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瀚海雄風》第12章
第四十九回 覆雨翻雲充俠士 驚天動地入金京

  褚雲峰連忙拉著谷涵虛,在他耳邊悄悄說道:「此事定有蹊蹺,咱們再看一看。」當下

兩人爬上一棵大樹,居高臨下,細察動靜。

  只聽得屠龍大喝道:「劉老伯不必與他們多說,他們膽敢口出狂言,小侄替你把他們打

發去見閻王就是!」

  呼黎奢冷笑道:「你這小子有多大本領,竟敢如此狂妄,好,且看是誰打發誰去見閻

王!」

  阿卜盧卻道:「劉瀚章,看在你年老糊塗,我給你指點一條生路,這個姓屠的小子你交

給我們料理,此事就與你無關。你倘能勸得你的兒子歸順大金,我還可以保得你們一家榮華

富貴!」這意思卻是要劉瀚章袖手旁觀。

  劉瀚章大怒喝道:「放屁!」金刀高舉,金光閃動,立即向阿卜盧斫去。另一邊,那個

少女揮舞一長一短的兩把柳葉刀,也與屠龍聯手,向呼黎奢展開了左右夾攻。

  谷涵虛小聲說道:「此事可真是奇怪了,屠龍分明是蒙古韃子的奸細,卻怎的忽然又變

成了劉老英雄的朋友,在這裡充當好漢呢?我可不相信屠龍會變得這樣快!」

  褚雲峰道:「我也不相信!咱們且看他是弄什麼玄虛,小心防備他一些。」兩人掌心各

自扣了一枚錢鏢,只要屠龍有甚不軌舉動,就立即發鏢打他。

  他們是恐防屠龍暗算劉家父女,但出乎他們的意料,屠龍打得竟是十分認真,擺出一副

和那兩個蒙古武士拚命的樣子。

  劉瀚章年老力衰,他的女兒刀法雖然頗為精妙,但也吃虧在經驗缺乏,氣力不加,給那

兩個蒙古武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倒是屠龍的一柄長劍矯若游龍,使開來頭

頭是道。劉家父女迭遇險招,都虧了屠龍給他們化解。

  雙方鬥到酣處,漸漸變成了屠龍作為主將,力敵蒙古兩名高手的局面。而那兩個武士竟

然也給他殺得連連後退!

  褚雲峰深知屠龍的本領,屠龍的本領比不上他,倘若和這兩個蒙古武士單打獨鬥的話,

只怕也還是輸多贏少,如他以一人之力,抵禦這兩個武士八成以上的攻勢,還把這兩個人殺

得連連後退,這簡直是完全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

  褚雲峰說道:「一定有詐!這兩個韃子是故意讓他的!」谷涵虛恍然大悟,說道:「我

明白了,這是他們做成的圈套,使得劉老英雄相信屠龍的!」

  褚雲峰道:「那咱們怎麼辦呢?」

  谷涵虛道:「當然不能讓劉老英雄上當!」

  褚雲峰道:「但此際屠龍正在和那兩個韃子惡鬥,咱們可不能反而去打屠龍呀!」

  呼黎奢氣喘吁吁地叫道:「好厲害的小子!好,讓你今晚暫且稱雄,慢慢再收拾你!」

虛晃一掌,和阿卜盧一齊轉身。

  褚、谷二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看得出呼黎奢是故意詐敗,氣喘吁吁的樣子也是假裝

的。

  屠龍得意之極,大笑喝道:「你們知道厲害了麼?哪裡走!」

  劉瀚章筋疲力竭,自恃無力再助屠龍,生怕他獨自追上去遇險,叫道:「賢侄,窮寇莫

追,由他去吧!」

  谷涵虛道:「師兄,咱們可不能讓小人的奸計得逞!」

  褚雲峰道:「好,咱們下去揭穿他。先打那兩個韃子。」褚雲峰到底是較為老成持重,

他雖然看出這是屠龍所設的圈套,但也恐防萬一料錯,真相未明,不妨暫且手下留情;二來

也是看在屠鳳的份上,不想便即重傷屠龍。故而他特地提醒師弟,對屠龍只須「揭穿」他的

陰謀,對那兩個韃子則須施展殺手。

  褚、谷兩人從樹上一躍而下,正好呼、阿二人從下面經過,兩人一招「雷電交轟」,呼

黎奢與阿卜盧狩不及防,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湧來,兩人都似皮球似的,從山坡上骨

碌碌地滾下去。

  屠龍喝道:「什麼人?」揮劍劈出,陡然也是只覺一股大力推來,不由自己地跌了個四

腳朝天。這還是由於屠、谷二人已經收回了七成勁力,否則屠龍縱然不死,只怕也要頭破血

流!

  屠龍本意是要助呼、阿二人一臂之力的,想不到吃了如此大虧。但吃了虧之後,他也就

知道來的是誰了。

  劉瀚章大驚失色,連忙與女兒齊上。他的女兒扶起了屠龍,劉瀚章朗聲說道:「來的是

哪條線上的朋友?為何你們不分皂白,亂打一鍋粥?」

  谷涵虛道:「劉老英雄,你給這奸徒騙了,他們正是一丘之貉!」

  劉瀚章又驚又怒,喝道:「你說什麼?」要知他剛才迭遇險招,都是屠龍替他化解,他

怎肯相信屠龍和那兩個「金廷鷹爪」乃是一丘之貉!屠龍爬了起來,叫道:「劉老伯休聽他

們血口噴人!」

  褚雲峰冷笑道:「屠龍,你要不要我把你的底細揭出來?」

  谷涵虛氣他不過,喝道:「屠龍,你不向劉老英雄從實招供,今晚叫你知道我的厲

害!」

  屠龍嚇得心驚膽寒,想道:「縱然劉家父女站在我這一邊,也是打他們不過。」他只道

褚、谷二人當真是要取他的性命,連忙一個轉身,沒命飛逃!

  那少女叫道:「屠大哥,屠大哥!」一面叫,一面跑,跑去追趕屠龍。

  劉瀚章大怒喝道:「你們要傷害屠公子,先把我這條老命拿去!」一招「夜戰八方」,

金刀揮出,不讓褚、谷二人過去。

  褚、谷二人自是不便對他施展天雷功,褚雲峰拔劍出鞘,「鐺」的一聲,撥開他的金

刀,說道:「劉老英雄,你上了屠龍的當。你隱居深山,不聞外事,大約不知道屠龍的為人

吧?」

  劉瀚章怔了一怔,心裡想道:「這人倒似乎相當熟悉我的事情。」說道:「我只知道屠

龍是大俠屠百城的公子,屠大俠是個抗金的大英雄。你們卻是些什麼人,膽敢在我的面前,

說屠公子的壞話!」

  褚雲峰道:「不錯,屠大俠是個抗金的英雄,但可惜屠龍卻是個不肖之子,他的父親是

陽天雷害死的,他放著父仇不報,反而向殺父的仇人討好,而且還潛往蒙古,找上門去向韃

子賣身!」

  劉瀚章哪肯相信,喝道,「胡說八道,屠公子豈能是這樣的人?剛才那兩個韃子就是給

他打跑的!」

  褚雲峰道:「這是他做成的圈套。剛才我們打那兩個韃子,他不也是揮劍向我們攻擊

嗎?分明是想暗助韃子。」

  劉瀚章冷笑道:「老實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來歷,老朽也不能無所懷疑!你們突如其

來,在那倉猝之間,他怎知你們是助曹助漢?」

  褚雲峰道:「好,老英雄既然不肯相信我們的說話,我們也無謂多說了。不過,屠龍的

事情卻是不難查明真相,你不妨問問令郎。」

  劉瀚章不禁又是一怔,說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和小兒相熟?」

  可是褚雲峰說了那幾句話之後,便和谷涵虛走了。劉瀚章說的話他是聽見了的,但他沒

有回答。

  褚、谷二人走出松林,谷涵虛笑道:「師兄請莫怪我胡說,你這位未婚妻子似乎給屠龍

迷惑了呢。」

  褚雲峰笑道:「我倒是巴不得那位劉小姐找到個如意郎君,可惜屠龍卻是個人面獸心的

奸賊。若是當真如你所說,我倒不得不為那位劉小姐擔心了。」

  谷涵虛道:「不是我胡猜亂測,我越想越是可疑。屠龍今晚之事,倒是和我做過的一件

事情有點相似。」

  褚雲峰詫道:「和你做過的事情相似?」

  谷涵虛笑道:「當然這只是表面相似,實質完全不同!你是知道我和嚴烷的事情的,我

曾幫過她的父親打敗滇南七虎,說老實話,當時我也是存有一點私心,希望能因此獲得她的

父親同意我們的婚事。」

  褚雲峰道:「滇南七虎是名副其實地向你的岳父尋仇,給你碰上。屠龍和這兩個蒙古韃

子卻是做成的圈套,誘使劉家父女上當的。」

  谷涵虛道:「所以我說是表面相似,實質完全不同。不過,屠龍這小子對哄騙女人倒是

很有手段,聽說咱們的盟主夫人,也幾乎曾經上過他的當。」

  褚雲峰心念一動,霍然省起,說道:「不好!」谷涵虛道:「什麼不好?」褚雲峰道:

「只怕屠龍做成的這個圈套,不僅是要騙劉瀚章的女兒,而是為了他的兒子是義軍頭目的緣

故。縱然他不敢混進義軍充當奸細,最少也得提防他憑借裙帶關係,套取義軍的消息了。」

  谷涵虛道:「師兄說得不錯,可是那劉老頭兒不肯相信咱們的說話,有什麼辦法阻

止?」

  褚雲峰沉吟半晌,說道:「劉大為原來所屬的這支義軍和琅瑪山也是有來往的,就怕屠

鳳未曾把她哥哥私通韃子的這件事情遍告各路義軍。當今之計,只有待咱們見了柳洞天之

後,請他派一個人,馬上到史家莊去通知劉大為。」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經出了北芒山,走在大路上了。忽見有兩騎快馬迎面而來,

谷涵虛抬頭一看,吃了一驚,喝道:「你們這兩個賊子跑到這裡幹嗎?」迎頭跑去,使出天

雷功,「呼」的就是一掌!

  那兩個人見了谷涵虛也是大吃一驚,慌忙地撥轉馬頭,落荒而逃。這兩騎馬跑得飛快,

谷涵虛的「天雷功」雖然厲害,距離百步之外,掌力卻是及不上了。那兩個人在馬背上晃了

一晃,迅即一個「暗裡藏身」,避過掌力的餘波,轉瞬間那兩騎馬已是去得遠了。

  褚雲峰道:「這兩人是誰?」

  谷涵虛道:「說來也巧,當真是剛說曹操,曹操便到,這兩個人一個是滇南七虎之首的

段點蒼,另一個是他的師弟飛豹子褚青山。」

  褚雲峰道:「奇怪,他們遠在滇南,卻跑到北方來幹嗎?」

  谷涵虛道:「諒必沒有什麼好事情。可惜咱們另有大事在身,無暇去追究他們了。」心

想,「當年武當四俠與我為難,給武當四俠通風報信,並挑撥他們與我為難的人就是這飛豹

子褚青山。莫非他們師兄弟此來,乃是因為知道了武當四俠已到北方,與武當四俠有何關

系?不過,為什麼他們向北芒山來呢?嗯,或許是他們走上了屠龍的門路,也說不定。」

  當年那件事情,給谷涵虛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是以他見了這兩個人,心裡不禁有點怔

忡不定。但為了要趕回去見柳洞天,也只好暫且擱在一邊了。

  出了北芒山之後,一路上倒是平安無事。這日抵達八仙劍柳洞天的山寨,柳洞天親自出

迎。

  柳洞天笑道:「褚兄,可惜你來得稍遲,若是早來三天,就可以見著你那位孟姑娘

了。」

  褚雲峰喜道:「孟大俠父女曾經來過麼?」柳洞天道:「還有李盟主和他的那位楊姑娘

也來了呢,這幾天寨裡熱鬧得很,我正盼望你們回來。」

  谷涵虛道:「陽天雷這廝可是已經有答覆了?」

  柳洞天道:「答覆是有了,不過……」谷涵虛道:「不過什麼?」柳洞天道:「咱們進

去慢慢再說。」

  坐定之後,柳洞天說道:「孟大俠、李盟主大駕親臨,本來是準備陽天雷這廝前來上鉤

的,不料陽天雷這廝反而要咱們去上他的鉤。」

  褚雲峰道:「他怎麼說?」

  柳洞天道:「他派人送了一封信來,請我上大都會他。」

  褚雲峰道:「你去不去?」

  柳洞天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谷涵虛道:「你不怕他是布成的圈套?」

  柳洞天道:「我和李盟主商量過了。陽天雷不敢冒險前來,這是意料中事。但他請我前

去會他,是否就等於他已經知道我是站在義軍這邊呢,這卻未能斷定。多半是他有了一點懷

疑,用來試試我的。因此我也不妨將計就計,就去會他。」

  褚雲峰道:「李盟主怎麼說?」

  柳洞天道:「李盟主最初為我擔憂,恐怕風險太大。我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陽天雷

是咱們的大敵,倘若沒有接近的機會,要除掉他,實是不易。因此,莫說冒點風險,就是拼

了一條性命,也是值得的!」

  谷涵虛聽得眉飛色舞,擊掌讚道:「壯哉!」

  柳洞天道:「後來孟大俠和李盟主也贊同了。李盟主還準備親自到大都一趟呢!」

  褚雲峰吃驚道:「他是咱們的首領,何必親自冒險?」

  柳洞天道:「我也是這麼說,但李盟主不肯聽我勸告,他說你可以冒險?為什麼我就不

能冒險,我勸他不聽,也是沒有辦法,後來我才知道,李盟主的往大都,一要對付陽天雷固

然是一件大事;另外還有一件大事,是他要和北丐幫的陸幫主相會,共商抗金復國的大事。

陸幫主如今正在大都的丐幫分舵。」

  褚雲峰道:「咱們這位盟主當真是有勇有謀,令人佩服。那麼孟大俠呢?」

  柳洞天笑道:「我知道你惦記著孟姑娘,他們父女也是要往大都的,不過可能稍遲一些

方才動身,因為琅瑪山還有一點事情需要孟大俠回去照料。」

  柳洞天接著說道:「所謂『遲些』,是指比李盟主遲些動身,卻不一定比咱們遲,咱們

到了大都,想來可以見著他們父女。」

  褚雲峰對道:「我們身負清理師門之責,當然是要和你同往大都。你讓我們充當你的隨

從好了。」

  柳洞天笑道:「我是和你說笑的,你當然不是只為著想見那位孟姑娘而去。」

  褚雲峰道:「不過,有一件為難之事,我在陽天雷那兒曾經待過三年,熟人太多,恐怕

有人認出。但我卻是非去不可!」

  柳洞天道:「我有可以改容易貌的藥物,是一位前輩高人送給我的。我給了李盟主兩

顆,剛好還剩一顆,給你好了。至於谷兄,他在大都並無熟人,相貌又較常人為異,稍經化

裝,想必也可以混得過去。」

  谷涵虛笑道:「我本來是個醜八怪,沒人認得我的本來面目。」

  當下褚雲峰試用那顆易容丹,扮成一個相貌平庸、無甚特點的普通嘍兵,用鏡一照,果

然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褚雲峰大為歡喜,笑道:「妙哉,妙哉!我自己都幾乎認不得自己

