歎了口氣,說道:「卡蘭妮,你的母親在生之時與我情同姐
妹,我也一向把你當侄女看待,今天只有依靠你了。」大魔教主道:「娘娘,你有什麼
事情要我效勞,盡說無妨。」
那「皇額娘」道:「說實在的,我雖然害怕那兩個野種報仇,但他們要想進宮行刺,
畢竟也不容易。我最擔心的倒是心腹之患。」
天魔教主怔了一怔,但又似猜到了幾分的神色,問道:「什麼心腹之患,娘娘可以
說給我聽嗎?」
那「皇額娘」雙眼盯著天魔教主,忽地問道:「卡蘭妮,你的武功比干殿下如何?」
天魔教主道:「當然是干殿下比我高明。」那「皇額娘」道:「你別客氣,要說實在的
話。」天魔教主道:
「說實在的,單憑武功,」我打敗他實在不易,他要勝我,大約也難。不過我還有
別的本領可以克制他。」
那「皇額娘」道:「對啦,聽說厲勝男早已把百毒真經歸還你家了,你的使毒本領
一定是很了不起了。」天魔教主微笑道:
「要看是對付什麼樣的人,倘若內功已練到超凡入聖,百毒不侵,那我也無法對付。
如果是武功與我差不多的,像干殿下這樣的人,那倒容易。」
那「皇額娘」大喜道:「卡蘭妮,你是個聰明人,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了。我的心
腹大患就是干殿下!」
天魔教主心頭一動,故意裝出吃驚的樣子,「噫」了一聲,說道:「真想不到干殿
下與娘娘竟是勢不兩立。娘娘的意思是——」那「皇額娘」道:「卡蘭妮,你務必要幫
我這個忙,把這個心腹之患除掉!」天魔教主道:「娘娘問以如此恨他?」那「皇額娘」
道:「有些事情你還未明白,待你將他除掉,我自會告訴你的。」
天魔教主半晌不語,看樣子似是正在心中盤算。那「皇額娘」焦急非常,忙著又道:
「卡蘭妮,你自小的性子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天魔教主笑道:「我這幾年在中原
開宗立教,還得了一個天魔教主的『美名』呢!」那「皇額娘」道:「是啊,你是經過
大風大浪的人,難道幹這點小事也會害怕麼?」
天魔教主微笑道:「這可不是小事啊,干殿下極得皇上寵愛,現在又正是官居,
『執金吾』大將軍之職。」那「皇額娘」道:
「卡蘭妮,你不用擔心,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皇上寵愛干殿下那是假的。」天魔
教主道:「皇上親口告訴你嗎?」
那「皇額娘」訥訥說道:「我,我看得出他的心意。卡蘭妮,你——」天魔教主緩
緩說道:「我還得想一想。」那「皇額娘」道:
「卡蘭妮,你幫我這個忙,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好處,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天魔教主這才說道:「娘娘,你有所不知,干殿下是寶象法師的弟子,寶象法師的
武功當世無人可及,我若殺了他的弟子,皇上縱然不加追究,那寶象法師只怕要為他報
仇,他門下弟子之多,我即使遠走高飛,也難免一生受他們糾纏。」
那「皇額娘」頹然坐下,說道:「如此說來,我竟是不能動他了?」天魔教主說道:
「除非我得到一樣東西。」那「皇額娘」忙道:「什麼東西,快說。」
天魔教主道:「看在娘娘待我的情份,娘娘,你倘若給我找到那卷『龍力秘藏』,
我練了秘藏上的功夫,也許還未能對付寶象法師,但最少可以應付他門下弟子的糾纏,
那我就可以安心給娘娘辦事了。」
唐努珠穆聽到這裡,禁不住又是一驚,原來他那羊皮書上所載的武功就正是「龍力
秘藏」。
只聽得那「皇額娘」長長歎了口氣,說道:「卡蘭妮,你不相信我麼?就在蓋溫篡
位之後,我曾經到寶庫找過,那卷『龍力秘藏』早已不翼而飛,想是給先帝燒掉了。他
手抄的兩份副本,在那兩個野種身上,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
唐努珠穆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來如此,妹妹十幾年來想不通的事情,現在可
是真相大白了。」
十一年前,谷中蓮七歲的時候,天魔教主姐妹相繼上邙山鬧事,起初是她的姐姐繆
夫人冒認谷中蓮是她的私生女兒,隨後就是天魔教主要來強搶,當時大家都想不通其中
緣故。一直到了昨日,唐努珠穆兄妹也還是弄不明白:何以天魔教主一來,就知道了羊
皮書的秘密?現在唐努珠穆方始明白,原來是這個「皇額娘」洩漏的,而這個「皇額娘」
竟然是他父親以前的正宮皇后!聽她們的談話,她們乃是世代交情,無怪這「皇額娘」
把天魔教主引為心腹。
唐努珠穆聽了她們這一番密室私活,不由得心頭火起,暗自想道:「這妖婦真是無
恥之龍,狠毒己極!我真想不到有這樣的嫡母。」但他畢竟是個比較冷靜的人,隨即想
道:「這妖婦手無縛雞之力,我先殺了奸王,再來處置她也還不遲,免得打草驚蛇。且
聽聽他們再說什麼。」
只見那「皇額娘」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兩轉,接續說道:
「你想要那『龍力秘藏』我是無法應命了,不過,我還另藏有一條寶庫的鎖匙,皇
上卻不知道。我現在是不敢私開寶庫了,但你卻可以進去。寶庫裡還有幾件稀世之珍,
未必及不上那『龍力秘藏』。我曾聽先帝說過,據說其中有一兩樣東西,對學武的人很
有用處。可惜對於武學,我是一竅不通,當時沒有仔細問他,但他都那麼當作寶貝的誇
說,想必是好東西。」
天魔教主怦然心動,想道:「天心有的神奇致力我是曾經目擊的了,莫非寶庫裡還
有?或者有其他寶物比得上天心有的?」
那皇額娘道:「卡蘭妮,我把寶庫的釩匙給你,換干殿下的一條性命如何?」天魔
教主道:「好,娘娘既然定要將他除去,我就冒險給娘娘了結這個心事吧。」那「皇額
娘」道:「你把他左邊那只耳朵割下來。我認得這只耳朵,我見了耳朵,馬上就把寶奘
的鎖匙給你。」
天魔教主心裡暗罵:「這老虔婆連我也相信不過。我也不怕你賴帳,反正我殺了葉
衝霄也要遠走高飛的,索性把寶庫裡的珍室一卷而空。哈,這交易倒真是不錯!」於是
說道:「那麼請娘娘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那「皇額娘」眉開眼笑,說道:
「好侄女,都拜託你啦,祝你馬到成功!」
唐努珠穆急忙藏到暗處,只見天魔教主從窗口躍出,一溜煙地走了。唐努珠穆揭開
一片瓦,心想:「我暫且不殺這妖婦,但也要叫她吃吃苦頭。」使出隔空點穴的本領,
那皇額娘聽得聲響,方才抬頭一望,已給唐努珠穆點了穴道。
唐努珠穆用的是他師祖毒龍尊者的獨門點穴手法,點了那「皇額娘」脊椎骨第七塊
節骨下面的「章門穴」,此穴一點,受者週身骨節,都似給利針穿刺,痛苦不堪,但卻
不能動彈,想叫也叫不出來,只能啞忍。唐努珠穆出了口氣,立即離開,月色朦朧之下,
只見一條黑影已在西北的花樹叢中出沒,離開這座綵樓很遠了。
唐努珠穆心道:「這魔女的身法倒也很快,就單憑武功,葉衝霄也未必是她的對手。」
忽地好奇之心大起,「那妖婦為什麼非要把葉衝霄殺掉不可?這裡面莫非有什麼難以告
人的秘密?」時衝霄冒充他的身份,他時時衝霄的惡感本來很深,但也深切感到孤「皇
額娘」想要謀害葉衝霄之後,不如怎的,對他的惡感竟是減輕了一些,沒有以前的強烈
了。當下,心裡想道:「我正苦於無處覓那奸王,不如就先找到了那葉衝霄再說,他是
奸王的乾兒子,或許會知道奸王的所在。我先不聲張,看那魔女怎樣害他,可能還會探
聽到一些秘密。」
唐努珠穆一面思量,一面加快腳步,追蹤天魔教主。他服了天心石之後,輕功已比
天魔教主勝過許多,不消片刻,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了。唐努珠穆怕她發現,反而
不敢太過接近,一直保持著十丈左右的距離。
只見天魔教主的身形進了一座宮殿,唐努珠穆跟著也越過圍牆,忽覺有一股淡淡的
香氣,氣味十分古怪,倘非嗅覺特別靈敏,決計嗅不出來。唐努珠穆深知天魔教主善於
使毒,怕著了她的道兒,連忙取出一片雪蓮,含在口內,有備無患。
宮殿裡死氣沉沉,簡直覺察不出什麼聲息,唐努珠穆有點奇怪,隨即恍然大悟,
「是了,一定是這魔女在用迷香,使得守夜的人昏迷過去了。」
這座宮殿的牆角有顆大樹,唐努珠穆躲在樹上,居高臨下,只見天魔教主的身形鑽
進鑽出,東張西望,但卻並沒有進入任何一同房間,似乎還未發現葉衝霄。過了一會,
天魔教主在一個窗口下面停下了腳步。那棵大樹正對著這個窗口,天魔教主從通花窗格
中望進去。唐努珠穆也從窗口上方的空隙望進去,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是好生失望,房間
裡鬼影也沒一個。天魔教主喃喃自語道:「奇怪,這是他的臥房,這麼晚了,他怎的還
不回來睡覺?」正是:
