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李代桃僵悲往事 情虛意假斗機謀
劉瓊姑道:「還有一個男僕,是他的朋友派來看門的。」
褚雲峰道:「就是剛才叫屠龍去見雷四爺的那個人吧?」
劉瓊姑道:「不錯。你問他幹嘛?」
褚雲峰道:「他不是僕人,他是金國國師陽天雷手下少數的幾個漢人侍衛之一,那個什
麼『雷四爺』卻是蒙古的四皇子拖雷!」
劉瓊姑不禁又是一呆,喃喃說道:「我、我不相信!你、你說得太可怕了!」
褚雲峰道:「你不相信?我問你,小玉兒是不是不敢和你說話?你有什麼問她的時候,
她也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劉瓊姑吃了一驚,顫聲說道:「你怎的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心裡已經是相信三兩分
了。
褚雲峰道:「我當然知道。小玉兒不敢和你說話,就是因為怕他監視之故。好,你現在
裝作驚惶的模樣,叫一聲小玉兒,先把這個人引來!」
劉瓊姑道:「這個人一定會來嗎?」
褚雲峰道:「你馬上就可以知道了,何須再問。」
劉瓊姑驚疑不定,尖聲叫道:「小玉兒!」不用假裝,聲音已是發抖。
過了片刻,只見那個「僕人」果然匆匆跑來,說道:「劉小姐,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代
勞嗎?小玉兒已經睡了。」
劉瓊姑道:「你、你進來吧!」
褚雲峰伏在門後,那個人腳步剛一踏進,褚雲峰倏地就抓著他,冷冷說道:「你還認得
我褚雲峰嗎,要命的快說實話!」
這人與褚雲峰同事多年,深知他的厲害,此時褚雲峰一手抓著他,一手按在他的後心,
只要「天雷功」一發,就可以震斷他的心脈!
這人心頭大震,強作鎮定,說道:「褚雲峰,你殺了我也絕不能逃出這裡!」
褚雲峰道:「這個不用你給我擔心,你先替你的性命打算吧!」
這人說道:「你要我說什麼?」
褚雲峰道:「你說,你是不是金國國師府的侍衛?是陽天雷把你安插在這裡冒充僕人
的。」
這人說道:「我是奉命而為,身不由己。」此話等於是已承認了褚雲峰所說的是事實。
褚雲峰淡淡說道:「劉姑娘,你聽見了吧?」中指一戳,點了這人的穴道,在他身上摸
出了一面金牌。
褚雲峰把這面金牌遞給劉瓊姑,說道:「你若還不信,可以再看這個,這是出入國師府
所用的腰牌!」
劉瓊姑呆呆的把金牌接到手中,只見上面刻有彎彎曲曲的女真文字。
劉瓊姑雖然不識女真文字,但一個僕人的身上,豈能有一面金牌?劉瓊姑心裡想道:
「這人即使在褚雲峰的威脅之下,不能不照他的話說,但這面金牌,卻是鐵證了!」
劉瓊姑呆了一會,心中再想:「這人是國師府的侍衛,那麼褚雲峰剛才指控屠龍的那些
說話也就是真的了。」想至此處,不由得心亂如麻,六神無主,想哭也哭不出來,只是重複
說道:「我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呢。」
褚雲峰道:「好,你現在可以把小玉兒叫來了!」說罷,閃到屏風後面。
劉瓊姑好像木偶一樣聽他擺佈,倚著房門,有氣無力的連叫幾聲:「小玉兒,小玉兒,
小玉兒!」
小玉兒並沒有睡著,其實她是早就聽得劉瓊姑叫她的了。但因她聽得那人的腳步聲已經
走去,是以不敢出來。
此時她聽得劉瓊姑連聲呼喚,那人又沒有出聲攔阻,她這才敢大著膽子出來。
小玉兒走迸劉瓊姑的臥房,只見那個人躺在地上,不由得猛吃一驚,失聲叫道:「劉姑
娘,這、這是怎麼回事?」
褚雲峰從屏風背後出來,笑道:「小玉兒,不必害怕,你還認得我麼?」他在屏風後面
業已抹去了臉上的油彩,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了。
褚雲峰在「國師府」的時候,是常常逗小玉兒玩的,小玉兒也是把他當作大哥哥一般,
此時突然看見他,不由得呆了。
小玉兒如在夢中,又驚又喜,說道:「褚大哥,是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褚雲峰道:「我已經見過你爹爹了,你爹爹告訴我的。小玉兒,你願意幫我們一個忙
嗎?」
小玉兒道:「褚大哥,是你的事情,我拼著一條命,也是非得幫你不可!」
褚雲峰道:「好,你先把實情告訴劉姑娘。」
劉瓊姑聽了小玉兒所說的話,更是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說得出話來:「褚大哥,多虧
你來,要不然我可要做出天大的錯事了。」想起屠龍騙她寫那一封信的事情,如果自己當真
是寫了的話,那就不但自己受害,連哥哥也受害。
小玉兒道:「劉姑娘,你快點和褚大哥離開這個魔窟吧!」
劉瓊姑道:「我走了你怎麼辦?」
褚雲峰道:「小玉兒,這全要靠你幫忙了!」
小玉兒急道:「他們恐怕就要回來了,你要我幫忙什麼快點說吧!」
褚雲峰道:「小玉兒,可要讓你受點委屈呢。」
小玉兒退:「褚大哥,我拼著三刀六洞,決不皺眉,受點委屈,算得了什麼,你快說
吧!」
褚雲峰道:「劉姑娘,你換上小玉兒的這身衣裳,然後點她的啞穴和麻穴。」
劉瓊姑好像正在想著一些什麼,心神不定地木然說道:「我點她的穴道?」
小玉兒恍然大悟,拍掌說道:「好主意,我明白了。褚大哥,你是怕連累了我,所以叫
劉姑娘點了我的穴道,才好逃走。」
劉瓊姑茫然地望著褚雲峰,半晌說道:「逃走,我和你一同逃走?」
小玉兒笑道:「當然是和褚大哥一同走了,難道還和我麼?這裡是國師府的花園,在這
個小園子外面還在大園子,處處都有埋伏,沒有熟人帶路,是決計走不出去的。不過,你可
以放心,褚大哥是識途老馬,本領又高,他一定會把你平安帶到外面的。」
褚雲峰道:「今晚沒有月亮,現在又正在下著雨,這正是十分難得的好機會。你換上小
玉兒的衣裳,我換上這個侍衛的衣裳,在這黑夜裡我想是可以混得過去的。那面金牌,請你
貼身藏好,萬一有什麼意外,拿出這面金脾,也可以權充護身符的。到了外面,你喜歡回家
也好,跟你哥哥也好,隨你的便,我是決不會勉強你的。」話中之意,即是向劉瓊姑暗示,
決不干涉她的行動。原來褚雲峰聽了她剛才的那句說話,以為她是不願意與他同走,不覺多
少有了一點誤會。豈知劉瓊姑所想的完全不是這一回事。
小玉兒道:「對,劉姑娘,你快點和我換衣裳。」忽地想起一事,指著那個被褚雲峰點
了穴道的衛士說道:「這人怎樣處置?」她是怕屠龍回來之後,這個衛土會褐穿她是同謀。
褚雲峰道:「這容易辦!」突然一掌向那衛士拍下,說道:「這種奴才,殺他也不冤
枉!」
小玉兒嚇了一跳,只見這衛士哼也不哼一聲,身上也沒傷痕,就像殭屍似的躺在地上,
鼻孔也沒有氣出了。
褚雲峰道:「屠龍是識得我這天雷功的,我殺這廝,一來是為了殺雞嚇猴,二未也可以
助你置身事外。你可以招認是我闖進來殺了這人,點了你的穴道,又搶了劉姑娘的。」
褚雲峰把他的計劃說了之後,正想走出去迴避,好讓劉瓊姑換衣。劉瓊姑忽道:「褚大
哥,多謝你的好意。我不逃走。」
褚雲峰怔了一怔,說道:「為什麼?」小玉兒道:「劉姑娘,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們的話
麼?還是捨不得離開屠龍這廝?」小玉兒不懂避忌,衝口而出,就把褚雲峰心用所想的話說
出來。
劉瓊姑咬牙說道:「我恨不得吃這廝的肉,撕這廝的皮。」
小玉兒道:「那你為什麼不走?」
褚雲峰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劉姑娘,你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他的見識自是要
比小玉兒勝過許多,心中已是隱隱猜想得到劉瓊姑是要手刃屠龍,以雪受騙之辱。
劉瓊姑卻道:「褚大哥,你猜錯了,這仇找是要報的,但此際我還不能離開這廝。」
褚雲峰莫名奇妙,說道:「既然不是想在此刻報仇,那又為何不走?」
劉瓊姑道:「褚大哥,你剛才說是為了別的事情來的,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嗎?」
褚雲峰心中一動,想道:「莫非她從屠龍口中,曾聽到了什麼消息。」於是便把他要營
救李思南的因情,如實地說了出來。
劉瓊姑吃了一驚,說道:「是不是北五省義軍盟主李思南?」要知李思南新任盟主之
後,聲名遠播,劉家父女,雖是僻處深山窮谷,也曾聽人說過他的名字。
褚雲峰道:「正是。屠龍可曾透露過什麼風聲。」
劉瓊姑道:「沒有。不過,我若是跑到了外面就更不容易打聽了!」
褚雲峰道:「我還可以另想辦法的,你陷身魔窟,還是早走為宜!哎呀,你,你——」
原來褚雲峰話猶未了,只見刀光口閃,劉瓊姑突然拔出匕首刺在自己的身上,褚雲峰連
忙搶了她的匕首,可是她的右臂早已劃開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了。
劉瓊姑道:「我裝作是抵抗你而受傷的,屠龍料想不會起疑。最好你再打我一掌,用天
雷功亦是無妨,只要不死便行。」
褚雲峰十分感動,怎忍再用天雷功傷她,說道:「劉姑娘,你不愧是女中英傑,褚某佩
服得緊,卻是……」
劉瓊姑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受了傷,他不會再逼我了。何況救李公子是一件大
事。即我捨了性命,我也是願意的,我做錯了事,你就讓我將功贖罪吧!對不住,小玉兒,
請你也受點委屈了!」說罷,中指一伸,點了小玉兒的穴道。
褚雲峰知道她心意已決,說道:「劉姑娘,你多多保重,但願你能夠成功。我,我走
了!」
劉瓊姑道:「我得到消息,就請小玉兒的爹爹送出去。你留個地址給我。」
褚雲峰說出丐幫在「國師府」中一個臥底的人的名字,說道:「有什麼消息,叫小五兒
的爹交給此人。」說罷拾起了地上的匕首,向劉瓊姑深深一揖,只見劉瓊姑的眼角有晶瑩的
淚珠,褚雲峰不敢回頭,便即走了。
褚雲峰走出這個院子,聽得「篤篤篤」的三下聲響,值夜的更夫正打三更。
褚雲峰心想:「涵虛一定等得心焦了!」正要悄悄地溜出「稻香村」,忽又聽得一個好
似是熟人的聲音。
劉瓊姑住的這座院子是在一個大圍牆之內的,還有兩座院子各在一邊,內中又有圍牆隔
開,褚雲峰練過「聽聲辨器」的功夫,凝神一聽,聽出了聲音的方向來自東邊的院子。褚雲
峰走近去聽,只聽得那人說道:「韓五爺,小的拜帖不知送給了國師爺沒有?國師爺面前,
請你老多多美言幾句!」
褚雲峰聽得分明,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這個人正是他在史家莊發現的那個奸細盧香
亭,那個混進史家,拜在史老英雄史用威門下的弟子丁進就是他所薦的。
褚雲峰心裡想道:「這廝倒是神通廣大,居然瞞過了丐幫的耳目,到了大都,進了國師
府了。」
那個「韓五爺」也是「國師府」中屈指可數的幾個漢人侍衛之一,名叫韓超,精幹鷹爪
功,在漢人侍衛之中,褚雲峰與他交情較好。
只聽得韓超「嗯」了一聲,說道:「你急什麼,才來兩天,就想見國師爺了?」
盧香亭道:「這是一件緊要的事情,請你老多多幫忙。」
韓超冷冷說道:「什麼緊要的事情,不能和我們說的麼?」
盧香亭道:「請你老包涵,這件事我想面稟國師爺之後,再向你老請教。」
韓超道:「你不說個清楚,國師爺只怕沒空見你呢!」
另一個少年的聲音說道:「請五爺多為稟告,說出我是史用威的門下弟子,或者國師爺
會見我們。」
褚雲峰心道:「原來姓丁這個小子也來了,好,這可真是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要知盧、丁二人趕來大都,乃是要來揭發柳洞天的秘密的,如今給褚雲峰撞上,焉能放
過他們?是以褚雲峰雖然急於回去,免得谷涵虛掛慮,但見了這兩個人,也只好暫且把趕回
去會見谷涵慮的事情擱在一邊了。
韓超又哼了一聲,說道:「史用威的弟子又怎麼樣?府中多少候見的貴客,你知不知
道?」
另一個漢人侍衛忽地笑了起來,說道:「五哥別作弄他們了,你瞧,他們二人只差向你
跪下求情啦,你們別急,我告訴你們實話吧,屠龍剛才奉召進去,我們已請他將你的事情代
為稟告了。」這個侍衛名叫焦霸,是個熱衷名利的奴才,褚雲峰一向討厭他的。
盧香亭喜出望外,說道:「你是說四皇子召見屠公子的麼?」
焦霸道:「不錯,但咱們的國師爺當然也是在座的。」
韓超道:「焦霸,你洩漏得犬多了。」
焦霸賠笑道:「都是自己人,五哥,你也不必多心了。」他們二人雖是侍衛,但韓超在
府中的地位比他高一級,是以他不能不討好韓超。但他又想從盧香亭的這件事情得到好處,
故此兩邊賣好。
韓超冷笑道:「這位盧三爺若是把咱們當作自己人,又何須一定要面見國師爺才說。」
盧香亭道:「五爺,你別多心,不是瞞你,這,這……」韓超冷冷說道:「不說便罷,
哼,你現在還未見著國師爺呢!」言下大有要挾之意。
伏在窗外愉聽的褚雲峰不覺心中一動,暗自想道:「韓超何以一定要探聽他的秘密
呢?」
盧香亭是個老狐狸,當然聽得出韓超的話中之意,心裡不覺暗暗吃驚。
原來他是要把這個秘密賣給陽天雷,作進身之階的。若先就洩漏出去,不但恐怕別人分
功,甚至還得提防別人將他撇開。
可是韓超語含威脅之息,咄咄逼人,他又怕韓超當真使出什麼手段,從中破壞。在患得
患失的心情之下,暗自思量:「不說恐怕不行,我給他說一半便罷。」
正在盧香亭張口要說之際,忽聽得韓超喝道:「是誰?」一個人突然闖進!