了,陽天雷這廝料他看不出破綻!」

  谷涵虛道:「陽天雷有否和你約好日期?」

  柳洞天道:「沒有。他只是希望我能夠在下月十五之前去會他。到時只須投進拜帖,他

就會接見我了。」

  谷涵虛冷笑道:「架子倒是好大。不過,這祥沒有限定一個日期,倒是可以讓咱們進京

之後,有個從容佈置的機會。」

  柳洞天道:「是呀,我準備到了大都,先往丐幫見崔鎮山,打聽打聽消息。要是盧香亭

和丁進這兩個奸賊業已到了大都,咱們再另作打算。」

  褚雲峰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安排,更妥當了。不過,還有一個奸細,也得提防

呢。」

  柳洞天道:「是誰?」

  褚雲峰道:「就是屠鳳的哥哥屠龍。」

  柳洞天笑道:「他是奸細我早已知道了。你忘記琅瑪山綠林大會之時,李盟主揭發他,

我也是在場的嗎?不過,他卻不知道我的底細,當時我是給淳於周助拳的。」

  褚雲峰道:「我不是說他要謀害你,我改了容貌,也不怕他認得。不過,他現在正在進

行一宗陰謀呢。」當下將在北芒山遇見屠龍的事情,和自己對於這件事情的判斷,一五一十

的告訴柳洞天。

  柳洞天道:「有這樣的事,屠龍這廝也忒是膽大妄為了。好,我立即派人到史家莊去通

知劉大為。」

  計議已定,第二天一旱,柳洞天、褚雲峰、谷涵虛三人便即聯袂進京。

  他們三人聯袂進京的時候,李思南和楊婉二人,亦已是在前往大都的路上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暫且按下褚雲峰、谷涵虛和柳洞天三人之事不表,且說李思南與

楊婉在路上的遭遇。

  他們二人經歷過許多磨折,無數風波,方才聚首,一路同行,自是有說不盡的柔情蜜

意,沿途風光,那也不必作書的人一一描繪

  這日到了薊州的密雲縣,距離金國都門已不過是只有百數十里之遙,行走間忽見塵土大

起,有一彪軍馬開來,行人紛紛躲避。

  李思南定睛一看,只見前面後面都是金國的騎兵,中間一小隊人馬,卻是蒙古士兵的服

飾。

  這還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隊伍中那幾個蒙古「貴人」,中間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是蒙古

神翼營的統領木華黎,兩旁是金帳武士呼黎奢和阿卜盧。和木華黎並轡而行,稍微在他後面

一點的是一個滿面紅光的大和尚。

  看木華黎在行列中的位置,他應當是蒙古這隊人馬的首腦人物無疑。可是混在隊伍中的

一個蒙古軍官,起初李思南沒有怎樣留意,後來看清楚了之後,卻不由得他不大吃一驚了。

  你道這人是誰。原來竟是蒙古的四王子拖雷!

  木華黎是蒙古的大將,地位當然很高,可是比起了曾經當過「監國」的四王子拖雷,那

又差得太遠了。

  但現在木華黎騎著高頭大馬,走在當中,拖雷卻是一個小軍官的服飾,混在隊伍之中,

跟在他的後面,分明扮演的是木華黎隨從的角色,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李思南和楊婉是用柳洞天所送的易容丹化了裝的,他們打扮成一對農家夫婦,估量拖雷

與木華黎一定認不出他們,於是也就跟著行人走避。

  忽聽得木華黎「咦」了一聲,回過頭去和那個大和尚說了幾句不知什麼話,那個和尚突

然向李思南所走的方向發出了一記劈空掌。

  李思南只覺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湧來,不由自己的向前連沖幾步,方始穩得住身形。

  李思南不過是險些摔了一跤而已,路上的行人可就慘了。只聽得幾聲撕心裂肺的呼叫,

在李思南後面的幾個人已倒在地上,七竅流血,顯然是已經死了。

  金國的一個將軍翹起姆指讚道:「法王當真是神功蓋世,不愧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佩

服,佩服!」

  那個金國將軍只道他是要驅散道上行人,卻不知他是要對付李思南,行人已經躲避一

空,這個將軍自是不會停下來追究,轉眼間這彪軍馬便過去了。

  李思南默運玄功,運氣三轉,胸口的脹悶之感,方始略解。楊婉低聲說道:「南哥,你

沒事吧?」李思南道:「沒事,這和尚好厲害!」楊婉道:「那金國將軍叫他做什麼法王,

想必是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了!」

  李思南在和林的時候,未有機會見到龍象法王。不過龍象法王有幾個弟子是成吉思汗的

金帳武士,李思南曾經和他們試過招,對他們這一派的「龍象功」卻是識得的,說道:「不

錯,一定是那個禿驢!想不到我在蒙古見不著他,在這裡卻遇上了。他號稱武功天下第一,

第一未必,但也的確是十分厲害!就不知他是否是有意要殺我的?」

  楊婉憂心仲仲,說道:「只怕是拖雷和木華黎已經認出了你,叫這龍象法王殺害你的。

看這情形,他們一定也是前往大都。」

  李思南道:「多半是如你所料。不過,咱們總不能知難而退,大都咱們總還是要去

的。」

  那幾個行人給龍象法王的掌力震斃道旁,和他們相熟的人們驚魂稍定,此時已是圍攏了

來,有的大哭,有的痛罵。

  李思南聽得有一個人哭著罵道:「我們只道可以有幾年的太平日子過,早知如此,這熱

鬧不看也罷!千刀萬剮的蒙古韃子,和金虜都是一樣的魔君!哼,他們打仗也好,講和也

好,咱們漢人總是沒有好日子過的了!」

  李思南見他哭得哀痛,不便問他,問另一個人道:「原來這班蒙古韃子是來講和的

嗎?」

  那個人詫道:「你還不知道嗎?京師裡早已傳開了。不是韃子要講和,是金國的皇帝要

講和,他打不過蒙古韃子,只好求和啦。我們是住在附近的村子,聽說金國皇帝派人迎接蒙

古前來議談的使者,故此跑出來看熱鬧,想不到遇上了這樁禍事。」

  李思南十分憤慨,說道:「你們說得對,女真韃子、蒙古韃子,都是咱們老百姓的對

頭,只有把他們打跑了,老百姓才有好日子過!」那人道:「你說話小心些,在這裡說沒關

系,到了大都,可不能亂說話了。」

  李思南多謝了那個人,和楊婉繼續趕路,第二天到達大都。金廷的「京兆尹」(相當於

現代官制的首都市長)為了歡迎蒙古的使者到來,一在通衡要道搭起了許多彩坊,鄉下人進

城來看熱鬧的有如過江之鯽,李思南、楊婉扮作一對普通的農家夫婦,沒人留意他們,未遭

盤問。

  李思南和楊婉進了金京,便即前往丐幫的大都分舵。

  大都丐幫的分舵舵主劉趕驢看見了李思南的名帖,又驚又喜,連忙跑出來迎接,早已來

到了丐幫的崔鎮山也跟著他一道出來。

  崔鎮山是在綠林大會上見過李思南的,一見來人和李思南的相貌不同,不覺怔了一怔。

李思南哈哈笑道:「崔兄,你不認得我了嗎?柳寨主給了我一顆易容丹,看來的確是很有功

用呢,瞞得過朋友的眼睛了。」

  崔鎮山半信半疑,伸出手來與李思南相握。這一握他是用上了金剛掌力的,一握之下,

只見李思南神色自如,自己所用的那股剛猛之極的金剛掌力,竟如泥牛入海,給對方輕描淡

寫的就化解了,這正是少林派正宗的內功。崔鎮山一試之後,並無懷疑,哈哈笑道:「原來

如此,李盟主,你這個險可是冒得太大了啊!這位想必是楊姑娘了?」李、楊二人和劉趕驢

見過了禮,李思南便即問道:「聽說貴幫的陸幫主已經來到了大都,想必是住在這兒?」

  原來丐幫的幫主陸崑崙是李思南聞名已久的一位武林豪傑,丐幫又是天下第一大幫,李

思南這次冒險進京,就是想見陸崑崙,商談和丐幫合作之事,幫忙褚、谷二人除掉陽天雷的

事情還在其次。

  劉趕驢是陸崑崙的師侄,當下說道:「敝師叔正在後面的園子裡和一位韓老英雄下棋,

我匆匆出來,來不及告訴他,請盟主恕罪。咱們這就到後園去見他老人家吧。」

  李思南道:「這位韓老英雄是不是在洛陽隱居的那位韓大俠,韓大維。」

  劉趕驢道:「正是,韓老英雄和她的女兒都來了。」

  李思南大喜道:「這就更好了。這位韓老英雄也是我心儀已久的。」

  原來韓大維是和李思南師父谷平陽同一班輩的人物,谷平陽常常和李思南提起的,此人

頗有家財,是以中年之後,便即閉門封刀,在家納福,不再行走江湖。此次是因為蒙古的大

軍打下洛陽,他才和女兒逃跑出來的。

  劉趕驢本來是洛陽的丐幫分舵舵主,也是因為洛陽失陷,方始給丐幫的總舵,將他調任

大都,主持分舵。他在洛陽和韓大維交情極好,故此韓家父女來投奔他。如今蒙古兵雖然是

出了洛陽,但韓大維早已是家破人亡,是以也就留在大都,不回去了。

  李思南跟著劉趕驢進了後園,只見一個青衣老者正在和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下棋。

他們下棋的方法可是非常古怪,李恩南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們下的是圍棋,但是那塊棋盤,卻不是放在他們的面前,而是掛在對面的牆上的。

  在那青衣老者的身邊,還有一位妙齡少女。李思南料想這青衣老者必定是韓大維,和他

對奕的那個魁梧漢子自是丐幫的幫主陸崑崙了。一問劉趕驢,果然所料不差。劉赴驢道:

「站在韓大維身邊的這個少女是他的女兒韓佩瑛,也是江湖上一位很有名氣的女俠。她父親

閉門封刀,在家納福,她倒是常常出來走動的。」李思南道:「看來他們正在弈到用神之

處,暫且不要驚動他們了。」

  只聽得陸崑崙說道:「韓大叔,該你下啦!」韓大維哈哈笑道:「陸老弟,你今天的下

子,取勢怎的如此凌厲,我這糟老頭兒只怕是招架不住了。」說罷,拈起一枚白子,向那懸

佳在牆上的棋盤擲去,只聽得「啪」的一聲,那枚白子剛好嵌在棋盈上縱橫兩道黑線的交叉

之點。那是縱十五路,橫四路的位置,依棋勢而論,韓大維這一子的用意乃是在於保角。

  李恩南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樣的下棋,不但是比賽棋力。而且是比賽暗器的功

夫。內力和準頭稍差,就要出錯!」

  陸崑崙笑道:「韓大叔,這個角我可不能讓你佔去!」拈起一枚黑子,「啪」的一聲,

擲在「二、三」路上,和韓大維展開了一隅之地的爭奪戰。

  李思南看了一會,心裡想道:「這兩人的棋力差不多,暗器功夫也是不相伯仲。但陸幫

主只顧和對方爭角,外圍之勢如被韓老英雄奪去,只怕是有點得不償失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女說道:「爹爹,這盤棋你恐怕要輸給陸幫主了!」韓大維拈鬚

微笑,說道:「是嗎?」李思南暗自想道:「韓老英雄若然投子『天元』(圍棋術語,即棋

盤的正中央之點),此局大約可有七成勝算。」

  果然韓大維拈起一枚白子,「啪」的一聲,棋子就剛好嵌在棋盤上的「天元」位置。李

思南也是一個棋迷,看見韓大維的下子如他所料,一時歡喜,禁不住就大聲叫好起來!