何事皇娘殺殿下,此中情節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弟兄相見不相識 恩怨糾纏尚未明
天魔教主在窗外徘徊了好一會兒,兀是未見動靜,正想離開,忽聽得房間內「軋軋」
聲響,天魔教主大為奇怪,急忙貼近窗子,凝神張望,只見房間內靠著牆壁的那張大床,
自行移動,向外挪開了幾寸,就在這時,床底下鑽出一個人來,正是那葉衝霄。原來這
床底下有一條秘密地道,這張床是有板壁的,板壁貼牆,恰恰堵著他道的出口,所以有
人從地道出來的時侯,必須把大床向外推開少許。
葉衝霄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似是甚為疲倦,自言自語道:「咦,我只喝了兩
杯酒,怎的就似乎有點醉意了。」他走了幾步,在書桌上拿起一面鏡子,天魔教主暗暗
留神,只見他的腳步果然是有點蹌踉,臉上也似塗了一層胭脂,一片暈紅。天魔教主心
中暗喜:「他喝醉了酒,我更容易下手了。」
葉衝霄拿起鏡子照了一照,忽地又自言自語:「奇怪!我真的很像谷中蓮的哥哥。
怪不得父王要我冒充他。可是父王也從未見過那個小子,他怎麼會知道我長大之後,相
貌一定似他,自小就要我頂替他的名字,叫我在江湖走動,就冒認是葉衝霄的身份呢?」
唐努珠穆在外面偷聽,也禁不住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廝問得有理,不錯,我
小時候曾被奸王的爪牙擒獲,但是那班傢伙,都被方老前輩擊斃了。再退一步說,縱使
其中有一兩個僥倖未死,將我的相貌告訴奸王,他找一個與我相似的孩子撫養,可是長
大之後,也不能如此相似呀?聽他的口氣,那奸王要他自小就頂替我的名字,竟是早有
預謀的了!」
葉衝霄的醉意似乎越來越濃,忽地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噹啷」聲響,
將那面鏡子擲得片片碎裂,掩面叫道:
「我明白了,父王收養我,封我做干殿下,給我高官厚祿,原來就是因為我的相貌
似那小子,他早想到有今日之事,要用我去騙取那丫頭的秘密,好除去他的心腹之患。」
葉衝霄一向自負,以為是憑著自己的聰明本領得到國王的寵愛的,如今有了幾分酒
意,突然想到許多疑點,內裡可能另有原因,不禁大為懊喪,頹然臥倒,又喃喃自語道:
「可是我今日已是一敗塗地,那丫頭已被她的哥哥救出去了。父王撫養我十多年,倘若
他的目的只是要用我來哄騙谷中蓮的話,那麼,我現在對他已是毫無用處了!」
天魔教主心道:「皇額娘早就對我說過,國王並不是真的喜歡他,我還不敢相信。
哈,現在他也這麼說,看來皇額娘的話,倒並不是騙我的了。」
天魔教主知道了這個秘密,更無顧忌,正想下手,忽聽得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天
魔教主閃到假山石後,只見來的是個女子,就是昨晚用毒針將她幾乎刺死的那個歐陽婉。
歐陽婉推開房門,冷冷說道:「干殿下,你現在還生我的氣麼?」葉衝霄跳下床來,
說道:「姓江那小子早已鮑了,你可以放心啦,你還來見我做什麼?」
歐陽婉道:「我就是因為他們已經脫險,才願意將你當作朋友看待,前來看你。哼,
要是你將他們害了,我還會放過你嗎?」
葉衝霄道:「多謝,難得你還將我當作朋友,那麼,我勸你還是早日回家吧,你在
宮中是不宜再住下去了。」歐陽婉道:
「為什麼?是你請我來的,現在又要攆我走啦?」
葉衝霄道:「我現在是干殿下,以後還是不是干殿下,那就不知道了。你得罪了天
魔教主,她是皇額娘的心腹,又善於使毒,父王也得忌憚她幾分,只怕我沒有能力庇護
你了。」
歐陽婉道:「咦,你居然還會替我著想,良心還並未太壞啊。
那麼,我也為你設想,你既然知道了自己可能失勢,為什麼不離開這兒?」
葉衝霄苦笑道:「你叫我去哪兒?何況父王撫養了我十幾年,我本來是個窮苦人家
的孤兒,平白得了一場偌大的富貴,即使父王不再寵愛我,我還是要報答他的深恩的。
怎能在這個時候拋開他呢?」
歐陽婉冷笑道:「哦,原來你還要報答你父王的恩義?」葉衝霄怒道:「怎麼,你
當我是個壞到不可收拾的涼薄小人麼?不錯,我是壞人,但還不至於像你想像的這麼壞。」
歐陽婉道:「好,這話緩提。你說你不是涼薄小人,那麼,我且問你,你還記得我
的姐姐麼?」
葉衝霄道:「我根難過,我辜負了她的好意。」歐陽婉「哼」了一聲,道:「你只
會假慈悲,我姐姐給你害死啦!」忽地取出一縷青絲,說道:「這是我姐姐臨終時割下
來的,可憐她還沒有忘記你這個負心漢子,臨終交託我媽,要我將她這縷青絲送給你。」
葉衝霄吃了一驚:叫道:「令姐死啦!幾時死的?你在宮中怎麼知道?」歐陽婉道:
「我爹娘都來了,你還不知道嗎?他恨透了你,本來不准我將這件事情告訴你的。但我
卻要來看一看你到底還有沒有點人心。」
原來歐陽婉的姐姐歐陽清被迫嫁給文道慶之後,鬱鬱寡歡,終於病死。文道莊則仍
在終南山歐陽家養傷,他的妻子病死,他的叔父文廷壁也還未知道。
葉衝霄當年以王子的身份,浪跡江湖,春風得意,年少風流、與歐陽清之戀,實是
以遊戲態度待之,談不上有甚深情。但此刻他正是失意的時候,易生傷感,驟然聽到歐
陽清為他而死的消息,也不禁悲從中來,手握青絲,熱淚涔涔,追思往日,悔恨重重,
悄然歎道:「想不到我葉衝霄還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
清妹!清妹,都是我害了你了!」
歐陽婉在一旁冷冷看他,看他哭了一場之後,這才忽地說道:「看在你這副眼淚的
份上我救你一命!」
葉衝霄大吃一驚,叫道:「你說什麼?」歐陽婉冷冷說道:
「你的父王要取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葉衝霄嚇得跳了起來,叫道:「你胡說!」
話猶未了,只覺渾身乏力,雙腿酸麻,他這一跳竟然收束不住,踉踉蹌蹌的向前衝出幾
步。
歐陽婉將他一把拉著,說道:「你還不柑信麼?你試想想,你只喝了兩杯酒,怎的
連氣力都消失了?」葉衝霄越發吃驚,連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喝了兩杯酒?」
歐陽婉道:「我爹爹已經來到宮中,文廷壁帶他去謁見國王,國王問了他們昨日和
谷中蓮兄妹動手的情形,文廷壁說是你有意將那兩兄妹放走的,國王大怒,就交給文廷
壁一個命令,要他將你除掉。」葉衝霄大怒道:「豈有此理,文廷壁這廝公報私仇,他
以前吃我打了一掌,現在挾嫌報復,我非向父王分辯不可!」
歐陽婉歎道:「你聰明一世,怎的糊塗一時?若非文廷壁知道國王有心除你,他怎
敢進讒?老實告訴你吧,你喝的那兩杯毒酒,還是在文廷璧到來之前!」
葉衝霄圓睜雙眼,嚇得呆了,只聽得歐陽婉接下去說道:
「國王忌憚你的武功了得,不敢當場將你殺害,這藥酒是慢慢發作的,喝的時候,
決不會發覺。國王本想待你酒力發作之後,叫武士來取你的首極。恰好文廷壁和我爹爹
到來,國王為了萬元一失,就叫文廷壁來代替武士於這個事。我爹爹對你含恨,也自願
助文廷壁一臂之力。他們算好毒酒效力發作的時辰,約好了今晚三更過後,來到此地,
只怕就要到了!我是偷聽爹爹和娘的談話知道這件事的。」
葉衝霄試運內力,一口氣竟是提不上來,不由得面如土色,疊聲叫道:「歐陽姑娘
救我,歐陽姑娘救我!」
歐陽婉道:「不是為了救你,我來這裡做什麼?」葉衝霄道:
「這裡有條地道,你扶我從地道走吧。」歐陽婉皺眉道:「地道怎麼能走?」葉沖
霄怔了一怔,隨即省悟,說道:「我真是糊塗了,然則怎麼走呢?我已經不能審高縱低
了。」要知地道對外面人來說是個秘密,但對於國王來說,卻是毫無秘密可言,說不定
地道的另一邊出口,早已有伏兵埋藏的了。
歐陽婉道:「來吧,我背你出去。」葉衝霄有點尷尬,也有點慚愧,想不到自己竟
落到這般地步,要仰仗一個武功遠不如他的女子救命。再想想十載繁華,渾如一夢,從
今之後,不知何處安身,不禁百感叢生,淚珠兒在眼眶打轉。
歐陽婉道:「別婆婆媽媽了,來吧。」葉衝霄正要過去,忽聽得歐陽婉失聲叫道:
「不好,有人來了!」
話猶未了,天魔教主已是一掌擊碎窗戶,竄入房中,冷笑說道:「干殿下,現在要
走已經遲了!」原來天魔教主剛才之所以不即動手,乃是她根本沒把歐陽婉放在眼內,
存心要偷聽她說些什麼,待聽到了國工也要殺葉衝霄的秘密之後,心中大喜,再無顧忌,
這才進來。
葉衝霄吃驚道:「怎麼是你?你要什麼,盡可商量!」天魔教主笑道:「你給我什
麼,總比不上皇額娘給我的內庫鎖匙吧?」葉衝霄叫道:「怎麼,皇額娘也要殺我?我
可沒有得罪過她呀!」天魔教主道:「你有沒有得罪她,我可不管!」
葉衝霄道:「喂,我把大乘般若掌法的秘本給你如何?」天魔教主道:「好,我也
不一定要取你的性命,但你得把左耳割下來給我,怎麼,你沒氣力自己動手了,是嗎?