不用說這個人是褚雲峰了!
褚雲峰穿著衛士的衣裳,盧香亭只道他是陽天雷派來召見自己的人,方為歡喜,說時
遲,那時快,褚雲峰已是倏地到了他的面前,一掌就向他打下!
盧香亭的武功本來不弱,但他做夢也想不到「國師府」中的「武士」竟然會對他突使殺
手。只聽得「卡嚓」一聲,褚雲峰一掌劈下來,盧香亭的肋骨斷了兩根。他用的正是「天雷
功」中最厲害的那招殺手——「雷電交轟」。
盧香亭好像木頭似的倒將下去,口中兀自厲聲叫道:「是褚雲峰,他,他和……」
「雷電交轟」一招兩式,他話猶未了,褚雲峰右掌又已劈了下來,登時結束了他的性
命!褚雲峰暗暗叫了一聲:「好險!」他心裡明白盧香亭想說的一定是「他和柳洞天是一
黨」這一句話。
焦霸喝道:「褚雲峰你好大膽!」大喝聲中,已是拔刀向他斫來!
褚雲峰反手一揮,「錚」的一聲,彈開了他的朴刀,喝道:「你們也是漢人,難道就甘
心助紂為虐麼?」
焦霸叫道:「五哥,快動手呀!哼,褚雲峰,今日你是自投羅網,還敢口出妖言,妄圖
煽惑!」
韓超喝道:「褚雲峰,我是看在同僚份上不為已甚,你還不束手就擒,當真要我動手
麼?」褚雲峰大怒道:「我以為你還有點良心,誰知你也是一丘之貉!」
「國師府」中的漢人侍衛都有超群出眾的本領,否則陽天雷也不會招攬他們了。褚六峰
的這「雷電交轟」因為是單獨使用,威力少了一半,雙掌交叉劈出,韓超身形一晃,卻未跌
倒。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盤龍繞步」,已是側身撲上,一招「游龍揉爪」,抓向褚雲
峰的琵琶骨。
褚雲峰知道韓超的鷹爪功非同小可,當下一個沉肩縮肘,肘錘撞出,韓超一抓抓空,閃
過一邊。焦霸的朴刀又砍了到來,褚雲峰騰的飛起一腿,將他逼退。
褚雲峰以一敵二,心裡想道:「要殺這兩個人原也不難,但恐怕也得在五十招開外,
「國師府」中高手如雲,若是鬥到五十招開外,當然會有援兵來到。褚雲峰不敢戀戰,逼退
了焦霸,立即「砰」的一拳搗出,把通花格子朝窗門搗得稀爛,一個飛身,便跳出去。
焦霸喝道:「哪裡走!」如影隨形地穿窗而出,一刀斫來。丁進此時亦已從大門跑出,
高聲叫道:「有刺客,來人呀,來人呀!」他自知本領不濟,並不參與堵截褚雲峰的搏鬥,
自顧自的跑出去叫救兵了!
褚雲峰心頭一凜:「可不能讓這廝逃脫!」要知丁進和盧香亭都是知道柳洞天的秘密
的,只殺了盧香亭,這秘密還是會洩漏出去的。
焦霸叫道:「韓五哥快來!」韓超道,「來了!」聲到人到,截住褚雲峰的去路。
遠遠的所得一聲長嘯,有人喝道:「什麼人這樣大膽,纏著他,待我將他拿下。」這是
屠龍的聲音,他剛好回來,聽見了丁進的叫聲,立即加快腳步,聽這聲音,屠龍大約是在百
步之外,隔著兩座假山,聞聲尚未見人。不過以他的輕功,這百步之遙,轉眼就可來到!
褚雲峰以一敵二,不過略佔上風,倘若屠龍來到,他是插翼難逃的了,焦霸得意之極,
哈哈笑道:「看你還逃得出我的掌心。」
褚雲峰一咬牙根,正要拚命,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只見韓超一抓向焦霸的頸
項抓下來,「卡嚓」一聲,將他的脖子扭斷。韓超低聲說道:「盟誼永固,共享榮華。快
走!」褚雲峰又驚又喜,這才知道韓超是個有心人,可能是像自己,埋伏在「國師府」中,
有所作為的。但他所說的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褚雲峰一時之間卻是弄不明白,此時亦已無
暇容他思索了。
褚雲峰輕輕地說了一句:「大恩不言報,五哥保重!」腳尖一點,一個「鷂子翻身」,
翻過圍牆。就在此時,只聽得劉瓊姑在西面的院子裡尖聲叫道:「救命,救命呀!」
屠龍已然聽得東面院子的廝殺聲,但對他來說,最緊要的,當然還是要救劉瓊姑的性
命,並非他有所厚愛於劉瓊姑,而是因為有了劉瓊姑,才能進行破壞義軍的陰謀。
屠龍心想:「東面有韓超、焦霸二人,料想可以抵擋片時。」略一躊躇,便向西奔去,
丁進逃跑的方向,恰恰和他相反。
褚雲峰正愁難以分身,一見屠龍的影子向西奔去,心中大喜,立即施展八步趕蟬的輕
功,越過假山,追上丁進。這晚無月無星,小雨點還在下個不停,黑漆漆的夜裡,丁進尚未
知道是他追來,叫道:「快往稻香村的東院。」褚雲峰沉聲喝道:「賊廝鳥,你看看我是
誰?」丁進剛一回頭,褚雲峰使出天雷功,呼的一掌便結束了他的性命!
園子裡只見黑影幢幢,東南西北,都發現有聞聲而至的衛士了。
褚雲峰暗暗叫了一一聲「苦也!」抹了一把爛泥,朝臉上一塗,心道:「只好碰碰運氣
了!」蛇行免伏,走得不遠,迎面來了一個金國武士,發覺了他,不知是否覺得地形跡可
疑,一個轉頭朝他跑來,叫道:「盟誼永固!」
這個金國武士說的是女真話,褚雲峰雖然聽得懂,可是急切間未能會意,那金國武士見
他沒有立即答話,叫道:「奸細在、在——」「這裡」二字未曾出口,褚雲峰已是拔劍出
鞘,以閃電般的手法向他刺去,在他身上擲了三個透明的窟窿!在他中劍之後,方始認出是
褚雲峰,已是遲了。
褚雲峰恍然大悟,原來這八個字乃是今晚的暗語。心裡想道:「拖雷住在國師府中,陽
天雷想必是為了要討好他,定下了這『盟誼永固、共享榮華』的八個字作為暗號。這樣,在
黑夜之中,用不著查看金脾,一對暗號,就可知道對方是否奸細。哼,陽天雷這廝的防備倒
也真是周密得無以復加,幸虧韓超給了我這個暗號!」
褚雲峰大著膽子便往前跑,碰見有人,便先喝道:「盟誼永固!」對方果然都是回答
「共享榮華!」黑夜中那些人看不清楚,只道是自己人,暗號一對,便即疾跑過去。褚雲峰
輕輕易易地就溜出了「國師府」。
屠龍匆匆忙忙地跑進他和劉瓊姑住的那間房子,看見劉瓊姑血染羅衣,那個衛士和小玉
兒躺在地上。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問道:「是誰來啦?」劉瓊姑呻吟道:「痛、痛死我
了,你快給我敷上金創藥!」
屠龍知道劉瓊姑沒有性命之憂,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假意作出溫柔體貼的樣子,替
她敷上了金創藥。劉瓊姑方始說道:「這個人一衝進來,便大罵我不知廉恥,要搶我走。他
的武功高強得很,老謝跑來救我,給他一掌打暈!我拚死不從,給他刺了一劍!小玉兒拖他
的腳,也給他害了。」
屠龍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如此說來,來的一定是褚雲峰了!」他是個武學的大行
家,仔細一看,看出那名冒充僕人的衛士已然斃命,所受的致命之傷正是「天雷功」道成
的。屠龍山向小玉兒一看,說道:「這小丫頭可沒有遇害嘛!」
劉瓊姑道:「是嗎?我當時只顧和那賊人拚命,只道她已是受害了呢!那你趕快把她救
回來呀!這丫頭為主捨身,當真難得!」
屠龍心裡想道:「褚雲峰以俠義道自居,他不殺這個丫頭倒是不用懷疑,但他何以不把
劉掠姑搶走呢?搶不走也該殺她呀!對,想必是因為已經聽到我的聲音,來不及了。他不殺
瓊姑,那是因為看在她哥哥的份上。」屠龍自以為解釋得合情合理,非但對劉諒姑沒有懷
疑,心中還在暗暗歡喜,歡喜劉瓊姑死心塌地的願意跟他。
當下屠龍便給小玉兒解開穴道,問她:「那個人是誰。」小玉兒也真夠機靈,吞吞吐吐
地說道:「我,我不敢說!」服角卻向劉瓊姑瞧去。劉瓊姑低頭裹傷,裝作沒有留意她的樣
子。
履龍霍然一醒,心道:「對,我怎麼可以在這裡問她?」說道:「小玉兒,你受驚了,
我送你回去吧。讓你爹爹照料你,明天你不用來這裡了。」
屠龍把小玉兒拖到屋外面,低聲說道:「那人是誰。」小玉兒道:「似乎是從前在府裡
當過差的那個褚雲峰。你在劉姑娘面前問我,所以我剛才不敢說。」屠龍道:「我明白了,
你回去吧。」心裡想道:「果然是褚雲峰。」
屠龍正要出去探聽消息,韓超氣急敗壞地跑來,壓低了聲音說道:「不好!焦霸也給那
人打死了。」小玉兒尚未走出大門,連忙說道:「褚雲峰這樣快就到你那邊了嗎?」
韓超是個十分精明的人,一聽便知小玉兒是有心點醒他,便道:「不是褚雲峰。不過,
奇怪得很,這個人的武功路子和褚雲峰卻是完全一樣,也會使天雷功的!」
屠龍道:「哦,我知道了。褚雲峰是和他的師弟谷涵虛一同來的,你們碰上的是谷涵
虛。」
韓超道:「外面正在搜查奸細,咱們去不去幫忙?」屠龍小聲說道:「諒這兩個人此時
必是忙著逃命,決不敢再來這裡。你出去知會他們,不要讓女真武士進這院子。」
韓超道:「我理會得,若是給女真武士進來,咱們的謊話當場就要給劉小姐識破了。」
韓超與小玉兒相繼走後,屠龍暗自想道:「褚雲峰師兄弟進來鬧了這場,不知他們還說
些什麼話?莫要給瓊姑知道這裡是「國師府」才好。」
屠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劉瓊姑的房中,只見劉瓊姑正在包紮傷口,眉頭深瑣,
似是在忍住疼痛的模樣。
屠龍不覺也是眉頭一皺,說道:「血已止了,還是痛嗎?」
劉瓊姑道:「曲池穴上面的一條筋給那廝的劍尖挑斷了,動一動就痛得要命。」
屠龍道:「那麼那一封信——」
劉諒姑苦笑道:「你就只知道要我給你做事,你看我的右臂傷得這樣,還能提筆寫字
嗎?」
屠龍大為著急,可還不敢形之辭色,只好假作溫柔,賠笑說道:「瓊姑,你為我幾乎丟
了性命,我豈有不伶惜你的?但是這封信關係咱們兩人的婚事,我自是希望能夠快點送到你
哥哥的手中。」
劉瓊姑也裝作感激的樣子,說道:「我明白。龍哥,我何嘗不想快點呢?但不知這傷什
麼時候才好,你找個懂得續筋駁骨的大夫給我看吧。」
屠龍大感為難,續筋駁骨的大夫不是沒有,國師府裡的人,隨時可以請得御醫來治,但
御醫乃是女真族人,可是不能讓劉瓊姑看見的。若是請外面的大夫,屠龍又怕洩漏了秘密。
屠龍皺一皺眉,說道:「我會給你找大夫的,但急切之間,恐怕不易找到醫道高明的大
夫。你的左手能夠提臂寫字嗎?」
劉瓊姑樣作羞愧的模樣,說道:「你知道我是個鄉下女子,沒有讀過幾年書,右手寫
字,已是困難,左手寫字,我從來沒有試過。只怕縱然能夠寫出字來也是歪歪斜斜,大哥怎
敢相信是我的筆跡。當然,你派人去送信,可以說明我是右臂受了傷,但依舊又要引起他的
疑心,問長問短的了。咱們遭遇的這些事情,外人可是不容易替咱們說個明白的啊!」
屠龍一想也是道理,搓著手道:「怎麼辦呢?唉,我只好撞撞運氣,請朋友幫忙,趕快
給你找一個高明的跌打大夫了。」
劉瓊姑不知請大夫之事,屠龍其實也是褚多顧忌,並無把握,害怕給他們的大夫一看,
說不定就會看出了破綻。劉瓊姑人急智生,忽地說道:「有廠!」
屠龍喜道:「你想到什麼主意了?」正是:
假作鴛鴦原異夢,要分徑渭斗機心。
欲知後事如何了,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墮溷沾泥憐玉女 煽風點火恨奸人
劉瓊姑道:「你給我寫這封信。」
屠龍道:「我怎能冒充你的筆跡?即使說明是由我代筆,只悄你的哥哥也會有所懷疑,
不敢輕易相信吧?」
劉瓊姑莫道:「龍哥,你怎的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了?」
屠龍道:「我怎地糊塗了?」
劉瓊姑道:「筆跡可以假冒,口氣是不能假冒的。我請你給我寫上一些話,只有我哥哥
知道的,他還能不信嗎?」
屠龍讚道:「好,好主意!」其實他早已想到這個辦法,不過他要讓劉瓊姑自己說出
來,才顯得自己不是勉強她的。
劉瓊姑低眉一笑,說道:「難得你稱讚我,好,那你就動筆寫吧。」
屠龍磨好了墨,鋪好了紙,提起筆來,說道:「你念,我寫!」
劉瓊姑裝作思索文句的模樣,緩緩說道:「別來三載,時切馳思……」
屠龍道:「哦,你三年來,都沒有見過哥哥嗎?」
劉瓊姑道:「是呀,我記得上次哥哥回來,我剛好過十六生日,再過幾天,我就是十九
歲了,不是恰好三年嗎?」
其實劉瓊姑和哥哥分手,還未到一年,暗自想道:「這封信到了哥哥手中,他只要是看
開頭的這兩句話,就知道是假的了。」
屠龍滿以為劉瓊姑是個村姑,一點也不疑心她會弄假,聽了她這樣說,大為得意地說
道:「好,好,你的心思真是靈敏,你們兄妹別來多久,外人自是不會知道。」心裡則在暗
笑劉瓊姑的愚蠢,給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而不自知。
殊不知劉瓊姑也正在心裡暗暗好笑,想道:「饒你鬼精靈,也得吃我的洗腳水。」裝作