  陸崑崙哈哈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只顧一隅之地,忘了進取中原。這局棋我

是輸定的了,不必再下啦。」

  韓大維道:「劉趕驢,我卻不知你們丐幫之中,尚有這樣一位高手。怎麼不早點告訴

我?」

  兩人推秤而起!劉趕驢笑道:「這位是北五省的綠林盟主李少俠,剛剛到的。」

  李思南上前與兩位前輩見過了禮,說道:「晚輩李思南,家師是少林派的谷平陽,晚輩

是常常聽得家師說起兩位前輩的,故此今日特來拜謁。」正是:

  得道由來多助力,棋爭一著決雌雄。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棋爭先著交豪傑 陣布玄虛誘敵人

  韓大維喜道:「啊,原來你是老谷的徒弟,怪不得有這等本事。」李思南心想:「我與

你剛剛會面,你又怎知我有什麼本事。」

  韓大維接下去說道:「當年我和你師父曾經廢寢忘餐,連弈十日,比對是你的師父多勝

一局。可惜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和你的師父下棋了,這一局之仇,始終未報!」說罷哈哈大

笑。李思南這才知道,原來他說的是下棋的本事。

  韓大維這個人的脾氣是頗為有點怪僻的,對話不投機的人,他可以整天不說一句話,合

他心意的人,他張開了口,就滔滔不絕。接著又道:「你的師父不但是我的好朋友,我們還

做了親家呢,你知不知道?」李思南怔了一怔,他可沒有聽得師父說過。

  韓大維說道:「揚州的谷若虛是和你師父同一支的,小女佩瑛就是許配給他的兒子,所

以你也算得是佩瑛的小叔呢。」

  陸崑崙道:「韓老英雄的女婿就是近年在江湖上聲譽鵲起的谷少俠谷嘯風。」

  李思南暗暗好笑,心想:「這倒是用算盤才打得上的親戚了。」原來谷家乃是大族,他

的師父谷平陽家住江南屯溪,揚州則是正當著長江南北的交界之處,雖然也可算是江南,但

卻是隔著一條長江的。

  屯溪屬南宋統治,揚州則早已淪陷,歸屬金國的版圖了,谷中陽和谷若虛是要攤開族譜

來算,才算得出是兄弟排行的。不過,揚州谷若虛在江湖上的聲名,卻倒是不在他的師父谷

平陽之下。

  韓佩瑛粉面飛霞,說道:「爹爹,李大哥來到一定是有事要和陸幫主商量,你卻只顧和

他嘮叨閒話!」

  韓大維哈哈笑遁:「對,對。我又犯了老毛病。好,等你們說了正經事兒,我再和你聊

吧。」李思南道:「其實小侄也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韓大維說是要讓他們談正經事兒,卻忍不住又說了幾句閒話,問李思南道:「這位姑娘

是——」崔鎮山也是個嘴快的人,代他答道:「這位楊姑娘就是我們盟主的夫人。」楊婉滿

面通紅,瞪他一眼,崔鎮山笑道:「雖未成親,但你們這杯喜酒我總是喝定了。叫一聲盟主

夫人,又有何妨?」

  韓大維更是歡喜,說道:「佩瑛,你應該和這位楊姑娘多親熱一些,你們是一家人

呢。」韓佩瑛嗔道:「爹爹,你又亂說了。」韓大維道:「我怎麼是亂說,將來——」韓佩

瑛道:「好,好,楊姐姐,咱們過一邊說話,別聽爹的囉嗦。」韓大維哈哈笑道:「好,

好,不說了,不說了。你們女孩兒家就是懂得害羞。」

  韓大維說出了女兒已有婆家之事,他的女兒怪他多話,但聽進楊婉的耳中,卻是少了一

層顧慮。

  楊婉很少有稱得上「知己」的朋友,這倒不是因為她落落難合,而是因為她出身名門望

族,氣質與一般出身草莽的江湖兒女不同之故。例如她和屠鳳及孟明霞二人,固然可以說得

是「志同道合」,但卻仍然不是「意氣相投」。

  韓佩瑛出身與她相同,同屬大家閨秀,兩人相識之後頗有一見如故之感,談得很是投

機。

  李思南和韓大維的談話告了一個段落,當下也就和丐幫的陸幫主說及正事。

  陸崑崙道:「原來你在路上已經碰見蒙古前來談和的使者了。據我們所知,蒙古來的這

班人,都住在陽天雷的國師府。」

  李思南吃了一驚,說道:「褚雲峰、谷涵虛二人即將來京清理師門,那個蒙古國師的武

功非同小可,有這一個人在他那兒,恐怕更多波折。」

  韓大維道:「龍象法王的龍象功自誇天下無敵,也未必當真是天下無敵,陸老弟,如果

你我聯手,依我看來,倒大可和他一鬥。」

  陸崑崙笑道:「韓老前輩,你封刀多年,難得有這興致,到時你若去斗那龍象法王,我

一定執鞭隨鏈。」這話即是答允作他的助手之意。

  韓大維道:「這不是什麼興致不興致的問題,經過了這一回戰火,我才知道是我錯了。

我不想理外間的閒事,別人卻要『理』到我的頭上,蒙古韃子毀了我的家,我還能怕韃子的

國師嗎?」

  李思南喜道:「有兩位前輩出手,那是最好不過了。」

  陸崑崙道:「金虜向蒙古求和之事,我們早已知道。聽說蒙古的將軍們本來還是要進兵

的,是他們的四王拖雷主張談和,這件事方始定奪的。可能是因為成吉思汗逝世,拖雷意欲

先把內部安定,然後方始對外之故。」

  韓大維道:「拖雷是成吉思汗四個兒子中最精明的一個,他此次前來大都,定有圖謀,

咱們倒是不可忽視。思南老弟,你看清楚了,當真是他?」

  李思南道:「決不會看錯。當時我覺得很是奇怪,拖雷為什麼扮作一個小軍官?現在我

聽了韓老前輩的話,倒是悟出這個道理了。外人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更方便他窺探金國的

虛實,有甚陰謀的話,在暗地裡進行,也是容易得多。」

  談話之間,不知不覺,到了黃昏時分。韓大維看看天色,笑道:「正經事談完了,咱們

也該商量如何安頓思南老弟啦。」

  李思南怔了一怔,心裡想道:「我既然來到此地,難道還不是住在這兒?」要知李思南

乃是義軍盟主的身份,自是不便投宿客店,故而他一進京城,便逕自投奔丐幫分舵,根本就

沒有考慮到住宿的問題。

  陸崑崙哈哈一笑,說道:「韓大叔,你是不是想和我們搶這東道主做?」劉趕驢也笑

道:「丐幫沒有高手,你老人家是想找李盟主陪你下棋吧。」

  韓大維正色說道:「你們的分舵出入人多,而且官府也是知道你們這個處所的,雖說你

們可以把思南安置內堂,嚴加防衛,但也恐防人多嘴雜,說不定會洩露風聲。」

  陸崑崙霍然一省,說道:「老前輩顧慮得是。既然如此,我只好讓這東道主給你做了。

好在兩家距離不遠,咱們也可以互通消息。」

  原來韓大維避難來京,家業雖毀,卻也帶來了一點浮財,丐幫是只有男弟子沒有女弟子

的,而丐幫的弟子按照幫規,又都是叫化子打扮,韓佩英自是不便住在叫化子堆裡。因此韓

大維在丐幫分舵的附近,買有一所住宅,父女同住。

  李思南想道:「婉妹有這位韓姑娘作伴,自是最好不過!」當下欣然應命,和楊婉去作

韓家父女的客人。

  韓大維這才哈哈笑道!」老弟,我請你屈居寒舍,固然是為了避人耳目,但劉老弟也沒

有說錯,另一半原因,我的確是想領教你的高明棋術。」

  陸崑崙大笑道:「是吧?畢竟是給我這師侄說中了。李盟主,你可要當心一些,韓老前

輩是要在你的身上報令師的『一局之仇』呢!」

  李思南笑道:「我的棋力和家師相差太遠,根本就夠不上做韓老前輩的『敵手』?哪談

得上『報仇』二字。嘿,嘿,韓老前輩和我下棋,我只有拱手認輸,甘拜下風。」

  韓大維說道:「思南老弟,你別客氣,俗語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下棋呢,

不用出手,一出口就知『有沒有』了。你剛才說那句話,我就知道你的棋一定下得不錯。」

  陸崑崙笑道:「他不是客氣,他是先站好了地步,那麼輸了給你,也只是徒弟輸了,不

失他師父的面子,韓大維哈哈笑道:「說得不錯,思南老弟,原來你還有這份深沉的心思。

好,那麼咱們就各自算帳,不必牽連到你師父的帳上。」

  李思南住到韓家,韓大維果然每天都要找李思南陪他下棋。李思南反正是不想出去遊玩

的,樂得陪他下棋,等候褚、谷二人的消息。

  楊婉和韓佩瑛一起,也是極為投合。不過韓佩瑛是個好動的人,卻就不能像父親一樣待

在家裡了。

  一日,韓佩瑛和楊婉說道:「婉姐,你一向沒到過京城的吧,想不想看看京城的繁

華?」

  楊婉在山溝裡住了幾年,難得有這機會來到金京,聞言不禁砰然心動,說道:「恐怕不

大好吧,萬一出了事……」韓佩瑛笑道:「大都又沒人認得你,你怕什麼?我一個人也是常

常獨自出去的,從沒出過事。」

  楊婉心裡想道:「我現在已經改容易貌,莫說此地沒有熟人,即使碰上熟人,他也不知

是我。」當下說道:「好,我扮作你的丫環,你帶我出去,不過……」韓佩瑛道:「不過什

麼?」楊婉道:「不過,只怕你的爹爹不放心吧。咱們去問問他再說。」

  韓佩瑛笑道:「你是怕李大哥不放心,不許你去,對嗎?好姐姐,咱們不告訴他就

是,」楊婉遲疑道:「這不大好吧?」韓佩瑛說道:「他們迷頭迷腦地下棋,哪顧得住咱

們?只怕咱們回來了,他們的棋還未下完呢!」

  果然是給韓佩瑞說中,這日韓大維照例的又是和李思南在棋盤上廝殺得天昏地暗,日月

無光。不知不覺當真是「天昏地暗」——到了黃昏的時分了。

  可是出乎韓佩瑛意料之外的是:她們卻不能依時回來。

  韓大維和李思南是在園子裡的一間涼亭下棋的,瞑色四合,棋盤上犬牙交錯的形勢已經

是看得不大清楚了。李思南笑道:「這盤算我輸了,咱們也該進去啦。」韓大維道:「承

讓,承讓。這一局棋依理說我可以贏你,不過只怕也得大費心力了,所以我還是要領你的

情!李思南心裡正自好笑,這老頭兒好勝,忽聽得韓大維「咦」了一聲。

  原來韓大維忽地瞿然一省,省起今日下午,女兒從未來過。

  李思南只道他是看出棋盤上有甚破綻,便道:「的確是我輸了,老伯不必推敲啦。」韓

大維道:「不是這個。喂,思南賢侄,你可記得楊姑娘來過沒有?」

  李思南道:「沒有來過。她本來就不大喜歡下棋的。」韓大維道:「可是佩瑛每天都和

她來的呢,奇怪,今天怎麼不見她們?」

  李思南這才著了慌,說道:「或許他們今天是親自下廚,忙著給咱們弄飯吧?」

  兩人連忙進去一看,哪裡找得著她們?韓大維家裡的傭人只有一個廚子,一個老王,這

兩個人是不迸內堂的,當然也不知道小姐的去向。

  韓大維安慰李思南道:「想必是小女陪楊姑娘出去玩了,她平日也是常常出去的。我想

大約是不會出事的。咱們遲一些吃飯。」他話是這樣說,心裡可也慌了。

  韓佩瑛和楊婉到了哪裡呢?