我來幫你動手:歐陽姑娘,借你的利劍一用。」
歐陽婉剛拔劍出鞘天魔教主已到了她的身前,歐陽婉更不答話,「喇」的一劍就刺
出去,天魔教主冷冷說道:「前日你用毒針刺我,我還未曾與你算帳呢!」衣袖一揮,
已捲著了劍柄。忽聽得「嗤嗤」聲響,一叢毒針飛射出來,原來劍柄中空,裝有機關的。
天魔教主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只見那一叢毒針在天魔教主胸前結成
一團,卻沒有一口毒針刺破她的衣裳。原來天魔教主前日吃了一次虧之後,早已有了防
備,她胸口暗藏一塊攝鐵石,磁力極強,毒針隔著衣裳,已被吸住了。天魔教主哈哈一
笑,早已奪了歐陽婉的佩劍,信手又點了她的穴道。
天魔教主手持利劍,一步一步向葉衝霄走近,嬌聲笑道:
「干殿下,你願意捨棄一隻耳朵還是一顆頭顱?若想保全首級,那就快把大乘般若
掌法的秘本拿來吧,我輕輕削掉你的耳朵,包你不痛。」那副神氣,活像貓捉著了老鼠,
在未吃老鼠之前,要盡情戲弄個夠。
葉衝霄本想以秘本換取性命,但聽得天魔教主還是要割他的耳朵,不由得怒氣填胸。
要知他驕傲慣了,豈甘受辱?當下恨恨說道:「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言!」天魔教主笑
道:「好,瞧不出你倒還有點骨頭。好吧,我就只削下你一隻耳朵,大乘般若掌的秘本
我自己會搜。」
葉衝霄狠狠的一咬牙,一頭就向她的劍尖撞去,天魔教主輕輕一閃,葉衝霄撞了個
空,已給她扭著了手臂。
天魔教主笑道:「你是打算寧死不辱是嗎?那又何必如此!
你年紀輕輕,死了不太可惜嗎?好,我索性再賣你一個交情,只割掉你一片耳尖。」
劍尖一晃,倏地就向葉衝霄的耳朵切下。
忽聽得「叮」的一聲,原來是唐努珠穆折下一段樹枝,約手指般長短,當作短箭射
人,將天魔教主的長劍彈開了。
天魔教主大吃一驚,轉身一望,唐努珠穆已進入房中,冷冷說道:「把劍扔下,給
我滾開,我不許你害人。」
天魔教主忽地縱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倒奇了!
他冒充你的身份,幾次三番,要害你們兄妹,怎麼你反而給他當起保鏢來了。」
唐努珠穆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話猶未了,天魔教主把手一揚,一股紫氣,
從她袖中射出,她正是想逗唐努珠穆說話,冷不防的就用毒煙暗襲。
豈知唐努珠穆的功力已是今非昔比,而且口中又含著天山雪蓮,天魔教主這股毒煙
雖然厲害,卻是無奈他何。唐努珠穆大怒,立即使出隔空點穴的功夫,一指向她點去。
天魔教主的武功本來與唐努珠穆在伯仲之間,見他伸指搖點,猶未在意,仍然揮袖
拍出。哪知唐努珠移服食了天心石之後,平添了二十年功力,已比原來的功力強了一倍
有多,指力激盪,嗤嗤有聲,天魔教主脅下一麻,險險跌倒。手臂也登時酸軟乏力,拍
不下去。
天魔教主心頭大震,心道:「哎呀,怎的在一夜之間,他的武功竟精進如斯?莫非
也是服食了天心石?」
唐努珠穆這一指點她不倒,也有點詫異,原來這是他功力驟長,罡氣雖然練成,一
時間尚未能運用自如的緣故。天魔教主何等溜滑,趁他一怔之際,立即又飛出了毒霧金
針烈焰彈。
唐努珠穆運掌如風,雙掌齊出,使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招數,左掌輕輕一拍,解開了
歐陽婉的穴道,右掌卻以最剛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對準毒霧金針烈焰彈飛來的方向拍去。
只聽得「轟隆」一聲,瓦片紛落如雨。
原來是那顆烈焰彈被他的剛猛掌力向上推送,竟把屋頂炸穿了一個大洞。也幸虧他
應付得宜,令這顆烈焰彈在屋頂上空爆炸,倘若在屋內爆炸的話,他本人雖可無妨,葉
衝霄功力已失,卻不免要受到毒霧的侵害了。
但是毒霧雖然在屋頂上空被風吹散,那燃燒著的彈片卻有幾片落了下來,恰好落在
那張床上,床帳被褥著火即燃,登時發出了融融的火光。
天魔教主見唐努珠穆如此厲害,正在驚惶,忽聽得兩聲長嘯,火光中竄進了兩個人
來,正是文廷壁與歐陽仲和。天魔教主喜出望外,連忙喊道:「文副教主,你來得正好,
快把這小子拿下。」
文廷壁一見不是江海天,早已放下了心。哈哈笑道:「教主,你也來了?你放心,
這小子是我手下敗將,失跑不了。」天魔教主叫道:「文副教主,不可輕敵,全力施為!」
話猶未了,狂飆驟起,只聽得「蓬」的一聲巨響,他們兩人已對了一掌!
前日在那島上,文廷壁曾與唐努珠穆交過一次手,那時唐努珠穆尚未服食天心石,
自然不是文廷壁的對手,僅僅能應付三掌,第四掌便應付不來。文廷壁哪裡將他放在心
上,但因天魔教主鄭重吩咐,他也用了八九分功力。
雙掌一碰,唐努珠穆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文廷壁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厲害,
連忙全力施為,好不容易才招架得住。
原來文廷壁已練成了「三象歸元」的超卓神功,當年他與金世遺較量,也還可以硬
接金世遺數掌,唐努珠穆雖然平添了二十年功力,但比起師父,究竟還是不如,所以文
廷壁全力施為,還可勉強招架。但這時雙方真力已經接觸,誰都不能撤掌。文廷壁只覺
對方的內力源源而來,似乎無窮無盡,不由得暗暗叫苦!
天魔教主見文廷壁尚可勉強支撐,卻是大為欣慰,趁此時機,便向葉衝霄撲去,歐
陽婉搶快一步,拾起天魔教主剛才被唐努珠穆彈落的那口利劍,擋在葉衝霄身前。唰唰
唰,連環三劍,劍劍都是刺向天魔教主的要害穴道!