給他打斷思路的樣子,說道:「多謝你的稱讚,可是給你這麼一讚,我想好的句子卻都忘
了。」
屠龍笑道:「你也不必挖空心思想這些文皺皺的字句了,你只須把你要說的話告訴我就
行,我會替你寫的。」
劉瓊姑道:「你說我很掛念他,時刻記著他在分手之時給我的吩咐,可惜沒有能夠做
到,非常慚愧。」
屠龍道:「你哥哥吩咐你什麼?」
劉瓊姑道:「他吩咐我妹代兄責,侍奉爹爹。」
劉瓊姑只有這個哥哥,她的哥哥在軍中,不能侍奉父親,那麼這樣的吩咐是合情合理。
屠龍笑道:「你慚愧什麼?」劉瓊姑道:「哥哥吩咐我侍奉爹爹,我卻與你私奔,丟下他老
人家不管,不慚愧麼?」
屠龍哈哈笑道:「這不用慚愧,咱們成了親,一同回去,的爹爹還多了一個兒子呢。」
劉瓊姑聽了他這肉麻的言語,想要作嘔,卻佯著啐了一口,說道:「越說越不正經了!」屠
龍笑道:「什麼不正經,我是他老人家的女婿,不是該盡半子之責麼?好,你不愛聽,咱們
就閒話少說,先把這封信寫好。」
劉瓊姑心亂如麻,說道:「我剛才說到哪裡?」
屠龍吮吮筆尖,說道:「你說慚愧沒有做到哥哥的吩咐。」劉瓊姑眼圈一紅,說道:
「對,我委實是慚愧得很。你接著寫,我真想能夠再聽到他的教訓,但只怕是此生無望
了。」
原來劉瓊姑半年前與哥哥分手之時,她的哥哥的確是有一番「臨別贈言」,卻並不是她
對屠龍所說的那些話。
臨別之時,她對哥哥說出自己的想望,說是很想到江湖上長些見識,埋怨哥哥不肯帶她
走。
其時她的哥哥劉大為已是在為妹妹的終身大事著想了。他心目中的妹婿就是褚雲峰,這
件事他也曾和父親說過,只因尚在進行之中,是以還瞞著妹妹。
劉大為聽了妹妹的話,就說:「你是應該出外走走的,不過,最好是在你成婚之後。」
劉瓊姑紅了臉說道:「哥哥,我也是個懂得點武功的女子,難道就不能單身在江湖上行
走嗎?為何要扯到我的婚事來?」
劉大為正色說道:「你一點沒有江湖經驗,成了婚,有個可靠的人和你作伴,我才放心
你們夫妻同闖江湖。妹妹,不瞞你說,我這次回來,就是和爹爹商量你的婚事,這個人是我
的好朋友,十分可靠,而且是一位江湖上的大行家,你和他一起,我就放心了。」
劉瓊姑道:「我不要,我不要!哥哥,你欺負我!」
劉大為笑道:「怎麼是欺負你呢?」
劉瓊姑道:「你隨便給我找一個陌生的男子,就把我嫁出去,這不是欺負我麼?」原來
她對自己的婚姻之事存有許多幻想,其時也正是她開始認識屠龍之後不久,但還沒有告訴父
親。在她的心目之中,她的未來夫婿最少也是像屠龍這樣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劉大為也因為這頭婚事不知能不能夠替妹妹撮合成功,故此也不想太早說出褚雲峰的名
字,以免將來婚事不成,彼此尷尬。
劉大為聽了妹妹的話、心中一動,說道:「哦,你不喜歡我給你我的女婿,是不是你另
有了意中人了?」
劉瓊姑當然不肯承認,唯有撤嬌說道:「我什麼人都不喜歡。我這一生都不嫁人,我在
家中侍候爹爹。」
劉大為笑道:「你剛才說要去闖蕩江湖,就已忘記爹爹了?」
劉瓊姑滿面通紅,說道:「你逼我出嫁,我就寧願在家侍奉爹爹了。」接著說道:「不
是我忘記爹爹,爹爹也曾對我說過呢,他說他現在已經找到了一位老朋友,這位老朋友是住
在北芒山的華天虹老伯,和咱們的家相距不到三百里。他說他將來想要搬去和馮老伯同住,
那時有人作伴,他就可以讓我出去跟你了。」
華天虹正是褚雲峰的師父。原來她的父親和她說這番話,正是為她未來的婚事打算的,
先透露一點消息給她。
劉大為發出會心的微笑,說道:「那很好呀,那你就不用這樣著急了。待爹爹有了安
頓,你又成了婚,那時夫妻同來找我,我才高興呢了。」
劉瓊姑道:「你又把茄子纏到胡瓜上了。我是要獨自行走江湖的,我還要多逛幾個地方
才來找你呢。」
劉大為想了一想,望著妹妹鄭重說道:「我就要和你分手了,有幾句話我必須和你
說。」
劉瓊姑吃了一驚,道:「說什麼?」
劉大為道:「你說你沒有有意中人,我相信你。不過在你行走江湖的時候,你可得千萬
記著:人心險惡,切莫輕易相信別人,上了人家的當。有的人相貌生得很好,嘴巴說得很
甜,但卻往往是有著一副壞心腸的。」
劉大為本來乃是泛論,提醒他妹妹注意,以免貽誤終身的。想不到事隔半年,竟是給他
不幸而言中了。
劉瓊姑想起了哥哥的言語,不禁淚咽心傷,暗自想道:「哥哥看了我信中的這幾句話,
他一定會猜想得到我現在的遭遇!」
屠龍哪知是計,滿懷歡喜地說道:「咦,說到咱們成親之事你還不開心麼?好端端的又
哭什麼?」
劉瓊姑道:「誰知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屠龍指天誓日地說道:「我若不是急著和你成婚,還會催你寫這封信麼?」他恨不得這
封信早點寫成,話題又兜回來了。
劉瓊姑道:「後面的話你給我寫吧,反正哥哥只須看了開頭的那幾句話,便知道這封信
一定是我寫的了。」
屠龍寫好了信,興沖沖地便要拿去交給陽天雷。
劉瓊姑牽著他的衣袖,低聲叫道:「龍哥!」
屠龍笑道:「怎麼,你捨不得我走?你剛才不是要趕我的麼?」
劉瓊姑忍著心中的憎惡,說道:「我為你幾乎丟了性命,你還忍心取笑我?我害
怕……」屠龍道:「怕什麼?怕褚雲峰又來搶你嗎?」劉瓊姑道:「他還有一個黨羽呢,就
是他們不敢再來,我也是有點提心吊膽。萬一他們來了,我、我可又是受了傷的。」
屠龍道:「好,我叫韓超把這封信給你送去,一去馬上回來,擺酒給你壓驚。」
劉瓊姑心裡打著主意,屠龍心裡也在打著另一個壞主意。
園子裡的侍衛由於韓超的交代,沒有進入這座院子,他們搜不著褚雲峰,也就到別處去
了。
外面嘈嘈雜雜的聲音漸漸靜了,劉瓊姑的心情卻兀是不能平靜。她心裡想道:「我還有
什麼面目見我哥哥?無論如何,拼了這條性命,我也得替義軍做一件好事,倘若能夠把義軍
的盟主救出來,我死了也勝於抱愧偷生。唉,我本來可以有一個美滿姻緣的,如今卻是給自
己毀了。但願褚雲峰他能夠逃出去才好!」
褚雲峰此時早已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了國師府。劉瓊姑在掛念著他,他也在掛念著劉
瓊姑。當然,兩人的心情是不盡相同的!他只在為劉瓊姑惋惜,卻並沒有自怨自艾的心情。
褚雲峰走出了「國師府」,回頭一望,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想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再回頭是百年身,這兩句老話當真是說得不錯。瓊姑本來是個好女子,可惜斷送在屠龍的手
裡。不過,我雖然不能與她成為夫婦,也還是不應該讓她喪身魔窟的,如今我是孤掌難鳴,
且先回去與谷師弟商量,總得設個法兒救她才是。救她出來,我再向她解釋,求她原諒。」
想至此處,抬頭一看天色,只見微雨已收,烏雲漸散,一彎眉月從層雲中鑽出來,但已過了
天心,月向西斜了。「谷師弟一定等得非常心焦了,現在已是過了三更,不知他可還是在那
酒館之中?」
且說谷涵虛在那酒館中自斟自酌,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館子裡只剩下寥寥幾個客人
了,兀是未見褚雲峰到來,心裡自是有點驚疑不定,恐怕褚雲峰遭了意外。
京城裡的一般茶樓酒館大都是在天黑之後就收市的,但這間酒館卻是例外,要到三更過
後,方始停止營業。原來它是做賭館客人的生意的。
在它附近的兩條街道,正是京城裡賭館最多的地方。這些賭館也都是得到官府的包庇
的。
谷涵虛正自悶飲無聊,忽見兩個歪戴著帽子,潑皮流氓模樣的人走了進來。這天晚上、
一直是斷斷續續地下著細雨,客人不多,酒店的掌櫃本來是想一打三更就收市的,見這兩個
潑皮進來,便走上前賠笑說道:「客官,明天請早吧。」
這兩個潑皮脫下帽子往桌上一丟,大聲說道:「你怕老子沒錢給你嗎?老子偏偏要喝到
天亮,你想歇息,叫你老婆來伺候大爺!」
谷涵慮見這兩個潑皮如此橫蠻,心裡想道:「若不是我身上有事,非得教訓他們一頓不
可,不過他們這麼一鬧,對我倒也有點好處,否則酒館關上了門,褚大哥就沒處找我了。」
掌櫃的果然給這兩個潑皮嚇住,漲紅了臉說道:「兩位說笑,小的怎敢不伺候客官?好
好,難得兩位駕臨,隨兩位喜歡就是,小的這就去給兩位大爺燙酒,兩位喜歡喝什麼,花彫
還是汾酒?」
這兩個潑皮哼了一聲,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向谷涵虛望了望,交頭接耳說了幾句,忽
地有一個潑皮又站起來,走到谷涵虛身邊。
谷涵虛瞪他一眼,仍是自斟自飲,看他有何動靜。那個潑皮嘻皮笑臉地說道:「老兄,
你是不是輸了錢,臉色這樣難看?」谷涵虛淡淡說道:「輸也好,贏也好,與你何關?」
那潑皮打了一個哈哈,說道:「話可不是這樣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老兄,你倘若是
輸了錢,我倒可以給你翻本,來、來、來,我知道有間賭館可以賭個通宵的,我帶你去!」
口沫橫飛,指手畫腳,說著,說著,竟然把一隻手搭上了谷涵虛的肩頭。
谷涵虛起初以為他是給賭館招攬生意的「進客」,待到他的手搭上了肩頭,這才不覺心
中一凜,原來這個潑皮五指所按之處正是他的琵琶骨。
谷涵虛想道:「莫非他是要試我的武功?好,不管他是什麼人,且把他摔一跤,讓他吃
點苦再說!」心念一動,立即暗運內力,使出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那潑皮給谷涵虛的內力陡地一震,不由得一個蹌踉,歪歪斜斜直跌出去。幸而及時扶著
一張桌子,這才沒有跌倒。
這潑皮沒有跌倒,倒是頗出谷涵虛意料之外。他這沾衣十八跌的內功,等閒之輩亦是禁
受不起的。雖然他並不打算重傷這個潑皮,但也用上幾分內力,滿以為最少可以跌他一個仰
八叉的。
潑皮站直了身子,登時怒氣沖沖地說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是不是要和老
子打架?」
谷涵虛冷笑道:「我的指頭兒都沒動一下,你自己跌出去,與我何關?要打架嗎,那也
隨你的便!」心中已然雪亮,這個潑皮是練過武功的人,決非普通的無賴可比。說不定還可
能是官府的爪牙,有心來找他的岔子。
那潑皮捲起衣袖,握起掌頭,裝模作樣地叫道:「好,你當老子不敢和你打架嗎?有種
的你不要走!」口裡大呼小叫,腳步卻是不敢向前。他那個同伴,卻早已悄悄地溜走了。
他只是動口沒有動手,谷涵虛自是要顧住身份,不能上去打他。不過谷涵虛卻拿不準他
那個同伴是因膽小而溜走呢,還是出去討救兵。
谷涵虛暗自思量:「倘若這兩個傢伙是官府的爪牙,找了人來,向我挑釁,那倒是有點
不妙。可是我若現在就走,褚大哥來了,那不是更糟?」於是仍然坐著喝酒,淡淡說道:
「要打架就快點來,我可沒功夫陪你吵架。」那潑皮道:「忙什麼,我多給你一點功夫,讓
你仔細想想,有什麼後事要交代的沒有?你若怕說不清楚,我還可似叫掌櫃的給你紙筆,讓
你一條條寫下來,我擔保送到你老婆兒子的手中。」
這潑皮滿口胡言,目的當然是在拖延時間。谷涵虛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喝酒。
果然不過一會,便看見另外的那個潑皮帶了兩個人進來,一進來便指著谷涵虛說道:
「就是這個小子!」
谷涵虛見對方只搬來兩個「救兵」,本來是不以為意的,但當他抬頭一看,看清楚了那
兩個人之後,卻不禁大吃一驚了。
原來這兩個人,一個是「滇南七虎」之首的插翼虎段點蒼,一個是段點蒼的師弟飛豹子
褚青山。
這對師兄弟都是和谷涵虛結有很深的梁子。
五年前滇南七虎在小金川圍攻嚴烷的父親川西大俠嚴聲濤,谷涵虛事前得到風聲,特地
趕往,拔刀相助,把滇南七虎打得落花流水。嚴聲濤中了段點蒼的一枚暗器,段點蒼也給谷
涵虛刺了一劍。
事隔半年,褚青山替他的師兄出頭,挑撥嚴烷的未婚夫張元吉,與他武當派的同門兄弟
而來找谷涵虛的晦氣,那晚恰值谷涵虛與嚴烷在林中幽會,結果鬧出了一場所謂「捉姦」的
醜劇,弄得谷、嚴二人死別生離,大好姻緣,幾乎斷送在他的手裡。谷涵虛本是一個英俊少
年,也是因為此事,在那天晚上,給張元吉毀了池的容貌的。
追源禍始,令得谷涵虛受到如此慘痛傷害的人,就是這一對師兄弟!