  楊婉和韓佩瑛走上大街,只見車如流水馬如龍,端的是好一番熱鬧景象。在那穿梭來往

的行人之中,綠女紅男,黃童白裡,各式各樣的人,應有盡有。原來在金國統治下的大都,

婦女「拋頭露面」是並不當作一回事的,不似南宋,婦女必須謬守「禮教」,以「足跡不出

閨門」,方才算得是有教養的「良家婦女」。楊婉看見行人中有男有女,也沒發覺有人特別

注意她,方始放下了心。

  韓佩瑛帶楊婉在皇城外面走了一圈,讓她見識用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所蓋的宮殿,然後到

城中幾處風景名勝之地遊覽,看看日頭過午,楊婉恐怕李思南掛念,說道:「咱們該回去了

吧?」

  韓佩瑛遊興未闌,笑道:「你急什麼,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要玩就玩個痛快。大都最熱

鬧的地方,你還沒有去呢。」楊婉道:「那是什麼地方?」

  韓佩瑛道:「那地方名叫天橋,有一大片廣場,場中有各式各樣的雜耍,無數各具特色

的小食攤子,還有你所想買的胭脂水粉雕刻方玩之類的雜貨,甚至還可以用很便宜的價錢買

到主人的字畫,其中不乏名家的真跡,當然這就要看機緣了。」

  楊婉給她說得怦然心動,想道:「日落之前趕回去,想來他們的棋還未下完。」便道:

「也好,那麼咱們就去看看。」

  到了天橋,楊婉買了幾件書房的小擺設,準備帶回去送給李思南,忽聽得鑼聲鐺鐺,原

來是有兩父女在她們的附近佔了一個場子賣藝,剛剛開場。韓佩瑛性喜熱鬧,看了一眼,說

道:「那小姑娘似乎有點玩藝,樣子也長得不錯,咱們過去仔細瞧瞧。」

  這時已有許多遊人被吸引了來,場子的外面圍成一個圓圈了。楊婉皺皺眉頭,低聲說

道:「和那些人擠在一起,我不習慣。」韓佩瑛道:「好,那咱們就站遠一點瞧。」

  楊婉不想太過拂逆她的意想,便與她一同過去。正行走間,忽地有個男子斜刺撞來,楊

婉冷不及防,竟然給他碰著。

  韓佩瑛斥道:「你走路不帶眼嗎?」一掌向他推去。不料旁邊又有一個男子突然竄出,

攔在她的面前,揮臂招架,韓佩瑛那一掌推去,只覺得一股勁力反推過來。韓佩瑛吃了一

驚,想不到在這個品流複雜的地方,竟然碰上了一個武功高手。

  那人冷笑道:「這個地方,誰都可以來玩,你怕給人輕薄,就別出來!哼,何況正主兒

都未出聲,要你多管閒事?」韓佩瑛本來還以為先前那人是「無心之失」,未曾想到他是有

心調戲楊婉的,此時這「輕薄」二字從那個人的同黨口中說出,韓佩瑛方知他們是有心惹

事,不覺大怒。

  正當韓佩瑛發覺那人是個武功高手,大吃一驚之際,楊婉也認出碰撞她的那個人是誰

了,楊婉這一驚比韓佩瑛更甚。

  原來那個人不是別人,竟是蒙古的四王子拖雷。他改換了金國平民的裝束。

  拖雷笑嘻嘻的作揖說道:「楊姑娘,幸會,幸會!想不到咱們在這裡又見著了。」

  楊婉這一驚非同小可,但她也是個機靈的人,一驚之後,立即想到:「拖雷認出是我,

當然是有意來難為我的。要想脫險,只有先下手為強了。」她知道拖雷雖然精幹騎射,武功

自忖還可以勝得過他,當下主意一定,立即便是一招近身的小擒拿手法,向拖雷的琵琶骨抓

下。

  拖雷武功不及楊婉,不過他的摔交功夫,卻是在蒙古的武士之中也算得是一名高手的。

楊婉一抓之下,拖雷一個蹲身勾腿,右掌疾出,反扣楊婉的手腕,楊婉焉能給她勾跌,滴溜

溜一個轉身,掌鋒斜掠,只聽得「嗤』的一聲,拖雷的肩衣給她撕下了一幅。可是楊婉想要

抓碎他的琵琶骨,卻是不能如願了。

  拖雷退出數步,說道:「楊姑娘,你這樣對待老朋友未免太過薄情吧?」把手一揮,又

一個漢子衝了上來,用蒙古話說道:「這丫頭不識抬舉,四殿下要如何對付她,請即吩咐小

人。」楊婉一招「三環套月」,連環進掌,給那人隨手一撥,竟然把她這一招招裡藏招,式

中套式的精妙掌法,輕描淡寫地就化解開了。

  拖雷側目斜視,盯了楊婉一眼,說道:「楊姑娘雖然不夠朋友,我可還得顧念故人情

義,你替我將她擒下,可不許傷了她!」那人應了聲「是!」單掌劃了一道圓弧,緩緩推

出。

  楊婉被那掌力一壓,幾乎透不過氣來,想要逃跑,不論走向何方,如又都是給他的掌力

封住。楊婉本來是精於使刀使劍,不大精於掌力,加以功力又比不上對方,是以交手不過數

招,已是難脫困境。

  原來和楊婉、韓佩瑛交手的這兩個漢子,就是褚雲峰和谷涵虛在北芒山劉家所遭遇的那

兩個蒙古武士。楊婉的對手是呼黎奢,韓佩瑛的對手是阿卜盧。

  呼、阿二人乃是龍象法王的得意弟子,當日他們曾經用過「龍象功」抵敵褚、谷二人的

「天雷功」,雖是稍遜一籌,但比起楊婉和韓佩瑛卻是勝得多了。

  此時韓佩瑛和阿卜盧亦已展開激鬥,韓佩瑛自幼行走江湖,臨敵的經驗比楊婉豐富,變

招迅速,身法輕靈,故此比較起來,不似楊婉吃虧之大。但因她也是長於劍術,拳腳的功夫

不大高明,故此在阿卜盧強攻之下!她也是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圍在那個場子周圍的閒人,初時看見兩個大姑娘和人打架,覺得很是有趣。不料在他們

的惡鬥展開之後,拳風虎虎,刮面生痛,有幾個靠得較近的閒人竟給震倒地上,變作了滾地

葫蘆,眾人這才知厲害,一哄而散。有人叫道:「別鬧出人命來,快稟官府。」

  韓佩瑛百忙中抽眼一瞥:見場中那對父女正在收拾傢伙,尚未走開。韓佩瑛心念一動,

登時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數丈開外,剛剛落在場心。她這一招輕功身法使得巧妙之

極,阿卜盧竟然未能及時阻止。

  韓佩瑛落在場心,說道:「小大姐,借你這兩把刀一用。」那個小姑娘剛才賣藝,剛剛

使了一套刀法,她使的是一長一短的柳葉刀,此時刀還未曾入鞘,擱在箱上。

  韓佩瑛以迅捷異常的手法,拿起雙刀,呼呼兩刀,向道中場子的阿卜盧斫去。韓家的

「驚神劍法」乃是武林一絕,韓佩瑛使刀雖然不大順手,但她把「驚神劍法」化為刀法,招

數之凌厲亦是非比尋常,阿卜盧心頭一凜,不敢躁進。韓佩瑛叫道:「婉姐,接刀!」一個

盤頭疾舞,長刀飛出,楊婉眼明手快,接到手中。

  楊婉本來是刀劍兩俱擅長的,有了長刀在手,使出了家傳的「楊令公六十四路金刀刀

法」,一團刀光,護著身軀,潑水不進,呼黎奢不敢用「龍象功」傷她,一時之間,竟是奈

她不何。

  韓佩瑛叫道:「婉姐,咱們回去再說。」楊婉霍然一省,想道:「不錯,今日不論勝

敗,都是對我沒有好處,何必戀戰?」於是虛劈兩刀,便即轉身。

  可是對方本領在她之上,她要立即脫身,談何容易?只能且戰且走!

  忽見一小隊金國的士兵跑來,為首的軍官喝道:「是誰敢在天子腳下鬧事?都給我到九

門提督官衙投案!」

  原來金國的兵制,在京師設有九個巡防營,分駐九門,歸九門提督管轄。這一小隊士兵

乃是駐在最近無橋的一座城門,聽得這邊有人「鬧事」,匆匆趕來的。

  拖雷不慌不忙上前與那軍官招呼,說道:「這兩個女子是從蒙古逃出來的漢人,我是蒙

古欽使木華黎將軍的隨從。」

  那軍官吃了一驚,說道:「此話當真?」話猶未了,只見四名蒙古武士和一個肥頭胖耳

的大和尚來到,那和尚向拖雷唱了個諾,四名武土則是一齊躬腰行禮。這軍官不認得拖雷,

但卻知道這個和尚是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當下哪裡還敢多事,反而指揮兵士幫忙拖雷堵截

逃人。拖雷說道:「不用你們動手,只要你們不給這兩個丫頭逃出去就成了。」

  龍象法王哈哈笑道:「要擒這兩個丫頭還不容易,你們退下!」

  呼黎奢、阿卜盧知道師父要使「龍象功」,慌忙躲開,龍象法王一掌拍出,距離三丈開

外,掌力已是達到楊婉和韓佩瑛的身上。

  龍象法王的「龍象功」早已練到收發隨心,爐火純青的境界,這一掌的力適當真是使得

恰到好處,楊、韓二女只覺一陣酸麻,登時癱在地上,身體並沒受傷,可是卻不能動彈了。

  拖雷把兩名武士叫來,說道:「好好服侍這兩位姑娘,不可無禮!」這兩名武士將楊婉

和韓佩瑛拉上一輛馬車,馳回陽天雷的「國師府」。

  到了「國師府」,拖雷躬腰說道:「楊姑娘不用害怕,我只是想請你作我的客人!」

  楊婉斥道:「誰要做你的客人,你莫以為我們漢人是好欺負的,大不了是一個死,你想

怎樣?」

  拖雷笑道:「李思南和我是交換了『哈達』的兄弟之交,我怎能欺負你呢?你放心在

這,在這住幾天吧。你若是還不放心,我可以——」說至此處,突然伸手拔下了楊婉頭上的

玉簪,楊婉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你幹什麼?」她本來打算拖雷若是對她無禮的話,她立

即就自斷經脈而亡的。但因她內功未曾恢復,正待運功,心念方動之際,拖雷已經把手縮

回,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恐怕你不放心,所以想請思南兄也來此間和你作伴。」

  且說韓大維和李思南等到天黑,仍然不見她們回來,心裡都是有點慌了。韓大維說道:

「我到丐幫分舵請陸幫主幫忙尋找,他們丐幫的消息最為靈通,就是找不著也總會尋到一點

線索的。」

  李思南獨自留在韓家等候,到了二更時分,不但楊婉與韓佩瑛未見回來,韓大維也沒有

回來。

  李思南心煩意亂,暗自想道:「婉妹是已經改容易貌了的,而且那位韓姑娘的本領亦是

非比尋常,該不至於遭受意外吧?莫非是迷路了?」

  李思南在房中走來走去,不知不覺,只覺得街上值夜的更夫叫擊更之聲,已經是三更時

分了。李思南心裡想道:「丐幫分舵離此不遠,韓老前輩應該回來了,怎的卻也還不見回

來?」想到丐幫打聽消息,又怕楊婉回來,找不著他,萬一她們是遭遇意外,受傷歸來的

話,無人照料。

  正自心亂如麻,忽見窗外人影一閃,李思南大喜叫道:「韓老前輩,你回來啦?」忽聽

得「啪」的一聲,一支綠晶晶的東西射進窗戶,插在几上,李思南定睛一看,認得是楊婉所

佩的玉簪。

  李思南吃了一驚,喝道:「來者何人?」外面一人應道:「我們是給楊姑娘報訊來的,

請出來吧!」

  李思南拔劍出鞘,舞劍防身,從窗口跳出,只見花叢中並排站著兩個黑衣漢子,這晚月

色朦朧,看得不大清楚,但卻也知道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其中一人道:「李公子不必多疑,請跟我們走吧!」

  李思南插劍入鞘,說道:「楊姑娘在哪裡,她出了什麼事?」

  那人說道:「你跟我們去,去見了她,自然明白!」

  李思南道:「為什麼你們不可以先告訴我?」

  另一個人的脾氣似乎比他的同伴暴躁得多,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李公子,你信得過

我們就請跟來,我們可沒有功夫和你多說!」說了這話,就不再理睬李思南,逕自跑出園子

去了。

  李思南本來是個膽大心細的人,若在平時,他決不會跟兩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走的,但

在此際、他因為給楊婉失蹤的事情弄得神迷意亂,卻是無暇多作考慮了。

  李思南和楊婉不知經過多少風波方得團圓,有此線索可以找到楊婉,他焉能拋棄,是以

他只往好處著想,心裡想道:「我在蒙古的時候,受了余一中之騙,當時也是婉妹的哥哥把

我引出去,我才能找看爹爹的。當時她的哥哥也不肯把其中原委先告訴我。」如此一想,自

己替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就好像陷在漩渦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似的,竟然不再思量,就

跟那兩個人走了。豈知這兩件事情,表面相似,實質卻是大不相同。這兩個黑衣漢子的輕功

很是不弱,李思南緊緊跟在他們後面,轉過許多橫街小巷,到了一座大宅子的後園。

  月色朦朧之下,李思南抬頭一看,只見屋頂金碧輝煌,原來是用琉璃瓦蓋的。金京規

矩,只有皇宮或者王親國戚的人家,才能用琉璃瓦做屋頂的,但李思南卻不知道,心想:

「這不知是什麼人家,但看這氣派,定是非富即貴的了。婉妹怎的會到這裡來呢?」

  心念方動,那兩個黑衣漢子已經越過圍牆,走進去了。李思南此際雖然已是稍稍起了疑

心,但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理,也就跟了他們進去。

  園中有座宅子,粉牆百叨,密佈漠蔡,兩扇大鐵門緊緊關閉。李思南看見這種情形,越

發起疑。

  那兩個黑衣人拍了三下手掌,兩長一短,兩扇鐵門,緩緩打開。那兩個黑衣人道:

「好,請進去吧!」

  李思南心裡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然來到這裡,即使他們不懷好意,我也

是非要看個究竟不可了。」

  那兩個黑衣漢子前面帶路,走過一條長長的函道,和李思南進入一間房子,那兩個黑衣

漢子道:「請李公子稍坐片刻,楊姑娘就來。」

  李思南半信半疑,懷著等待「奇跡」出現的幻想,坐了一會,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

道:「思南安答,勞你久候了。」

  李思南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拖雷!跟著拖雷進來的還有一個肥頭胖

耳的和尚,不用說是那個蒙古國師龍象法王了。

  李思南並不糊塗,一見拖雷,當然也就知道這是拖雷安排下的陷阱,自己粗心大意上他

的當,跌進他的陷阱了。如果只是拖雷一個人進來的話,李思南可以將他拿作人質,如今有

龍象法王陪著他,李思南只好打消這個企圖,靜觀其變。

  拖雷掩上房門,笑道:「思南安答,想不到咱們能夠在大都見面。你在和林不告而別,

這兩年來我一直都很掛念你。」李思南淡淡說道:「多勞掛念。」

  拖雷又道:「聽說你如今做了中國北方的綠林盟主,可喜可賀。」

  李思南忍耐不住,說道:「我也聽說楊婉在你這兒,不知是真是假?」

  拖雷哈哈笑道:「思南安答不愧是個多情種子,剛剛來到,就迫不及待的要見楊姑娘了

麼?不錯,她是在我這兒。請你放心,我並沒有虧待她。」

  李思南道:「不錯,我是要見她。你口口聲聲叫我作『安答』,想必你不會禁止我見她

吧?」拖雷笑道:「當然,當然,我是一定會讓你和她見面的。不過,請你不要這樣心急,

咱們先談一談。」

  李思南道:「談什麼?楊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子,這也是你已經知道的了。你將她捉來,