天魔教主的本領當然比歐陽婉高出許多,剛才交手不過三招,她就把歐陽婉的佩劍
搶去,但此時情勢已是大大不同,歐陽婉這連環三劍竟把天魔教主逼得有點手忙腳亂。
這裡面有三個原因,一來是天魔教主剛剛被唐努珠穆用隔空點穴的神功點了一指,
雖然未能封閃她的穴道,但亦已令她氣脈不舒,手腳當然不及原來的靈活:二來是歐陽
仲和已經來到,天魔教主多少要給他一點情面,因而也就多了一層顧忌,不敢施展辣手:
三來歐陽婉那連環三劍,乃是豁了性命,拼著兩敗但傷的劍法,確實也凌厲非常。
歐陽仲和喝道:「婉兒,快住手,別胡鬧!他不是什麼干殿下啦,是國王的命令要
我們來殺他的。你還護著他幹嘛?」他一面斥責女兒,一面便走上前去。葉衝霄知道他
的厲害,心中大恐,橫掌護胸,拚命想把內力提上來,可是腹中卻似空蕩蕩的,哪裡還
能將真氣凝聚。
歐陽仲和卻也有幾分顧忌他的大乘般若掌,不知那毒酒效力如何,一時間倒也不敢
太過魯莽,就在他運足內勁,正要準備發掌之際,歐陽婉忽地叫道:「爹爹,請你看在
死了的姐姐份上,不要害葉公子。」她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眼中淚光瑩然,聲音淒苦
之極,歐陽仲和心裡一酸,半晌說道:「你不提你姐姐也還罷了。你姐姐就是他害死的,
你怎能還幫這無義之人!」
歐陽婉道:「可是姐姐臨終的時候說過什麼話來,爹爹,你那時是在姐姐身邊的,
我只是聽得媽媽的轉述,已覺心酸,爹爹,難道你就不能顧全父女之情,成全姐姐的心
願?」歐陽仲和沉吟不語,歐陽婉又道:「爹爹,倘若你親手殺了姐姐心愛的人,姐姐
在泉下豈能瞑目?」話說至此,縱然歐陽仲和何等忍心,也不由得老淚盈眶。當下轉過
了身說道:「好,我就依你一次,我不親手殺他,別人殺他,我可不管!」歐陽婉知道
父親心意已決,難再請求,唯有拚命抵擋天魔教主的攻擊。
天魔教主笑道:「歐陽前輩放心,我下會傷了令嬡,請你去相助文先生吧!」歐陽
婉的武功遠遠不如天魔教主,如今歐陽仲和已經言明不再插手,任由旁人殺那葉衝霄,
天魔教主去了一層顧慮,同時,在這時間之內,她亦已調勻氣息,功力又恢復了幾分,
歐陽婉使盡了吃奶的氣力,抵擋了十餘招,劍法已是凌亂無章,被天魔教主的掌力罩住!
葉衝霄想不到歐陽婉竟會如此捨命護他,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又是悔恨,不
由得也掉下淚來,說道:「歐陽姑娘,我死有餘辜,你不必再顧念我了,你自己走吧。」
歐陽婉已不能分神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那邊廂文廷壁與唐努珠穆對掌,雙方拚鬥內力,正自到了吃緊的夫頭。歐陽仲和大
喝一聲,霹靂掌與雷神指同時攻出。
歐陽仲和正自一掌拍出,忽聽得「蓬」的一聲,文廷壁已是蹌蹌踉踉的倒退數步,
原來他與唐努珠穆比拚內力,正是到了最吃緊的時候,唐努珠穆的內力源源而來。他眼
看支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歐陽仲和來得恰是時候,唐努珠穆要分出一掌去應付歐陽
仲和,文廷壁這才得以脫身。可是,他由於受了對方強勁的內力所震,雖得脫身,一時
之間,卻還未能收得住勢。
只見他身似陀螺擰轉,在地上接連打了幾十個圈圈。
唐努珠穆左掌輕輕一揮,只用了三成功力,歐陽仲和的霹靂掌力,已給他全部封住,
反震回來。歐陽仲和的霹靂掌乃是純陽掌力,一反震回來,登時全身發滾。歐陽仲和大
吃一驚,這時他的雷神指剛剛戳出,要想收回,已來不及,說時遲,那時快,唐努珠穆
出手如電,也是以指對指,歐陽仲和一指戳中他的小臂,只覺軟綿綿的柔若無骨、竟是
無從著力,唐努珠穆指力後發,雙指一彈,卻彈中了他的掌心,歐陽仲和只覺一股炙熱
之氣,從掌心直「鑽」進來,登時掌心紅腫,猶如受過炮烙之刑!
唐努珠穆淡淡說道:「看在你還有一念之慈,也看在你女兒的份上,掌力指力全部
奉回,我不另加還敬了!」
這時房中火勢已旺,不但床帳被褥早已燒著,屋樑板壁也都著了火,煙霧迷漫,木
頭燒裂得「迫迫卜卜」的聲音也都聽得見了。在這些聲響之中,忽又聽得「噹」的一聲。
卻原來是天魔教主擊落了歐陽婉的長劍。
天魔教主向著葉衝霄撲去,忽覺勁風颯然,一般巨力已自身後推來,天魔教主哪敢
接招,急急忙忙一個「細胸巧翻雲」。
倒縱閃開,只見一條黑影,早已越過她的前頭,抱起葉中霄,就從屋頂上穿開的那
個大洞竄了出去,將葉衝霄救出險境的這人,當然是唐努珠穆了。
葉衝霄惴惴不安,只怕落在仇人手中,所受的折磨更大。心中正自胡思亂想,唐努
珠穆已挾著他越過了十幾重瓦面,到了一座假山背後,將他輕輕地放下來:
葉衝霄嘶聲說道:「我冒了你的身份,用了你的名字,我一知人事,就注定是要和
你作對的了,如今落在你的手中,我也不想活了,只求你給我一個爽快,別再折磨!」
唐努珠穆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我折磨你作什麼?雖然你為虎作悵,論理我不
該救你,但念在你似已有了悔意,我如今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奸王藏在什麼處所,
你快說出來!」葉衝霄躊躇不語,唐努珠穆冷笑道:「你的『父王』處心積慮的要將你
除悼,你如今還要認賊作父嗎?」
葉衝霄道:「不是我下肯說:只怕他現在已不在宮中了。」唐努珠穆道:「去了什
麼地方?」葉衝霄道:「今晚他本來是準備到西樂苑去看歌舞的。後來他叫我去通知西
樂苑的承奉官,臨時撤消了這個節目。據他說,因為明天就是金鷹宮盛會之期,他想在
會前與寶象法師一晤,恐怕會在金鷹宮過夜。金鷹宮中高手如雲,我的師父寶象法師更
是神功無故,我是不想你去冒這個險。」
唐努珠穆一想現在已是四更,即使自己敵得過那寶象法師。
趕到金鷹宮最少亦已是天明時分,何況自己對金鷹宮的結構、地形又毫不熟悉,只
好讓那奸王多活一天了。
假山旁邊正有一個荷塘,這晚又正是中秋前夕,月亮又大又圓,兩人在荷塘旁邊坐
下,唐努珠穆低首沉思,荷塘如鏡,兩人的影子清澈可見,忽有一陣風吹過,水月交溶,
人影散亂。唐努珠穆如有所觸,抬起頭來,再仔細打量了葉衝霄一眼,心裡想道:「奇
怪,這人的相貌果然是與我相似得很。無怪那奸王指使他冒充我,可是奸王卻又怎會知
我的相貌與他相似的呢?」
唐努珠穆好奇心起,取出一片天山雪蓮,說道:「這天山雪蓮能解百毒,或者可以
有助於你,你含在口中吧,待你精神恢復,我還想間你幾句話。」
葉衝霄含了天山雪蓮,只覺一縷清香,直透肺腑,過了片刻,血脈已是漸漸通暢,
內力雖還未能恢復,精神己是好了許多。葉衝霄慨歎道:「真想不到國王一向寵愛我,
今晚卻要殺我。你是我的敵人,反而救了我。」
唐努珠穆道:「你是怎麼進宮來的?」葉衝霄道:「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國王
有一次和皇額娘去打獵,發現我在草地上嬉戲,不知怎的,國王一見我就很喜歡,就要
那皇額娘將我抱了回來,認為義子。」其實葉衝霄自己也不知,這是國王安排好了的,
那次打獵,有意經過他的門前,並非臨時發現的,內中情由,以後再表。
唐努珠穆更是疑惑,說道:「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奸王為什麼要你自小就冒充我?」
葉衝霄道:「他最初給我取這個漢名,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後來我長大了,他才告訴我,
說有這麼一對孿生兄妹,是他一個仇人的兒女,哥哥已不知下落,妹妹還在人間,他說
那個仇人本來是他的朋友,後來為了那人與他爭權,才不得不將那人殺了的,他又說他
為了此事,很是後悔,意欲將那仇人的女兒找回來,故此要我冒充她的哥哥,他日找到
了那個妹妹之時,可以由我去見,動以兄妹之情。他對你少時的經歷,調查得清清楚楚,
都告訴我了。就是不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人的兒子,以及何以會有那一番經歷。」正是:
假作真來真作假,孤兒身世未能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骨肉團圓悲化喜 愛情交集夢如煙
唐努珠穆笑道:「你冒充我,卻不知道我是什麼人,這可真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葉衝霄道:「國王說你父親當年與他爭權奪利,因而被他殺掉,我以為你們是忠於前王
的大臣後裔,直到前天,我看了那份羊皮書,雖然只看了一頁,就給你奪回,但我已經
明白了,原來你才是真正的殿下!」
此際,他已然明白了唐努珠穆的身份,又感激唐努珠穆的救命之恩,就要向他行君
臣之禮。唐努珠穆止住他道:「休要如此。我回來並不是為了貪圖王位,只是為了報仇,
你著能助我報仇,我便感激不盡。」
唐努珠穆疑團未釋,又再問道:「那皇額娘是什麼人?」葉衝霄道:「你還不知道
嗎?她就是前王的王后,你的母親。」說至此處,眼中忽然露出懼意,唐努珠穆道:
「不,她絕不是我的母親,你不用害怕,她要殺你,我是不會讓她得逞的。老實告訴你
吧,我正是因為聽得她與那天魔教主在密室私議,說要謀害你,我才跟蹤天魔教主,來
此救你的。」
葉衝霄道:「如此說來,天魔教主的話都是真的了?」唐努珠穆道:「一點不假。
我正想問你,那皇額娘何以如此恨你,定要將你除掉?」葉衝霄一派惶惑的神情,沉思
半晌,說道:「我也莫名其妙。自小那皇額娘對我就似乎很討厭,但我卻又是她抱回來
的。國王還要我以事母親之禮侍奉她呢,我怕了她的兇惡,一直不敢親近她。」唐努珠
穆道,「好,我現在與你去見她,查個水落石出。」
葉衝霄似乎有點為難的神氣,就在此時,忽聽唰一聲刺耳的破空之聲,半空中突然
現出一團藍色的火焰。唐努珠穆道:
「不好,我的妹妹遇險了,我得先給她解圍去。你,你也隨我來吧。」葉衝霄不敢
不依,這時他已恢復了五六成功力,自己可以跑得動了。
兩人施展輕功,向蛇焰箭升起的方向奔去,不消片刻,那金鐵交鳴之聲,已是愈來
愈近。葉衝霄道:「噫,這是冷宮!」唐努珠穆也有點奇怪,妹妹怎麼跑到冷宮來了?