谷涵虛雖然改了裝束,但臉上的刀疤卻是瞞不過熟人的。段點蒼一眼認出了池,哈哈笑
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這裡可比不得小金川任由你逞能
了!」
原來段點蒼和師弟褚青山乃是新近投入陽天雷的「國師府」,充當了身份不公開的漢人
衛士的。
陽天雷一來因為拖雷住在他的府中,二來李思南和楊婉也是囚在他那兒,故此分外小
心,加強防備,除了府中多派巡夜的守衛之外,每晚還派了不少身份未曾公開的爪牙,在大
街小巷巡查,注意可疑的人物。段點蒼、褚青山和那兩個「潑皮」就是其中的一股。
這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谷涵虛喝道:「好呀,我正要找你們算帳!」「乓」的飛
起一腳,把一張桌子向段點蒼踢去,接著呼的一拳搗出,打爛窗門,一個「燕子穿簾」竄出
街心!酒館老闆哭喪著臉叫嚷:「求求你們別毀了小店!」
段點蒼一掌擊出,把那張桌子打得碎成八塊,木屑紛飛,褚青山拔刀出鞘,喝道:「姓
谷的小子,哪裡跑!」
谷涵虛喝道:「外面打去!」段點蒼縱聲笑道:「諒你也跑不了,哪裡都行!」
兩人跟蹤追出,谷涵虛劍中突掌,左一招「萬里飛霜」,右一招「千山落木」,劍尖上
光芒閃爍,恰似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下來。左掌劈出,更是用上了九成功力的「天雷
功」,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向那兩人攻去。
段點蒼挽了一朵劍花,平胸刺出,喝道:「要拚命麼?可惜你是孤掌難鳴!」褚青山也
是刀中夾掌,與師兄聯手,一刀一劍,架住了谷涵虛的長劍,兩人合力,也足夠抵禦得了谷
涵虛的天雷功。
原來段點蒼是「滇南七虎」之首,在劍法上的確是有過人的造詣,暗器的功夫尤其擅
長,論真實的本領雖然比不上谷涵虛,卻也相差不遠,褚青山出道較遲,並不列名「滇南七
虎」,但正因為他出道較遲,在師門的日子也就較久,內功的造詣,卻比師兄還強。
谷涵虛咬緊牙根,狠狠拚鬥。但段、褚二人聯手,實力不亞於滇南七虎。谷涵虛當日在
小金川之所以勝得滇南七虎,是因為有川西大俠嚴聲濤和他聯手,如今他以一敵二,正是應
了段點蒼那句話「孤掌難鳴」。二十招一過,攻勢已是給對方搶去了七八成!而且谷涵虛還
得吊膽提心,恐防金廷的衛士來到。
激鬥中忽見一條黑影旋風也似地跑來,谷涵虛方自心頭一凜,只聽得那人大叫道:「谷
師弟,你沒事麼?」原來正是褚雲峰回來了。
谷涵虛這才轉驚為喜,叫道:「沒事!把這兩個傢伙收拾了再說。褚師兄,雷電交
轟!」
雙掌齊出,響如郁雷!這一招「雷電交轟」本來就是天雷功中最厲害的一招殺手,褚、
谷二人又經過了孟少剛和華天虹兩大名師的指點。兩人合使,威力更是倍增,段點蒼與褚青
山的內功雖然頗有造詣,卻如何經受得起?
只聽得「卡嚓」一聲,褚青山肋骨斷了兩根,震出三丈開外。段點蒼內功不及師弟,跌
了個四腳朝天,已是一命嗚呼了。
那兩個「潑皮」只恨爹娘生少兩條腿,沒命飛逃,邊跑邊叫:「來人哪!來人哪!」褚
雲峰遠遠的一掌劈去,劈空掌力,達到了他們身上,雖不至於斃命,卻也登時暈過去了。但
在附近街道巡邏的兩股「國師府」的人馬卻已聞聲趕至。
褚青山甚是頑強,斷了兩根肋渭,居然還能支撐得住,逕往前奔。谷涵虛心道:「這惡
賊認得我的面目,可是容他不得!」舊仇新恨,都上心頭,大踏步地追上去,喝道:「天堂
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好!這兩句話今日要應在你的身上!」這兩句話正是他們
剛才說的、此時後悔已遲,谷涵虛「唰」的一劍,就把褚青山了結了。
褚雲峰跳上民房的屋頂,揭了一疊瓦,雙掌一拍,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打下去,瓦片
紛飛,打得那班追來的爪牙面青唇腫。褚雲峰和谷涵虛早已使出上乘輕功,一溜煙的飛跑了
幾間屋頂,悄沒聲地走了。這些人連他們的廬山真面目都沒見著。
到了無人之處!谷涵慮縱聲笑道:「痛快,痛快!」褚雲峰抬頭一看天色,就道:「天
快亮了,咱們可得趕快回去啦!」
兩人回到丐幫分舵,不想驚動眾人,從後園悄悄溜回去,進入臥室,不料腳一沾地,忽
地有個人將他們抓住!
褚、谷二人吃了一驚,剛要掙扎,只聽得那人笑道:「你們怎的到這個時候才回來,哪
裡去了,從實招來!」
原來這個人是柳洞天。
褚雲峰笑道:「倒給你嚇了一跳。說來話長——」
柳洞天笑道:「既是說來話長,那就以後慢慢再說,你可知道我在這裡等你們多久?足
有一個半時辰啦!」
褚雲峰怔了一怔道:「有什麼事嗎?」
柳洞天道:「有三位客人等著要見你們!」
褚雲峰詫道:「什麼客人?」
柳洞天道:「是你意想不到的客人,你見了他們自然明白!」
褚雲峰笑道:「賣什麼關子?」便與谷涵虛跟著他走,走過了後院的拱門,只聽得丐幫
幫主陸崑崙的聲音說道:「孟姑娘不必擔心,我已派人四下尋找他們了。」
「孟姑娘」這三個字從陸崑崙口中說出,聽入褚雲峰的耳朵,褚雲峰不禁為之一怔,心
裡想道:「孟姑娘?難道是明霞來了?」
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孟明霞的聲音說道:「我不是擔心,但只怕他們是去了陽天雷的
國師府。爹爹……」
孟少剛笑道:「你急什麼,陸幫主自有安排。」
陸崑崙道:「且等天亮再說。天亮了倘若還沒有他們的消息,自當請令尊出馬。」
柳洞天加快腳步,大聲說道:「不必孟大俠出馬啦,我把他們帶來了!」回頭接著笑
道:「褚兄,谷兄,你瞧我不是騙你們吧?是不是你們意想不到的客人來了?」
原來那三個客人,除了孟少剛、孟明霞父女之外,還有一個嚴烷。
褚、谷二人想不到她們也都和孟少剛來了,相見之下,自是皆大歡喜。
褚雲峰笑道:「明霞,你猜得不錯,我的確是剛剛從陽天雷的國師府回來。」
孟少剛搖了搖頭,說道:「雲峰,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聽說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也在那
兒,此人是蒙古第一高手,武功尚在陽天雷之上,你沒有碰上吧?」
褚雲峰道:「僥倖沒有碰上。若是碰上,我哪裡還能夠回來?」
陸崑崙道:「你們可找到了什麼線索,李盟主的下落如何?」
褚雲峰道:「尚未查到,不過卻也有了一點線索,我在國師府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
人。」
陸崑崙道:「是誰?」
褚雲峰道:「屠龍!」
陸崑崙歎了口氣道:「想不到屠百城一世英雄,竟留下這樣一個不肖之子。但屠龍早已
良心泯滅,迷途難返,越陷越深,他今日跑到陽天雷的國師府裡認賊作父,那也不足為
奇。」
褚雲峰道:「可是還有一個和屠龍同在一起的人,才是更要令人歎息呢!」
陸崑崙道:「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屠龍的朋友自必和他是一丘之貉,又值得什麼惋
惜?」
褚雲峰道:「不,這個人是上了屠龍的當。她是劉瀚章的女兒,劉大為的妹妹劉瓊
姑!」
陸崑崙吃了一驚,說道:「劉老英雄的女兒竟給屠龍騙進了國師府?這是怎麼一回事
情?」
褚雲峰把碰見劉瓊姑的事情說了一個大概,略去他的師父曾經為他訂婚之事不提。但只
是那些說出來的事實,已是足以令人驚心動魄,眾人聽了,無不慨歎。
孟明霞道:「你剛才說是發現了意想不到的人,其實發現屠龍不足為奇,這個劉瓊姑才
真是意想不到的呢!」
孟明霞說的正是褚雲峰心裡的說話,其實他剛才先提屠龍,也只不過是拿他作個「引
子」而已。褚雲峰聽得孟明霞這樣說,心裡不覺怦然一跳:「難道她已聽到了什麼風聲?但
相信她一定會信得過我的。」
孟少剛道:「這位劉姑娘如此剛烈,雖然年少無知,上了壞人的當,也還是值得欽佩
的,咱們決不能讓她喪身魔窟!」
陸崑崙道:「我馬上派人到北芒山去通知她的哥哥!」
盂少剛道:「咱們雙管開下,柳賢侄,明天你就去赴陽天雷之約吧!」
柳洞天道:「明天正是我和陽天雷約定的期限的最後一天,我去剛好合適,但咱們還得
商議一下。」
商議的結果,仍然按照前定的計劃,由褚雲峰和谷涵虛扮作他與崔鎮山的隨從,備辦
「拜帖」,中午時分,前往「國師府」,「謁見」陽天雷。孟少剛與韓大維則通過丐幫的內
線安排,天亮之後,先混進「國師府「躲藏,相機行事。當然這要冒一些險,但以他們二人
的絕頂武功,即使遭遇意外,料想也足以應付裕如。
計議已定,東方亦已現出一片魚肚白了。丐幫上下要在一個時辰之內準備妥當,分頭行
事,不必細表。回轉筆來,再敘劉瓊姑與屠龍昨晚之事。
目說劉瓊姑在褚雲峰走後,思潮起伏,不能自休。剛剛打好主意,只見屠龍拿了一大壺
酒,已是回到她的房中。
劉瓊姑道:「那兩個刺客可拿獲了?」
屠龍說道:「可惜他們溜走了。但你也不必擔心,諒他們也不敢再來!」
劉瓊姑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說道:「你的朋友倒是不少啊,剛才我聽得滿園子都是
腳步聲了。」
屠龍心裡想道:「幸虧她沒有看見那些女真武士。」說道:「前天剛好有一班朋友來此
聚會,我知道你怕應酬,咱們名分也尚未定,所以我沒有給你引見。」
劉瓊姑道:「這班朋友都是和你志同道合的嗎?」
屠龍道:「不錯。都是像我一樣,想要投奔義軍還未有門路的。所以我才要摧你寫那封
信。」
劉掠姑心裡罵道:「現在你還想要騙我!」臉上卻堆出笑容,說道:「信已送出了
嗎?」屠龍道:「送出去了,我是特地來陪你喝壓驚酒!」正是:
只道紅顏容易騙,誰知大禍已臨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清理師門饒膽識 智擒叛賊賽鬚眉
劉瓊姑佯作眉開眼笑,說道:「龍哥,難得你對我這樣體貼。」屠龍笑道:「我幾時對
你不是真心實意,你自己多疑罷了!」
劉瓊姑斟了滿滿一杯,說道:「今晚多虧了你,我先敬你三杯!」屠龍道:「應該是我
先敬你,給你壓驚。」劉瓊姑道:「俗語說夫唱婦隨,哪有我先喝的道理,除非你是不想娶
我為妻。」
屠龍心花怒放,說道:「你這張小嘴倒是真會說話,好,我喝,我喝!」心裡想道:
「今晚你總是飛不出我的手心的了,我且哄你歡喜,讓你乖乖就範。」原來屠龍存心將她灌
醉,待生米煮成熟飯,不愁劉瓊姑不聽他的擺佈。這酒是「國師府」中藏了三十年以上的佳
釀,酒性甚烈,入口甘香,不過,屠龍倒沒有在酒中下藥。因為他料想劉瓊姑的酒量決不如
他,無須出此下策。
屠龍接連喝了三杯,說道:「現在該我敬你了。」劉瓊姑道:「我要酬謝你的功勞,你