意欲何為?你不放回我的未婚妻子,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談的?」

  拖雷笑道:「我若不把楊姑娘請到這裡了,又焉能請得你來?」

  李思南道:「好,那麼我現在已經來到這裡了,你要怎樣,說吧?」

  拖雷說道:「思南安答,我將你請來,一來敘敘舊情,二來也公私之事和你相商。我知

道你惦記著楊姑娘,好,那麼咱們就先談談私事。」正是:

  虎穴龍潭逢舊反,公私恩怨要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梟雄自古工心計 紅粉如今見摯情

  拖雷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你要我把楊姑娘交還給你,那也不難。不過,你也得放

回我的人才是。」

  李思南一時未明其意,說道:「我可並沒有拿了你的人呀。」

  拖雷說道:「這個人不是你捉去的。不過,這個人現在卻是在你們那兒!」

  李思南道:「誰?」

  拖雷說道:「我的四妹阿韃海別姬(明慧公主的蒙古名字)。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知

道她逃出和林,是為了找你。你們想必是見過面了?」

  明慧公主是在白家莊跟隨褚雲峰等人回琅瑪山的,白家莊之役,陽天雷是在場的人之

一,拖雷如今住在陽天雷的「國師府」,這些事情,自是瞞不過他。

  李南思知道瞞不過他,坦然說道:「不錯:我是曾經見過令妹。」

  拖雷說道:「明慧的心事,我是知道的。本來你們是很合適的一對,不過,你現在已然

有了李姑娘,明慧公主和鎮國王子的婚約亦未解除,我為你們設想,還是請你讓她回來的

好。」

  李思南心中著惱,說道:「拖雷,你別以為我有什麼攀龍附鳳的念頭。不過明慧公主肯

不肯回去,這是她的事情,我可管不著。」

  拖雷道:「她不是在琅瑪山嗎?只要你肯答應我的請求,寫一封信給她,她必定回來。」

  李思南道:「你要我怎樣?」

  拖雷道:「當然是勸她回來了。」

  李思南道:「我怎能擔保她會依從?」

  拖雷說道:「你把你的為難之處和她說個清楚,我知道我這個妹子的脾氣,她一定不會

讓你為難的。」

  李思南冷笑道:「那麼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要我拿明慧公主來交換楊婉了?」

  拖雷點了點頭,說道:「一點不錯,正是這樣!」

  原來拖雷之所以要索回明慧公主,倒不是僅僅為了兄妹之情,而是為了他們蒙古大汗國

的體面。一國的公主,私奔漢人,若然不找回來,遲早會給人知道。拖雷也怕明慧公主鬧出

笑話。

  另一個原因是因為鎮國王子掌握有一部分兵權,他逼著拖雷,非要拖雷給他找回未婚妻

不可。

  李思南是個正直的人,心裡想道:「不錯,我是一定要婉妹回來的。可是因此要我強迫

明慧公主違背自己的意思回國、這豈是大丈夫所為?」

  李思南哼了一聲,說道:「私事緩談,你再說說公事。」

  拖雷哈哈一笑,說道:「也好,那咱們就先談談公事。思南安答,你做了綠林盟主,這

端的是可喜可賀啊!」

  李思南淡淡說道:「你做了蒙古的兵馬大元帥,我可還沒有向你賀喜呢。但你是元帥,

我是強盜頭子,咱們之間,又有什麼『公事』好談?」

  拖雷笑道:「思南安答,你的消息倒是頗為靈通,知道我當了蒙古的兵馬大元帥了。

嘿,嘿,正因為咱們兩人現在的身份,咱們之間,就大有合作的可能了。」

  李思南道:「哦,你要我如何與你合作?請道其詳。」

  拖雷又是哈哈一笑,緩緩說道:「我們蒙古和金國乃是世仇,先大汗在日,曾絕矢誓滅

金,這也是你知道的。我們現在和金國談和,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有機會,我們還是要進兵

中原的。我這次來到大都,一來是為了要在幕後主持和談,二來也是為了窺探金國的虛實,

策劃吞併中原的大事。這個瞞得過別人,但瞞不過你。」

  李思南冷冷說道:「這又怎樣?」

  拖雷說道:「我知道你是漢人,是個愛國的男兒,那麼我還可以告訴你,蒙古和南宋已

經秘密定下盟約,兩國聯合,共同滅金。這也就是說,金國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了。」

  李思南仍然淡淡說道:「這個我早已知道了。」

  拖雷哈哈笑道:「你知道就好了!金國既然是咱們共同的敵人,咱們還不該彼此合作

嗎?將來我進兵中原之時,請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也不會虧待你的。大功告成之後,我可以

立你為王。」

  李思南冷笑道:「多謝了。第一,我不想稱王稱霸;第二,中原本是漢人之地,也不容

你們蒙古人擅自分割。」

  拖雷怔了一怔,打了個哈哈,說道:「思南安答,你淡泊名利,難得難得。但想必你也

是還要奉南宋號令的吧?蒙古和宋國已經是定了盟約的兄弟之邦,你幫了我的忙,也就是幫

了你們皇帝的忙。」

  李思南冷笑道:「我只知要幫我們漢人百姓的忙。」

  拖雷道:「那麼,我不求你幫忙,只想請你在我們進兵中原之時,你們的人兩不相助,

這總可以了吧?」

  李恩南亢聲說道:「我們是不助金虜,也不會幫助你們蒙古人的。但誰佔我們漢人的地

方,我們就非要抵抗不可。你要我袖手旁觀,那可不成。」

  拖雷歎了口氣,說道:「這麼說來,公事和私事,你都是不肯答應的了?」

  李思南心亂如麻,暗自想道:「我大不了是拚個死,那也沒有什麼,可是婉妹,婉

妹……」想到楊婉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哥哥,又已因為自己的事情喪生異域,不由得有點心

中難過,想道:「我已經連累了她的哥哥,難道還要連累她麼?」

  拖雷似乎看出了李思南心意躊躇,有些把持不定,便又說道:「思南安答,你想我把楊

姑娘送回給你,你也總得答應我一些事情啊!公私兩事,隨你選擇,要嘛,你把明慧找來和

我交換;要嘛,你就答應在我進兵中原之時,不和我為難!你要知道,我肯讓你在兩者之中

任擇其一,這已經是念在舊情,格外通融的了!」

  龍象法王道:「還有一件事情,你可以理,也可以不理。」李思南道:「什麼事情?」

龍象法王道:「你忘了還有一位韓姑娘在我們這裡麼?」

  李思南猛然一省,怒道:「那位韓姑娘是完全無辜的,你們應該將她放回去才是!」

  龍象法王道,「不錯,她是完全受了你的拖累,可是捉虎容易放虎難,這句俗話,想必

你也知道。韓姑娘不是老虎,她的父親可是一頭老虎,我們豈能輕易放她回去?除非你答應

了我們四王子的條件,還要韓大維回轉洛陽才行。」要知韓大維倘若回轉洛陽,那就是在蒙

古人的勢力之下,不由他不就範了。

  李思南「哼」了一聲,說道:「想不到你們手段如此毒辣!」

  龍象法王笑道:「這也是你們漢人的成語,這叫做無毒不丈夫!」

  拖雷卻笑道:「韓大維與你無甚交情,他的女兒,你不理也行。不過,我知道你為人仗

義,你若是不理她的死活,只怕也是於心不安吧?」

  李思南怒從心起,想道:「婉妹內柔外剛,我若是為了她的緣故,答應了拖雷的條件,

莫說我從此抬不起頭,婉妹也一定是寧死也不願意我這樣做的!至於韓老前輩,他失了女

兒,定必痛心。不過我雖是和他初交,但下了這幾天棋,他那不甘認輸的性格我也是深深知

道的了。他下棋尚且不甘認輸,又豈能甘心輸給韃子?」

  想至此處,李思南心意立決,朗聲說道:「拖雷,你們引用了漢人的成語,那我也給你

說說我們漢人先賢的教訓吧,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孔子孟子的教訓是要我們在必要的關頭

捨身成仁,輕生取義,我讀書不多,這兩句話我是記得,定必奉行的。好,言盡於此,你說

什麼我都不答應!你要將我如何,任從尊意!」

  拖雷呆了半晌,忽地又裝出笑容,說道:「思南安答,你如今是在怒火頭上,說話或者

有欠思量,我讓你冷靜的想一想。」

  李思南怒道:「大丈夫說話斬釘截鐵,我是說一不二的!我看倒是你要冷靜的想想才

對,想想你們為什麼要來侵佔漢人的地方?小蛇吞象,漢人的地方豈是你們能夠吞得了的

麼?」

  拖雷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思南安答,我現在不和你爭論,我想讓你和楊

姑娘商量商量之後再說。來人哪!」阿卜盧、呼黎奢二人應聲而入。

  拖雷把手一揮,冷冷說道:「把李盟主帶下去,讓他和那兩個女的說話!」阿、呼二人

一人一邊,架住李思南,李思南雙臂一振,怒道:「我自己會走!」

  拖雷說道:「思南安答,對不住,可得令你受點委屈了。你什麼時候答應,什麼時候出

來!」李思南冷冷說道:「我本來就不打算活著出去。」龍象法王哼了一聲,說道:「那也

由你!」

  呼、阿二人將李思南關入一間囚房,途中李思南一直思疑不定,暗自想道:「拖雷那樣

說法,難道他當真肯讓我與婉妹見面不成?」

  李思南進了囚房,裡面哪有楊婉的影子。「乓」的一聲,牢門關上,月光關在外面,黑

暗籠罩牢房,李思南的心情也是一片灰暗了。

  李思南正自心中苦笑:「拖雷當然是哄騙我的,我怎能相信他的說話。」心念未已,忽

聽得隔壁房間有人說話:「咦,好像又有什麼人給關進牢房了,不知是誰?」好像是韓佩瑛

的聲音。

  李思南怔了一怔,忙把耳朵貼著牆壁,跟著便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咱們自顧不

暇,管他是誰?」這可是李思南最為熟悉的聲音了。韓佩瑛道:「咦,你怎麼這樣說?或者

是咱們自己人呢?」

  李思南禁不著又驚又喜,連忙敲敲牆壁,說道:「婉妹,是我,你聽得見我麼?」

  拖雷曾經對楊婉說過,說是要把李思南「請」來的。故此當她知道有人關進牢房的時

候,她的心情實是十分矛盾,害怕真的是李思南被抓了進來,但又有點盼望是他。

  楊婉所害怕的成為了事實,她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南哥,真的是你?我這是做夢

麼?但願是夢才好!」

  李思南苦笑道:「這不是夢,當真是我。拖雷叫人拿了你的那支玉簪,把我騙來的。」

  楊婉道:「他為什麼肯讓你和我們作鄰居?」

  李思南道:「他要我和你商量。」

  楊婉道:「商量什麼?他打的一定不是好主意。你可別上他的當!」

  李思南笑道:「我怎會上他的當?我若是那樣容易上當的話,他也無須把我關起來了。」

  楊婉道:「他要你和我商量的是什麼事情?」

  李思南道:「他的花樣才多呢,有公事,也有私事。」

  楊婉聽了李思南說拖雷所提的那兩個條件之後,說道:「南哥,幸虧你沒有答應,如果

我同意你拿明慧公主來交換我,我還能算是人嗎?」她只說「私事」,不談「公事」,乃是

因為知道李思南在「公事」上絕不會有絲毫動搖之故。

  李思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裡想道:「婉妹好像知道我在私事上曾經有過少許躊

躇。」另一方面又是甚為歡喜,想道:「婉妹果然如我所料,不愧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中丈

夫。在和林的時候,明慧公主屬意於我,她是知道的,為此,她也曾一度起過疑心。如今她

能夠這樣,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李思南滿懷歡暢,說道:「婉妹,難得你我的想法相同,咱們生死與共,我也無須和你

說些什麼安慰你的話了。只是我覺得對韓姑娘不住,累她無辜受害。」

  韓佩瑛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只許你們做英雄好漢,我就應該是個貪生怕死之人

嗎?」李思南道:「不,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韓佩瑛道:「你不必再說抱歉的話了。真個說起來,倒是我應該向你們抱歉呢。那天若