按說冷宮是王宮中最無關重要之地,卻又怎的偏偏在這裡遭逢強敵包圍。
唐努珠穆加快腳步,先闖進了冷宮,只見宮殿裡人影綽綽,圍攻谷中蓮的武士不下
二三十人,當前的是個披著大紅袈沙的胡僧,使著一根碗口大的禪杖,最為兇猛,各中
蓮遮在一個婦人的身前,使開寶劍,似乎是全力保護那個婦人。原來國王並未離開王宮,
他說要到金鷹宮去,那是故意騙葉衝霄的。……
國王等了一個更次,不見那兩個奉命到冷宮殺人的宮女回來覆命,情知有變,急忙
續派武士前來察看,谷中蓮要保護母親,沖了兩次,衝不出去,只好發出蛇焰箭求援。
唐努珠穆雙臂一伸,抓著兩個武士的後心,直慣出去,那紅衣番僧大喝一聲,一招
「翻江倒海」,碗口般粗大的禪仗已是攔腰掃來,唐努珠穆聽那勁風呼呼,知道是個強
敵,大乘般若掌力一掌拍出,將那禪杖按住,雙指一戳,便使出了隔空點穴的功夫。
只聽得「嗤嗤」聲響,那番僧「登登登」的連退三步,滿面通紅,眼如銅鈴,眼中
似乎就要噴出火來,僧袍也被唐努珠穆的指力戳穿了幾個小孔,可是卻並沒有倒下。
唐努珠穆正要再發一掌,只聽得「噹啷啷」的金鐵交鳴之聲,兩條鐵索夭矯如龍,
倏地合成了一道圓圈,將唐努珠穆的身形罩住,唐努珠穆霍的一個「鳳點頭」,左手一
招「鏡花水月」,使出卸勁還擊的陰柔掌力,將那鐵索引開,右掌則仍以剛猛的大乘般
若掌力,硬劈那另外一條鐵索,兩條鐵索同時盪開,可是只是一瞬之間,又立即合成了
圓圈,威力竟似未曾少減。
唐努珠穆心中一凜,想不到宮中還有這樣的好手,說時遲,那時快,那紅衣番僧禪
杖一挺,竟用又長又粗的禪杖,使出了劍術中「金針度動」的精巧劍招,逕刺唐努珠穆
的小腹。這三個人若然單打獨鬥,決計不是唐努珠穆的對手,但三人聯手而攻,唐努珠
穆卻也感到有點應付不暇。
谷中蓮壓力一鬆,寶劍立即化成了一道銀虹,突圍而出,只聽得一片斷金嘎玉之聲,
好幾柄刀劍已經給她削斷,那番僧逼得轉過禪杖,抵擋她的劍招。番僧這根鑌鐵禪杖沉
重異常,雖然也給寶劍削了好幾處缺口,但一時之間,卻是削它不斷,那女人忽地「噫」
了一聲!
谷中蓮叫道:「媽,你放心,哥哥來了,定能保你平安!」唐努珠穆吃了一驚,叫
道:「妹妹,你說什麼?她是誰?」谷中蓮道:「咱們的母親還活著,哥哥,打退了敵
人再說!「唐努珠穆又驚又喜,心神一分,險險給鐵索掃中。
那女人又「噫」了一聲,心裡說道:「這是夢嗎?這許多意想不到的奇事,都在今
晚發生!卻為何朗瑪只叫二個哥哥?後面這個人又是誰呢?」
葉衝霄這時亦已趕到,那番憎並未知這個國王要除他之事,大喜叫道:「干殿下,
你來得正好,快來助我一臂之力!」那女人聽了這一聲「干殿下」,心頭登時似區了一
塊大石,「原來不是我的兒子!嗯,我已經得回兩個兒女,也不該太過奢望了。」
唐努珠穆正在心想:「且看他幫誰?」只見葉衝霄一臉惶急的神情,大聲叫道:
「大師兄,大事不好啦!金世遺與四大門派的弟子在金鷹宮鬧翻了天啦!師父有命,叫
你速速回去!」原來這個紅衣番僧乃是寶象法師的大弟子,在王宮擔當祭師之職的。
這番僧信以為真,呼的一杖向唐努珠穆擊下,以攻擊掩護撤退,唐努珠穆有意顯露
神功,一掌向禪杖中間所去,只聽得「噹」的一聲巨響,那禪杖的兩頭竟然彎曲下來,
那番僧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盤旋,禪杖兩端各觸及一個武士,登時把那兩個武士打死,
而那番僧借禪杖觸及別人身體的力度,整個身子也飛騰起來,他給唐努珠穆這一擊嚇破
了膽,縱使不是本寺告急。
他也不敢戀戰了。當下人在半空,一個觔斗,已從眾武士的頭上越過,急急忙忙,
落荒而逃。他手下的幾個小弟子,也跟著跑了。唐努珠穆見他接連受了自己兩次掌力,
居然還能夠縱躍如飛,也好生駭異。心裡想道:「弟子尚且如此,師父可想而知。
只怕我雖然眼食了天心石,也未必是那寶象法師的對手。」
葉衝霄又叫道:「魯兀、魯赤,王上有命,叫你們回去護駕,恐防賊黨深入內廷。
這兩個小賊由他去吧。」魯兀、魯赤就是那兩個使鐵索的人,是御林軍的正副教頭,馬
薩兒國數一數二的勇士。
這兩人對時衝霄的話,卻是半信半疑,不肯立即撤退。魯兀說道:「我奉了皇上之
命,務必要把在冷宮鬧事的賊子活擒,皇上豈會立即改變主意。又調我回去?」魯赤說
道:「干殿下,不如你回去護駕吧!」這兩人口中說話,鐵索仍是盤旋飛舞,毫不放鬆。
這兩人仍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心意相通,自小練這鐵索合擊之技,配合得妙到毫巔,
所以以唐努珠穆的神功,急切之間,也還未能將他們兩人逼退。
葉衝霄道:「好,那麼就快快將這兩個小賊擒了,好趕回去。
我來幫你。」從人叢中穿進,他是「干殿下」的身份,眾武士自是不疑有他。哪知
葉衝霄一到魯兀身旁,悄無聲的忽地一掌拍出,這一拿看來雖是輕輕拍出,實已用上了
剛猛的大乘般若掌力。只可惜他功力未曾完全恢復;只及原來的一半。
魯兀的鐵索攻遠不攻近,忽然間受了一掌,痛得他大吼一聲,立即一個時捶向後撞
去。葉衝霄識得他的厲害,早有防備,在他一掌拍出之時,另一手抓起了一個武士作為
盾牌。魯兀一個時捶將那武士的心口撞破,時衝霄卻早已避開了。
唐努珠穆的武功本來在魯兀兄弟之上,只因他們鐵索合擊之技太過神妙,一時之間,
無法破它,這時魯兀受了一掌,這大乘般若掌力又是專傷奇經八脈的,饒他銅皮鐵骨,
也不禁一個踉蹌。
魯赤鐵索橫掃過來,他哥哥由於腳步踉蹌,卻配合不上,兩條鐵索,相差三寸,未
能合成圓圈,唐努珠穆迅即一掌從縫隙中穿出,抓著了魯兀的索頭,反手一撩,將兩條
鐵索結在一起。
這兩條鐵索的力道相反,大小相等,只聽得砰砰兩聲,兩兄弟各自給對方的力道摔
翻,谷中蓮正要一劍刺去,唐努珠穆道:「這兩人都算得是好漢子,不可傷了他們性命!」
抓著鐵索的中間,一個旋風急舞,魯氏兄弟一人吊在一頭,騰雲駕霧一般,給唐努珠穆
連人帶索,拋過了冷宮的高牆。
紅衣番僧和魯氏兄弟乃是宮中本領最強的三大高手,眾武士見這三大高手都已給對
方打敗,如何還敢戀戰,發一聲喊,片刻之間,走得乾乾淨淨。
谷中蓮見葉衝霄出手相助,十分詫異,唐努珠穆笑道:「他現在已經不是干殿下了,
咱們也不必再記前嫌了。」
葉衝霄滿面羞慚,過來道歉,谷中蓮笑道:「你冒充我的哥哥,把我的真哥哥引來
了,於我也未嘗沒有好處,我不怪你。」她說到「冒充」二字,忽地想起母親剛才所說
的故事,心中一動,把眼望去,只見母親一派迷惘的神色,分不出是喜是憂。原來她的
母親正自心想:「既是冒充,那就不是真的了。但是誰人叫他冒充的呢?」
唐努珠穆無暇敘述與葉衝霄化敵為友的經過,先上來見過母親。谷中蓮嘰嘰呱呱的
替母親說出前因後果,但因事情太過曲折複雜,她也只能先說出他們兄妹的身世,以前
未曾知道的這一部份,至於他們還有一個生死未卜的大哥,卻還來不及言說。
唐努珠穆道:「媽,我剛才已見著那個兇惡的皇額娘了,原來她就是害苦了咱們一
家的那個皇后,怪不得她對我們兄妹恨之切骨,一提起我們就污言穢語的罵個不休。」
唐努珠穆又道:「這毒婦已給我點了穴,媽,等會兒我和你去看她,你高興怎樣處
置她就怎樣處置她。」他的母親淚痕滿面,但卻笑得甚為歡暢,說道:「我如今已得回
子女,這毒婦卻是孤單一人,什麼榮華富貴,到頭來都是一場空,如今來說,我已經比
