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寶劍明珠欣有托 金枝玉葉歎飄零
李思南亦是知己知彼,白萬雄想誘他近身搏鬥,他當然也不會上這個當的。兩人一攻一
守,各有擅長,李思南縱橫刺擊,始終保持八尺左右的距離,企圖在進攻中找尋對方的破
綻,但由於不敢太過逼近,急切之間,倒是攻不破對方的雙掌交錯的防禦。
陽天雷和白萬雄自顧不暇,剩下來可以保護余一中的人就只有一個白千勝。楊婉眼看大
仇得報,滿懷歡喜的向那間屋子殺去,喝道:「姓余的奸賊,你跑不了啦!」
余一中嚇得面青唇白,顫聲說道:「白公子,你救我一救,我保舉你做蒙古的大官。」
白千勝道:「大人不必擔心,我給你把這潑丫頭拿來便是。」
楊婉的外貌像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白千勝心裡想道:「這丫頭縱有幾分本事,諒也不
是我的對手。」哪知楊婉長得清秀文弱,劍法卻是十分凌厲。交手不過數招,白干勝已是感
到難以應付。
此時陽天雷和孟少剛這一對也漸漸分出了高下。陽天雷已經把「天雷功」發揮得淋漓盡
致,只聽得呼呼轟轟,沙飛石走,園子裡的樹木都給震得樹枝動搖,樹葉籟籟而落!但孟少
剛如穩如盤石似的,兀立在驚濤駭浪之中,絲毫不為所動。
激戰中孟少剛猛地喝道:「原來你的天雷功亦不過如此,領教了!」劍法一變,登時反
守為攻,颯颯連聲,渾身上下,竟似閃起了千百道冷電精芒,逼得陽天雷眼花撩亂,不由自
主地退了幾步。
高下漸分,但孟少剛要想取勝,也還不易。
陽天雷畢竟也算是個頂兒尖兒的高手,以功力而論,並不在孟少剛之下,他退了幾步,
接連拍了幾掌,居然還有守有攻。
陽天雷心裡想道:「久戰下去,只怕我是定要吃虧的了。」百忙中抽眼向白萬雄那邊望
去,只見白萬雄也是像他一樣,只有招架之功,陽天雷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他是希望
白萬雄可以勝得李思南,那時只要白萬雄與他聯手,他就有把握可以打敗孟少剛了。
希望斷絕,陽天雷戰意消沉,孟少剛卻是運劍如風,如鷹翔隼刺,越戰越顯精神!心裡
想道:「看來是用不到百招開外了。」
陽天雷和白萬雄尚有招架之功,白千勝的形勢可還要比他們危險得多。楊婉急於報仇,
每一劍都是進手的招數。峨嵋派的劍法本來是以奇詭見長,白千勝並非以劍術見長,焉能抵
擋得住?楊婉左一劍右一劍,劍光交叉穿插,劍劍指向白千勝的要害。白千勝不由得冷汗直
淌,到了最後,竟是擋一招退一步,不知不覺已給楊婉逼上台階。眼看就要退無可退,只有
躲進那間房子了。
房子裡的余一中嚇得冷汗直流,想衝出去,卻又不敢。本來他是在這間房子裡審問粘、
速二人,此時當然是停止審問了。
叮叮鐺鐺之聲不絕於耳,這是楊婉和白千勝鬥劍的聲音,白千勝每擋一招就退一步,余
一中每聽得叮鐺一聲就禁不住心頭抽搐一下。心跳的聲音好像擂鼓一般,似乎比外面鬥劍的
聲音更密!他用顫抖的手關上了房門,雖然他自己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動作,因為楊婉手中
拿的乃是明慧公主所贈的寶劍,這柄寶劍有斷玉削鐵之能,兩扇房門如何能夠攔得住她!但
只盼能把這令人心悸的鬥劍聲關在外邊,關不住,聲音小些也是好的。
可是楊婉把他最後的一絲幻想也打破了,雙劍交擊的叮叮鐺鐺之聲不但繼續在「衝擊」
著他,而且越來越是清楚、響亮!一片連珠密般響得他的耳鼓隱隱作疼!楊婉已經把白千勝
逼上台階,逼他退到房門口了。
粘不罕哈哈笑道:「余大人,你也知道害怕了麼。」
余一中火紅了眼,拔出了佩刀喝道:「你們可別得意,我現在還可以殺了你們!」
速不台喝道:「你敢!」粘不罕卻冷笑道:「好,你要殺我麼?好,很好!那就斫來
呀,朝著我斫來呀!哈,哈,你沒有膽量,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嗎?」
粘、速二人是給陽天雷用重手法點了膝蓋的麻穴,下半身癱瘓,站不起來,但還可以說
話,手也還會動,不過氣力卻是使不出來了。
余一中武功平庸,見他雙手會動,心裡不能不害怕幾分。要知粘、速二人都是蒙古一等
一的摔角高手,只怕一刀斫不著他們,就會給他們反奪了去。那時雖然站不起來,有刀在
手,亦是可以取自己的命。
余一中拔刀在手,不敢斫下,更加慌了!他害怕粘、速二人那兩雙惡狠狠瞪著的眼睛,
不由得一步步的後退,退到了屋龜,躲在屋角里哆哆嗦嗦!
楊婉把白千勝逼到了房門口,冷笑說道:「你要給余一中賣命。那就成全你吧!」房門
已經關上,白千勝退無可退,而且即使能夠退入房中又怎麼樣,余一中是幫不了他的,結果
還不是給楊婉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白千勝叫道:「女俠,饒——」一個「命」字尚未出口,楊婉已是唰的一劍刺著他的手
腕,白千勝長劍墜地,嚇得魂飛魄散,慌忙伏地一滾,從台階上直滾下去。
楊婉報仇要緊,無心取他性命,當下便舉起寶劍,劈那兩扇房門!
那兩扇房門雖然是堅厚的木頭做的,卻怎禁得起寶劍的劈刺?只聽得「卡嚓」一聲,裂
開了一道縫,「卡嚓」一聲,又裂開了一道縫!躲在屋角顫抖的余一中,已經看得見從門縫
中插進來的那一把明晃晃的寶劍了!
余一中驀地想起十多年前把李思南的父親李希浩活埋的情景。那時李希浩雖然病得很
重,但還沒有斷氣,他把泥土剷起來,一鏟一鏟的泥士蓋在李希浩的身上,淹沒了他的手,
淹沒了他的腳,最後淹沒了他的頭。他現在閉起眼睛,還好像看得見李希浩被活埋的慘狀。
當然那個時候他是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悲慘的,恰恰相反,那時候他的心中是充滿快意
的,「沙」的一鏟,「沙」的又是一鏟,讓李希浩慢慢抵受死神的磨折,他卻在一旁欣賞,
這是多麼痛快啊!
但現在他體會得到李希浩當時的感覺了!「卡嚓」一聲,門上裂開了一道縫!「卡嚓」
一聲,又裂開了一道縫!楊婉寶劍劈刺房門的聲響,不正是和他當時鏟士活埋李希浩的音響
相似麼?他的眼睛沒瞎,但已感到眼前是一片黑暗了。
「李希浩後來還得以僥倖逃生,我恐怕是沒有這個幸運了。唉,活報應!活報應!」
余一中正在死神的陰影之下顫抖,忽聽得一個好似熟悉的聲音叫道:「白莊主,白莊
主!余大人還在這裡嗎?」隨即聽得李思南的聲音叫道:「咦,這不正是明慧公主?屠龍,
你好大膽,快把公主放下!」
房門已經開了一個窟窿,眼看楊婉就可以破門而入,但寶劍劈刺的聲音卻突然停止了。
原來正是屠龍把明慧公主押到了白家莊。
白家的僕人不是一般尋常的僕役,他們都是知道江南大伙孟少剛的威名的,孟少剛一動
手,他們就知道主人走然難逃公道,早已逃跑一空。因此屠龍是未經通報了逕自進來的。
屠龍本來就覺得奇怪的了,一路進來,一路叫喊「白莊主」,進了後園,驀然發現孟少
剛和李思南正在與陽天雷、白萬雄交手,他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李思南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他是早已擔心明慧公主遭受屠龍的暗算,現在果然是給他
不幸而料中!
李思南那麼一喊之後,屠龍倒是減少了幾分害怕了,心裡想道:「對呀,有這個最好的
人質,為何不加利用?」
老奸巨猾的余一中心思轉得更快,他吃了一驚之後,登時想到了主意,從窗口伸出頭
來,叫道:「李思南,咱們來談一樁交易,怎麼樣?」
明慧公主叫道:「李公子,別聽他的花言巧語!」
余一中笑道:「公主,你莫猜疑,我這次可是為了你好呢!我知道你不願意嫁給鎮國王
子,是不是?說句公道話,他那副尊容,也的確是配不起你!」
李思南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耍貧嘴!」
余一中道:「李公子,公主對你有情有義,我看你也捨不得她回和林的吧?」
李思南道:「你有正經話沒有?你再胡說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楊婉搖了搖手,說道:「南哥,咱們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好,余一中,你劃出道幾來
吧,我們是想把公主留下!」余一中道:「好,那麼這樁交易就可以做成功了。公主留給你
們,但你們也得讓我回和林去!還有,陽國師和白莊主,你們也不許將他們為難!」
孟少剛冷冷說道:「屠龍,陽天雷是你的殺父仇人,你就甘讓余一中擺佈,反而幫忙你
的殺父仇人麼?」
余一中叫道:「屠公子,你保我平安回轉和林,我也保你終生富貴不盡!」
李思南朗聲說道:「屠龍,一誤不能再誤!只要你把公主留下,從今之後,悔改前非,
重回正路,我也擔保俠義道會把你當作自己人看待。」
余一中冷笑道:「屠龍,你是聰明人,你可要仔細想想。公主如今是在你的手中,他們
當然是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李思南大怒道:「你這反覆小人,無恥奸賊,你當別人也是像你一樣麼?閉上你的烏鴉
嘴!」
余一中道:「好,我不說,讓屠龍自己說!」
屠龍聽了兩方的話,心中善惡交戰,但畢竟還是余一中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暗自
思量:「李思南恨我侮辱他的未婚妻子,在琅瑪山之時,就曾想殺我了。他難道當真肯饒我
麼?他肯饒我,楊婉又肯饒我麼?我做出了這件事情,又有什麼面子再回琅瑪山?何況回到
山寨裡也還不是寄人籬下?」
孟少剛喝道:「屠龍,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怎麼說?」
屠龍心意已決,說道:「與蒙古和好,這是朝廷的意旨,小侄謹遵朝廷意旨,願聽余大
人的吩咐!」
孟少剛喝道:「殺父之仇你就不報了嗎?你還是人嗎?」
屠龍老羞成怒,說道:「這是兩件事情,不必扯在一起。小侄如今只知識時務者為俊
傑,至於報仇不報仇,那是小侄以後的事情,老伯大可不必多管了。」
孟少剛氣得七竅生煙,罵道:「屠百城一世英名,想不到竟養了你這樣一個不肖之子!