再喝三杯!」屠龍道:「好,一言為定,我喝了這三杯,你一定要陪我喝了!」劉瓊姑笑
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莫不成你還要和我擊掌立誓麼?」
屠龍笑嘻嘻地又喝了三杯,業已有了幾分酒意,提起酒壺,便給劉瓊姑斟酒,說道:
「有言在先,這次該你喝三杯了!」
劉瓊姑知道酒中沒有麻藥,放下了心,卻裝作不會喝酒的樣子,拿起酒杯,淺淺地呷了
一口,登時幾聲咳嗽,便放下來,說道:「不行,不行,這酒太厲害了!」
屠龍道:「嗯,你忘記了你說的話麼?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劉瓊姑笑道:「我是女流之輩,可不配稱為君子呢!」
屠龍道:「你想撒賴?好呀,你不喝我可要用強了!」
劉瓊姑搖手道:「別胡來,我惱啦?」屠龍道:「那你喝吧!」劉瓊姑道:「我不是撒
賴,但我剛才是怎樣說的,你還記得麼?」
屠龍道:「你說我喝了這三杯,你就陪我喝的!」
劉瓊姑道:「是呀!我只是說陪你喝酒,可沒有說你喝三杯我就得陪你也喝三杯呀!你
知道我是個鄉下姑娘,不會喝酒的,怎比得上你們男人海量。」
屠龍道:「好吧,那麼我喝三杯,你總得喝一杯吧!這酒很容易入口的,醉了也不打
緊。」
劉瓊姑佯作勉為其難的樣子,喝了一杯,不過片刻,臉上已是微泛紅霞,站起來給屠龍
斟酒,手指也有點抖顫了。
屠龍暗暗歡喜,心裡想道:「至遲三天,你的哥哥就會來了。今晚若是米已成飯,就算
你識穿我的身份,你也非得依我不可!」原來屠龍雖然已經騙得劉瓊姑給他寫信,但他還想
再進一步,要使得劉瓊姑死心塌地地聽他的話,串通來騙她的哥哥,騙取有關義軍的秘密。
劉瓊姑喝了一杯,說道:「現在該你再喝三杯了。」
屠龍道:「好,不過這次我可要和你說清楚了,我喝了這三杯,你一定得奉陪一杯!」
劉瓊姑裝作已有三分醉意,捲著舌頭說道:「依你,依你!但你可別把我弄醉才好。」
屠龍笑道:「這酒的酒性平和,喝幾杯不會醉的。」心中卻在想道:「這樣的烈酒,你是個
不會喝酒的人,喝上三杯,非醉不可!」
屠龍哪裡知道,劉瓊姑非但能夠喝酒,而且酒量比他還大,原來劉瓊姑的父親別無嗜
好,就是最喜喝酒,劉瓊姑時常和她父親喝酒,日子久了,也養成了她一副過人的酒量。不
過她是可以喝也可以不喝的,由於女孩兒家的矜持,她不願意給屠龍說她酗酒,是以自從與
屠龍私奔之後,她在屠龍的面前從來沒有喝過酒。
二人輪流喝酒,劉瓊姑喝了三杯,屠龍連同最先喝的三杯,已是喝了一共十二杯了,那
一壺烈酒,業已給他們喝了一半。
劉瓊姑暗中運氣,把臉孔逼得通紅,裝得倦眼惺忪,醉態可掬。屠龍心道:「是時候
了!」說道:「瓊姑,你歇歇吧。」把身子挨過去便要扶她上床。
劉瓊姑雙眼一瞪,舌頭打卷,噴出一口酒氣,說道:「我、我還沒有醉呢,我、我和你
喝酒。怎麼,你不喝?我知道啦,你怕醉了說真話,你有一件事瞞著我!那姓褚的說的!」
語氣和神態,都十足像是個喝醉了的人。
屠龍初時暗暗好笑:「喝醉的人總不肯承認自己是喝醉的。」待到聽了她最後的那一句
話,不覺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那姓褚的說了什麼話?」心道:「不知她已知道了什麼秘
密,幸虧她醉了自己洩漏出來。」
劉瓊姑道:「你說我醉,我罰你先喝三杯,不然我就不和你說!」
屠龍其實亦己有了六七分酒意,為了要知道這個秘密,說道:「好,我就喝三杯!」劉
瓊姑待他喝了三杯,搶著自己也喝了一杯,說道:「你還得陪我三杯!」屠龍道:「你不要
喝了,快說吧!」劉瓊姑道:「你不許我喝,那你得一共喝六杯得了,我就告訴你!」
屠龍怕她醉了不會說話,果然一口氣喝了六杯,這六杯酒下肚,他已經醉了八九分了。
屠龍酒意上湧,流著口涎,齦牙露齒地笑道:「小乖乖,告訴我吧!」
劉瓊姑冷冷地盯著他,忽道:「李思南是什麼人?」
屠龍醉中還有兩分清醒,吃了一驚,說道:「你問他幹嘛?」劉瓊姑道:「他是不是關
在這兒?」屠龍道:「誰、誰、誰說的?誰說的?」驚惶的神情已是掩飾不住,劉瓊姑一
看,就知褚雲峰所說的不是虛言。
劉瓊姑道:「那姓褚的說的!」
屠龍道:「他告訴你李思南是什麼人?」
劉瓊姑道:「我若然知道,何必再來問你?那姓褚的一闖進來就說要找李思南,我說我
不知道,他這才動手傷了我的。」
屠龍心裡想道:「原來褚雲峰是為了營救李恩南來的,我道他怎地會知道瓊姑也在這
裡,原來是適逢其會。好在瓊姑還未知曉李思南的身份。」
屠龍定了定神,哈哈笑道:「褚雲峰這小子可露底了!」
劉瓊姑道:「露什麼底?」
屠龍道:「我以前聽說他是私通金虜,還不敢十分相信,如今他跑來找李思南,這可就
是證據確鑿了!」
劉瓊姑道:「李思南是——」
屠龍道:「李思南是金國國師府的漢人衛士。」他善於說謊,雖然是在醉中,謊言亦是
順口而出,裝得似模似樣、
劉瓊姑道:「那麼,這個李思南你們確是已經把他擒狹了麼?」
屠龍道:「這小子給金廷作密探,前幾天居然膽敢到這裡偵查,是給我的朋友將他拿下
了。」
劉瓊姑道:「他關在哪兒,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哎,你不肯答應?你不是真心疼
我!」裝出一副喝醉了酒撒嬌的神氣。
屠龍道:「好,明天帶你去看。小乖乖出別吵,你別鬧,乖乖的睡一覺!」心裡則在想
道:「明天隨便找一個人冒充是李思南給她看就是。也說不定明天她起了床已經忘記這件事
的。」
劉瓊姑打了個呵欠,裝作醉極倦極的神氣說道:「好,好,你走,你走呀!我,我可真
是要睡了。」
屠龍涎著臉道:「我服侍你睡。」正要扶劉瓊姑上床,不料忽覺脅下一麻,已是給劉瓊
姑點了穴道!
本來劉瓊姑的本領遠遠不及屠龍,若不是他喝醉了酒,劉瓊姑是決計不能得手的。
就在劉瓊姑點了他的穴道這一剎那,忽地好像聽到窗外似乎有人輕輕的「咦」了一聲!
劉瓊姑大吃一驚,連忙拔出刀來,喝道:「是誰?」衝出去看,只見一勾殘月,幾點疏
星,哪裡有人的影子?
劉瓊姑心道:「或許是我多疑了?不管如何,使是已經給人發現,事已如斯,這個險我
也是非冒不可!」
屠龍給她點了軟麻穴,氣力已是使不出來,但還能夠說話。劉瓊姑回到房中,屠龍顫聲
說道:「瓊姑,你這是開什麼玩笑?」
劉瓊姑杏眼圓睜,柳眉倒豎,尖刀指著他的胸口,冷冷說道:「誰和你開玩笑,帶我去
見李思南!」
屠龍這一驚非同小可,酒意登時醒了幾分,訥訥說道:「你、你……」
劉瓊姑道:「你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吧!你以為我是一個可以任憑你欺負的無知村女
嗎?我是抗金老英雄劉瀚章的女兒,我是念在往日情分,我早已一刀將你殺了!」說到「情
分」二字,她心中一陣酸痛,想道:「你對我還有什麼情分可言,你不過是想利用我來陷害
我的哥哥而已。」但她為了恐怕屠龍拚死不肯依從,口頭上還是不能說得太過決絕。心中暗
暗打定主意,只要能夠把李思南救了出來,她就與屠龍同歸於盡。
屠龍說道:「瓊姑,你既然知道這裡是國師府,那你怎不想想,我若帶你去見李思南,
那些看守不會盤問我嗎?恐怕只要跨出這個院子,就會有人要來查問了。」
劉瓊姑道:「我知道你是國師府中的貴客,你一向自負聰明,以你的聰明,你還不會應
付嗎?」
屠龍說道:「此事非同小可,危險萬分,我、我——」
劉瓊姑道:「你想不出辦法?好,那我就與你一同死吧!」刀鋒輕輕一劃,刺得屠龍的
胸口隱隱作痛。
屠龍心裡想道:「想不到她的性子如此剛烈,若不依她,只怕她當真就要了我的性命!
唉,也只好見一步走一步了。」
屠龍暗自盤算脫身之計,口中卻在說道:「好,瓊姑,為了你,我甘願捨了性命。不
過,你要我帶你去,你也總得解開我的穴道才行。」
劉瓊姑在他膝蓋的「環跳穴」一拍,跟著卻用重手法在他小腹的「愈氣穴」一戳,說
道:「好,你現在可以走路了,去吧!」屠龍苦笑道:「你這就算是解了我的穴道麼?」劉
瓊姑道:「你詭計多端,我不能不稍加防備,見了李思南,我再替你都解開封閉了的穴
道。」
原來她只是解開了屠龍的麻穴卻在他「愈氣穴」上加上重手法的一戳,卻是比點了他的
麻穴還更利害。屠龍雖然可以行動,真力卻是使不出來,比一個普通人還比不上了。這種能
令對方消失真力的點穴功夫,乃是劉家的獨門手法。
劉瓊姑還不放心,與他手挽著手,並肩走出院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了你可別想什麼壞
主意,我一發覺不對,就捏碎你的經脈。」她的三個指頭,正是扣著屠龍的脈門。
屠龍苦笑道:「瓊姑,你也忒多疑了。不管我怎樣壞,我對你總是好的啊!好,這就走
吧。」口頭討好瓊姑,心中卻在暗暗咒罵。
走出了這座院子,果然就有兩個衛土走來盤問。這兩個人正是監視他們的。
那兩人道:「咦,屠相公,這麼晚了?你還和劉姑娘到哪裡去?」他們知道陽天雷是不
許劉瓊姑走進內院的。
劉瓊姑在他的脈門輕輕捏了一下,屠龍早已想好說話,笑道:「我和劉姑娘去見你們的
國師爺呀!」那兩個衛士吃了一驚,說道:「這個——」屠龍道:「你們不必驚疑,劉姑娘
現在是咱們的人了。我是陪她去和陽國師商量要事的。」劉瓊姑接口說道:「是呀,他的事
情都己告訴我了。我、我是……」說至此處,裝作害羞的樣子,粉臉飛紅。
那兩個衛士相視而笑,一個說道:「哦,原來如此。你是嫁雞隨雞,嫁犬隨犬。」另一
個笑道:「你這話可說得不對了,她是嫁虎隨虎,嫁龍隨龍。」屠龍名字有一個「龍」字,
那個衛士自以為說得很夠風趣,哈哈一笑,便放他們過去。
屠龍心中暗罵:「蠢材,蠢材!」原來他在剛才說話之時,已經使了一個眼色,可是那
兩個衛士卻是不能會意。屠龍希望他們能聽出話中的破綻,這個希望現在也破滅了。
屠龍一面走一面盤算,忽地又得了一個主意,想道:「我何不真的帶她去見陽天雷。陽
天雷武功卓絕,人又機靈,一見不對,定有辦法救我!」
陽天雷的住處與李思南被囚的處所方向不同,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屠龍剛向東面走了
幾步,忽地一塊石頭飛來,幾乎是擦著屠龍的額角飛過!
屠龍此時已是沒有抵擋暗器之能,但武學的見識卻未消失,一聽這枚石子的破空之聲,
便知足以洞穿他的腦袋,心裡想道:「此人的暗器功夫如此高明,若是有心取我性命,決不
會失準頭,只是在額邊飛過!」一驚之下,立即叫道:「盟誼永固。」「盟誼永固,共享榮
華」乃是「國師府」今晚所發的暗號,倘若是自己人碰上了,一個叫「盟誼永固」,另一個
就該接著叫「共享榮華」。屠龍以為發暗器的人是府中高手,只恐他在黑暗中認不出自己,
故而連忙說出暗號。
不料對方竟然沒有答話,只聽得「嗤」一聲,又是一枚石子打來,但這次石子所打的方
向卻是和上次相反,在他身旁丈許之外,向西方飛去。那個方向,正是指著李思南被囚的處
所!