她強得多了。就由得她偷活世間,忍受那淒涼的歲月吧,我也不想報仇了。」
葉衝霄冷落一旁,見他們母子歡聚,想起自己一出生就是孤幾,連父母也沒見過,
不由得黯然神傷。忽見唐努珠穆的母親向他招手,說道:「葉公子,請你過來。」
原來唐努珠穆正在和他母親說到他在那「皇額娘」窗下偷聽到的秘密,他母親越聽
越是疑心,因此便請葉衝霄過來問個究竟。
葉衝霄尊了一聲「伯母」,見過禮後,只見唐努珠穆的母親定了眼睛看他,神情甚
是奇異,半晌問道:「聽說你是蓋溫的義子。在宮中是干殿下的身份?」葉衝霄含羞帶
愧,說道:「從前是的,現在不是了。」那女人道:「為什麼現在又不是了?」
唐努珠穆代他回答通:「媽,他的『父王』要將他殺掉,他怎能還認殺他之人為父?」
那女人道:「哦,蓋溫也要殺他,什麼緣故?」唐努珠穆道:「大約是蓋溫認為他未盡
全力,捉拿我們兄妹吧?」那女人道:「蓋溫要你自小就冒充我的兒子,你不覺得奇怪
嗎?」葉衝霄道:「我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何以有先知之術,知道我長成之後,
相貌會與殿下相同。」那女人又問道:「皇額娘為何又要殺你?」葉衝霄道:「我也是
莫名其妙,我只知道她是自小就討厭我的。」
那女人忽地淚下兩行,拉著葉衝霄的手叫道:「章峰,你腳板底是不是有一顆紅痣?」
這一句話恍如晴天霹靂,把葉衝霄嚇得呆了,他張大了眼睛,訥訥說道:「你、你怎麼
知道?」
原來「章峰」正是他的小名,這個小名只有自幼撫養他的那個老人叫他,入宮之後,
早已廢棄,宮中也無人知道他有這個名字。至於他腳板底有顆紅痣,那更是無人知道的
了。
那女人一把將葉衝霄攬住,尖聲叫道:「那麼這是真的了,天啊!」唐努珠穆驚道:
「媽,你怎麼啦?」那女人道:「多謝上天!你們兄弟、兄妹快來重新見過,他是你的
大哥!」唐努珠穆道:「怎麼,我還有一位大哥?」谷中蓮道:「穆哥,這位大哥的故
事你還沒有聽過,他的遭遇之慘,並不在咱們之下。媽,你再說一遍吧。」
葉衝霄心情激動,所得那女人將他身世之秘一一揭露,不由得熱淚盈眶,重新拜倒,
叫了一聲「媽媽」!
原來那惡毒的王后,當年派人將這個初生的嬰兒搶去,卻也還有點顧忌國王追究,
不敢立即殺他,將他交給一個親信的人養在宮外。國王卻以為這嬰兒已死,一怒之下,
與王后斷絕往來。但國王一向懦弱,畏懼後黨勢力,卻也不敢追究。
沒有多久,便發生了蓋溫的叛亂,蓋溫篡奪了玉位之後,探得隱情,有意利用葉沖
霄作為工具,叫他冒充谷中蓮的孿生哥哥,在江湖上行走,意圖在他的身上,誘騙谷中
蓮前來上當。
前因後果都已清楚之後,谷中蓮歎道:「這奸王的奸計,當真毒辣!要是我沒有父
王的羊皮書,即算在馬薩兒國沒有碰上,我聽得江湖上有這麼一個自稱『葉衝霄』的人,
我也一定會去找他的了。」
葉衝霄道:「那時我卻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知你當真就是我的胞妹,我只知道
效忠奸王,一定會誘你供出秘密,然後將你毒害,那我可真是禽獸不如,百死莫贖了!
唉,人心險惡,一至於斯,真是難以想像!」他們的母親笑道:「這件事情,我可得多
謝蓋溫呢。要不是他設下如此這般的毒計,今日焉能弄假成真?」
葉衝霄越想越恨,羞慚愧悔,涕淚交流,俯伏於地,說道:
「媽,孩兒認賊做父,真不配做你的兒子;妹妹,我對不起你,我也慚愧作為你的
哥哥。」他的母親將他拉起,說道:「孩兒,不是你的過錯,要恨只能恨那奸王,你們
兄妹重新見過,咱們一家今日團圓,這些難堪的往事,以後不必再提啦。」谷中蓮笑道:
「我以前日口聲聲罵你是奸徒,罵你冒充我的哥哥,想不到竟是真的。我也要向你
賠罪。」一笑將葉衝霄拉起,葉衝霄仍是感到羞愧難容。
忽聽得鐘樓已報五更,谷中蓮似是突然想起一事,叫道:
「咦,奇怪!」她母親問道:「何事奇怪?」唐努珠穆這時亦已猛地省起,說道:
「對啦,江師兄為何還不見來?」要知他們三人約好,以蛇焰箭作為警號,一見哪一方
升起蛇焰箭,其他二人就立即趕來,如今距離備中蓮發出蛇焰箭的時間已將近半個時辰,
江海天卻仍是未見蹤跡!谷中蓮焉得不滿懷憂慮?
谷中蓮道:「莫非他那裡也出事了?卻何為不見蛇焰箭?」唐努珠穆安慰妹妹道:
「江師兄的本領,只怕當今之世:除了師父之外,已無人能勝得過他了,縱然出事,料
亦無坊!」他們的母親道:「這位江師兄又是何人?」
唐努珠穆笑道:「他是我同門師兄,又是妹妹青梅竹馬之交的好友。他的本事可大
呢,比我們兄妹都強。人品又好,你見了他,也一定會歡喜他脅。」他的母親一聽,已
猜到了幾分,笑道:「只要瑪兒次喜的人,媽當然也一樣歡喜」
谷中蓮面上一紅,說道:「海哥的本事雖好,但咱們也要找著了他,才得放心。」
唐努珠穆笑道:「這個當然,現在天快亮了,金鷹宮之會就要開場,倘若師兄不在
場,豈非要減少許多熱鬧?」他們進宮之時,約好了由唐努珠穆與谷中蓮分頭搜索,江
海天則在御花園中的小蓬萊山上守候,準備策應,不論結果如何,都得回到小蓬萊山聚
集。於是谷中蓮遂背起母親,唐努珠穆與葉衝霄兩人在前開路,一行人等,向御花園而
去。宮中武士經過了這一場大戰,都嚇破了膽,哪敢阻攔?
旦說江海天在小蓬萊山上守候,這是宮中最高的處所,在山頂可以望見各處,但見
月影西移,三更已過,四下裡仍是靜悄悄的,也不見有蛇焰箭升起,江海天不知谷中蓮
兄妹在宮中有奇遇,心中想道:「雖然約好的最後時刻乃是五更,但若是事情順利的話,
這時也該有點動靜了。」不禁有點惴惴不安。
將近四更時分,忽見東邊角落,有個地方起火,但卻不見蛇陷箭升起。原來這個時
候,正是唐努珠穆在葉衝霄的屋子裡遭遇天魔教主的時候,天魔教主的毒霧金針烈焰彈
引起一場小火,而唐努珠穆隨即也就把葉衝霄救出去了,所以根本用不著發射蛇焰箭請
江海天幫忙。
江海天不見蛇焰箭升起,自是不便離開,只好耐心守候。又過了一會,忽見有幾條
人影向這邊走來,月光皎潔,距離雖遠,江海天屆高臨下,卻看得分明,這一行四眾,
正是文廷壁、天魔教主、歐陽仲和以及他的女兒歐陽婉。
江海天見歐陽婉也在其中,心頭不禁「撲通」一跳。他前日服食天心石之後,藥力
發作,昏迷的那一段期間,歐陽婉曾經到來看他,而且不恰與天魔教主做對捨命維護他,
這些事情,事後谷中蓮都對他說了。江海天那一縷情絲,屋然仍是飄飄蕩蕩,不知要系
在誰人身上,他也不會因了此事,而決定愛歐陽婉,但無論如何,歐陽婉的這番好處,
他已是永銘心裡,決不能忘。
這一行人越來越近,江海天的心跳也越來越劇,他想起歐陽婉往日對他的一片深情,
再想起這一次對他的維護,幾乎忍不著想出來見她一面。但他的性格雖然接受了金世遺
的一些影響,卻究竟不如金世遺的易於衝動,終於還是忍住了。
這一行四眾的語聲已漸漸可聞,似乎正在爭吵。忽聽得文廷壁大聲說道:「歐陽親
家,你得拿個主意!婉姑娘接連兩次胳膊向外彎,前日壞了咱們的大事,今日又袒護那
葉衝霄,以致讓他兔脫,你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歐陽仲和道:「這野丫頭年紀輕,不懂事,我帶她回去;自會好好的管教她。文親
家,請你看在親戚份上,遮瞞一二,在國玉面前,不提此事,也就是了。」文廷壁冷笑
道:「不提此事?