看在你爹爹傷上,今日我不殺你,但多行不義必自斃,終有一日你會遭到報應的。你回去仔
細想我這句話吧。」
余一中道:「閒話少說,如今已是言明,這樁交易,你們是做也不做?」
明慧公主叫道:「李公子,你不必顧我,只管殺這奸賊!」
李思南心亂如麻,躊躇未決。他的父親受盡余一中的折磨,死在異國,這殺父之仇,豈
能不報?但他也知道明慧公主若給送回和林,以她的性格,倘若兄長逼她嫁給鎮國王子,她
非自盡不可。而鎮國王子手握兵權,窩闊台和拖雷又是勢必要逼她下嫁,李思南暗自思量:
「我受過明慧公主的大恩,此恩又豈能不報?」
楊婉也是一樣心思,低聲說道:「南哥,我不敢勸你應承余一中的條件,我的哥哥也是
死在這奸賊的手上的。不過我曾受過明慧公主救命之恩,她回去即使不死,這一生也是毫無
樂趣的了,只怕不死比死還要難受!我又怎忍見她如此,這怎麼好呢?」
李思南咬了咬牙,心裡想道:「我今日放了余一中,以後還可以報仇,明慧公主給送回
去,以後可是沒有機會再出牢籠了。」思念及此,心意立決,大聲說道:「好,今日我和你
做這樁交易。日後你碰在我的手上,我可就不能饒你了!」
余一中哈哈笑道:「咱們只說現在的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老實說,他日你若是碰在
我的手上,我也是同樣的不能饒你的。」
李思南喝道:「屠龍,快把公主放下!」
屠龍道:「你讓余大人先過來!」
李思南怒道:「豈有此理,我李某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豈像你們這樣的奸詐小人?」
屠龍冷冷說道:「你不相信我,又叫我如何相信你?」
余一中道:「你們別吵,我有一個辦法,雙方到院外換人。如今我暫時留在你們這邊做
人質,待到屠公子放公主的時候,你們同時放我,這樣你們該可以放心了吧!」
李思南道:「好,就這麼辦!」
陽天雷道:「白莊主,咱們一同走吧,請你備馬。」
孟少剛哼了一聲,說道:「今日便宜了你們這兩個老賊了。」
白萬雄笑道:「我這白家莊平白送給你們,說起來這樁交易還是你們佔了便宜呢。」當
下叫兒子到馬廄挑選四匹好馬,余一中這才放下了心,從房間走出來。
李思南扣著他的手腕,喝道:「不許亂動!」余一中笑道:「反正你是要放我的,我又
何必忙在一時?」李思南恨得牙癢癢的,卻是無奈奈何。
當下雙方走出莊外,停在路上。一邊是白萬雄父子和陽天雷。屠龍四人執著公主作為人
質,一邊是孟少剛、李思南、楊婉三人執著余一中作為人質,兩陣對圓,屠龍叫道:「雙方
各自退後百步!」
李思南道:「幹什麼?」
屠龍說道:「我怕你們暗算,你們也未必不怕我們暗算。雙方各退百步之後,我數到一
個『三』字,大家同時放人。」
要知腕力再強,暗器也難打到百步開外,屠龍心想明慧公主是個女子,縱然精於騎射,
跑起路來,未必快得過余一中。開始放人之時,在百步距離之內,倘有一方暗算,對方也會
發暗器的,彼此有所顧忌,當然是不敢的了。待到交換的人質跑過中間的界線,那時已是在
百步之外了。」
李思南冷笑道:「你這小子真是滿腹機心,也罷,依你就是!」
當下雙方退後百步。屠龍解開了明慧公主的束縛,李思南也把余一中放鬆,屠龍笑嘻嘻
地說道:「可惜我沒福氣伺候公主,便宜了李思南這小子了。」跟著緩緩數道:「一、二、
三!」數到一個「三」字,雙方同時把人質推出,明慧公主向李思南這邊跑來,余一中更是
使盡吃奶的氣力,拚命飛奔!
雙方都在急速的跑,可是卻又都在轉著心思。
余一中心裡想道:「這次出來,我只不過替大汗收買了一個白萬雄,卻反了粘不罕和速
不台,大汗一定怪我辦事不力,倘若給他知道我也曾落在敵人手中,是用明慧公主把我換回
來的,那時只怕我更是要吃不了兜著走。要想免罪,除非我能夠把公主捉了回去。」
想是這樣想,可是他一來怕未必打得過明慧公主,二來萬一時間稍為拖長,孟少剛、李
思南一出,那時可就弄巧反絀了。不過,如果能夠迅速擒住公主的話,屠龍那邊有現成的馬
匹,立即上馬飛逃,就大有機會可以跑得掉了。
明慧公主也在想道:「李思南費盡心力,方能找到這個報仇的機會,為了我的緣故,放
了仇人,他縱然毫無怨言,我卻焉得心安?」
雙方各抱心思,越跑距離越近,大家的速度都差不多,剛好在中間界線碰頭。
余一中在蒙古的時候,每逢見到明慧公主,總是少不免行參拜之禮的,此時雖說各在一
邊,但習慣已成自然,碰頭之際,他見明慧公主的兩道銳利的目光盯著他,不知不覺的就拱
手請了個安,說道:「公主,你好!」
明慧公主心念一動,低聲說了幾句蒙古話。兩方面的人都在百步開外,明慧公主壓低了
聲音說的這幾句話,除了余一中之外,誰都沒有聽見。但余一中聽了,卻真是如奉綸音驚喜
非常。
她說的這幾句話:「余大人,請你把我拿回去。其實我已經是後悔這次出走,想回和林
的了,不過,我不願意受屠龍這小子挾持。這功勞就送給你吧!」
俗語說利令智昏,余一中本來就想把明慧公主擒回去的,只因顧忌她的武功,方始躊躇
未決。此時聽得她自願回去,放心束手就擒,把這功勞送與他,余一中自是喜出望外,無暇
細想了。
機會稍縱即逝,明慧公主此時即將與他擦肩而過,余一中無暇細想,立即一抓向她抓
下。
其實像他這樣一個詭計多端的人,倘若是有充分的時間讓他仔細想想,他是不應該上明
慧公主這個當的。
原來明慧公主是要引他先出手,才好將他拿下,幫忙李思南挽回敗局的。要知武林中人
最重諾言,李思南已經答應了讓余一中回去,故此必須引他先行出手,破壞交換的協定,然
後將他拿下,這樣,理虧的才不是李思南這邊,而是余一中咎由自取了。
余一中不知是計,一抓抓下,明慧公主早有準備,立即雙臂一分,反扣余一中的手腕,
咕咚一聲,將余一中摔了一個觔斗!
余一中大驚叫道:「公主你,你不是說——」明慧公主豈能容他辯論,一足便踏下去,
踏著他的胸口,喝道:「你這賊子敢欺侮我!」摔角是蒙古人擅長的武技,明慧公主雖然不
是箇中高手,也曾練過。她出其不意的用來對付余一中,余一中焉能抵禦?
可惜明慧公主也粗心一點,她制服余一中太過容易,卻忘記了余一中也是懂得武功,並
非沒有反擊之力的。在這緊要關頭,她還好整以暇的指責余一中的罪狀,就給了余一中一個
反擊的機會了。
余一中胸口一挺,忍著疼痛,反拿明慧公主的足跟,明慧公主一腳踢去,余一中著了一
腳,但已經是跳起來了。
明慧公主的摔角技術不過相當於第三流的蒙古武士,余一中有了準備,明慧公主就不那
麼容易制服他了。明慧公主一個「圈手」壓他雙臂,余一中以穿掌插入,反劈明慧公主的肘
彎關節。
余一中突然和明慧公主動手,大出雙方意料之外。白堅陽和屠龍剛剛撥轉馬頭,想來搶
人,這一邊孟少剛和李思南已是一同躍出。
孟少剛人未到,暗器先發。他的「暗器」不過是隨手從地上拾起的一顆石子,但經他用
「彈指神通」的功夫打出,卻不亞於一支籮箭,陽天雷連忙使出「天雷功」,呼的一掌拍
去,那枚石子轉了一個方向,「卜」的一聲,正中屠龍的坐騎,那匹駿馬登時倒下。
孟少剛喝道:「好呀,陽天雷,你是不是要和我重決雌雄,分個勝負!」
陽天雷見孟少剛已經躍出,哪裡還敢戀戰,忙再撥轉馬頭,一溜煙地跑了。屠龍更是嚇
得魂飛魄散,幸而他們早就準備了一匹坐騎,跟著陽天雷逃走。
李思南喝道:「余一中,這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我。」唰地拔劍出鞘,便要來取他性
命。
余一中還想捉住明慧公主作為人質,可是他見了李思南明晃晃的劍尖,心膽已寒。明慧
公主反手一推,扳著他的身子,香肩一聳,使出摔角中的「肩車式」,把余一中摔出一丈開
外。
他們是在一條倚山建築的小路上交手的,余一中摔倒之處正是斜坡,一摔倒骨碌碌的就
滾下去了。
恰好前兩天下過幾場雨,山泥鬆散,余一中從斜坡上滾下去,立即引起山泥的倒塌!泥
土像洪水般倒瀉下來,把余一中推下,轉瞬間就淹沒了他的全身。
可是余一中又不能即時斷氣,他還在掙扎,越掙扎越是難受,好不容易伸出頭來,眼耳
口鼻全部塞滿了泥沙,掙扎了幾下,又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被溺似的,沉下去。
余一中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來,用盡了最後一點氣力揮動雙手,叫道:「李思南,我求求
你趕快殺了我吧!」剛才楊婉劈門的時候他還只是「感覺」到被活埋的恐懼,如今則是真正
嘗到了被活埋的滋味了。
李思南歎道:「自作孽,不可活。好,我就成全你吧!」割下余一中的首級,向天稟
告:「爹爹,孩兒今日替你報了仇!」
楊婉把明慧公主扶住,只見明慧公主吹彈得破的臉上給余一中抓傷了幾處。楊婉替她敷
上了金創藥,緊緊抱著她道:「公主,你為我受苦了。」
明慧公主卻是露出笑容說道:「婉姐,我不是答應過你要幫忙你報仇的嗎?我的爹爹不
肯殺他,如今總算是完成我的心願了。」
李思南得報大仇,自是免不了也要來向明慧公主道謝,但因怕楊婉見疑,表現出來的態
度,反而不如楊婉和她那樣的親熱了。
明慧公主看見他們雙雙來到自己跟前道謝,心中卻是一片茫然,十分傷感,暗自想道:
「我幫忙他們殺了余一中,總算是了卻一件心願。但如今我已是有家難歸有國難投之人了,
今後我將何去何從?難道就跟他們過一輩子嗎?楊婉縱然不討厭我,我自己也要避嫌啊!何
況他們小夫妻恩恩愛愛,我一個外人,插在他們中間,也實在沒有意思。」
不過明慧公主雖然是這樣想,但一來因為無處可以安身,二來阿蓋和卡洛絲也還在琅瑪
山上,她當然只好和李思南、楊婉等人一同回去了。
這日回到琅瑪山,上山之時,明慧公主看見叢林中隱隱現出一座廟宇,心中一動,問楊
婉道:「這是什麼寺觀?住的是尼姑還是和尚?」
楊婉笑道:「不是你說,我都沒有留意呢,但你問這個幹嗎?」
孟少剛道:「你不問我,我倒知道。本來是和尚廟的,現在已變成尼姑庵了。裡面住的
這位老尼姑,還是一個大有來歷的人呢。」
楊婉好奇心起,說道:「哦,這老尼姑是什麼人,何以她佔了和尚廟?」
孟少剛道:「這一座藥王廟,本來是一位老和尚主持的。後來這老和尚死了,他沒有傳
下徒弟,屠百城又在這裡開闢了山寨,外間的和尚也不敢來這裡做佛事,於是這座廟就變成
了無人主持的荒廟。大約過了十年,方才來了一個尼姑,這尼姑法名了緣,年輕時本來是江
湖上一個頗有名氣的俠女,後來不知什麼緣故,看破紅塵,做了尼姑。她是屠夫人的好朋
友,她來之後,屠夫人請她留下來,於是這座本來是和尚主持的藥土廟就變成了尼姑庵
了。」
別人當作是聽故事,聽過也就算了。只有明慧公主記在心上。
回到山寨,阿蓋夫妻得見明慧公主,喜出望外,孟明霞和屠鳳看見楊婉和李思南一同回
來,也是有說不出的歡喜。這一番熱鬧也就不必細表了。但明慧公主卻似藏有心事,在一片
歡騰的氣氛中,只有她未露笑臉。
第二天明慧公主忽然削了頭髮,來見屠夫人,請屠夫人代求了緣師太收她為弟子。
屠夫人大為驚詫,楊婉、屠鳳等人更是大感意外,眾人勸了又勸,但明慧公主執意要做
尼姑,屠夫人也只好成全她的心願。卡洛絲與她情如姐妹,雖然沒有跟她削髮,也搬到藥王
廟去陪她。至於阿蓋則仍留在山寨,等待回國的機會。
孟少剛回來之後,少不了要和眾人談起他在白家莊碰上陽天雷的事情。褚雲峰、谷涵虛
二人是負有清理師門的責任的,聽得特別用心。
孟少剛講了他和陽天雷交手經過之後,對褚雲峰道:「雲峰,你不是要和你的谷師兄一
同去見令師的嗎?」
褚雲峰道:「正是想請示盟主,我們可不可以暫時離開山寨?」