屠龍大吃一驚,以他的聰明機警,自是猜到了幾分,心裡暗叫不妙。要知對方不答暗
號,卻把石子指向那個方向,不用說當然不是府中的侍衛了。
屠龍沉聲道:「是哪位朋友和我開這玩笑?」劉瓊姑不知是幫她,更為驚詫。手裡加一
把勁,捏著屠龍的脈門,在他耳邊低聲警告:「不許亂說亂動!」
忽見一個少女從花樹叢中鑽了出來,屠龍和劉瓊姑都是不禁怔了一征,不約而同他說
道:「咦,怎麼是你?」原來這個少女正是服侍劉瓊姑的那個小丫頭白玉兒。
白玉兒道:「劉姑娘,有個人叫我告訴你,你所要去的地方是水月洞,屠相公知道這個
地方的,但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現在帶你走的這條路,卻是走得不對!」
屠龍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白玉兒,你、你是什麼人?那、那個人又是——」
白玉兒不待他把話說完,哼了一聲,便即冷冷說道:「你別管我是什麼人,你也休想在
我口中套出什麼。我只把那人的話轉告你,他是在暗中監視的,勸你別弄花招了。你若然再
次走錯路,小心你的腦袋!」
屠龍忙不迭地答道:「不敢,不敢!」口心中暗暗咒罵:「待我回來,不揭了你一層皮
才怪!」此時距離他的穴道被點,已是有了半注香時刻。屠龍的內功造詣遠比劉瓊姑為高,
被封的穴道,已是沒有初時那樣沉重的感覺,他暗中運氣,把真氣一點一滴的凝聚起來。可
是他因為要走路,想要自己運氣沖關,解開穴道,一時間卻也還未能夠。他一面暗中運氣,
一面盤算其他脫身的方法。
白玉兒躲進花樹叢中,看見屠龍果然不敢再耍花招,向著水月洞那邊走去,這才回過頭
來,低聲說道:「韓叔叔,我可以回家了麼?」
一棵老槐樹上跳下一個人來,說道:「你不能回家了,趁著天剛亮,你趕快逃走吧!我
已經通知了你的爹爹在東院的後門等你。守門的那個人與我私交甚好,我這面金牌給你,他
若是問起,你就說我差遣你們出去辦事的。」這個人正是舉命監視屠龍與劉瓊姑的那個漢人
衛士韓超。
白玉兒道:「韓叔叔,你的金牌給了我,那你怎辦?」她雖然年紀小,也知道這個辦法
只能瞞過去,追究起來,韓超的秘密終要被揭穿。看門那人和他縱有私交,也是決計不敢包
庇他的。
韓超道:「我自有辦法應付,你不必多管!」小玉兒道:「你這話當真?」韓超急道:
「你幾時見我說過假話?小玉兒,快走吧,別囉唆了,再遲你就跑不了啦!我也還要去暗中
幫忙那邊劉姑娘呢!」
原來韓超也是像褚雲峰一樣,乃是個抗金的志士,為了要打進敵人的巢人,這才忍辱負
重,假裝效忠陽天雷的。不過他只是個人行為,還沒有和義軍取得聯絡,在「國師府」的這
幾年,他也未敢向任何人吐露他的心事,包括褚雲峰在內,雖然他早已猜疑褚雲峰是和他一
路的人。
這晚褚雲峰冒了性命之險,偷進來營救李思南,這件事大大感動了他。是以他不但暗中
幫忙褚雲峰脫臉,而且決心替代他完成這件工作,即使不幸犧牲,也是在所不惜的。
屠龍得了一個主意,故意裝作穴道被封,氣血不舒以致無力走路的樣子,走兩步,停一
停。劉瓊姑扣著他的脈門,卻不能拖著他快跑,又不敢解開他的穴道,心中著急,卻是無可
奈何。
此時天色已亮,韓超也只能遠遠跟蹤,不敢露面去對付屠龍。幸虧園中的衛士都是認識
屠龍和他的,此時他們已經走進了內院的花園,往來的衛士並沒有監視屠龍與劉瓊姑的任
務,這些衛土都懂得一個禁忌,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少問為妙,是以碰上,也只是打個招
呼,倒是沒人盤問。有人在碰上屠龍之後,跟著發現他,也只道他是來跟蹤監視的,沒有想
到他已經背叛了陽天雷。
屠龍故意拖延時間,暗中運氣解穴。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方始走到李思南被囚的處所,
此時他的穴道雖然也還未能解開,但真氣已是逐漸凝聚,恢復幾分功力了。
且說褚雲峰、谷涵虛扮作柳洞天、崔鎮山的隨從,將近中午的時分到了「國師府」。褚
雲峰用易容丹改了容貌,果然沒人認得是他。
陽天雷接了柳、崔二人的拜帖,傳令在密室接見他們。
褚、谷二人跟著進去,守門的衛士喝道,「你知不知道規矩?國師只見兩位寨主,下人
只能在外面等候!」
褚雲峰暗暗叫了一聲「苦也!」心裡想道:「見不著陽天雷,我這番心血可是白費
了!」
密室裡有一面屏風,屏風上嵌有一面磨得光亮的銅鏡,陽天雷可以看見門外的人,門外
的人卻看不見他。
陽天雷看見了褚雲峰,不覺心中一動,「這人好像是我曾經見過的?」要知他是褚雲峰
的師伯,認識他的日子較長,人又極為精明,是以雖然還是認不出他,他已是心中起疑了。
柳、崔二人進了密室,坐走之後,陽天雷便道:「跟你來的那兩人是誰?」
柳洞天道:「是敝寨的兩個小頭目,辦事也還得力,是以帶了他們同來,作個使喚。」
陽天雷道:「小頭目,恐怕不對吧?」
柳洞天吃了一驚,說道:「我怎敢欺瞞國師?」
陽天雷哈哈笑道:「若是真的,那你就是走眼了!」
柳洞天手心裡捏著一把汗,心裡想道:「這老賊是從哪裡看出破綻的呢?他根本還沒見
著他們!」當下佯作誠惶誠恐的神氣說道:「不知國師是什麼意思,還請明白賜示。」
陽天雷笑道:「你這兩個小頭目的內功很不錯啊,所以我說,倘若他們真是小頭目的
話,這你可就是大材小用了。」原來陽大雷聽了褚、谷二人說話的聲音,中氣極為充沛。又
從銅鏡中仔細觀察,發現他們的太陽穴微微隆起,這都是內功練得頗有根底的跡象。
柳洞天更是吃驚,說道:「國師法眼,令人驚佩,我竟不知道他們練過內功,這可真是
有眼無珠了。」
陽天雷起了猜疑,裝作愛才的樣子,說道:「人才不應埋沒,我也不敢說自己老眼昏
花,你叫他們進來讓我看看!」
柳洞天又驚又喜,心裡想道:「管他是看破也好,未看破也好,反正是要和他幹的
了!」於是便即叫道:「國師叫你們進來!」
陽天雷剛才的說話,外面守門的衛士們也聽見了,大為驚異,說道:「想不到國師爺竟
要你們進見,這可真是你們天大的造化。」
陽天雷再仔細地打量了褚雲峰一眼,說道:「尊師是哪一位?你們有這樣的好功夫,何
以甘心做一個山寨的小頭目。」
褚雲峰胡亂捏造了一個師父的名字,說道:「我是練過幾年三腳貓的功夫,得柳寨主提
拔已是感激不盡,怎敢說委屈二字?」
陽天雷持一捋鬍須,兩道鷹隼似的銳利目光,逕射過去,從褚雲峰身上轉到谷涵虛身
上,淡淡說道:「大智若愚,深藏若虛。少年人能夠如此謙遜,難得難得!」
谷涵虛的命名就是從這兩句成語脫胎出來的,陽天雷說到「深藏若虛」這四個字之時,
銳利的目光正好注視著谷涵虛的面孔,顯然是要觀察他的神清的變化。谷涵虛禁不住心中一
動:「難道他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名實姓、來歷以及身份不成?」
不錯,陽天雷是早已知道谷涵虛這個名字,此際心中也是正在猜疑,但還不敢斷定站在
他的面前這個醜漢子就是谷涵慮。
要知陽天雷的侄子陽堅白是曾經和谷涵慮交過手的。不過兩度交手,谷涵虛都是蒙著面
孔,是以陽堅白只知他是本派中人,還未見過他的廬山面目。
陽堅白回來告訴叔父,陽大雷想盡辦法查探,終於從飛龍山竇安平的一個逃出來的手下
的口中,知道了谷涵虛的名字,並且知道谷涵虛是一個奇醜的漢子。不過那個手下如今已是
不在他的「國師府」中,無從對證。
谷涵虛雖然經過化裝,但臉上的傷疤還是掩飾不了的,陽天雷起了思疑,暗自想道:
「倘若這個醜八怪是谷涵虛,另一個人就一定是褚雲峰。怪不得我覺得他似曾相識!」
陽天雷驀地得了一個主意,於是在說了這幾句話之後,便伸出手與褚雲峰相握。表面上
是紆尊降貴,對一個有為的青年加以青眼,其實卻是想用「天雷功」試他。
褚雲峰看出了陽天雷是要用「天雷功」來對付他,大吃一驚,立即喝道:「雷電交
轟!」谷涵虛應聲出掌,二人四掌同時各自畫了一道圓弧,向陽天雷當頭劈下,師兄弟聯
手,和陽天雷對了一掌!
轟然一震,聲如郁雷!褚、谷二人都給震退三步,陽天雷也是一個踉蹌,身形搖晃,雖
然未給震道,卻也是腳步有些不穩了!陽天雷大吃一驚:「這兩個小賊聯手,只怕我是要在
百招之外,方能勝得他們了!」
說時遲,那時快,柳洞天和崔鎮山亦已同時出手,柳洞天唰的一劍,招裡藏招,式中套
式,閃電之間,攻擊了陽天雷的六七處要害,崔鎮山也以大力金剛掌向他身上招呼!
陽天雷真個是厲害無比,腳步未穩,倏然間已是「移形易位」,一揮袖佛歪了柳洞天的
劍尖,左掌一按,又把崔鎮山震得連連後退。幸虧他這一掌乃是在剛剛和褚、谷二人硬拚了
「天雷功」之後,否則崔鎮山只怕不死也要受傷!
褚雲峰、谷涵虛齊聲喝道:「陽天雷,你欺師滅祖,今日我們是替師父清理師門!」喝
聲中又是一招「雷電交轟」,陽天雷雖然武功卓絕,對付四名高手,亦是難免左支右絀了!
陽天雷雙掌開出,只聽得「嗤」的一聲,谷、褚二人雖然再次給他震退,但由於他無暇
兼顧,衣袖已是給柳洞天削了一幅,險些就要削掉他的手指。
陽天雷叫道:「白老大,出來!」聲猶未了,堂下的武土,內室的伏兵,已是一齊湧
現。
陽天雷喝道:「用不了這許多人,白老大,堅兒,你們留下,其他的人都退出去,嚴防
他們還有黨羽!」
就在他的大喝聲中,一個紅光滿面的老者已是向崔鎮山撲去,另外一個白衣少年則是運
劍如風,殺向柳洞天!
原來這個紅光滿面的魁梧老者就是白家莊的莊主白萬雄,他是在白家莊被李思南所破之
後,帶了兒子白千勝逃到陽天雷的「國師府」的。
那個白衣少年,不用說就是他的侄子陽堅白了。
陽天雷深知敵方這四個人武藝不凡,在一間房子之內動手,人多反而沒用,放而把多餘
的人都遣出去,只留下武功較強的白萬雄和他的侄子陽堅白。自忖有了兩個幫手,已是可以
穩操勝券。
陽堅白在褚、谷二人的手下都吃過虧,樂得由父親去對付他們,自己則與柳洞天鬥劍!
他以為柳洞天容易應付,哪知柳洞天乃是一位武林的大名家,劍法之精,遠遠在他之
上。
數招一過,陽堅白只覺對方的劍尖好似在他的面前穿來插去,耀眼生輝。陽堅白大驚之
下,連忙劍中夾掌,使出了「天雷功」。
柳洞天身形一晃,「醉八仙」劍法施展出來,腳步踉蹌,當真就似醉漢一般,東歪西
倒。可是劍招卻是愈出愈奇,殺得陽堅白只能招架,無力還攻。
不過,由於他要抵禦對方的天雷功,好幾招凝厲的殺著,卻也不能得心應手。雖然佔盡
上風,總是不能制對方死命。
白萬雄挾數十年功力,與少林派的高足崔鎮山惡鬥,卻佔了一點上風。
崔鎮山的大力金剛掌剛猛有餘,穩健不足,白萬雄以綿掌加上「鷹爪手」鬥他,轉瞬之
間,掌劈指戳,已是把他的身形罩住,不過白萬雄對他的剛勇,亦是忌憚幾分,不敢過分進
逼。一佔上風,便即採取沉穩的打法,「避其朝銳,擊其暮歸」,打算在消耗崔鎮山幾分氣
力之後,再施殺手。正是:
正邪決鬥驚心魄,劍影刀光起殺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益見深情囚黑室 拼將熱血洗污名
陽天雷和諸、谷二人交手,雙方把「天雷功」發揮得淋漓盡致,掌風激盪,只聽得呼呼
轟轟之聲,當真是如雷震耳。掌風所至,窗戶洞開,柱樑搖動,屋子都好似要塌下來似的。
那些功力較弱的武士,早已躲到外面去了。
一個武士叫道:「要不要請龍象法王前來?」
陽天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另外兩對廝殺的情形,他只須眼光一瞥,聽那兵器碰擊的
聲音。誰強誰弱,便已瞭如指掌了。
陽天雷暗自思量:「堅兒和柳洞天相比,是稍有不如,但最少也可以打到百招開外。白
萬雄和崔鎮山鬥掌,則是穩勝無疑,而且看來不必用到百招。」這樣的形勢,亦即是說,只
要陽天雷或者白萬雄,任何一個,擊敗了對方,就立即可以過去幫助陽堅白了。這詳的形
勢,當然是陽天雷這邊絕對有利,極佔上風。
陽天雷「哼」了一聲,冷冷說道:「這是咱們的家事,何必求助客人?給外人看小!你
們害怕,躲得遠些,瞧我把這兩個小子拿下!」
要知道陽天雷乃是金國國師的身份,龍象法王則是蒙古的國師,兩人的身份是相等的,
雖說陽天雷在龍象法王的面前不能不低頭眼小,但無論如何,也決不能太過有失身份,何況
他如今乃是勝券穩操。
褚雲峰虛晃一掌,喝道:「看劍!」寒光電閃,唰的就向陽天雷刺去。說時遲,那時
快,谷涵虛亦已拔劍出鞘,劍中夾掌,劍鋒疾上。師兄弟劍走輕靈,配合得妙到毫巔!