不是我強邀婉姐出來,也不會出這件事。」楊婉笑道:「多一次這樣的磨練也不錯呀,咱們

如今可真是共患難的好姐妹了!」

  韓佩瑛笑道:「不錯,我相信爹爹和陸幫主總有辦法把咱們救出去的。就是救不出去,

有你這樣一位好姐姐陪我,我和你在這牢房中過一世,那也沒有什麼。」

  拖雷本來是希望李思南與楊婉交談之後,楊婉的眼淚會軟化他的。哪知他從楊婉的說話

之中,更加得到了鼓舞,增強了支持的力量,這是拖雷決計料想不到的。

  韓佩瑛深知丐幫消息靈通,這件事丐幫遲早也會知道,她也相信她的父親會有辦法把她

救出去。

  她料得不錯,丐幫的確是在她們出事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就接到消息。

  但是她想得還是未免太過簡單,韓大維和丐幫的陸幫主當然是要救她們的,可是直到目

前,他們還是束手無策。

  花開兩朵,各表一技。且說韓大維那晚匆匆赴往丐幫,幫主陸崑崙一見了他,便即說

道:「我正要請你來,你大概是為了令嬡的事情來找我的,是麼?」

  韓大維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佩瑛兒出了什麼事?你們已經知道了?」

  陸崑崙道:「韓大叔,你莫著急,請進裡面說話。」

  進了一間密室,只見劉趕驢陪著一個老頭和一個少女,正在裡面等候他們。劉趕驢道:

「這位老先生就是那位韓姑娘的父親了。」那個老頭和少女知道來的是鼎鼎大名的武林前輩

韓大維,都站起身來。

  韓大維道:「他們是——」

  陸崑崙道:「他們就是剛剛來到的通風報訊的人。」

  韓大維心急如焚,說道:「不必客氣,請你們快點告訴我吧。」

  那老頭道:「我們是在天橋賣藝的,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們正好在場。」

  原來這對父女就是韓佩瑛拉楊婉過去想給他們捧場的那對父女,後來韓佩瑛還「搶」了

那個賣藝姑娘的兩把柳葉刀,與阿卜盧、呼黎奢展開惡鬥的。

  這兩父女雖然不是丐幫的人,但天橋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與丐幫有或多或少的關係,這

兩父女更是常在丐幫出入,和大都的丐幫分舵舵主劉趕驢認識的。是以在這件事情過後,他

們馬上就跑來丐幫報告了。

  韓大維聽了他們所說的經過,說道:「是一個肥頭胖耳的和尚捉了她們,金兵又幫那些

人欺侮我佩瑛兒;後來又是金兵將她們押解回去的。這樣說來,這個和尚必定是蒙古的國師

龍象像法王!」

  陸崑崙道:「不錯,以佩瑛侄女和那位楊姑娘的本領,除了這個禿驢,恐怕也沒有第二

個人能夠在三招兩式之間將她們拿下。看來那個向楊姑娘挑釁的帶外地口音的少年,恐怕也

就是蒙古的四王子拖雷了。」

  韓大維又是吃驚,又是著急,說道:「若然咱們所料不差,她們現在一定是被囚在陽天

雷的國師府裡,怎麼辦呢?」

  陸崑崙道:「咱們先去和李盟主商量商量再說,好嗎?」

  哪知他們回到韓家,李思南也不見了。

  等到天明,仍然未見李思南回來,韓大維歎了口氣,說道:「看這情形,只怕是思南賢

侄亦已遭了他們的暗算!」

  陸崑崙道:「我們有兩個人早就安插在陽天雷的『國師府』中,明天我叫人和他們聯

絡,打聽真實的情形,再作計較。」

  這兩個給丐幫在在「國師府」作「臥底」的人,一個是馬伕身份,一個則是廚子,他們

是只能在「下人」之中活動,不能走進內堂,也無法與「國師府」中職位較高的人接近的。

  這兩個人好不容易打聽到一些消息,傳遞出來,他們只知道「國師府」最近囚禁了兩女

一男,三個人都是「來頭很大」的人物,尤其那個男的,聽說是蒙古大汗和金國皇帝都要逮

捕的人,是以捉到了他之後,「國師府」中曾經開過一次慶功宴。至於那人是誰,和這三個

人關在什麼地方,他們可沒法知道,也不敢打聽了。這兩個人既然是連李、楊等人關在什麼

地方都不知道,當然就更談不上可以設法將他們救出來了。

  不過這消息也很有用處。第一,證實了李思南確實是被關在陽天雷的「國師府」裡,丐

幫可以不必茫無頭緒的去找李思南了。第二,李思南和楊婉、韓佩瑛都還活著,可以猜想得

到,拖雷囚禁他們的用意,當然是想令他們屈服,目的未達,絕不會輕易將他們殺掉。是以

韓大維暫時也可以不必為女兒與李思南的性命擔憂了。

  陸崑崙道:「韓大叔,我知道你很著急,我也絕不能讓侄女與李盟主夫妻陷身魔窟,無

論如何,都要設法把他們救出來的,不過,目前還沒有適當的時機。我的意思是若然能夠避

免打草驚蛇,那就最好。」

  韓大維道:「聽說陽天雷約了柳洞天、崔鎮山二人在下個月十五日之前在他的『國師

府』會面。」

  陸崑崙道:「不錯,我所說的適當時機就是指這一件事情。據李盟主帶來的消息說,有

兩個本領很為了得的少年英雄也將冒充他們的隨從同往國師府的,這兩個人一個叫褚雲峰,

一個叫做谷涵虛,他們本來都是陽天雷的師侄,此次前來,乃是為了清理師門。」

  韓大維道:「咱們現在人手不夠。不過,就是他們來了,只怕也只能對付陽天雷,對付

不了龍象法王吧?」

  陸崑崙笑道:「還有一位江南大俠孟少剛聽說也要來呢。」

  韓大維喜道:「若是孟少剛來了,事情就比較容易辦了,甚至我可以和他到陽天雷的國

師府裡,突施暗襲,將拖雷拿來作為交換的人質。」

  柳洞天是要在會期之前有所安排的,因此他們和陽天雷約好是在十五日之前見面,初三

那天,他們便來到大都了,這天是李思南等人被囚的第六天。

  可是孟少剛卻沒有和他們同來。

  柳洞天、褚雲峰等人到了丐幫,聽到了李思南被囚的消息,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柳洞天說道:「孟大俠因為有點事情,先要回琅瑪山去,他是說過這個月十五之前,當

可抵達大都。不過,若是有什麼意外耽擱,那就難說了!」

  陸崑崙道:「你們這次來到大都,陽天雷那邊的可有人知道?」

  柳洞天道:「我們昨晚黃昏時分悄悄進城,一路留神,並沒發現有可疑的人物跟蹤。」

  陸崑崙道:「好,那你們就設法拖他幾天。派一個人送信給陽天雷,說是你們恐怕不能

如期趕到。假如孟大俠十五日之前來,你們就依時赴約,否則再拖下去。等孟大俠來了再

說。」

  柳洞天道:「孟大俠若然知道李盟主被囚,他一定會火速趕來的。對啦,陸幫主,你可

向琅瑪山報信沒有?」

  陸崑崙道:「我以為孟大俠與你們一起來的,是以尚未有專人送信。不過,我可以用飛

鴿傳書的方法,送到距離琅瑪山最近的一個本幫分舵,叫他們立即派人到琅瑪山報訊去。」

  「飛鴿傳信」當然是有點冒險的,「信鴿」可能給人打落,也可能飛不到目的地。不

過,當時既然沒有第二種更快捷的送信辦法,也就只好倚靠信鴿了。

  陸崑崙道:「我們還可以雙管齊下,一面催促孟大俠快來,一面加緊設法打聽李盟主和

楊姑娘被囚的處所,必要之時,大舉劫獄也顧不得。」

  丐幫弟子在大都的有數千人之多,倘要大舉劫獄,並非沒有這個可能,不過如此一來,

丐幫也就不能在大都立足了,這是牽連到數千人的事情,是以陸崑崙不能不慎重考慮。

  韓大維雖然著急,但也是個穩重的人,他不能為了要救女兒累得丐幫不能在大都立足,

說道:「若是打聽到他們被囚的處所,我拼了老命偷偷去劫獄就是,決不能讓大夥兒捲入旋

渦。」

  「國師府」地方很大,秘密機關也多,若不是打聽到被閃的處所,就輕舉妄動進去劫獄

的話,一定不能成功,褚雲峰曾經在「國師府」裡當過差,這一點他是十分明白的。當下就

問陸崑崙道:「陸幫主,你可有把握打聽得到他們被囚的處所嗎?」

  陸崑崙道:「我們有兩個人在『國師府』臥底,他們不好打聽,不過也可以叫他們多先

留神,希望能夠在無意中得到消息。另方面我也正在設法多安插幾個人進去。」這樣說亦即

是把握不大,希望甚微了。

  褚雲峰曾經在「國師府」裡住過三年,裡面的情形他是十分熟悉的,聽了陸崑崙的言

語,心裡有了一個念頭,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第二天陸崑崙給柳洞天找了一個人當作是他從山寨派來的使者,送信給陽天雷。陽大雷

的答覆是可以延期到月底,月底之前,必須會見。否則這個約會就只能取消了,因為他下個

月要做金國的使者,到蒙古「答謝」,當然是不能等待柳洞天了。

  褚雲峰道:「月底之前,孟大俠應該可以趕到,不過路途遙遠,途中有否意外耽擱,那

也很難說。若是孟大俠不能如期趕到,咱們就只有另想辦法了。」

  谷涵虛道:「聽你這麼說,你似乎已有成竹在胸。」

  褚雲峰道:「我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不過,想出去碰碰運氣,找找熟人。」

  其實褚雲峰是已經有了一個主意的,但怕陸崑崙不會贊同!是以在時機未曾成熟之前,

不便說出。他的這番說話,乃是為了準備自己將來單獨外出,向主人先作一個交代的。

  群豪在大都焦急的等待孟少剛,暫且按下不表,且說明慧公主在琅瑪山上帶髮修行,做

了了緣師太的「記名弟子」,了緣師太本是屠百城夫婦的好友,屠百城生前,她就來了琅瑪

山的。屠百城把此山荒廢了的藥王廟讓給她做尼姑庵,平生沒有收過弟子。明慧公主本來想

削髮為尼,正式拜師的。了緣師太知道她是蒙古公主的身份,不肯答應,屠鳳等人也加勸

阻,苦勸她不可削髮為尼。因此結果只是帶髮修行,作為了緣師太的記名弟子。

  了緣師大是屠百城夫婦的朋友,年輕時候,也曾是江湖上一個有名的女俠,在琅瑪山上

閉門修煉了幾十年,武功精進,已達到深不可測的地步。明慧公主雖然只是她的「記名弟

子」,但因她並無衣缽傳人,是以在武學上亦是不惜傾囊傳授。

  明慧公主跟了她早晚唸經,日間習武,幾個月來,得益不少。卡洛絲常常來陪伴她,日

子過得並不寂寞。

  明慧公主很滿足於這樣的生活,覺得比在蒙古做公主的時候好得多了。

  不料正在她心情平靜,自願以青衣木魚了此一生的時候,卻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

在她平靜的心湖翻起波浪。

  這件事情,就是丐幫的飛鴿傳書了。

  這一天恰好屠鳳到藥王廟來探訪她,兩人正在談天說地之際,。忽有一個丫鬟來稟報,

請屠鳳立即回去。

  屠鳳道:「什麼事情,這樣著急?」

  那頭目道:「山寨裡收到了丐幫的飛鴿傳書。」

  屠鳳詫道:「丐幫雖然和咱們常有來往,卻無特別交情,何以他們要用到飛鴿傳書給咱

們送信?石副寨主看過那封信麼?」「石副寨主」即是屠鳳的未婚夫石璞,屠鳳不在山寨之

時,一切事情都由他作主的。

  那頭目不知避忌,說道:「看過了,聽說是關於李盟主的事情。」

  屠鳳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李盟主的什麼事情?」

  那頭目道:「聽說他和楊姑娘在大都出了事,詳情請你問石副寨主吧,我沒有看過那封

信。」

  屠鳳站起身來,說道:「明慧姐姐,對不住,我現在可要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不料明慧公主也姑起身來,說道:「屠姐姐,楊姑娘與我情如姐妹,你是知道的。你可

以讓我也去聽聽麼?」

  屠鳳心裡明白,她固然掛念楊婉,但令她更多憂慮的恐怕還是李思南,心裡暗暗歎了口

氣,想道:「可歎她雖然帶髮修行,仍不能忘情物外。」不過明慧公主既然開了口,屠鳳自

是不便拒絕了。

  回到山寒,見了石璞,石璞看見明慧公主同來,頗是有些尷尬,說道:「公主,請你不

要介意,李盟主這件事情,恐怕和令兄有點關係。」

  明慧公主大吃一驚,說道:「他與楊姑娘又不是在和林,他們是在金京大都,怎的卻和

我哥哥有關?」

  石璞說道:「令兄拖雷到了大都,據說是來和金國談和的。李盟主和楊姑娘不知怎的給

令兄的手下捉了去,聽說現在是關在陽天雷的國師府中,內裡因由,丐幫的信就沒有詳細敘

述了。」

  明慧公主的面色「唰」的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眼角有晶瑩的淚珠,說道:「我、我真

是慚愧,想不到我的四哥竟會這樣。」

  屠鳳安慰她道:「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我們不會因此敵視你的。」

  明慧公主含淚問道:「你們可有什麼要我幫忙的麼?」

  屠鳳說道:「丐幫的信是催促孟大俠趕往大都的,孟大俠早已在三天前動身了,他到了

大都,一定會有辦法的,公主,你不必掛心。」

  明慧公主當然不會知道她的哥哥要她來和楊婉交換之事,但她卻想到拖雷這次前來,其

中的一個原因,一定是要找她回去。

  明慧公主暗自思量:「他們在蒙古曾經吃過許多苦頭,說起來,我也是有罪過的。四哥

對婉姐曾經動過念頭,這次婉姐落在他的手中,不知他又要打什麼壞主意了。他們情真愛

摯,我曾經對他們犯過錯,這次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四哥拆散他們這一對鴛鴦了。」跟著想

道:「四哥一向對我很好,我向他求情,說不定他會准許,大不了我跟他回轉和林。為了李

大哥和楊姑娘,我就拼著這一生受苦受難吧。」

  明慧公主的心事並沒有告訴屠鳳,屠鳳是個豪邁巾幗英雄,不免有點粗心大意的缺點,

她也沒有想到明慧公主有這樣複雜的事。正是:

  一縷柔情無處托,為酬知己入樊籠。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福慧雙修成夢想 恩仇一抉惜佳人

  明慧公主回到庵中,卡洛絲正巧來找她,說道:「聽說你到山寨去了,我剛想回去找你

呢。什麼事情?」

  明慧公主道:「你先別問,請你趕快叫你的阿蓋來此見我。」遣走了卡洛絲之後,便即

去見了緣師太。

  了緣師太剛剛做完日常的功課,說道:「我昨日傳授你的內功心法,你能夠運用了嗎?