李思南道:「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確實的消息,蒙古的新大汗忙於整頓內部,今年之內
是不會來侵犯中原的了。你們但去無妨。」
褚雲峰道:「既然如此,我們準備明天就動身了。」
孟少剛笑道:「你們多留一天好嗎?」
谷涵虛心念一動,說道:「孟大俠可是看出了陽天雷武功的破綻?請你老人家不吝指
教。」
孟少剛道:「指教不敢,說老實話,陽天雷的『天雷功』的確是厲害得很,我也沒有辦
法破他。不過聽說『天雷功』中有一招叫做『雷電交轟』,兩人合使,威力極大,你們會
麼?」
褚雲峰道:「我和谷師兄會面之後,曾經試過這一招,打敗了白萬雄。但卻不知能否抵
敵陽天雷?」
孟少剛道:「你們試給我看看,不必顧忌,儘管向我打來。」
褚、谷二人同時發掌,果然是隱隱帶有風雷之聲,旁觀的李思南等人都覺得有點立足不
穩。
但孟少剛只是晃了一晃,褚雲峰與谷涵虛各自退了三步。
李思南是曾經見過孟少剛和陽天雷交手的,不禁暗暗為他們擔心,因為陽天雷與孟少剛
交手之例,數十招之內,仍是勢均力敵的。
孟少剛哈哈笑道:「好!我無法破得他的天雷功,你們卻是有辦法可以破的。」
褚雲峰半信半疑,說道:「這一招雷電交轟雖說是兩人合使,威力會大得多,但陽天雷
抉數十年的功力,恐怕還是要勝過我們兩人吧?」
孟少剛道:「不錯,論功力你們當然是比不上他,但只要善於使用內力,還是有克制他
的辦法。陽天雷的掌力雖猛,卻有一個破綻,剛柔不能兼濟,不免難以為繼,假如碰上一個
懂得他這一門內功心法的人,縱然功力稍差,只要守得住,數十招之後,便有擊敗他的希望
了。」
谷涵虛道:「就只怕我們的功力和他相差太遠。」正是:
強弱懸殊何足畏,拼將熱血報師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密室定謀奸計露 華堂闖席殺機蔭
孟少剛道:「雷電交轟這一招的秘奧,我如今雖不敢說是已經滲透,也已懂得一些了。
兩人合使,省力得多。假如你們再懂得剛柔兼濟的運功方法,那就更可以持久了。
「因為這一招是你們的師祖特地創出來給二人合使的,因此你們二人聯手用這一招來應
付陽天雷以其他招數發出的天雷功,威力也就不至於相差太遠。
「我要你們多留一天,就是想要你們在一天之內,學會一門運功的方法。」
褚、谷二人大喜過望,當下就跟孟少剛學這一門剛柔兼濟的運功方法。這門方法雖然奧
妙,口訣卻甚簡單,他們二人有上乘的內功基礎,果然在第二天就學會了。
因為他們是要回去拜見本門尊長,商量如何清理門戶的,因此自是不便攜帶孟明霞和嚴
烷同行。嚴烷數載相思,好不容易才見著了谷涵虛,相處不到一月,又要分手,難免有依依
惜別之情。但好在這只是小別,後會有期,縱有惜別之情,也不至於像從前那樣難過。
師兄弟聯袂同行,一個來自江南,一個久居北地,兩人交談南北兩地的武林情況,一路
上倒是不感寂寞。
這一日到了符離集,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市鎮。但他們踏進了這個市集之後,卻發現有
許多佩戴著武器的粗豪漢子在買東西,這些人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
本來他們在路上的時候,已經碰見過好幾個這樣的人物了,但卻沒有像符離集之多得令
人注目。他們二人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可以猜想得到,這許多江湖人物突然在一個小市鎮
出現,一定是有很不尋常的原因。
其時天色已晚;谷涵虛說道:「咱們與這些人井水不犯河水,用不著避開他們。」於是
兩人便去找客店投宿。在找客店的時候,褚雲峰暗自留心,只見那些人從店子裡出來,手上
都捧著一個拜匣。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間客店,客店裡也有幾個這樣的住客,他們看見褚、谷二人沒有攜帶
拜匣,都好像有點詫異的神氣,但也沒有向他們動問。
晚飯之後,褚雲峰走出大堂,有兩個人正在找掌櫃的給他們寫拜帖。
一個說道:「石大哥,你預備了什麼賀禮?」
那人笑道:「小意思,不過是夜明珠兩顆,你呢?」
前面那人說道:「我的是一頭玉獅子,沒有你的禮物寶貴,不過張羅這件禮物卻也花了
我一點心思。」
另一個人說道:「史老英雄決不會在乎咱們的禮物的,只要咱們禮數到了,他老人家就
會歡喜。」
他的朋友說道:「你這話說得當然不錯,不過咱們也該略表一點敬意。」授著又道,
「可惜我認不得字,掌櫃的,你給我寫得恭敬一些。」
掌櫃的笑道:「小人理會得。我們這個小地方有史老英雄這樣一位人物,我們也都是引
以為榮呢!」
褚雲峰聽得「史老英雄」四個字,心中一動,待那兩個人拿了寫好的拜帖回房之後,便
走上前和那掌櫃說道:「這位史老英雄的大名可是『用威』二字?」
掌櫃的望了他一眼,好像有點詫異,說道:「不錯,客官你是不是給他老人家賀春來
的?」心想:「這人也真糊塗,連壽星的名字都要向人打聽。」
褚雲峰道:「哦,原來史老英雄做大壽呀,我們倒是恰巧碰上了。實不相瞞,史老英雄
的大名我們是久仰的了,卻一直無緣識荊,剛才你們說起史老英雄,我猜想準是他老人家,
是以一問。」
掌櫃的道:「原來如此。史老英雄人稱賽孟嘗,每年慕名去見他老人家的不知多少。明
天是他六十歲壽辰,你們碰上了正是一個好機會呢!」他見褚雲峰說話之中頗有想去拜見史
用威之意,故此出言指點。
褚雲峰道:「有這機會讓我們可以拜見他老人家,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可惜我們沒
有準備拜帖。」
掌櫃的道:「我這裡有現成的。」褚雲峰喜道:「那就請你給我們寫兩份吧。這錠銀子
聊作代筆之資,請你收下。」
這個掌櫃是非常尊敬史用威的,別人若是和他一樣尊敬他心目中的英雄,他就好像面上
貼了金似的,覺得十分光彩。是以他才會慫恿褚雲峰前去拜壽,如今褚雲峰不但如他所料,
還給他一錠銀子作筆酬,他當然是應承不迭了。
褚雲峰報了他和谷涵虛的名字之後,說道:「待會兒我到你這兒拿拜帖。」交代清楚,
便即回房。
谷涵虛道:「褚兄,你打聽到了些什麼?」
褚雲峰笑道:「這裡有位武林前輩明天做六十大壽,我已經給你預備了一份拜帖,明天
咱們一同去。」
谷涵虛道:「是什麼的大人物?咱們有大事在身,何必湊這熱鬧?我看僱人把拜帖送去
也行了吧?」
褚雲峰笑道:「這也是一件緊要的事呢。本來我可以不作這應酬的,但既然遇上了,倒
是想順便料理料理這件事了。」
谷涵虛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褚雲峰道:「這位史老英雄的身份表面上是個頗有家業的武師,時常替人排難解紛,和
官府也有來往,但暗地裡卻是和抗金的義士密通消息,也幫過義軍的忙。
「史用威行事極為謹慎,但日子久了,也難免洩露一點風聲。不過因為他在地方上甚有
威望,金虜在未曾拿到確切的證據之前,卻是不敢魯莽。
「你知道我是曾奉了帥父之命,假裝順從師伯,在他手下做過幾年事的。陽天雷對我並
不十分信任,不過,一些他認為不是太重要的機密,有時也會讓我知道。
「一天,有一個我不知道是什麼來歷的人來見陽天雷,他們說話之際,恰巧我有事要向
陽天雷『請示』,闖了進去,聽到了他們後半段的談話。
「他們談的正是關於史用威的事情。
「那個陌生人提議派一個人到史家臥底,陽天雷說史用威一生謹慎,豈能容得奸細混入
他的家中。而且派去的這個人倘若不能和他接近,只是做些僕役之類的事情的話,亦是派不
上用場,無濟於事。
「那人說他有辦法使得史用威收這個人做徒弟,而且擔保史用威會信任這個人。
「陽天雷大讚妙計,我進去的時候,正好聽得他說道:『真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到史家臥
底,那麼就算找到了史用威叛逆朝廷的證據,也不必急於抓他了!咱們要放長線,釣大
魚!』
「可惜我只是聽得他們的一小段說話,卻不知那個人的名字。我向陽天雷『請示』之
後,不敢久留,也不知那個陌生人後來有沒有說,以及如何安排。甚至史用威家住何處,我
亦不知。」
谷涵虛道:「這條計策果然是狠辣無比,真的給他們成功的話,不但史用威要給害得身
敗名裂,只怕許多抗金義土也要給金虜一網打盡了。但你後來出了金京,就應去通知史用
威,至少也該打聽打聽史用威有沒有新收的徒弟了。」
褚雲峰道:「我逃出大都不過數月,這幾個月來有許多更緊要的事情待辦,是以一直未
得機會去通知史用威。至於他有沒有新收徒弟之事,我倒是打聽過的。誰知他去年一年之內
就收了六個徒弟,那個奸細是誰,還是無法判斷。」
褚雲峰接著說道:「我之所以沒有立即去通知他,是因為我想這個奸細既然是要長期埋
伏史家,那麼我遲一些時候再去查究,料他也是還在史家的。史用威與義軍暗中往來,但畢
竟也還不是義軍中的重要人物,是以稍緩亦是無妨。但現在既然來到此地,又恰巧碰上了史
用威的壽辰,這件事就應該順便料理了。」
谷涵虛道:「奸細早一日清除早一日安心,既然有這樣一樁事情,咱們就是在此地多耽
擱幾天,亦是值得。」
史家在符離集之西約五十里,第二天一早褚、谷二人帶了拜帖,前去拜壽,昨晚叫掌櫃
寫拜帖的那兩個人和他們同行。互通姓名,高的那個叫做章維,矮的那個叫做錢寶。
章維笑道:「昨晚我見你們沒備有拜帖,很覺奇怪,原來你們也是像我一樣,不識字
的,原來褚雲峰求掌櫃代寫拜帖之事,隨後他就知道了,是以頗有「引為知己」之感。
褚雲峰心中暗笑,說道:「你老哥咋晚說得好,史老英雄只要咱們禮數到了,就會喜
歡,拜帖是不是自己寫的,有何關係。」
雙方說話投機,褚雲峰便問他道:「聽說史老英雄徒弟很多,卻不知共有幾位?」
彥維說道:「據我所知,好像一共有十二個弟子。大弟子張逛,今年都差不多有五十歲
了。最小的一個弟子,聽說才二十歲了。」
錢寶笑道:「章大哥,你的消息不夠靈通,一共是十八個徒弟啦。去年一年之內,史老
英雄就收了六個徒弟。」
谷涵虛道:「史老英雄為何這樣喜歡收徒弟?不怕良莠不齊?」
錢寶說道:「史老英雄交遊了闊,他老人家有個毛病,卻不過好朋友的情面,收了一個
世侄做徒弟,第二個就跟著來。他不想給人家說他厚此薄彼,也就只好來者不拒了。」
章維說道:「夠得上做史老英雄的好朋友的自是名門正派的人物,他們的子弟當然也要
比普通人家的子弟更有根基,容易調教,谷兄倒是不用替史老英雄擔心徒弟的品流複雜,良
莠不齊。」
褚雲峰道:「去年收的六個徒弟,錢兄可知道是什麼人麼?」
錢寶說道:「我只知其中三個人父兄的來歷。」說了那三個人的名字,都是江湖上人所
共知的俠義道,褚雲峰也曾見過的,當然不是他在陽天雷家裡所見的那個陌生人了。
錢寶又道:「另外三人則聽說是帶藝投師的。」褚雲峰暗自思忖:「這奸細想必是這三
個人中的一個。」
他們腳程迅速,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史家莊。史用威果然不愧有「賽孟嘗」之
稱,褚、谷二人遞上拜帖,史家知客絲毫不加盤問就請他們進去了。
史家賓客如雲,大廳中黑壓壓地擠滿了人,褚雲峰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近史用威。圍繞著
史用威的不是至親就是好友,否則就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等閒之輩,哪能擠到他的身
邊?