歐陽親家,你父女倆可以一走了之,我文某人可還得在這兒露面,明日在金鷹宮會
上,倘若有人問起:姓文的,聽說金世遺也不是你的對手,怎麼卻連葉衝霄這樣的後生
小子也拾攝不來?
你叫我這面於往哪裡擱?」
天魔教主也冷冷說道:「歐陽先生,令嬡那口毒針,僥倖未曾要了我的性命,這筆
帳我可以不必再算;但我答應了皇額娘的事情,今晚卻給令嬡弄壞,解鈴還需繫鈴人,
只怕還得著落在令嬡身上了。」歐陽婉怒道:「放屁,你兩人本領不濟,給谷中蓮的哥
哥將葉衝霄放走,關我何事?」
歐陽仲和大驚失色,喝道:「野丫頭,你再胡說,我就一掌斃了你。教主,親家,
我向兩位賠罪,請你們兩位大人大量,別與小孩子一般見識。」
天魔教主陰沉沉地說道:「令嬡說我本領不濟,那也不錯。
不過,當時那小子已給文教主絆住,要不是令嬡從中阻撓,我早已把那葉衝霄手到
擒來啦!」歐陽仲和忙說道:「這當然是她的錯,教主,你別生氣,我這兒給你賠罪啦!」
天魔教主側身避過,冷冷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歐陽先生,你也是一位武學宗
師,咱們盡可以推開窗子說亮話。我要拿葉衝霄這小子並不困難,但要對付谷中蓮兄妹
卻確實是本領不濟,令嬡的話並沒說錯。所以,我自知本領不濟,這就可得要借重令嬡!」
天魔教主緩緩道來,喜怒不形於色,歐陽仲和聽了,可是大吃一驚,說道:「教主,
恕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一個小丫頭又濟得甚事,怎說要借重於她?」
天魔教主道:「葉衝霄與谷中蓮兄妹如今已是一路,令嬡於葉衝霄有息,又曾維護
江海天,谷中蓮對她想必也是感激的了。
嘿嘿,我只要把令嬡留下,自必能把他們引來,我二人打他們不過,難道宮中這麼
多人,也對付不了他們這幾個小輩?
文廷壁也正是這樣的心思,他估計他與天魔教主聯手,大約可以對付得了谷中蓮兄
妹,再加上厲復生、魯氏兄弟等人,即算江海天也來相助對方,那也不足為懼。因此,
當務之急,只是如何將對方引來。
天魔教主說了這話,歐陽仲和未曾開口,文廷壁便哈哈笑道:「不錯,這正是叫做
『解鈴還需繫鈴人』,歐陽親家,你要回去,盡可自便,婉姑娘可得留下來!」歐陽仲
和變了面色,說道:「文親家,你待把她怎地?」文廷壁冷冷說道:「也不怎地,我們
把她交給國王處置,當然,假戲真做,少不得也要令婉姑娘受點折磨!」
歐陽仲和勃然變色,憤然說道:「文先生,我那大丫頭死了,你就不再顧念親家的
情份了麼?」天魔教主忽地冷傳說道:「歐陽先生,你那位大小姐可是為了葉衝霄害相
思病死的啊!」
歐陽仲和氣得雙眼發白,顫聲叫道:「你、你、你,你們太欺侮人啦!」歐陽婉道:
「爹,姐姐給他們文家的人害死了,這親家不認也罷!咱門終南山歐陽家曾怕過誰來?」
文廷壁哈哈一笑:「婉姑娘,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自們親戚情份已斷,可休怪我無
禮了!」倏地出掌,向歐陽婉背心便抓!
歐陽婉只知道自己父親的霹靂掌與雷神指天下無雙,卻不知道文廷壁更加厲害,所
以她還生怕父親抓不破臉皮,不肯和文廷壁作對。歐陽仲和當然知道文廷壁的本領,卻
是叫苦不迭。
但歐陽仲和究竟也是一大魔頭、雖然明知不敵,卻也不甘受辱,當下一掌拍出,大
聲喝道:「婉兒快走!」
歐陽婉正在飛奔,忽覺一股大力抓來,竟是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文廷壁離她最少
有一丈開外,但這虛空一抓,歐陽婉已是無可抵禦。就在這時,只聽得「蓬」的一聲,
歐陽仲和與文廷壁雙掌相交,只覺氣血翻湧,五臟六腑都似乎變了位置,歐陽仲和正要
再發雷神指,文廷壁已是一指先戳過來,哈哈笑道:「歐陽親家,得罪了!」
歐陽婉得她父親擋了文廷壁的一掌,那股凌空抓來的力道業已移開,手腳活動,又
向前奔,天魔教主笑道:「婉姑娘,我再領教你毒針的厲害。」笑聲未畢,倏地便到了
歐陽婉眼前。
這一切經過都看在江海天眼中,他心中轉了好幾次念頭,猛地想道:「昨日你命懸
敵手,她不顧一切的來救你;如今她也是命懸敵手,你豈可置之不理?」想至此處,心
念立決,大喝一聲:
「住手!」凌空一個觔斗,便從山頂上直跳下來。
這一下當真是飛將軍從天而降,歐陽婉大喜如狂,叫道:
「海哥!」這個「哥」字方才出口,已給天魔教主一把扣在手腕。
江海天屍如巨鷹,凌空撲下,說時遲,那時快,天魔教主己把歐陽婉舉了起來,遮
著自己的頭頂,往上一擋,冷冷說道:
「好,你抓吧!」
小蓬萊山雖不根高,也有二三十丈,從這樣的高處躍下,勁道自是大得驚人,這一
抓若然抓著歐陽婉的身體,只怕當場就要抓得她身體破裂。
江海天雖是武功高強,但要在半空中煞住這急墜之勢,卻也不能,他正是向天魔教
主撲來,眼看就要碰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危機瞬息之間,江海天雙足忽地交叉踢出,左腳在右腳腳背一踏,
藉著這股力道,身子拔高少許,再落下來。如此一來,急墜之勢,登時大減,本來要碰
著歐陽婉的,經過這麼一個轉折、減速,落到地上的時候,也就離開她一丈有多了。
文廷壁一見有機可乘,趁著江海天立腳未穩,立即一掌擊來,江海天反手一拍,只
覺對方的掌力似有如無,本身卻被自己的掌力帶動,滑出兩步。心中方自警覺,文廷壁
猛地一聲大喝,掌力一發無遺!
原來文廷壁老奸巨滑,深知江海天服食了天心石之後,功力大增,難以硬拚,只能
智取。他早已練成「三象歸元」的邪派絕頂神功,自忖若然只守不攻,用以防身,絕不
至於給江海天一掌擊倒,因而在出掌之時,一方面用了個「卸」、字訣,將對方的剛猛
之勁卸去少許,一方面縮小防禦的範圍,拉長雙方的距離,用意就在誘發江海天的全部
掌力之後,猝然反擊。這正是兵法上「避其朝銳,擊其暮歸」的道理。
他能夠把掌力使得虛虛實實,似有如無,武學的造詣,確實算得是高明之極,倘若
對方的功力比他高出不是太多,這時定將是強弩之未,不能傷他,而只有為他所傷了。
哪知江海天的內功本來已有相當基礎,即使在未服天心石之前,他已與文廷壁相差不遠。
再加上三顆天心石所平添的三十年功力,內力蓄積之厚,實遠遠超出文廷壁意料之外。
文廷壁只道對方之勢已衰,猝然反擊,哪知這正是江海天將計就計,先誘發他的掌
力。雙方勾心鬥角,不過一瞬,陡然間文廷壁只覺對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而來,而且竟似
無窮無盡,前面一道勁力未逝,後面一道勁力又加上來,重重疊疊,沛然莫之能御,文
廷壁大吃一驚,連忙撤掌後躍,只覺雙眼發黑,「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此時江海天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但他急於救歐陽婉,卻無暇去對付文廷壁了。
這時天魔教主抓著歐陽婉作為盾牌,又已奔出十數丈地,歐陽仲和在後面緊迫,始終沒
有追上。
江海天揚聲叫道:「教主我念在昔日香火之情,請你把歐陽姑娘放下,兩罷甘休。
否則可休怪我不客氣了!」天魔教主笑道:
「海天,你已有了谷中蓮,還苦苦追歐陽姑娘作甚?」江海天大怒,身形一起,登
時如箭離弦,直射出去。
文廷壁忽地叫道:「歐陽親家,你也該有個決斷了!」江海天與歐陽仲和本是朝著
同一方向追趕天魔教主的,江海天後發先至。這時正好越過歐陽仲和的前頭,離天魔教
主已不過數丈之地,歐陽仲和一聲不響,忽地猛力一戳,一指戳中江海天背脊椎骨正中
的「章門穴」!