陽天雷背腹受敵,傲然冷笑,「你們學了多少本門功夫?都拿出來吧!哼,哼!米粒之
珠,也放光華!」
話猶未了,褚雲峰一劍從他額邊削過,幾乎削掉了他的天靈蓋;谷涵虛接著一劍,奇幻
無比,陽天雷揮袖一拂,不料谷涵虛劍鋒突然斜轉,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只聽得聲如
裂帛,陽天雷的半邊袖子,化成了片片蝴蝶。原來是谷涵虛這一招「三轉法輪」所絞碎的。
陽天雷又驚又怒,一聲大喝,雙掌齊出,一招「野馬分鬃」把褚、谷二人間時逼退!
陽天雷冷笑道:「原來你們還練成了本門劍法,但又能奈得我何?」話是這樣說,心中
可是有了些微的怯意,想道:「原來華天虹在荒山隱居,十餘年閉戶不問外事,乃是為了練
這劍法,教給他的徒弟對付我的。褚雲峰這小子使的劍法,似乎還勝過師祖當年。」
陽天雷長於內功,不精劍法,雙方各以自己所長,攻敵之短,這麼一來,恰恰和褚、谷
二人打成平手,大家都是佔不到便宜。
可是,褚、谷二人雖然勉強和陽天雷扳了平手,崔鎮山和白萬雄的惡鬥,卻是越來越感
吃力了。另一對柳洞天則還是略佔上風,但在急切之間,無論如何也是勝不了陽堅白的!
褚雲峰不由得心中煩躁,想道:「孟大俠和韓老英雄怎麼還不來呢?」
孟少剛和韓大維是一早就混進了「國師府」的,按說他們在這裡的高呼酣鬥之聲,孟、
韓二人決沒有聽不見不理!「莫非他們是遭遇了什麼意外?他們的試功,也罕有比倫,該不
至於吧,可是為什麼直到如今,仍是蹤跡渺然?」強援未見,褚、谷二人不由得都是心煩意
亂,剛剛扳成了平手,不過一會,又給陽天雷佔了上風,搶了攻勢。
且說李思南在石牢之中正自靜坐運功,牢中黑漆漆的也不知是白天還是夜晚,忽聽得有
兩個人行走的腳步聲,似乎正是向著這邊行走,突然間,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也聽得見了,
李思南不由得驀地一驚了!
這聲音好熟,李思南一聽就知道是屠龍的聲音!
只聽得屠龍說道:「這個看守不懂漢語,待我叫他把鎖匙給我,我設法將他支開,你看
可好?」
跟著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你可別耍花招,李盟主真的是關在這裡嗎?」她的聲音說
得很輕,但李思南練過「聽風辨器」的功夫,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女子是誰呢?聽她的口氣,似乎是想來救我的。屠龍何以又會聽命於她?真是奇
怪!」李思南心想。從他們說話的聲音,李思南可以猜測得到,他們與這牢房的距離大約還
有二三十步之遙,這女子是在屠龍的耳邊說話的。
心念未已,只聽得屠龍打了個哈哈,說道:「你放心說話也不怕,這看守聽不懂的。
嗯,瓊姑,我怎能騙你呢?我讓你親自打開牢們,把你所仰募的大英雄大豪傑李思南放出
來!」
劉瓊姑冷笑道:「我也不怕你騙我,除非你想不要性命!」
說話之間,已是來到牢房之前。那個蒙古武士認得屠龍,卻未見過劉瓊姑,看見他們一
同來到,頗為驚詫,正要開口,屠龍已是搶先說道:「把鎖匙給我,你立即去請龍象法王
來。不必多問,快去,快去!我是受人要挾的!」
原來這蒙古看守不會說漢語,是以屠龍搶先用蒙古話和他說的。
屠龍一時間卻沒想到,劉瓊姑雖然聽不懂他說的蒙古話,關在牢房的李思南卻是聽得懂
的!
此時李思南已經確實知道劉瓊姑是來救他了,雖然還未知道她是什麼人,但已是無暇思
索,立即叫道:「趕快動手,殺那看守!」
話猶未了,那個看守已是朝著劉瓊姑先撲過來,罵道:「好大膽的臭丫頭!」他的漢語
說得生硬之極,但卻證明了他並非不懂漢語。
劉瓊姑側身一閃,抽出刀來,一招「龍飛鳳舞」,向那看守斬去。她本來是扣著屠龍的
脈門的,動起手來,當然就不能不放開屠龍了。
這個看守是拖雷手下的武士,精幹摔角之技,近身搏鬥正是他的所長。劉瓊姑一刀斬
空,這個看守立即一個「穿掌」反圈,壓她手腕,同時右足一勾,想把劉瓊姑跌翻。
劉瓊姑的刀法也是甚為狠辣,刀隨身轉,使出了四方盤斬的「五虎斷門刀」,這是她的
家傳絕技,宜守宜攻,專破擒拿手的。不論對方從哪個方位攻來,都非中刀不可!
蒙占的「摔角」和中原武學中的「擒拿手」手法雖然有異,原理卻是相同,劉瓊姑正自
歡喜,心裡想道:「這可是你送上來給我斬的!」不料就在她一刀斫去之時,忽覺腦後風
生,屠龍一掌向她背心打下。
劉瓊姑只覺背心一陣疼痛,但卻沒有受傷。原來屠龍此時剛好運氣沖關,自行解了穴
道,但功力卻只是恢復了一二分。
劉瓊姑反手一掌,把屠龍打翻,右手的柳葉刀仍然使出盤斬的招式。但她的武功畢竟火
候未純,心難兩用,這一招四方盤斬就不能運用自如、毫無破綻了。
精於摔角的好手善於利用對方的破綻,一見有隙可乘,立即鑽入。劉瓊姑一刀從那武士
的額旁削過,相差毫釐,沒有斫個正著。卻給那個武士使出了一個「肩車式」,身軀一矮,
把劉瓊姑從他的肩頭摔過去。
那武土哈哈大笑,說道:「好漂亮的小姑娘,我倒是捨不待殺你呢!」正要過去擒拿劉
瓊姑,不料笑聲未絕,忽地一顆小小的石子飛來,正中他膝蓋的「環跳穴」,登時就把他變
作了滾地葫蘆。
劉瓊姑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發現那個武土已經倒在地上,這才知道是有人暗中
幫忙,迅即一刀砍下,取了他的性命。
屠龍叫道:「瓊姑,快走!我是為了你好,才阻止你殺了這武士的。如今你已做了出
來,再不走就要送命了。你可知道這附近埋伏有許多敵人,一給他們發覺,你是決計難逃!
救李思南事,你交給我好了。快走,快走吧!」
李思南叫道:「別信他的話,他是騙你的!」
屠龍顫聲叫道:「瓊姑,別聽外人的挑撥,咱們必竟是有過海誓山盟的啊!」
這話聽進李思南的耳中,倒是不覺糊塗了。「這女子是他的什麼人呢?莫非也是像婉妹
一樣,曾經上過他的當的。」
劉瓊姑心煩意亂,喝道:「閉上你的臭嘴,現在我還沒有功夫殺你!」少女對第一個戀
人總是難免有點感情的,是以她雖然十分痛恨屠龍,卻還是不忍下手。心煩意亂之際,一時
間卻是未曾想到,屠龍本來是給她用獨門手法點了穴道的,何以卻能自行解了。
劉瓊姑在那看守的身上搜出鎖匙,便去打開牢門,忽覺背後微風颯然,肩頭忽地火辣辣
的作痛,原來是有一個人從她後面撲來,尖利的指甲插傷了她的皮肉。
劉瓊姑大驚之下,一個「脫旋解甲」掙脫那人的掌握,罵道:「好個狠心的賊子,你還
想害我嗎!」回過頭來,只見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並非屠龍。
原來這個女人是那個看守的妻子,負責看守女牢的。和楊婉與韓佩瑛被囚的女牢正是和
李思南這間牢房相鄰。
屠龍叫道:「瓊姑,你怎麼老是疑心我要害你呢,我實在是要救你,可惜我現在是力不
從心。你快走呢,就會有人來的了!你走了,我拼了這條性命與你擔當!」
劉瓊姑給他吵得心中煩躁,迭遇險招,幾乎給那女人抓傷。
好在那把鐵鎖業已打開,只聽得「卡嚓」一聲,鐵鎖掉下,牢門開處,李思南走了出
來。
那個女人雖然是在瘋狂的狀態之中,也知放掉「重犯」,非同小可,口中大叫:「來
人,來人哪!」手底放鬆瓊姑,倏地就向李思南撲去!
李思南腳步一個蹌踉,踏出了「醉八仙」的步法,沒有給她抓著,那女人正要再撲過
去,一枚石子飛來,剛好打著了她的後心麻穴,這個瘋狂的女人登時也像她的丈夫剛才那
樣,倒下去了。
屠龍見此情形,心中一喜,暗自想道:「以李思南的本領,決沒有害怕這個女人的道
理,為什麼他剛才不能還手,只能閃開?莫非是龍象法王已經在他的身上做了子腳,連我也
未知道。」
李思南走了出來,說道:「多謝姑娘,這個人——」
劉瓊姑道:「我現在才知道他是奸賊,李盟主,你意欲如何處置,隨你的便。」
李思南看出劉瓊姑並無要殺屠龍之意,說道:「自作孽,不可活!劉姑娘今日饒你不
死,你可得好自為之,否則這兩句話就要應在你的身上了!」冷冷的從屠龍身邊走過,叫
道:「婉妹,韓姑娘!」
楊婉應道:「南哥,你沒事嗎?我,我和瑛姐——」
李思南道:「我知道啦。我已經出來了,是一位女英雄」說至此處,李思南把眼向劉瓊
姑看去,劉瓊姑低聲說道:「不敢。我是劉大為的妹妹。我的哥哥是褚雲峰的好朋友,褚雲
峰昨晚也已來過這裡了。他才是費盡心力營救你們的人,我只是適逢其會而已。」「劉姑娘
來救咱們的。褚雲峰亦已到了大都了。他們等一會兒,我找到鎖匙,馬上就來!」
躲在暗處的韓超,聽了李思南和楊婉的對話,不覺怔了一怔,疑雲頓起。
他是個心思精細的人,聽了這話,不禁想道:「楊姑娘第一句話為什麼就問他有沒有事
呢?有什麼事?看守夫妻都已給我打著穴道,倒下去了。楊姑娘是個身懷艷技的女中豪傑,
難道她還聽不出來李思南沒事?李思南說:「我知道啦。」他又是知道什麼呢?哎呀,不
好,恐怕,恐怕是——」
韓超心知不妙,無暇仔細推敲,連忙現出身形,快步趕去!
李思南從屠龍身旁走過,走到那個女看守的旁邊,正在彎下腰來,找尋鎖匙,屠龍忽地
一躍而起,冷笑說道:「你們的團圓美夢也未免做得太早了!」冷笑聲中,手腕一抖,呼的
一聲,一支毒龍鏢已是向李思南打去。
韓超喝道:「奸賊敢下毒手!」一抖手飛出了三枚石子,一枚石子打那毒龍鏢,兩枚石
子打屠龍的穴道。
不料,只聽得「鳴」的一聲,那支毒龍鏢只是準頭略歪,仍然向李思南飛去,那邊石
子,和毒龍鏢一碰,卻給反彈回來。隨即聽得叮叮兩聲,打向屠龍的那兩枚石子,都給他用
「彈指神通」的功夫彈落。
原來屠龍的功力恰好在這個時候漸復,被封閉的穴道全部給他解開了。
幸好那支毒龍鏢失了準頭,從李思南額邊飛過,沒有打著。但李思南因為事先並不知道
有個韓超暗中相助,習武之人,陡遇危險,閃躲乃是出於本能,他縱身一躍,用力過度,竟
然跌倒了。
原來拖雷極功心計,李思南、楊婉武功高強,他是素來抑慕的,他豈能放心讓一對本領
平庸的夫妻看守他們?是以早就在給李、楊和韓佩瑛的茶飯之中加進藥物,這種藥品無色無
味,名為「酥骨散」,能夠令人筋酥骨軟,多好內功也使不出來。
李思南一跤跌倒,證明他的內力已經消失,屠龍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狂喜大笑,叫道:
「李思南,今日是你死期到了!」
屠龍彈落了韓超的兩枚石子,獰笑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一抖手,也是發出了兩
支毒龍鏢,反手擲的毒鏢打韓超,正手飛出的毒鏢則是射向李思南。正反手發鏢,方向恰恰
相反,但兩支飛鏢,都是射向人身要害,又狠又準!他的暗器功夫雖然說不上爐火純青,也
說得是非凡出眾的了。
韓超是漢人侍衛中的一流高手,提起了厚背朴刀,反手一磕,「鐺」的一聲,將那支毒
龍鏢擊落。但腥風撲鼻,也是不由得一陣昏眩,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好厲害的暗器」,連忙
吐出濁氣,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定了定神,撲上前去。
韓超可以抵擋飛鏢,李思南可是不能了,他著了「酞骨散」的毒,內功消失,真力無法
運用,和尋常人已是差不了多少,一跤摔倒,尚未爬得起來。
暗器破空之聲尖銳急速,眼看就要打到李思南的身上,李思南心頭一涼:「想不到我卻
是喪在這奸賊手上。」
韓超此時方始重攝心神,飛步跑來。但他與李思南之間的距離尚在十數丈外,想要挽救
李思南的性命,那卻是決計不能的了。
眼看李思南就要喪命毒鏢之下,忽見一個人如箭離弦!突然撲在李思南的身上。這個人
不是別個,正是站在李思南身旁不遠之處的劉瓊姑!