幸而史用威有十八個徒弟,十八名弟子代表師父分頭招呼賓客,倒也勉強可以應付,不
致冷落了客人。
錢寶、章維二人甚為活躍,在人叢中穿來插去,逢人點頭,攀交情,結朋友。不過他們
也自知夠不上身份去和史用威寒暄,只能和他的弟子攀交。褚雲峰跟著他,默不作聲,暗中
留意史用威的弟子。
錢寶有意向新朋友誇耀自己識得人多,對褚雲峰說道:「剛才我和你說過,史門十八弟
子,我只有三人不識,這三人乃是帶藝投師的,現在我已知道他們是誰,你要不要跟我去和
他們結識?」
褚雲峰正是懷疑奸細是這三個人中的一個,錢寶願意給他介紹,他自是求之不得。當下
便和錢寶一同過去。不料錢寶還未介紹,忽有一人一把將他拉著,說道:「褚兄,你怎的也
會來到這兒給家師賀壽?」這人正是那三個徒弟中的一個。
錢寶甚覺尷尬,說道:「原來你們早已相識的。」褚雲峰忙向那人打了一個眼色,說
道:「劉兄,我已經不在大都干鏢局生意了,正想找你幫幫忙呢。」那人登時會意,便與褚
雲峰走進園子裡敘話。
原來這個人名叫劉大為,是一支義軍的頭目。褚雲峰在陽天雷手下之時,表面替金廷辦
事,暗地裡卻常把消息送給義軍,但因這是一種十分危險的事情,褚雲峰必須十分秘密的進
行,是以即使義軍中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亦是寥寥無幾,這個劉大為就是有限的幾個人
中之一,曾經和他有過聯絡的。
褚雲峰把有奸細混作他的同門之事情告訴了他,劉大為大吃一驚,說道:「當真有這樣
的事,這就奇了!去年和我一同拜師的五位師兄。我都是知道他們的來歷的,似乎無一可
疑。」
褚雲峰細問其詳,原來另外兩個帶藝投師的人也是義軍中的頭目,而且都是和他一樣,
奉命投入史門的。至於另外那三個人則確是如錢寶所說,他們的父兄都是俠義道中的人物。
褚雲峰道:「但這事是我親耳聽到的,決不會假。」劉大為道:「或許那個人後來知難
而退,沒有拜師。」褚雲峰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劉大為道:「你說得不錯,
有備無患,總是好些。今晚請你在這裡留宿,我給你找個機會和家師見面。」
褚雲峰正在思疑不足,忽見人叢裡有個人似曾相識。
這人是在哪裡見過的呢?褚雲峰霍然一省,驀地想了起來。原來就是那個他在陽天雷的
密室之中見過的陌生人!
可是當他記起來的時候,那個人已在人叢之中消失了。
劉大為看見褚雲峰一副定了眼神的樣子,不覺詫道:「褚兄,你在找誰?」
褚雲峰道:「劉兄,我想立刻拜見令師,希望沒有外人在旁,你能夠替我辦到嗎?」
劉大為道:「為何如此著急?」
褚雲峰道:「我剛剛發現了那個人!」劉大為一時尚未領悟,問道:「那個人是誰?」
褚雲峰道:「我若知道他是誰,這就好辦了!」劉大為恍然大悟,說道:「哦,敢情就是你
剛才說的和陽天雷密室定謀的那個人?」褚雲峰道:「正是。我怕過了今天,他會跑了。」
劉大為頗感為難,說道:「我是個新入門的弟子,家師正在和親友敘話,我若跑去請他
進入內堂,他一定要向我問個明白。在大庭廣眾之中,這個秘密怎能說出來呢?一說出來,
那人只怕就溜了。」
褚雲峰道:「可是這是唯一可以查究奸細的線索,不容輕易放過!」
劉大為道:「當然不能放過他!待我想想。嗯,有了,有了。」褚雲峰道:「什麼有
了?」劉大為道:「我倒有了一個主意,你看可不可行,你和我去找那個人,小心一些,不
要讓他發現,你指給我看,看我認不認識,倘若沒有機會稟告家師,咱們就先把他拿下再
說。」褚雲峰心想:「這雖然不是最好的辦法,但也只好如此了。」當下點頭表示贊同,兩
人便即回到壽堂尋找。
劉大為和褚雲峰走進壽堂的時候,正好碰見他的大師兄張逛匆匆忙忙地走進來。但雖然
走得匆忙,卻是滿臉喜氣洋洋的神色!
張逛走到師父跟前,呈上一張拜帖,史用威登時眉開眼笑地站了起來,在他周圍的朋
友,也像煮沸了一鍋水似的,人人聳然動容,嘩啦嘩啦地爭著說話。眾賓客一時間也弄不清
楚他們在鬧些什麼。
張逛朗聲說道:「各位師弟快來,隨師父迎接貴客!」此言一出,滿堂賓客都是驚詫無
比,人人心中都是想道:「是什麼樣的大人物,值得史老英雄如此尊敬?親自出迎不算,還
要率領弟子出迎?」
這個謎底很快就揭開了,因為史家親友七嘴八舌地議論聲音,賓客們用心來聽,已是聽
得清楚了,只聽得有人說道:「武當四大弟子同來賀壽,這真是你老人家天大的面子!」有
人卻道:「不知他們是否特地為了賀壽而來?」議論聲中,這幾個武當弟子已是進了二門,
史用威亦已率領弟子,站在壽堂門口準備迎賓了。
褚、劉二人園中敘話之時,谷涵虛是一直留在壽堂的。此時他聽說來者乃是「武當四大
弟子」,不禁大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那四個人已是魚貫而入,為首的可不正是武當派的
掌門大弟子喬元壯!以下依次是二弟子季元倫,三弟子張元吉,四弟子粱元獻。其中的三弟
子張元吉,正是嚴烷的未婚夫!
慘痛的往事,本來以為已成過去。給時間沖淡了的往事,卻隨著武當四大弟子的來到,
驀地裡又在谷涵虛的腦海中重現了!
那一晚驚心動魄的一幕如在目前:他和嚴烷正在林中幽會,情話綿綿,蜜愛輕憐,渾忘
一切之際,包括有嚴烷的未婚夫在內的這四個人突然出現,不分皂白,便要「捉姦」!
酸風醋浪終於變成了血雨腥風,谷涵虛、嚴烷逼得和武當四大弟子動手。谷涵虛打傷了
喬元壯、張元吉,可是張元吉的利劍也在他的臉上劃出了幾道縱橫支錯的傷痕,把本來足以
稱為美男子的谷涵虔變成了一個「醜八怪」!跟著嚴烷的父母來到,把嚴烷捉回家去,武當
四大弟子負氣而走,谷涵虛在嚴烷父母的盛怒之下,也惟有與情人分手,遠走他方。以為縱
非死別,亦是生離了。
幸虧嚴烷是個非常有勇氣的女子,逃出來找他,經過長長的四年,終於給她找著了。經
過四年的磨折,大家的心都沒有變,他們的愛情也比以前更堅固了。
谷涵虛本以為從此是雨過天晴,苦盡甘來,可以擺脫惱人的往事了,哪知卻在史用威的
家裡,又碰上了嚴烷的未婚夫。
張元吉當時負氣出走,是曾經聲明不要嚴烷了的、不過卻未正式解除婚約,在名義上他
還是嚴烷的未婚夫!