原來歐陽仲和剛才與文廷壁對了一掌一指,那一掌打得他氣血翻湧,但未受內傷,
也還罷了,那一指卻是點了他督脈的隱穴,這隱穴深藏體內,被對方的內力透過,當場
沒有發作,日後卻有性命之憂,文廷壁用的又是獨門手法,除他本人之外,別人絕難解
救。
歐陽仲和也是武學行家,當然知道厲害,不過他想先把女兒救下,然後再向文廷壁
求情。哪知文廷壁已先出言威脅,歐陽仲和固然是愛女情深,但對自己的性命卻更加愛
惜,一想倘若不助文廷壁對付外敵,女兒未必得救回來,自己性命也將不保,勿促之間,
哪容得他從長考慮,心念一轉,便立即出指傷人。
江海天雖然知道歐陽仲和是個魔頭,但他現在是為了救歐陽仲和的女兒,可說是與
他同仇敵愾,做夢也想不到歐陽仲和竟會對他暗算,因此一點也沒有防備。
這章門穴是三焦經脈交會之點,人身死穴之一,江海天雖有護體神功,但事先沒有
防備,未曾運氣抵禦,中了這一指,也不禁痛徹心肺,傷了一點元氣。這還是由於他已
服食了天心石的原故,否則不死也得重傷。當下又驚又怒,反手就是一掌。
歐陽仲和點中了江海天的章門穴,也是做夢也想不到他居然便能出掌還擊,一驚之
下,來不及躍開,已給江海天的掌力罩住。
江海天反手發掌,隨即轉過頭來,眼光一瞥,見了歐陽仲和驚惶的神情,心中不禁
一軟,想道:「我要救歐陽婉,怎好傷了她的父親?」他的掌力早已到了隨心所欲,收
發自如的境界,心念電轉,就在掌力將發未發之間,猛的收了回來,饒了歐陽仲和一命。
如此一來,他與天魔教主的距離又拉遠了。只好再發力追趕。繞過了小蓬萊山,堪
堪又要追上,忽聽得刺耳的吼聲,兩頭金光閃閃的怪獸風馳電掣而來,正是那兩隻金毛
狡,隨著來的是個長髮披肩的少年,江海天認得是天魔教的另一副教主厲復生。
江海天識得這兩隻金毛孩的來歷,心中想道:「它們是我師父的朋友,我可不便傷
了它們。」
那兩隻金毛狡來得快極,一隻跳起來抓他的頭蓋,另一隻就張開口咬他的喉嚨,江
海夭深知這兩隻金毛狡銅皮鐵骨,倘若自己不使出內家真力,決難將它們擊退,可是由
於他的內力乃是服食了天心石之後突然增長的,只怕還未能使得恰到好處,「輕了等於
給它們抓癢:重了又怕它們禁受不起。它們雖然厲害,究竟是畜類,不比武學深湛之士
懂得運功抵禦,內力一透過它們堅韌的皮膚,必將震裂它們的心臟!」
江海天既不願傷害它們,只好使用天羅步法閃開,但這兩隻金毛狡矯捷之極,江海
天的天羅步法雖然神妙無比,也險險給它們抓中。
說時遲,那時快,厲復生手揮玉尺,也已跑到眼前,江海天眉頭一皺,陡然間一個
觔斗翻開,那兩隻金毛狡跟蹤撲到,江海天忽地大喝一聲,一掌扣出,將假山石打碎一
塊,碎石似流彈般四面激射,這些碎石雖然不能傷害金毛狡,卻也打得它們感到疼痛,
這兩隻金毛狡頗具靈仕,識得厲害,連忙避開。
厲復生玉尺一揮,趁江海天立足未穩,疾即點到,江海天伸指一彈。只聽得「錚」
的一聲,厲復生的玉尺給他彈開,但江海天的虎口亦自發熱,不禁心中一凜:「我已使
出彈指神通的功夫,竟未能將他的玉尺打落,難道他的功夫還在文廷壁之上?」
其實厲復生的功夫與文廷壁實是不分上下,各有擅長,倘論到內功之深厚,文廷壁
還勝他一籌。但文廷壁給江海天的掌力震得口噴鮮血,而厲復生卻可應付自如,這其中
有兩個緣故。
一來是由於江海天剛剛受了歐陽仲和的暗算,元氣稍稍受傷,二來是厲復生佔了兵
器的便宜,他的那柄五尺乃是一件玉物,喬北溟當年採取海底寒玉打成的,長度不過一
尺二寸,卻有百多斤重,江海天的內力被這柄玉尺接了一半,還有一半傳到厲復生的身
體,他當然可以應付自如了。
江海天曾聽得義伯姬曉風說過,說這厲復生多半是厲勝男的家人,厲勝男是金世遺
的妻子,江海天看在師父的份上,也不願傷他。他接連彈了三指,都未能將厲復生的玉
尺彈落,但他的內力一重重的加上去,厲復生也自感到手臂酸麻。
厲復生對天魔教主最是忠心,明知不敵,也死纏不退。他一聲呼嘯,那兩隻金毛狡
又撲上來。江海天力敵一人二獸,心中又存有顧忌,弄得十分狼狽。幸而文廷壁也受了
傷,一時間未能恢復,不敢上前相助,否則江海天更難應付,江海天竭力周旋了十來招、
天魔教主愈跑愈遠,背影都幾乎看不見了。
江海天大為著急,正在此時,那兩隻金毛狡又已撲來,江海天忽地雙腿半彎,往下
一蹲,那兩隻金毛狡何等矯捷,一左一右,長爪早已抓著他的肩頭。厲復生大喜,手揮
玉尺,正要點他穴道,猛聽得江海天大喝一聲,驀地長身而起,一手抓著一隻金毛狡,
高高舉過頭頂,一個旋風急舞,將兩隻金毛狡拋上了半空。
原來江海天既不想傷害金毛狡的性命,但又要擺脫它們,因此只好冒險受它們的一
抓,算準它們撲來的部位,運起護體神功,金毛駿的指爪賽如利刃,但也只不過抓破他
一層油皮,江海天趨勢施展擒拿手法,反而抓著了金毛狡的後頸,制住它們的要害。金
毛狡雖然兇猛無比,被他一提起來,也是不能作惡的了。
江海天服食了天心石之後,氣力之大,天下無匹,端的有霸王扛鼎之能,這兩隻金
毛狡總共有三百來斤,他提在手中,也不過是舞弄貓兒一般,用力一拋,竟把那兩隻金
毛狡拋到山上。他這一拋,用的只是超乎常人的氣力,而並非用內家的重手法,料想那
兩隻金毛狡銅皮鐵骨,碰著石山,也最多不過是摔暈過去,絕不會死亡。
厲復生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江海天一招「二龍搶珠」,伸出中食二指,挖
他的眼珠,厲復生驚惶未定,本能的用玉尺往上一撩,江海天喝一聲「著」!雙指一戳,
搭著了他的玉尺,左掌一穿,已在他的肩頭拍了一下,厲復生登時全身麻軟,動彈不得。
原來江海天挖他眼睛的那一招不過是個虛招,這一拍才是喬北溟秘籍中的制勝絕招。厲
復生倘若不是驚惶失措,也許還不至於給他一拍即中,如今給他拍中了肩井穴,那就最
少要在一個時辰之後,方能走動了。
江海天接連三場激戰,擊傷了文廷壁,嚇退了歐陽仲和,摔暈了兩隻金毛狡最後又
拍中了厲復生的穴道,令他不能動彈。至此,江海天已無後顧之憂,但天魔教主亦已走
得無蹤無影。
江海天大叫道:「歐陽姑恨,你在哪兒?」遠遠的聽得歐陽婉尖叫了一聲,隨即便
似給人扼著了喉嚨一般,聲音嘎然而止,想是被天魔教主點了穴道。但只這一聲,江海
天已能辨別她的方向,當下施展絕頂輕功,立即向聲音的來處追趕!
天魔教主抱著一個歐陽婉,當然跑不過江海天,追了一會,兩人的距離又漸漸拉近。
江海天心道:「幸虧她沒有躲起來,只是在這園子裡亂跑,倘若她隨便在個假山洞裡藏
起來,我倒不易尋找了。」殊不知天魔教主狡詐之極,江海天想得到的她豈有想不到之
理?她這正是誘敵之計!正是:
縱有通天徹地能,難當覆雨翻雲手。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