劉瓊姑是捨了性命來衛護李思南的,當然她不願意讓毒鏢打著自己,在和身撲下之時,
柳葉刀已是飛了出去,和那支毒龍鏢碰個正著!
可惜雙方的功力畢竟是相差甚遠,雖然碰個正著,卻是柳葉刀落了下來,毒龍鏢卻仍然
向前飛去。
這本來也是在劉瓊姑意料之中,她就是恐怕自己打不落毒龍鏢這才撲在李思南身上的。
李思南一咬舌尖,使出殘存的氣力,一個鷂子翻身,想把劉瓊姑壓在下面,自己翻了上
來,抵受這支毒鏢。可是已經遲了,那支毒龍鏢已經從劉瓊姑的肩頭擦過,鏢尖已經劃傷她
的皮肉了。這還幸虧是由於有了李思南的這一掙扎,否則這支毒鏢只怕已經插進了劉瓊姑的
喉嚨!
毒龍鏢是見血封喉的暗器,劉瓊姑嘶聲叫道:「屠龍,你,你好狠!」雙手一鬆,滾過
了一邊,李思南站了起來,不由得呆了!
屠龍冷笑道:「瓊姑,這可怪不得我。誰叫你這樣傻!竟要捨了自己的性命衛護這小子
呢?你好好去吧,我殺了這小子,叫你們可以在黃泉路上作伴,成全你的心願!」
李思南呆若木雞,看見屠龍撲了上來,驀地一醒,「呸」的一聲斥道:「好,好威風
啊!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你殺了我吧!」
屠龍獰笑道:「你要死還不容易,但老子卻還不想殺你!」要知李思南是拖雷的人質,
屠龍是只敢傷他,可還不敢殺他的。他剛才發出毒龍鏢射李思南,心裡已經盤算好了,準備
李思南一受了傷,就給他解藥的。雖然早有準備,發鏢之時,他心中可也還是有點忐忑不
安,恐怕萬一解救不及,李思南死了,他在拖雷面前可是不好交代。此際,李思南已經在他
掌握之中,他自是用不著急急就下毒手了。
也是幸虧屠龍有此顧慮,不敢便下殺手。就在他正要欺到李思南身前,點李思南穴道之
際,韓超業已趕到!
韓超深恐屠龍傷了李思南的性命,人未到,飛刀先到,屠龍拔出劍來,哈哈笑道:「韓
超,你當我現在還怕你嗎。」反手一撥,把那炳飛刀碰得反打回去,隨即大聲叫道:「有奸
細,來人哪!」
飛刀是韓超發出去的,反打回來的那股力道卻是比地射出的刀道更大,韓超一聽這發鏢
之聲,知道屠龍功力確是在他之上,不敢硬接,霍的一個「風點頭」,飛刀從他頭頂飛過,
將他頭上戴的武士帽也削落了。
屠龍哈哈笑道:「知道厲害了嗎?你要討死,很好,那我也可以一併成全你!」韓超喝
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招「五嶽開山」,狠狠的向屠龍劈去!明知不敵,反
而沒有顧忌,出手全用攻招,奮不顧身,拼著與屠龍兩敗俱傷。
屠龍反手一劍,劃了一道圓弧,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韓超的攻勢。但韓超的第二刀第三刀
仍然是毫不防守繼續向他狠攻,攻勢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他這樣拚命的打法,倒是使
得屠龍不能不有點顧忌了。
屠龍疊聲叫道:「來人,快來人呀!」心想:「幸虧李思南內功已失,要跑也跑不掉
的!」
囚禁李思南的地方十分秘密,在「國師府」中也是列為「禁地」的。是以他們雖然已經
開始打鬥,屠龍在放聲大喊,一時之間,卻還是未有人來。不過韓超心中清楚,那些蒙古武
士,聽出了是屠龍的叫聲之後,自然還是會來的,韓超一面猛打,一面沉聲說道:「李盟
主,你暫日躲一躲吧。」
李思南只恨自己幫不了他的忙,但要他躲開,他卻是不願的。李思走過去扶起瓊姑,說
道:「劉姑娘,你身上是否有創藥!」
劉瓊姑面如金紙,嘶聲說道:「別理我,趕快找開女牢的牢門要緊,花王之女小玉兒是
咱們自己人。」她的意思是想李思南和楊婉、韓佩瑛三人趕快躲藏起來,找小玉兒幫忙掩
護,但卻不知小玉兒此時已是和父親逃出府中去了。
李思南見她這副樣子,知道已是無可救治,心痛如絞!
李思南強忍悲痛,說道:「劉姑娘,你可有什麼事要我做的?」這是請她吩咐後事之意
了。
劉瓊姑道:「請你告訴褚雲峰,他會知道怎樣料理我的後事。我對不住地,但我已經盡
了我的力。」
李思南不知內裡因由,只能點頭說道:「好,我一定替你把話送到。」掩面回身,在那
女看守的身上搜出鎖匙,便往女牢跑去,準備打開牢門。
屠龍心裡想道:「不知楊婉的功力是否亦已消失?」劍法一緊,唰唰唰連環三劍,逼開
韓超,喝道:「李思南,你給我躺下吧!」飛身疾掠,一把向李思南的琵琶骨抓下。
陡聽得腦後金刃劈風之聲,韓超奮不顧身的又撲了上來,屠龍冷笑道:「我看你是活得
不耐煩了!」以逸待勞,長劍平胸刺出,這一招拿捏時候,恰到好處,只聽得「鳴」的一
聲,韓超虎口中劍,厚背朴刀脫手而出。
屠龍飛起一腳,把韓超踢了一個大翻,摔出了數丈開外,就在此時,人聲腳步聲嘈嘈雜
雜,已是有五六個蒙古武士趕來了。
屠龍認得為首的兩個武士是龍象法王的弟子阿卜盧和呼黎奢,心中大喜,想道:「即使
楊婉功力仍在,她也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了!」
韓超剛剛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阿卜盧已是向他撲到,韓超叫道:「盟主快
跑!」驀地一口鮮血向阿卜盧噴去,噴得他滿頭滿面,阿卜盧吃了一驚,韓超立即撲上,緊
緊的抱著他,大喝一聲,把畢生的功力付之最後的一擊,阿卜盧厲聲慘呼,肋骨給他折斷了
兩根,暈了過去,但韓超給他的龍象功一震,卻是傷得更重,鮮血狂噴出來,終於慢慢的倒
了下去,不能活了。
蒙古武士見他如此凶悍,都是不禁目瞪口呆,呼黎奢又是吃驚,又是佩服,翹起拇指說
道:「這個南蠻子倒也算得一條好漢,事情過後,以禮葬他。」俯身替師兄敷藥裹傷,一時
間倒是無暇去向屠龍盤問出了何事。
就在此時,劉瓊姑忽地嘶聲叫道:「屠郎,屠郎,我要去了,你也不來看我麼?有一句
緊要的話我還沒有告訴你呢!」
屠龍料想李、楊等人插翼難飛,心裡想道:「瓊姑居然對我尚未忘情,不知她有什麼話
要告訴我?且待我看看她的傷勢,要是還能救治的話,倒也不妨留她這條性命。」
劉瓊姑是中了他的見血封喉的「毒龍鏢」的,是以屠龍絲毫也不提防,彎下了腰,說
道:「我在這兒,有話對我說吧,你別慌,我會把解藥給你的!」話猶未了,劉瓊姑忽地一
躍而起,「卜」的一聲響,將那支毒龍鏢插入了屠龍的胸膛!
原來劉瓊姑剛才中鏢之時,由於李思南將她掀了一下,身形略側,是以雖然中鏢,但只
是劃傷皮肉,並非要害。毒龍鏢乃是見血封喉的暗器,倘若是普通人中了一鏢,不是要害,
也會致命的。劉瓊姑的內功也並不高,但卻有相當造詣,故此雖然中毒甚深,但卻不是屠龍
所想像那樣的嚴重。
劉瓊姑抱了必死之心,把屠龍誘到跟前,立即拔出那支毒龍鏢打他,毒鏢不偏不倚的正
好插進了屠龍的心窩,屠龍內功即使比劉瓊姑高出十倍,那也是不能活命的了!
但劉瓊姑由於拔起毒鏢,使出了最後的氣力,傷口擴大,毒氣登時發散,殺了屠龍之
後,自己亦已支持不住了。
變起倉猝,大出這班蒙古武士的意料之外,呼黎奢剛叫得一聲「也好!」屠龍已是倒地
身亡!眾武上大驚之下,紛紛撲上,劉瓊姑只覺眼前一片漆黑,縱聲笑道:「這奸賊死了
麼?好,好,那我亦可以死而無憾了!」回轉柳葉刀往頸項一抹,血噴如泉,眾武士未曾撲
到,她已是玉殞香消。
李思南打開了牢門,楊婉、韓佩瑛剛剛走出來,正好見著這一幕慘烈的景象,楊婉又是
吃驚,又是敬佩,失聲叫道:「好姐姐,你替我報了仇,我卻無法報答你了!」撲上去抱著
劉瓊姑的屍體,淚珠滾滾而下。眾武士在旁環伺,她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蒙占武士最為佩服英雄,在這剎那間,不約而同地誰也不上前傷她,腳步突然停下,彼
此面面相覷。有個武士歎了口氣,說道:「漢人若然都是像她一樣,咱們就不用妄想吞併中
原。」
呼黎奢霍然一省,說道:「不錯,這人是中原的武林盟主,不將他降服,咱們可就難以
吞併中原。」
先前那個武士說道:「我敬你們是英雄好漢,不想與你們為難。請你們還是各自回到牢
房裡去!」
楊婉緩緩地站了起來,說道:「南哥,你是不是也著了拖雷的暗算?」李思南點了點
頭。楊婉說道:「南哥,咱們不能再受屈辱,把這位好姐姐當作咱們的榜樣吧。」拿起了劉
瓊姑那把柳葉刀,正要自刎,李思南大聲叫道:「不,咱們即使打不過敵人,也決不能自己
輕生!這位好姐姐是殺了屠龍之後方始犧牲的,要學就得學她這樣!」
這一喝把楊婉喝得清醒過來,那口柳葉刀指到咽喉又放下來了,但卻淒然說道:「南
哥,你是男子,你是可以拼的。我卻不想落在他們手上,你還是讓我死吧!」此時她還是有
點神智未清,也不知自己如果這樣做是對也不對。
呼黎奢心中煩躁,喝道:「我並不要取你們性命,你們自己找死我也沒法,管他是死是
活,將他們拿下!」把手一揮,眾武士一擁而上。
就在此時,忽聽得霹雷似的一聲喝道:「誰敢欺侮我的女兒!」只見兩條人影仲如巨鳥
穿雲,從空而降!
這兩個從屋頂跳下來的人,一個頭披大圍巾,廚子打扮,一個皂衣小帽,是「國師府」
老僕人的裝束,但武功卻是好得出奇!那廚子模樣的人跑到韓佩瑛身邊,雙臂一振,就把撲
上來的兩個武士,一手一個,像捉小雞一樣的提了起來,一個旋風疾舞,兩個水牛般身軀的
蒙古武士竟給他拋出數丈開外,撞得頭破血流!第三個武士大吃一驚,剛要退下,俱因是急
奔之勢,腳步未能立即停止,說時遲,那時快,又已給他抓住。
韓佩瑛一看,見是剛才那個替他們說情的武士,叫道:「爹爹,這人並不太壞!」那
「廚子」道:「是麼?」振臂一拋,使了個巧勁,那名武士在半空中翻了個觔斗,落下地
來,剛好是腳尖著地,居然毫髮無傷,知是對方手下留情,不由得呆若木雞,做聲不得!
呼黎著向那個僕人裝束的人撲去,雙掌虛抱,劃了一道圓弧,使出了看家本領的龍象
功,那人冷笑道:「你可不值得我動手!」只聽得「蓬」的一聲,呼黎奢雙掌打在他的身
上,如擊皮鼓,倒下去的卻不是這個「僕人」,呼黎奢像皮球般的彈了起來,反而是他倒下
去了。
眾武士這一驚,是非同小可,還有誰敢上前。李恩南驚喜交集,叫道:「孟大俠你來
了!」
韓佩瑛則向那「廚子」訴說:「爹爹,我們受了暗算,不知他們用的是什麼毒藥,給我
們吃了,氣力使不出來。」
原來這個「廚子」裝束的人是她的父親韓大維,那個作「僕人」打扮的則是江南大俠孟
少剛。他們是一早就混進了「國師府」的,為了俺人耳目,不得不喬裝打扮。
韓大維道:「你們能夠走嗎。」韓佩瑛道:「可以。」韓大維道:「好,那就行了。你
們隨著我走,誰敢阻攔?」
話猶未了,忽聽得十分驕傲的聲音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我敢阻攔。哼,只須我一個人
在此,你們就跑不了。」聲音不大,遠遠傳來,但如震得耳鼓嗡嗡作響,韓大維心中一凜,
抬頭一望,只見一個披著大紅袈裟的番僧率領四名武士來到。
韓大維料是龍象法王,喝道:「你就是蒙古韃子的國師嗎,好,我與你較量較量!」
龍象法王道:「不用如此麻煩,你們兩人併肩子上吧!」正是:
無敵神功誇海口,豈知人外有高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