「我要不要避開他呢?」谷涵虛暗自思量:「喬元壯和張元吉都是氣量狹窄的人,給他
們發現了我,只怕又要掀起一場風浪!但我是和褚師兄來偵查奸細的,這是一件緊要的事
情,又豈可為了私人的仇怨而把大事拋開?」
心念未已,只見史用威已將喬元壯等人迎入壽堂,肅請上坐。喬元壯縱目四顧,說道:
「今天可說得是勝友如雲,高朋滿座。我們能夠湊上這個熱鬧真是幸何如之!」
史用威哈哈笑道:「老朽賤辰,得武當四俠光臨,更是不勝之喜。不知四俠是路過還是
特到?」
要知武當派乃是和少林派齊名的兩大宗派,在武林中端的是可以稱為泰山北斗的。故此
喬元壯等人雖屬小輩,但四人聯袂而來,對史用威來說,卻是個「天大的面子」了。史用威
雖是個早已成名的人物,也不禁有受寵若驚之感。
喬元壯道:「我們是特地來給老英雄拜壽的,不過……」
史用威道:「喬兄有話,但說無妨。」喬元壯繼續說道:「不過也有一件私事,想請史
老英雄幫忙。我這位張師弟想找一位朋友,老英雄交遊了闊,或許會知道此人行蹤。」
史用威轉過頭來問張元吉道:「不知貴友高姓大名?」張元吉道:「此人名叫谷涵虛,
相貌很是特別,臉上有幾道傷痕的。」史用威道:「好,我替你留意便是。」
史用威與喬張等人談話,外面圍有三重多人,第一重是他的至親好友,第二重是他的門
人弟子,第三重才是像錢寶那樣的想拍馬屁的人。大廳上人頭擠擠,外圍的賓客根本就聽不
見他們在談些什麼。
谷涵虛練過「聽風辨器」的功夫,他凝神靜聽之下,在嘈嘈雜雜的聲音之中,卻是把張
元吉說的每一個字都聽進耳朵了。谷涵虛又驚又怒,心裡想道:「這廝果然是找我來的,
哼,我不想找他報仇。他倒想向我尋仇!」
要知谷涵虛本是個美男子,容貌毀在張元吉的劍下,他何嘗不也含恨於心?只因聽了師
父的勸告,同時自己又獲得了嚴烷,這才不想和張元吉計較的。現在聽了張元吉的話,知道
張元吉未忘宿怨,他的舊恨也就不禁給張元吉的話挑起來了。
「我要不要挺身而出呢?」谷涵虛按捺不住怒火,幾乎就想排眾而出,和張元吉算算舊
帳了。正在此際,忽見褚雲峰向他走來。谷涵虛盟然一省,這才沒有輕繼妄動。
褚雲峰悄聲說道:「谷師弟,我找著那個人了。」谷涵虛道:「什麼人?」褚雲峰道:
「就是和陽天雷密室定謀的那個人。你瞧,他現在正走過去和那個武當派的掌門弟子說
話。」
谷涵虛定睛一看,只見一個三紹長鬚的漢子剛剛走進那個圈子。史用威說道:「喬兄,
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這位盧三哥,在北五省人面很熟,你要找聽什麼人,不妨請他幫
忙。」
且說錢寶擠在史門弟子之中,聽了喬元壯描述谷涵虛的相貌,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
道:「這不正是和我同來的那個姓谷的漢子嗎?」
史用威的大弟子張逛驀地想了起來,說道:「谷涵虛?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對
啦,正是剛才收到的一張拜帖上的名字。他是和誰同來的呢?」
錢寶忍不住便哼了出來:「喬大俠,張大俠,我馬上請他過來和你們相見。」錢寶哪裡
知道谷涵虛是張元吉的仇人,只道當真是他的朋友。因此十分得意,心裡想道:「武當四俠
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這回我可真是大大的『露面』,有面子之極了!」
褚雲峰發現了那個人,立即拉谷涵虛過去。
褚雲峰低聲說道:「看這情形,這個姓盧的奸賊和史用威的交情非同泛泛,史老英雄一
定不會相信咱們的活。為了避免投鼠忌器,咱們只有先發制人,把他拿下再說!」
谷涵虛無暇和師兄說明他與武當四大弟子有仇之事,心裡想道:「反正今天是躲不開的
了,張元吉要找我算帳,那就任由他吧!」
錢寶眼利,一眼看見谷涵虛和褚雲峰走來,大喜叫道:「谷兄,你的好朋友武當張三俠
正在找你呢!快來!快來!」
圍繞在史用威旁邊的親朋好友門人弟子兩邊分開,張元吉與那姓盧的漢子則是不約而同
地驀地站了起來!
張元吉的眼中好像要噴出火焰,冷笑說道:「谷涵虛,你想不到今日又是陌路相逢吧?
咱們這筆帳應該如何算法,你說。」
幾乎在同一個時候,褚雲峰也在向那姓盧的漢子冷笑道:「你想不到在這裡碰上我
吧?」話聲一頓,驀地喝道:「出手!」
兩邊都在爭著說話,褚雲峰本來是叫師弟出手制伏那姓盧的漢子,張元吉卻以為是對付
他了。
谷涵虛呼地一掌向姓盧的漢子拍去,說時遲,那時快,張元吉亦是唰地一劍向他刺來,
張元吉一出手,他的三個師兄給當然也是立即跟著出手了。
褚、谷二人聯手使出了「天雷功」,本來是可以制伏那姓盧的漢子有餘,可是武當四俠
亦是聯同出手,四柄長劍使出了連環奪命劍法,分別向褚、谷二人身上刺來,劍勢亦是凌厲
之極,谷涵虛一個沉肩縮肘,肘尖一撞,撞退了張元吉,手臂已給劍尖劃破一道傷口,幸而
傷得極淺。但那姓盧的漢子已是退出三四步了。
「天雷功」威力端的非同小可。只聽得「波」的一聲響,喬元壯、季元倫、梁元獻的三
柄長劍同時給他們的掌力盪開,餘波所及,那姓盧的漢子雖是已經退了三步,仍然立足不
穩,一跤摔倒,跌了個四腳朝天。
史用威大怒,登時離座而起,用自已的身體掩護那姓盧的漢子,雙掌一立,喝道:「你
們兩人是來給我拜壽的還是給我搗亂的?好,你們眼中沒有我史用威,那就劃出道兒來吧!
武當四俠,請你們也站過一邊,老朽若是不成,你們替我報仇便是!」這話即是他要把事情
一股兒攬到自己身上。
諸、谷二人見史用威出頭,「天雷功」只好收回不發。褚雲峰朗聲說道:「史老英雄請
別誤會,請聽我們把話說明。」
史用威道:「好,老朽也是正想知道真相,但不能只憑你們的說話。張三俠,這位姓谷
的朋友究竟是什麼路道?」張元吉請史用威幫忙他打聽谷涵虛的行蹤之時,用的是「朋友」
二字,現在卻和谷涵虔動手起來,是以史用威也覺得有點蹊蹺了。
張元吉恨恨說道:「實不相瞞,這姓谷的與我有奪妻之仇,折劍之恨,他不但是我的仇
人,也是我們武當派的公敵。」
谷涵虛道:「張元吉,咱們的帳慢一步再算!史老英雄,實不相瞞,我們來此,並非為
了他們四人,而是衝著這位『盧三爺』來的!」
史用威大吃二驚,心裡想道:「原來他是武當派的仇人。但武當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
鬥,武當派的仇人自該讓他們武當四俠對付,我若插手,那就反而不合武林規矩了。但這件
事我可以袖手旁觀,盧三哥的事我可不能不管!」
此時那姓盧的漢子業已爬起身來,說道:「史大哥,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褚雲峰冷笑道:「我還未曾說話呢,你怎麼知道我是胡說八道?」
史用威道:「好,你要說什麼,說吧!」
褚雲峰道:「請問這位『盧三爺』是什麼人?」
史用威道,「是老夫的八拜之交,怎麼樣?」
褚雲峰道:「請問他是不是在去年曾給史老英雄推薦一位高徒?」
史用威道:「是又怎樣?」
褚雲峰道:「請那位高徒出來!」
姓盧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原來你們是要認識我的世侄劉大為嗎?大為出來,問問
他們找你何事?」此言一出,褚雲峰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心裡想道:「難道劉大為竟是
奸細?但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呀!」因為劉大為本來就是義軍中的一個重要人物,他若然當真
是和金虜私通,留在義軍之中豈不更好?何須混進只不過是義軍外圍人物的史用威家中?
劉大為比褚雲峰吃驚更甚,失聲叫道:「褚兄,不對吧!」他已經猜想得到,褚雲峰所
要找的「那個人」就是姓盧這人了,心裡想道:「盧三爺怎會是奸細呢?」
史用威詫道:「咦,你們是早就相識的嗎?」
姓盧的那漢子又是哈哈大笑,說道:「你們早就相識,那就更好辦了。大為,告訴他們
我是什麼人吧,省得他們到處找人打聽。」
劉大為道:「這位盧三爺是家師的八拜之交,也是和小弟有通家之好的世叔。北五省的
俠義道多半和他相識,深知他的為人。」最後這兩句話不啻是向褚雲峰暗示:這位「盧大
爺」決不可能就是他所要找的那個奸人。
褚雲峰仔細再望了那個「盧三爺」一眼,一點不錯,確實就是那日在陽天雷的密室裡曾
見過的那個人。
褚雲峰思疑不定,想了一想,說道:「這位盧三爺除了引薦劉兄之外,是否還有別
人?」劉大為眉頭一皺,說道:「據我所知,似乎並無別位同門是盧三爺引薦的了!」正
是:
難猜覆雨翻雲手,不覺疑雲暗暗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難消宿怨排凶陣 為釋疑團表寸心
史用威聽了這話,卻是不禁心頭一動。原來在他去年所收的六個弟子之中,除了劉大為
之外,的確還有一人是由於這位「盧三爺」的關係才能列入他的門牆,不過名義上的介紹人
不是「盧三爺」而已。
這位「盧三爺」名叫盧香亭,和史用威乃是八拜之交,他在北五省的交遊廣闊,也不在
史用威之下。盧香亭有個師弟,名叫丁紹,兩人並非一師所授,只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盧
香亭的師叔伯很多,史用威也弄不清楚丁紹是哪一位師伯或師叔的弟子。史用威尚且弄不清
楚,旁的人知道他們是師兄弟的就更是寥寥無幾了。
丁紹在武林中的聲名遠不及盧香亭之大,和史用威的交情也遠不及盧香亭之深,他有個
侄兒名叫丁進,想拜在史用威門下,恐怕自己交情不夠,請盧香亭代為說項。
這個丁進就是盧香亭與陽天雷密室定謀所要扼道的那個到史家「臥底」的奸細了,當然
史用威是並不知道,甚至連做夢也想不到的。
盧香亭也當真是狡猾無比,他是以偽裝的「俠義道」在武林中活動的,和義軍的領袖也
頗有交情。他知道義軍要派一個人充當史用威的弟子,作兩者之間的聯絡,而他又與劉大為
有通家之好,算是劉大力的「世叔」,於是便慨然以劉大為的介紹人自任,將劉大為薦給史
用威作弟子。至於丁進,雖然是經他說項方能列入史家門牆,但名義上的介紹卻不是他,而
是丁進的叔叔丁紹。因此丁進入史家的原委,只有史用威自己明白,劉大為是並不知道的。
不過史用威聽了褚雲峰的說話,雖然是不禁心中一動,但因他和盧香亭有數十年的交情,根
本就不會想到他這位拜弟是金虜的奸細,更不會懷疑他把丁進介紹進來是對自己有甚陰謀。
而褚雲峰乃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他當然是不會把這件事情對褚雲峰說出來了。
且說盧香亭在得到劉大為說明了他的身份之後,得意洋洋地便即冷笑說道:「你要打聽
我是什麼人,現在你已經知道了,該輪到我問你啦?請問你為什麼要到處找人查問我的根
底?」
褚雲峰思疑不定,心想:「難道是我認錯了人?」但他看了又看,這位「盧三爺」的確
是他曾經在陽天雷密室中見過的那個人,決不會錯!
褚雲峰把心一橫,暗自思忖:「事已如斯,也只有和盤托出了。」當下也就跟著冷笑說
道:「盧三爺,咱們是曾經見過面的,你不記得了麼?」
盧香亭勝算在操,不慌不忙地淡淡說道:「我見過的人不知多少,確實是記不得了。請
問你是在哪裡見過我的?」
褚雲峰朗聲說道:「金國國師陽天雷的密室之中!」
此言一出,滿堂賓客皆是大吃一驚,片刻之後,罵聲四起,但罵的卻不是盧香亭而是褚
雲峰。因為沒人相信他的說話。「胡說八道,胡說八道!盧三爺焉能與陽天雷有甚交往?」
「這小子含血噴人,一定不是好東西!」
褚雲峰不理那些人的喝罵,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道:「不但如此,我還曾聽得他們密室商
議,要派一個奸細來史家臥底!這個奸細是史老英雄去年所收的六個弟子之中的一個!」他
用上了「傳音入密」的內功,在賓客們的紛紛喝罵聲中,仍是每一個字都聽得十分清楚。
但他話猶未了,只聽得一片鏗鏗鏘鏘的刀劍出鞘之聲,史用威的十八個弟子,除了劉大
為一人之外,都拿出了兵器,將褚、谷二人圍在當中了。
史用威喝道:「且慢,待我問個清楚!」隨即指著褚雲峰冷冷說:「你說在陽天雷的密
室之中見過他們,那你又是什麼人?」
褚雲峰尚未回答,盧香亭卻已在說道:「這還用問,他能夠在陽天雷的密室之中進出,
當然是金虜的鷹爪無疑,哼,憑他剛才顯露的那手功未,我就可以知道他的來歷!……」
史用威霍然一省,插口問道:「他用的可是天雷功?」
盧香亭道:「一點不錯。聽說陽天雷手下有個師侄,名叫諸雲峰,想必就是他了。」
史用威道:「大為,你認識他,他是不是叫褚雲峰?」
劉大為道:「不錯,但,不過……」史用威道:「不過什麼?」
褚雲峰亢聲說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錯,我就是褚雲峰,但我是義軍的
朋友,並非金虜的鷹犬!金虜的鷹犬正是這位『盧三爺』!」
丁進混在人叢之中喝道:「不能讓這小子含血噴人,誣蔑咱們師父八拜之交的盧三叔!