不必貪多,你多練幾天,我再教你新的。」

  明慧公主道,「弟子、弟子不是為了傳功習藝之事。」

  了緣師太有點詫異,抬起頭來,望她一眼,說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明慧公主喃喃說道:「弟子、弟子凡心未淨,想請師父許我回去。」

  了緣師太道:「你要回蒙古,來和我辭行?」

  明慧公主點了點頭,淚濕雙睫,說道:「弟子不敢求師父原諒,弟子實是……實是另有

不得已的苦衷。」

  了緣師太歎了口氣,說道:「榮華富貴,本來是很難棄如敝履的。你身為公主,也怪不

得你要回去。」

  明慧公主心中酸楚,卻是有口難言。只得說道:「師父,我辜負你的栽培了。」

  了緣師太道:「你大有禪心,我本來以為你可以做我的衣缽傳人,誰料你仍然是與我佛

門無緣,既然凡心未淨,此念一生,便不能再住空門了。好,你去吧,但願你不要忘了本來

面目,墜塵沾泥。」

  明慧公主道:「多謝師父的教訓!」給了緣師太叩了個頭,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禁淚下

如雨。

  阿蓋與卡洛絲匆匆跑來,卡洛絲聽見哭聲,大吃一驚,推開房門,連忙問道:「公主,

你怎麼啦?」

  明慧公主抹乾眼淚,說道:「沒什麼,我想離開此處。你們願意和我一同回去麼?」

  阿蓋吃驚道:「什麼,公主,你要回去?你不怕鎮國王子將你難為?」

  明慧公主道:「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卡洛絲道:「屠姑娘對咱們很好,公主,你又並沒削髮,隨時都可以還俗的,將來—

—」她本來想說「將來還可以找個如意郎君」,但她畢竟是深知公主心事的人,知道她這一

生是決不能忘情於李思南的了,是以話到口邊,又吞回去。

  明慧公主道:「你不要說了,我知道屠姑娘對我很好。但我是非離開此地不可。」阿

蓋、卡洛絲齊聲說道:「我們是公主帶來的,公主到哪裡我們就到哪裡,那麼是不是咱們現

在就去向屠姑娘辭行?」

  明慧公主道:「不,不能讓她知道。」阿蓋奇道:「為什麼?」卡洛絲聰明得多,說

道:「不錯,給她知道,她就不讓咱們走了。」阿蓋說道:「我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明慧公主幽幽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來不想這樣的,我已留下一封信給她,說明我這

不得已的苦衷了。你們現在暫且不必多間,到了路上,我再和你們說吧。」

  他們在山上數月,和大小頭目,都已熟識,明慧公主教卡洛絲捏造一個謊言,對巡山頭

目說是要去打獵,因為屠鳳事忙,故此不想驚動她了。巡山頭目信以為真,還借給他們三匹

坐騎,本來還要讓他們把獵犬也帶去的,阿蓋說道:「我們蒙古人打獵,從來不用獵犬。」

這才作罷。

  到了路上,阿蓋笑道:「我是從來不說謊的。公主,這次我可是為你破例說了謊了,不

過,說句心裡話,我也是很想回到咱們的草原上打獵的。」

  明慧公主道:「我會讓你達成心願的。不過,暫時還不能讓你回國。」

  阿蓋詫道:「咱們不是回蒙古去麼?」

  明慧公主道:「不,咱們是去大都。」

  明慧公主這才把原因告訴他們,阿蓋是個直心腸的漢子,說道:「公主,你何不早說?

卡沼絲與我受過他們的大恩,為了李公子和楊姑娘,我是火裡來火裡去,水裡來水裡去。」

卡洛絲卻道:「若是四王子不答允公主的求情,那怎麼辦?」明慧公主蹙眉說道:「就是不

成,也得試試,漢人有句話,說是盡人事而聽天命,我現在也只能作這樣的打算了。」

  褚雲峰在大都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一天一天的過去,孟少剛還未見到來,距離與陽天雷約會的最後時限只有十天左右了。

  褚雲峰心裡想道:「凡事總得作最壞的打算,以孟大俠的武功,應該是不至於出什麼意

外的。但萬一有甚意外,那時再設法就遲了。」他抱著這樣的心思,便與谷涵虛說道:「師

弟,我想到陽天雷的國師府去走一趟,你不要讓陸幫主知道。」

  谷涵虛道:「你是要去探聽李盟主被囚的處所吧?」

  褚雲峰道:「不錯,我有『國師府』進出的金牌,如今又已變了容貌,晚上偷偷進去,

萬一給人發現,他們一時間未必就認得出我是誰,有這面金牌,可以矇混一時。」

  谷涵虛道:「你一個人去太過冒險,還是咱們哥兒倆一同去吧!」

  褚雲峰道:「陽天雷『國師府』裡的情形你全不熟悉,一同去恐怕反而不妥,這祥吧,

你在『國師府』附近的一個小茶館等我。這個小茶館是過了午夜才關門的。」

  谷涵虛只好答應,說道:「師兄,你小心點兒。」褚雲峰道:「我在府中有幾個可托腹

心的朋友,必要時還可以找他們掩護,大概不會有什麼意外的。你等到三更過後,若然不見

我來,你就回莊稟告陸幫主。」

  這晚天色陰沉,無星無月。將近「國師府」的時候,天上飄著羊毛細雨,褚雲峰暗暗歡

喜,因為這正是最適宜於夜行人出動的天氣。

  褚雲峰熟悉府中防衛,西北方的後門是巡邏少到的地方,雲峰就從那裡悄悄地越牆而

入,進入後園。

  褚雲峰蛇行兔伏,避過巡邏,穿過假山,繞過花樹,只見園中一角,一間石屋透出燈

光。

  褚雲峰心念一動,想道:「不知黑三是否住在原處,他是我可以相信得過的,不如先去

與他商量。」

  「黑三」是個花匠,姓岑,排行第三,因為他生得黑,大家都叫他做黑三。

  「國師府」裡所用的人,漢人很少,職位較高的差不多都是女真族人擔任,只有干粗活

的和廝役之輩才用少數漢人。

  褚雲峰因為是漢人的緣故,在府中的時候,這些人比較肯和他接近。日子久了,大家談

起心腹話來,褚雲峰交上了幾個知心的朋友,這「黑三」就是其中之一。

  褚雲峰四顧無人,飄身一閃,閃入那間屋子,低聲叫道:「三哥!」

  黑三正在修理一柄鋤頭,聽得聲音好熟,抬起頭來,見是一個陌生人站在他的面前,不

覺吃了一驚,說道:「你是哪位大哥?恕我眼拙。」

  褚雲峰笑道:「三哥,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嗎?我是褚雲峰呀!」原來褚雲峰乃是

改容易貌的,故此黑三驟眼一看,不敢相認。

  黑三慌忙掩上大門,拉他進入內房,說道:「褚大爺,你也太膽大了,你知道陽天雷早

已下了密令,要緝捕你嗎?」

  褚雲峰道:「知道。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三哥,你怕不怕我連累你?」

  黑三變了面色,說道:「褚爺,你這樣說,忒是把我黑三當作了外人,有什麼事要我幫

忙的你只管開口,你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難道我就不能為朋友三刀六洞?」

  褚雲峰道:「你猜對了,我正是為了一位朋友而來。」

  黑三道:「不知是哪位朋友?」

  褚雲峰道:「這位朋友名叫李思南,是北五省義軍的盟主,聽說如今是被囚在這國師府

裡。」

  黑三道:「我也聽說是有這麼一回事,半個多月前,有一位極重要的綠林領袖被拿進府

中,想必就是你說的這位李盟主了。」

  褚雲峰道:「你可知道這人關在何處?」

  黑三苦笑道:「這是一件十分機密的事情,憑我這個花匠的身份,焉能知道了。」

  褚雲峰道:「好,那我不打擾你了,但願後會有期。」

  黑三卻一把將他拉著,說道:「褚爺,你的凳子還未坐暖,怎能就走?我知道你是怕連

累我,不過你可以放心,我這個地方是從未有過人來搜查的。而且現在正下著雨,看這天

色,恐怕會連綿不斷到天亮,到我這兒,要經過一條泥濘的花徑,他們侍衛大爺是會享福

的,誰肯自討苦吃來看一個在府中做了幾十年、從未犯過嫌疑的花匠?褚大爺,你今晚就在

這裡歇一晚吧,我也很想聽你說說外面的事情呢,一打五更你就走,決不會出事的。」

  褚雲峰道:「三哥,怕有點不方便吧。我還是另找一個地方的好。」

  黑三道:「有什麼不方便?我那女兒今晚是不會回家睡的。」

  褚運峰道:「對啦,我正想問你呢,玉妞兒哪裡去了?」

  黑三妻子早已去世,只留下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卻是生得細皮白肉,和她那「黑炭頭」

似的爹爹大不相同,小名亞玉,府裡的人叫她做「白玉兒」,褚雲峰剛來的時候,白玉兒還

是一個拖著鼻涕的姑娘,現在大約有十四五歲年紀了。

  黑三道:「這件事我也正想說給你知道,事情可是有點邪門。」

  褚雲峰吃了一驚,道:「什麼邪門?」

  黑三道:「前兩天,管園的執事光顧我這破屋,你猜是什麼事情,原來他是要玉妞去服

侍一個人。」

  褚雲峰更是吃驚,道:「服侍什麼人呀?」心想:「這小玉兒不過才十四歲,難道就有

哪個不要臉的管事看上她了?」

  黑三知道褚雲峰有了誤會,笑道:「倒不是有人打玉妞的主意,他們是要她服侍一位姑

娘,還是漢人姑娘呢。」

  褚雲峰詫道:「漢人姑娘,那是誰呀?」心裡想道:「恐怕沒有這樣巧,是叫她去伺候

楊婉吧?」

  黑三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只知道是姓劉的。」

  褚雲峰有點失望,說道:「怎的府裡卻來了一個漢人姑娘了?」

  黑三道:「是呀,還有更邪門的呢。他們曾經警告過玉妞兒,不許她說出這裡是金國的

國師府。你說怪不怪?」

  褚雲峰道:「可是在這個屋子裡的十九都是金人,這位劉姑娘縱然不知這是『國師

府』,總會犯疑吧?」

  黑三道:「不,只有漢人才能見到這位姑娘的。」

  褚雲峰更是納罕,說道:「你怎麼知道?」

  黑三道:「起初我不放心讓玉妞兒到裡面去,後來那個管園子的執事答應我可以每隔三

天去看一趟玉妞兒。不過,只許我在屋子外邊和玉妞兒說話,萬一碰著那位劉姑娘,我只能

說是花匠,除了花木之外的事情,什麼都不能說。他們是有人暗中監視我的。

  「那天我去看玉妞兒,在屋子外面談了一會子活,這段時間,也曾有幾個人進出,都是

漢人。我覺得有點奇怪,悄悄地問了玉妞兒,才知道不但那座屋子不許金人進入,就是在屋

子周圍的那個大院落之內,也是只准漢人走動的。」

  褚雲峰道:「那個劉姑娘住在什麼處所?」

  黑三道:「住在稻香村。」

  「國師府」的花園佔地甚大,「稻香村」在園中一角,按照江南的園林風格佈置,有圍

牆隔開,不啻是一個大花園裡的小花園。

  褚雲峰心中一動,說道:「三哥,不是我不領你的情,我還要找一兩位朋友探聽李盟主

的下落,若是找不著朋友,我再回來看你。」

  黑三知道褚雲峰是個極重義氣的人,他既然這樣說,那是非走不可的了,便道:「褚

爺,你有正經事兒,我不敢勉強留你,但願你小心點兒,我等你的消息。」

  褚雲峰謝過了黑三,笑道:「三哥,你早點睡,我不會出事的。」

  褚雲峰走出花徑,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五步之內,景物都是難以看得清楚。褚

雲峰睹暗歡喜,在這「國師府」裡,他是閉著眼睛也能走路的,當下便摸黑走到了「稻香

村」去。

  「稻香村」中只有一幢大屋,余外兩間小屋,乃是僕役住的,那個姓劉的姑娘當然是住

在大屋中了。

  褚雲峰使出輕功,悄悄地進了院子,聽得有腳步聲,褚雲峰躲在屋角,偷偷一看,只見

有一個人向內裡走進,這個人的背影竟是似曾相識。

  褚雲峰心道:「這是誰呢?」待這人進去之後,憑著「聽聲辨器」的功夫,悄悄地跟在

他的後面。

  轉過一條迴廊,只見有間房間,燈火猶明。褚雲峰躡著腳兒行,走到窗下,剛好聽得那

女的說道:「這麼晚了你還來我這兒,不怕別人要起嫌疑麼?」

  那男的道:「誰不知咱們是定了婚的小夫妻,怕什麼嫌疑?朋友們都在等待著喝咱們的

喜酒呢!」

  這男的一開口說話,就把褚雲峰嚇了一跳,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屠龍!