大夥兒把他宰了!」
劉大為連忙叫道:「且慢,且慢!」
史用威道:「好,大為你說,這姓褚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幸虧劉大為在義軍
的身份是一眾同門都知道的,而他又是盧香亭所薦的人,史用威和一眾弟子方才對他沒有懷
疑,肯聽他的說話。
劉大為訥訥說道:「這位褚兄是說得不褚,他的確是表面替陽天雷做事,暗中卻幫助義
軍的好朋友。但他說盧三爺和陽天雷勾結,這卻恐怕、恐怕是他看錯人了!」
丁進冷笑道:「他誣蔑盧三爺的話當然是假的!否則你劉大為豈非也是奸細了?」
盧香亭冷冷說道:「大為說的倒也沒錯,這個褚雲峰的確是曾經和義軍有過來往的,不
過,他卻並不是義軍的朋友。大為,你們都上了他的當了!」
劉大為大驚道:「那麼他是什麼人?」要知他雖然對褚雲峰的底細知道得十分清楚,但
他對盧香亭也是不敢有所懷疑,因此在他聽了他的說話之後,就不由得大為惶惑!
史用威卻是大喜道:「對啦,三哥,你的消息一向靈通,想必是已經查清楚了他的來
歷?」
盧香亭緩緩說道:「不錯,去年我在大都,已經摸清楚了他的底細。他用的是苦肉計,
假裝背叛陽天雷令得義軍相信他的,其實他始終都是金虜的鷹犬!」
盧香亭的確不愧是個老奸巨猾之輩,反咬一口把褚雲峰說成了一個兩面三刀之人,這樣
一來,就是劉大為要替褚雲峰辯護,別人也不會相信,只當劉大為是受了瞞騙的了。
當然盧香亭的說話之中還是有許多破綻的,但在群情洶湧之下,誰也不會那樣細心的推
敲,當下人人喝罵,登時就把諸雲峰和谷涵虛包圍起來,只等史用威一聲令下。
褚雲峰大聲說道:「是什麼人和你說的?你既然知道我懷有陰謀,為何又不早去通知義
軍?」這兩個問題正是擊中了盧香亭的要害,但可惜眾人都受了盧香亭「先入為主」的說話
影響,怒罵如雷,把他的聲音都掩蓋過了,根本就不想聽他的說話。
丁進叫道:「師父的壽堂豈能容得這兩個奸細混入,把他們亂刀宰了!」
史用威道:「好,先把他們拿下再說!」史用威是個比較細心的人,雖然他對盧香亭也
是不敢有所懷疑,但卻隱隱感到事情有點蹊蹺,是以想把褚、谷二人擒下之後,再找人證對
質。
一聲令下,史用威的十六名弟子,除了劉大為之外都亮出了兵刀,一擁而上。武當四大
弟子也都拔劍出鞘,堵塞了他們的退路,防備他們突圍而出。
是束手受擒還是奮起一戰?束手受擒固然可以避免和史用威衝突,但只怕他們雖然不加
抵禦,史門弟子之中仍是有人把他們置之死地的,丁進那明晃晃的利刀就已經堪堪要斫到褚
雲峰的身上了。
褚雲峰驀地心頭一動:「這廝為何特別兇惡?」心頭一動,登時出手,一招大擒拿手迅
如閃電,抓著了丁進的手腕,把他舉了起來。
只聽得一片叮叮鐺鐺的聲響,原來史門的那幾十個弟子來不及收手,兵刃都已朝著他們
斫來了。史用威和武當四大弟子恐怕傷了丁進,連忙出劍格住,反而不用褚、谷二人出手
了。
史用威喝道:「把我徒兒放下!」褚雲峰道:「史老英雄有命,豈敢不從?但你這個徒
弟的來歷如何,和這位盧三爺有否關連?我們很想知道,尚盼老英雄不吝見告!」
史用威心中一動:「他們似乎知道丁進是三哥引薦的,這事確是有點蹊蹺。」但以他的
身份,又豈能受人挾持,當下怒道:「史某人收徒之事,與你們無關!你們捉了他才向我
問,更屬無禮!」
褚雲峰笑道:「我這一著乃是出於無可奈何。老英雄既然不肯見告,我們只好將令徒帶
走了。」
史門大弟子張逛喝道:「你們把我一個新入門、學藝未精的師弟拿為人質,算得什麼好
漢?」
谷涵虛冷笑道:「你們以眾凌寡,這又算得什麼好漢?」
史用威面紅耳赤,喝道:「好,你們先退下去,待我和這兩位好漢單打獨鬥。只要你們
哪一位贏得我的這口大刀,我打開大門,任憑你們出去。我們師徒,決不阻攔!」本來,他
說了打開大門,任憑你們出去,這已經是含有「決不阻攔」的意思了。他之所以不嫌累贅,
重複一句話中,實是另有意思。因為他只提「我們師徒」四字,「我們師徒」當然是不包括
賓客在內。
武當派掌門大弟子喬元壯立即說道:「割雞焉用牛刀,我們武當派四人和這個姓谷的有
仇,願為史老英雄了卻此事!」
谷涵虛道:「好,那你就劃出道兒來吧!」
喬元壯道:「我們四人是師兄弟,你們兩人也是師兄弟,今日正好一較高下!」
谷涵虛冷冷笑道:「原來你們四位要和我們二人決一勝負。不錯,這也是很公平呀!」
喬元壯面上一紅,說道:「你是我們武當派的公敵,我可不能和你講什麼江湖規矩!如
果你認為我們是恃多為勝的話,那也可以把姓褚的撇開,你那姓褚的師兄由史老英雄發落。
我和張師弟只與你姓谷的決一死生。」
原來喬元壯深知谷涵虛「天雷功」的厲害,自忖單打獨鬥,決計不是谷涵虛的對手。但
他拉張元吉作他的幫手,卻也不能說他無理。因為張元吉與谷涵虛有奪妻之辱,折劍之仇,
用江湖術語來說,乃是「正主兒」,他雖然是在「報仇」這一件事上做文章,當然不能少了
「正主兒」張元吉。至於他自己則因是武當派的掌門弟子,既是為師門榮辱作戰,他必須親
自出馬,這也是理所當然。
谷涵虛哈哈一笑,說道:「我沒有說你們不公平呀,何須曉曉置辯?你劃出的道兒,我
們一律照辦。但有一句話,我們必須問個清楚!」
喬元壯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谷涵虛笑道:「喬元壯,你嘴裡乾淨一些好不好?咱們是手底見輸贏,可不是和你鬥嘴
的呢。我只是要問你:你們武當派的替史老英雄出頭,是否也能替史老英雄作主?比如說,
我們若敗了,當然是任憑你們發落;但倘若是我們僥倖勝了,那又如何?是否要我們和史老
英雄師徒再鬥一場?」
史用威冷笑道:「你們有多大本領,勝得了武當四俠?如今武當四俠要和你們算帳,老
夫當然要讓四俠作主,何須再問?」
谷涵虛道:「這麼說,你是不再出手的了?」
史用威怒道:「你也忒小覷老夫了,難道老夫還能用車輪戰來對付你們?只要你們能夠
在武當四俠的劍下逃出性命,老夫打開大門,恭送你們出去!」
原來史用威見識了他們的天雷功,自忖也是沒有取勝的把握,是以樂得讓武當四俠把事
情招攬過去。在他的想法,以武當四俠的劍法,四人聯手,當然必勝無疑。
褚雲峰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就這樣!」
「這裡可不是比武的好場所。」
喬元壯道:「好,咱們到外面去,免得破壞了史老英雄的壽鑾。」張元吉發出嘿嘿的冷
笑:「請呀,請呀,哼,今日是你們自投羅網,我也不怕你們逃!」他的眼睛好像要噴出火
來,但在憤怒之中,卻也含有幾分快意,似乎極有把握就可以手刃仇人一樣。谷涵虛心中一
動,想道:「他是我手下敗將,何以如此驕狂,莫非他新近練成了什麼厲害的本領?」
當下便由史用威在先帶路,把雙方帶到了後園的練武場中。
武當派的劍術馳名天下,但這次武當四俠卻要聯手對付兩個來歷不明的少年,眾賓客都
是驚詫不已,人人懷著好奇之心,當然是不願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爭先己恐後地跟著去看
他們比武了。
武當四俠四方站定,把褚、谷二人圍在當中。喬元壯道:「你們兩人還不出招,更待何
時?」他自以為穩操限券,因此樂得故示大方,讓褚、谷二人先行出招。
褚雲峰向谷涵虛打了一眼色,谷涵虛眉頭略皺,但隨即就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願意依
認。喬元壯冷冷笑道:「你們裝神弄鬼,也是無濟於事。出招吧!」
谷涵虛冷笑道:「我的師兄是慈悲為懷,叫我不要取你性命,你既然胡亂猜疑,我就索
性和你明白說了!好!接招!」兩人唰地拔出劍來,劍中挾掌,雙劍雙掌,同時並發。只見
劍光如練,掌風呼呼,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靠近場邊的賓客,都有點立足不穩的感
覺。
喬元壯冷笑道:「天雷功能奈我何。」話雖如此,他向谷涵虛平胸刺來的那一劍,在
褚、谷二人的掌力震盪之下,劍尖已是歪過一邊!
谷涵虛深知喬元壯心腸狹窄,難以理喻,想道:「擒賊先擒王,且把這廝拿下再說。他
是武當派的掌門弟子,拿下了他,這劍陣自必瓦解。」
他的算盤打得如意,卻沒想到,喬元壯敢於率領師弟向他尋仇,當然也是有備而來,豈
能讓他如此輕易取勝?
喬元壯一劍刺空,立即身移步換,接著上來的是季元倫。谷涵虛一掌打去,只覺腦後風
生,張元吉、粱元獻雙劍同時攻到。張元吉的劍尖指向他脅下的「愈氣穴」,梁元獻則是用
「切斜耦」的招式,劍鋒斜飛,削向他的膝蓋。
這兩招來勢凌厲,正是「攻敵之所必救」的狠辣劍法。谷涵虛季掌劃了一道圓弧,反劈
梁元獻的小臂,以攻為守,化解了他的劍招,同時橫劍一截,「鳴」的一聲,格開了張元吉
的長劍。在這時間,季元倫和退而復上的喬元壯,兩柄長劍亦已同時向褚雲峰展開攻擊了。
只聽得一片叮叮鐺鐺之聲,不絕於耳!武當四大弟子,四柄長劍,交叉穿抽,好像組成
了一張「劍網」,瞬息之間,喬、季、張、梁四人都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
原來他們四人在那次吃了谷涵虛的大虧之後,深知單打獨鬥,絕不是谷涵虔的對手,於
是回山向師父師叔請教,苦練四年,練成了一個四人配合的劍陣,按乾、坤、艮、龔、坎、
離、震、兌的八卦方位,每個弟子一進一退,都是有條不紊。
例如喬元壯迸「乾」方退「坤」位,季元倫就進「艮」方退「龔」位,張元吉進「坎」
方退「離」位,粱元獻則進「震」方退「兌」位。旁人眼中,只見他們穿梭來往,但給他們
困在劍陣之中的敵人,卻好似給鐵壁銅牆圍住,無隙可鑽。要想突圍,那更是難上加難的
了。
劍陣展開,霎時間只見滿場都是劍光,忽東忽西,忽聚忽散,宛如水銀瀉地,花網繽
紛!六個人在場中廝殺,竟似千軍追逐一般!看得眾賓客都是目瞪口呆,手心捏著一把冷
汗!
褚雲峰道:「谷師弟,先守後攻!」兩人背貼著背,運劍如風,只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
聲,如雷震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兩人霍地一聲大喝,同時出掌,劍中挾掌,發出了「天
雷功」!
掌風劍影之中,武當四大弟子倏地一齊退下,但轉眼之間,又從四方攻上。喬元壯喝
道:「快劍急攻,不讓他們騰出手來!」
本來褚、谷二人若是一上場就使出「天雷功」中威力最強的那一招「雷電交轟」,其時
劍陣尚未合圍。此招一發,對方功力較弱的梁元獻和季元倫必定受傷,褚、谷二人也就可以
穩操勝券了。
但正因為這一招威力太大,諸、谷二人卻是不能不有顧忌,只怕重傷了或打死了武當的
弟子之後,與武當派的冤仇那就更是難以化解了。
如今對方的劍陣已經展開,褚、谷二人使出了「天雷功」只能暫緩對方的攻勢,卻設法
突破劍陣。而且他們也還是不敢使「雷電交轟」那一招。
喬元壯卻是「得理不饒人」,佔了優勢,喝令師弟「決劍急攻」,劍陣更是越轉越快,
越縮越緊了。
四柄長劍交叉穿插,卻又宛如一體,等於是一個人使出一套非常繁複的劍法,但四面八
方,卻又都是武當弟子的身影!
谷、褚二人果然給他們攻得透不過氣來,但喬元壯要令他們使不出「天雷功」也還未能
達到目的。不過他們必須在抵敵數十招之後,方能緩一口氣,覓個機會施展,而每次施展,
也只不過可以暫時緩和一下對方的攻勢而已。是以喬元壯雖然未能完全達到目的,這個戰法
也是大大的有效了。
眾賓客看得目眩神搖,窈竊私議,有人說道:「畢竟是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名不虛
傳;似這等厲害的劍陣,只怕就是金國的國師陽天雷親自出馬,亦是無法破陣突圍,這兩個
小子要想逃脫,那是體想的了!」有人卻道:「這兩個小子能夠抵敵這許多時候,也算是十
分難得的了!」
史用威則是憂心忡仲,暗自想道:「看來這兩人的天雷功似乎尚未盡全力,當然武當派
這個劍陣也是十分厲害的。俗若這兩人全力使出了天雷功的話,縱然不能破得劍陣,只怕也
會兩敗俱傷。」
史用威尚未知道褚、谷二人的來歷,褚、谷受傷,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但武當弟子若
是在他家中受了重傷,他就非但是愧對武當派,在武林中他也是大失面子了。
史用威自恃無力化解,唯有空自著急。
激戰中忽聽得一聲裂帛,谷涵虛的半截衣袖給張無吉一劊削掉,碎布飛揚,化成了片片
瑚蝶!原來他這一招名為「三轉法輪」,看是一招,其實已是包含三招二十六式!削下的袖
子在他的快劍輪轉之中,絞得片片碎了!
張元吉這一劍滿以為至少可以削掉谷涵虛的一條臂膊的,未能如願,心裡暗暗叫了一聲
「可惜!」雙眼火紅,攻得更加瘋狂了。
谷涵虛忍不住心頭怒火,陡地一聲喝道:「師兄,雷電交轟!」
暴喝聲中,谷、褚二人掌挾風雷,雙掌齊出!此時喬元壯和季元倫剛好從正面攻來,陡
覺勁風撲面,胸口如受錘擊。喬、季二人大吃一驚,連忙揮劍急攻,拼著與對方同歸於盡。
說時遲,那時快,張元吉、梁元獻亦已從兩翼撲上,張元吉的長劍指向谷涵虛後心的命門要
穴。梁元獻的長劍則向褚雲峰右肩的琵琶骨刺去!
眼看雙方就要兩敗俱傷,甚或同歸於盡,史用威嚇得失聲叫道:「不好!」可是自忖無
力化解,若然上去,只是白送一條性命!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人叢中忽地飛起兩條人影,閃屯般地落在場心,一個站在喬元壯
這邊,雙掌齊出,助他抵禦「天雷功」的掌力,一個卻是站在谷涵虛這邊,運劍如風,助他
化解張元吉的劍招。
這兩人突如其來,眾人還未看得清楚,只聽得「蓬」的一聲,褚、谷二人身形都是晃了
一晃,喬元壯和季元倫則各自退了三步,季元倫打了兩個盤旋,方始穩住了身形。
另一邊張元吉的長劍給那人快劍一擊,劍鋒登時倒捲回去,幸而張元吉收劍得快,才不
至於傷了自己。那人用的招數非常精妙,一劍破了張元吉的攻勢,信手一轉劍鋒,又把梁元
獻的青鋼劍撥開了!」
喬元壯說道:「多謝英雄援手!」張元吉卻是大怒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和我們武當
弟子作對?」
這時史用威驚魂未定,看清楚了,「咦」了一聲,叫道:「兩位不是柳舵主和崔舵主
嗎?你們幾時來的。」
那兩人一個納劍人鞘,一個止步收掌。使劍的那人笑道:「張三俠請莫動怒,我們只是
來做魯仲連而已,並非敢和武當弟子作對。小可柳洞天,這位是我的師弟崔鎮山。」
原來柳、崔二人進來的時候,正是場中惡鬥方酣之際,是以誰都沒有留意他們。
柳洞天和崔鎮山都是在那次琅瑪山上開的綠林大會之中,和褚雲峰交過手的。當時崔鎮
山以大力金剛掌和褚雲峰比試,敗了一招,柳洞天以三十六手連環奪命劍法與褚雲峰比劍,
則贏了一招。
這兩人都是綠林中響鐺鐺的好漢,當時只因卻不過淳於周的情面,而又不知淳於周暗通
韃子,這才接受了他的邀請,為他助陣的。事情過後,兩人都是十分後悔,對褚雲峰也頗感
歉意,故此這次恰巧碰上了褚雲峰受武當弟子的圍攻,兩人就以魯仲連自任,出來為他們作
調停了。
柳洞大是劍術大名家,輕易地就化解了張元吉的劍招;崔鎮山的大力金剛掌也不過僅遜
褚雲峰,故此他一出手,和喬元壯、季元倫合力,也就勉強可以敵得住褚、谷二人的「雷電
交轟」了。
他們二人,一個幫忙喬元壯抵禦了「天雷功」,一個幫忙谷涵虛化解了張元吉的殺著劍
招,確實可以說得是並無偏袒,證明了他們的確是來做魯仲連的。因此張元吉雖然心懷憤
恨,卻也無可奈何。
柳洞天道:「不知武當四俠何故與褚、谷二兄起了誤會?」
喬元壯以掌門弟子的身份說道:「谷涵虛行為不端,奪了我師弟的未婚妻,又曾恃強毆
辱了我的另外兩個師弟。武當弟子豈能忍受奇恥大辱?兩位來作調人,盛情可感,但這件事
情,還是請兩位不必插手的好。」
柳洞天道:「張三俠的未婚妻可是川西嚴大俠的女公子麼?」
張元吉躊躇未答,喬元壯說道:「是。兩位既然知道其中原委,那就應該知道理虧的不
是我們了。」
柳洞天道:「聽說張三俠曾向嚴大俠聲言退婚,不知是否屬實?」
張元吉剛才之所以躊躇不答,就正是為了這個緣故。當下憤然說道:「不錯,他們一對
狗男女鬧出了那樣不要臉的事情,我還能要這個賤人嗎?」
谷涵虛怒道:「張元吉,你嘴裡放乾淨些!」
柳洞天連忙說道:「兩位請別吵嘴。如此說來,那位嚴小姐是甘心情願跟這位谷兄的
了,大丈夫何患無妻,嚴小姐既然心向別人,張兄又何必放在心上?」
張元吉怒道:「那賤人我可以不要,這口氣卻是非出不可。」
喬元壯接著說道:「武當弟子同仇敵愾,不雪此辱,愧對師門。」
柳洞天笑道:「如今大敵當前,私人恩怨是否可以暫擱一邊?請武當四俠考慮考慮。」
崔鎮山是個心直口快的漢子,忍不住脾氣,說道:「各位若然一定不肯聽從我們的勸
解,那就重新再打吧,不過,依我看來,你們雙方只怕都是取勝不易,只有兩敗俱傷而
已。」
崔鎮山是幫忙喬元壯抵禦了「天雷功」的人,倘若剛才沒有他出掌相助,喬元壯恐怕不
死也要重傷了。喬元壯不能不賣他幾分面子。而且崔鎮山說的,的確也是事實。喬元壯是可
以接任掌門的大弟子,想到了「錦繡前程」,自也不願捨了性命,和對方同歸於盡了。
喬元壯思念及此,只好自下台階,說道:「看在柳舵主和崔舵主的面上,這過節我們今
日可以暫時擱下,以後如伺,待我們回山稟告師尊之後再說。」
柳洞天拱手說道:「如此也好,多謝喬大俠肯給我們這個面子了。」
這場架既然不能再打下去,喬元壯自覺無顏,便向史用威告辭,帶領三個師弟灰溜溜地
走了。
柳洞天笑道:「如今雨過天晴,咱們該給史老英雄拜壽了。諸兄、谷兄請過來與主人相
見吧。」
柳洞天以為「雨過天睛」,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史用威面挾寒霜,淡淡說
道:「且慢!」
柳洞天怔了一怔,說道:「史老英雄有何見教?」
史用威道:「私仇可了,大節如何?」
柳洞天道:「什麼大節?請史老英雄明白見示。」
史用威道:「褚雲峰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師侄,聽說他在陽天雷門下助紂為虐已經有好
幾年了,柳舵主竟毫無所知麼?」
柳洞天哈哈笑道:「原來你們還有這個誤會!這件事我早已知道,但有一些事情恐怕史
老英雄還不知道吧?」
史用威道:「哪些事情?」
柳洞天道:「褚雲峰如今是義軍盟主李思南的左右手,以前他在陽天雷手下,乃是奉師