  那女的杏臉飛霞,說道:「龍哥,不許你亂嚼舌頭。」

  屠龍正色說道:「瓊姑,我說的可是正經話兒,難道你不願意?」

  伏在窗外偷聽的褚雲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女子正是劉瀚章之女、劉大為之妹,

亦即是他的師父給他訂下的未婚妻子劉瓊姑,給屠龍騙到大都來了。

  劉瓊姑低垂粉頸,輕聲說道:「我不願意,也不會跟你出來了。可是,可是……」

  屠龍道:「可是什麼?你怕褚雲峰來找麻煩麼?只要你有決心,他總不能把他搶了

去。」

  劉瓊姑道:「我跟你私逃,這是迫不得已的。咱們的事情,總還得爹爹點頭才好。」

  屠龍道:「你的爹爹不會答應的。他和褚雲峰的師父是好朋友,你若回去求他,他一定

要逼你嫁給褚雲峰的,我告訴你,褚雲峰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他是個腳踏兩頭船,明裡幫

忙義軍,其實卻是效忠金虜的壞蛋。不過他瞞住師父,你的爹爹也就相信他是好人了。」

  劉瓊姑道:「那姓褚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不過爹爹和哥哥說的和你可大不相

同。」

  屠龍冷冷說道:「那麼你是相信你爹爹和你哥哥的說話了?那你還是去作褚家的少奶奶

吧。」

  劉瓊姑惱道:「我的心都給了你,你還說這樣的話氣我!褚雲峰是好人也好,壞人也

好,不管他是什麼人,我的心上都是沒有他的,我已然跟定了你,你還吃這種莫名其妙的醋

做什麼?」

  屠龍賠笑道:「瓊姑,我知道你的心了,你別著惱,我和你說笑玩的。」

  劉瓊姑道:「這種玩笑也是可以隨便開的麼?」

  屠龍道:「瓊姑,咱們還是早點成了親吧,也省得夜長夢多。」

  劉瓊姑道:「我想、我想,我想還是多等一些日子的好,說不定爹爹會回心轉意的,咱

們私自成親,總是不好!」

  屠龍道:「要等你爹爹回心轉意,那可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你若怕私自成婚不

妥,我倒有個好主意。」

  劉瓊姑道:「你有什麼好主意?」

  屠龍道:「你的哥哥不是很疼你的嗎?」

  劉瓊姑道:「不錯,他在家的時候雖然很少,我們兄妹的感情可是十分好的。去年他本

來要帶我出去,只是因為爹爹年老,要我作伴,他顧念爹爹,這才打消原議。唉,這次若不

是因為爹爹給我胡亂定下婚事,我是捨不得離開他的。嗯,我又把話題扯遠了,你的意思是

——」

  屠龍說道:「我的意思是想請你的哥哥主婚,他很疼你,多半會答應的。只要他肯應

承,你爹的面前,也就有他可以代為說項。」

  褚雲峰聽到這裡,心裡想道:「屠龍這廝倒是膽大包天,難道他不知道劉大為早已清楚

了他的底細,還敢求他主婚?」

  劉瓊姑道:「我只知道哥哥是在北芒山的義軍之中,可不知道確實處所,如何找著他?

而且,咱們人生地不熟,跑去尋義軍,恐怕也不妥當吧?」屠龍說道:「傻丫頭,我怎肯叫

你冒險去找哥哥。」

  劉瓊姑道:「你去我也是不放心的!」

  屠龍笑道:「也不用我自己去,我的朋友會幫忙我的。你只須寫一封信,請你哥哥到這

裡來就行了,我的朋友門路很多,他會把這封信送到北芒山你的哥哥手中。北芒山離此不過

幾百里路,快馬馳送,三五天內,你哥哥就可以到這兒來了。」

  劉瓊姑道:「哥哥到這裡來恐怕也不方便吧?」

  屠龍道:「你放心,我的朋友都是早已嚮往義軍,只恨沒有機緣投奔。這個地方也很秘

密,一切事情有我的朋友打點,絕對不會出事的。」頓了一頓,接著又道:「瓊姑,我的心

事想必你亦知道,我也是早就想投奔義軍的,這次倘能請你的哥哥到來,這正是一舉兩得,

婚後,咱們就可以一同往北芒山了。」

  圖窮匕現,褚雲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屠龍說的要和劉瓊姑早日成親是假,真正的目的

卻是想把她的哥哥騙來,好套取義軍的消息,說不定還有更陰毒的手段來對付劉大為。

  想明瞭這層,其他的疑問也就迎刃而解了。他們既然要進行這樣的陰謀,當然就不能讓

劉瓊姑知道這個地方是「國師府」,服侍她的人,也就只能用漢人了。

  劉瓊姑躊躇莫決,暗自思量:「哥哥為國捨身,他知道這裡有這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冒這個險他一定是認為值得的。不過萬一出事,卻是我害他了。」想了一會,說道:「龍

哥,我來了幾天,你的朋友是些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呢,這個地方好像皇宮一樣,你的朋

友是豪門巨富嗎?又為什麼你總不肯帶我到這園子外面逛逛呢?」

  褚雲峰聽到這裡,臉上露出微笑,心裡想道:「這位劉姑娘還不算太過糊塗。」

  「瓊姑,你也未免太糊塗了!」屠龍說道:「你我曾經和金虜的鷹爪交過手,怎能不謹

慎行藏,以免風聲洩露呢。至於我的朋友,你更不用猜疑。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難道你不

相信我麼?」

  劉瓊姑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對你的朋友猜疑,我只是覺得有些難解。」

  屠龍笑道:「這裡是金國的京城,和山溝自是不能相比,住的房屋好些,那又有什麼可

疑?你也沒有真正到過王宮,怎知此處是和王宮一樣?」

  劉瓊姑面上一紅,說道:「或許我是井底之蛙,但這裡縱然不能比美王宮,也總比普通

人家好得多吧?」心中暗自思量:「記得哥哥說過,反金的志士,生活大都是過得很樸素

的,義軍中人,那就更不用說。龍哥的朋友卻過得如此豪華,他們是做什麼的呢?」

  屠龍故作神秘地說道:「這就是兵法上所云『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道理了。你想,

他們是住在金國的京城裡,在金國的京城裡密謀反金,豈能有半點可疑之處給人發現?要怎

樣才能使人不起疑呢?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豪門富戶了,這你懂了吧?」

  劉瓊姑聽了他說得有理,笑道:「原來如此。但這樣明裡一套,暗裡一套的做人,也未

免太辛苦了。」

  屠龍說道:「所以他們都是和我一樣,想早日找到投奔義軍的門路,就不必在大都受苦

了。對啦,我剛才說的那封信,你快點寫吧。」

  劉瓊姑聽得外面打更之聲,驟然一省,說道:「夜已深了,龍哥,你先回去,這封信我

今夜寫好,明天一早給你。」

  屠龍嘻皮笑臉地說道:「瓊姑,我不回去了。」

  劉瓊姑道:「你我雖有夫妻之約,多少也得避點嫌疑。這封信我又不能馬上寫好的,你

聽外面已經打過二更了,你是不應該留在我的房中了。」

  屠龍忽地將她攬入懷中,笑嘻嘻地說道:「今晚我不走了,反正你總要做我的妻子的,

咱們先成親後拜堂那也無妨!瓊妹,我實在捨不得離開你,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劉瓊姑滿面通紅,驀地用出全身氣力,把屠龍推開,說道:「你把我當作什麼人了?我

做你的妻子也得光明正大的拜堂成親,你要逼我苟合,那是萬萬不能!」

  屠龍本以為軟硬兼施,瓊姑定是半推半就的,哪知她突然翻臉,倒是始料之所不及,心

裡想道:「聽她今晚的言語,已是有點起疑,只有米已成炊,才能令她必須聽我擺佈!」

  瓊姑看出他的神情不對,倏地拔出刀來,說道:「你再逼我,我就死在你的跟前。」

  屠龍想不到她如此剛烈,吃了一驚,說道:「瓊姑,何必如此動怒?我豈敢逼你,只是

對你一片癡心而已,難道你不歡喜我麼?」

  劉瓊姑柳眉倒豎,說道:「你若是真正愛惜我,請你為我著想,馬上離開!別把我當成

淫賤的女子!」

  伏在窗外偷聽的褚雲峰暗自讚歎,心裡想道,「好一個烈性女子,不愧是劉老英雄的女

兒!只可惜年輕識淺,誤交匪人,受了屠龍的欺騙!」當下打定主意:若是屠龍用強的話,

他便立即進去懲戒屠龍,縱然因此洩露行藏,甚或身遭不測之禍,那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屠龍落不了台,尷尬之極!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呢?還是知難而退,繼續用水磨的功夫

來騙取劉諒姑的信任呢?一時之間,他倒是躊躇莫決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道:「屠公子,雷四爺有事找你,請你過去!」這人是「國師

府」中少數的漢人侍衛之一,派在這裡冒充屠龍的朋友的僕役。他分明知道屠龍是在劉瓊姑

的房中,卻裝作不知,站在過道上叫喊,褚雲峰一聽,便知這「雷四爺」一定是蒙古的四王

子拖雷無疑。

  屠龍乘機自下台階,低聲說道:「瓊姑,別生氣啦,原諒我今晚糊塗,幾乎做了錯事,

這也是為了太過愛你的緣故。好啦,我現在走了,你就寫那封信吧。」當下匆匆走出瓊姑的

房間,心裡想道:「四皇子深夜找我,不知是為了何事?」

  屠龍走後,劉瓊姑心頭兀是卜卜亂跳,雖然擺脫了屠龍的糾纏,心情卻是不能平靜!

  這件事情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此時她驚魂稍定,不禁想道:「龍哥一向對我溫文有

禮,怎的今晚卻會如此?難道這才是他的本性,過去的溫文體貼卻是假裝的麼?」

  可憐她還只是為了屠龍的無禮而著惱,沒想到屠龍這個人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壞得多!但

只是屠龍今晚暴露的這個醜惡的一面,亦已足以令她心悸,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人了!

  正在瓊姑心亂如麻之際,忽所得有人輕輕敲了一下窗戶,說道:「對不住,請你原諒我

冒昧進來,我有緊要的事情和你說!」

  劉瓊姑嚇了一跳,只見一個陌生的男子已是走進她的房間,站在她的面前了。

  劉瓊姑沉聲喝道:「你是誰?」

  褚雲峰悄悄說道:「劉姑娘,請你別嚷,我是褚雲峰!我對你毫無惡意。」

  「褚雲峰」三字聽進劉瓊姑的耳朵,登時令得她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了。

  褚雲峰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已聽見。」

  劉瓊姑強自鎮懾心神,說道:「好,你既然聽見了,我也不必瞞你,我就和你爽快地說

吧。」

  褚雲峰心裡想道:「你不用開口,我也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了。」但這話他當然也是不

便說出來!

  果然便聽得劉瓊姑說道:「爹爹將我許配與你,但我心裡喜歡的卻是屠龍。我並非看不

起你,別人說的什麼,我也並不相信。但我和你從來沒有見過面,我和他則是相識在先,如

果你原諒我,那就請你離開,如果你不肯原諒我,那你就把我殺了吧。」

  褚雲峰苦笑道,「劉姑娘,你誤會了,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這樁婚事,我也未曾

應承過你的爹爹,你當作沒有這回事好了,不必芥蒂於心。」

  劉瓊姑詫道:「那你又是為了什麼事情來的?」

  褚雲峰道:「我的事情,往後再說。我只問你,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劉瓊姑道:「你不是聽見我們的說話了麼?這裡是他朋友的家呀!」

  褚支峰道:「不,我老實告訴你吧,這裡是金國的國師府!」

  劉瓊姑大吃一驚,嚇得跳了起來,叫道:「你、你說什麼?這裡是國師府?你胡說!」

要知她雖然開始有點懷疑屠龍的人品,但褚雲峰所說的事情,卻還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褚雲峰「噓」了一聲,說道:「小聲,別給人聽見!你不相信?」

  劉瓊姑道:「你有什麼證據,說這裡是金國的國師府?我所見的可全是漢人!」

  褚雲峰道:「這是他們特地安排的。好,讓我想想,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

  劉瓊姑道:「我不相信,除非我親眼看見!好,我跑出這個園子去看,看看有沒有金國

韃子!」

  褚雲峰沉聲道:「不行,這你就是自投羅網了!」

  劉瓊姑見他說得如此鄭重,雖然還是不信他的說話,但也不敢魯莽跑出去查看了。她坐

了下來,喘著氣說道:「我怎知道你是不是騙我?」

  褚雲峰忽道:「有了!」跟著坐了下來,說道:「是不是有個服侍你的丫鬟叫做小玉兒

的?」

  劉掠姑道:「不錯,你怎麼知道?」

  褚雲峰道:「你把她叫來!」

  劉瓊姑道:「三更半夜,把這丫頭叫來做什麼?你又在這裡!」

  褚雲峰道:「她來了,我讓她親口對你說!」

  劉瓊姑半信半疑,說道:「好,我去叫她!」

  褚雲峰驀地想起一事,說道:「且慢!」劉瓊姑愕然回首,說道:「咦,你還有什麼花

樣?」

  褚雲峰道:「我知道你住的是間開的一個四合院子,但我不知在這院子裡的,除了小玉

兒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僕人?」正是:

  識淺堪傷嗟失足,青蓮仍未染污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