命而為,假意助金,其實則是和義軍暗通消息的。而且據我所知,他早已叛出大都,目前正
在準備幹一件大事呢!這件大事若能成功,對義軍的幫助更是不小!」
張逛道:「什麼大事?」
柳洞天道:「時機未到,請恕我不便代他當眾說出來了。」
柳洞天說褚雲峰在陽天雷手下乃是假意助金,這說法和劉大為的說法相符,史用威不覺
吃了一驚,暗自想道:「難道盧三哥說的竟是謊話,有意陷害這個姓褚的不成。」
但更令眾賓客吃驚的是柳洞天帶來的新消息:褚雲峰竟然是義軍盟主李思南的左右手。
史用威道:「請恕老朽多慮,你這位褚朋友即使如今是在義軍之中,焉知他又不是作
偽?有誰是真正知道他的來歷,能夠給他這樣擔保的嗎?那些消息,柳舵主你又是從哪裡聽
來的。」
柳洞天道:「不是聽來的,而是我也曾在場的。而且最近我還曾到過琅瑪山,所以史老
英雄問誰敢擔保他,我就敢擔保他!或許我人微言輕,老英雄不敢相信,那麼我可以說出一
個人。」
史用威道:「誰?」
柳洞天道:「江南大俠孟少剛!褚雲峰的來歷和他將要進行的大事,這一些都是孟大俠
親口告訴我的!各位大約信得過,我決不敢亂造孟大俠的謠言吧!」正是:
真金不怕洪爐火,真假分明早與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喜有賢徒傳劍法 要誅逆賊護師門
谷涵虛暗自想道:「原來他們是剛從琅瑪山來的,怪不得他們知道我和嚴烷的事情。」
柳洞天以劍術稱雄武林,他本人在江湖上已是甚有聲望,再加上江南大俠孟少剛的名
頭,不由得眾人不信他的說話。
史用威道:「如此說來,只怕當真是有誤會了。咦,盧三爺呢?」
史用威是想找盧香亭出來,好教雙方說個明白的,哪知竟是遍尋不見。
不但盧香亭不見,經他引薦混入史門的那個弟子丁進也不見。原來他們看見柳、崔二人
來到,情知不妙,早已溜了。
劉大為這才大吃一驚,和他說道:「師父,我本來不敢懷疑盧三叔的,但照此情形看
來,只怕、只怕……」
史用威畢竟是個洞明世故、通達人情的老英雄,心裡暗暗叫了一聲「慚愧。」說道:
「事情已是水落石出,不用說這兩個人都是吃裡扒外的奸細了。怪只怪我太糊塗,幾乎誤信
讒言,害了好人。」說罷,即向褚、谷二人賠禮。
褚雲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鬼賊伎倆,原是難防,晚輩但求水落
石出,受點委屈,又有何妨?」
史用威道:「但我可要多謝你的大德呢,若不是你來揭發此事,我一直被蒙在鼓裡,恐
怕就要給他們累得身敗名裂了!」
盧、丁二人一走,真相大白,雨過天晴,眾人回到壽堂給史用威拜壽,自有一番熱鬧,
不必細說。
壽筵散後,柳洞天對褚雲峰道:「想不到在這裡碰見了你,有一件事情,我正想和你商
量。」
褚雲峰道:「什麼事情?」
柳洞天悄聲道:「是和陽天雷有關的事情。你們兩位要為貴派清理師門,這件事情孟大
俠已經告訴我了。」
褚雲峰喜出望外,當下便向史用威借了一間密室,褚、谷、崔、柳四人,同進這間密室
會商。
柳洞天道:「這件事情,我起初也是料想不到的。你猜是什麼事情?原來陽天雷這廝,
竟然鬼迷心竅,以為我和崔兄也是像他那樣貪圖利祿的人,居然看中了我們,找上門來
了!」」
褚雲峰怔了一怔,恍然大悟,笑道:「對了,他大約是因為知道你們曾給淳於周助拳,
故此還以為你們也是可以利用的了。」
柳洞天道:「我們之所以給淳於周去助拳,那是因為卻不過情面的緣故。當時我們也還
未知道他私通韃子的。」
褚雲峰道:「我明白。柳兄,你無需解釋了。請你告訴我,陽天雷是怎樣來找你的?他
來找你,又要你做些什麼?」
柳洞天道:「他派了一個密使來和我們聯絡,封官許願,要我們暗中助他。」
崔鎮山笑道:「說得更明白點,就是要我們仍然以本來的面目,和江湖同道廝混,暗地
裡給他做奸細。」
褚雲峰道:「那你們如何應付?」
崔鎮山道:「當時我本來就想把那個使者一刀兩段,但柳兄不許我這樣做。」
柳洞天道:「我是想到不妨將計就計。因此我就不動聲色,好好地招待那個使者。我說
茲事體大,需得從長計議,不是我信不過你,但最好能夠請得陽國師前來小寨,和我面
談。」
褚雲峰笑道:「這正是飛龍山以前那個寨主竇安平用過的一個計策,竇安平和陽天雷暗
中勾通,騙李盟主到他的山寨去圖謀加害。這件事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
崔鎮山道:「我們是到了琅瑪山,會見了李盟主之後才知道的。」
褚雲峰繼續說道:「這是他們用過的計策,恐怕陽天雷這老賊不會上當吧。」
柳洞天道:「李盟主也是這麼說。不過也不妨試試,看他如何回復。」
崔鎮山道:「當時我們和那個使者相約,三個月內,等候他們那邊的回復。那個使者一
走,我們就馬上趕往琅瑪山向李盟主稟告此事。」
柳洞天道:「李盟主已經答應我們,到時派幾個高手前來相助。就只怕陽天雷不上鈞。
李盟主又說,可惜你們不在這兒,否則倒是一個機會。想不到天隨人願,在這裡碰上了你
們。」
褚雲峰笑道,「倘若陽天雷上鉤的話,我們在貴寨埋伏,以逸待勞,倒是省事得多。」
谷涵虛道:「就是他不上鉤,也必會有回復的。看他的回復如何,我們還可以將計就
計。」
柳洞天道:「不錯,這老賊縱然多疑,但至少他還拿不準我們是助曹助漢。」
褚雲峰道:「現在距離三月之前,還有多久?」
柳洞天道:「如今未過一月,還有兩個月有多呢。」
褚雲峰道:「好,那麼時間足夠用了。待我們回山見過了家師,再到貴寨等候消息。」
柳洞天驀地想起一事,說道:「不好!」
崔鎮山道:「何事不好?」
柳洞天道:「咱們忘記盧香亭和丁進這兩個人了,今日我們在此處給褚兄辯冤,這兩個
奸細還能不趕回去向陽天雷通風報信麼?」
崔鎮山道:「史老英雄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兩個人的。他門下有十六弟子,客人中更有的
是各路英雄,諒這兩個奸細也逃不掉。」
柳洞天道:「但萬一給他們漏網,跑到大都,可就糟了。」
崔鎮山沉吟半晌,說道:「我還有一個主意。你先回山寨,我快馬趕往大部,大都丐幫
分舵的舵主與我相識,我請他代為留心,那兩個奸細倘若逃到大都,丐幫消息靈通,一定會
打聽出來的。那時咱們再作打算。」
柳洞天道:「這只是補救之計,但也只好如此了。」
計議已定,他們四人便出來向史用威辭行,史用威告訴他們,果然是已派了十二名弟子
去追蹤那兩個奸細了,賓客之中也果然有許多自告奮勇地幫忙去追捕奸細。
劉大為道:「褚見、谷兄,我送你們一程。」史用威派出的十二名弟子並無劉大為在
內,可能是因為要他避嫌的緣故。
劉大為送到路口,說道:「褚兄,令師可是在北芒山隱居?」褚雲峰道:「不錯,你怎
麼知道的?」他記得他可沒有和劉大為說過師父的事情。
劉大力笑道:「我也是去年回家才知道的,我和家父說起陽天雷有個師侄暗助義軍,家
父就猜到你是華大俠的弟子了。原來家父和令師也是相識的,不過許多年沒有見面罷了。前
年他到過北芒山拜訪令師,沒有遇上。」
褚雲峰道:「原來如此。家師前年曾到開封訪友,當時我還在大都,也是後來才知道
的。」
劉大為道:「小弟家住平谷縣古松材,在北芒山北面不過百里之遙,褚兄若是有空,不
妨到舍下住兩天。舍下只有家父和小妹,褚兄倘若能給小弟捎個平安信兒,他們一定感激不
盡。」
褚雲峰道:「我們見了家師之後,馬上又要趕往柳寨主那兒,不知是否能抽出空來。不
過即使小弟不能前往,我也會托家師給老伯捎個信的,反正距離不是太遠。」
劉大為好像有點失望,說道:「那也好,多謝褚兄費神了。」
褚、谷二人離開了史家莊,便即兼程趕路,一路無事,這日終於到了北芒山。
褚雲峰帶領谷涵虛走到師父隱居之所,屋後是一片桃林。其時正是陽春三月,放眼望
去,只見桃花盛開,宛如花海。
褚雲峰道:「師父正在桃林練劍,咱們且別忙驚動他。」
兩人悄悄走入桃林,只見一道劍光,矢矯如龍,在桃林中飛舞,劍光指處,颯颯風生,
枝頭桃花,簌簌而落,滿地都是花瓣!
褚雲峰悄聲說道:「谷師弟,你瞧得出妙處麼?」
谷涵虛凝神觀看,只見華天虹進若猿猴竄枝,退若龍蛇疾走,起如鷹隼沖天,落若猛虎
撲地。那匹練似的劍光,在繁枝密葉之中盤旋飛舉。但只見桃花片片飄落,偶爾也有幾片樹
葉跟著落下來。可是綴滿花朵的桃枝,都是一點也不搖動。
招式的精妙不在話下,最難的是削下花朵,卻不搖動桃枝。這劍術的輕靈巧妙,當真到
了令人難以相信的地步。
谷涵虛心裡想道:「孟大俠號稱神劍無敵,但論到劍術的輕靈,恐怕也追不上華師伯
呢,至於武當四大弟子的連環奪命劍法,那更是望塵莫及了!」看得忘形,不覺叫了出來
「妙呀!」
華天虹倏然收劍,說道:「雲峰你回來了。這位是誰?」
褚、谷二人行過了弟子之禮,褚雲峰道:「這位是耿師叔的弟子谷涵虛。」
華天虹大喜道:「你找著了耿師叔了?」褚雲峰道:「耿師叔尚在江湖,谷師弟奉了耿
師叔之命來找我們,弟子是最近才和他相遇的。」
華大虹向谷涵虛問了師弟的景況,歎口氣道:「我和你的師父已經有二十年沒見面了。
我正在盼望著他能夠前來,肩負清理師門之責呢。想不到他受了重傷,天雷功已是難以練得
大成。」
谷涵虛道:「師伯的這套劍術精妙無比,未必就不是陽天雷的對手。」
華天虹道:「我就是因為功力所限,即使畢生苦練,天雷功也是難以及得上那廝的了,
因此,我才想到練這套劍法的。
「你們的祖師生前號稱劍掌雙絕,天雷功固然是他的看家本領,劍術也是足以稱雄武
林。只可惜門下弟子,都是無人得到他的衣缽真傳。
「最近我在後山石室之中,發現了他刻下的這套劍法,我已練了兩年,希望能夠用劍術
克制陽天雷的掌力,但練到現在,尚未得到成功!」
谷涵虛駭然道:「師伯的劍術如此精妙,還說未曾成功麼?」
華天虹道:「你們剛才不是見我在劍削桃花之際,樹葉也跟著落嗎?要練到樹葉一片不
落,方能說是成功呢。
「陽天雷這廝功力遠遠在我之上,要想憑著劍術殺他,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最
少我還得再練三年。但我因少年之時也是受過傷的,如今年紀已老,體力日衰,只怕三年之
後,和陽天雷差得更遠了。」
褚雲峰道:「耿師叔雖然不能親自前來,但已囑托谷師弟替他負起清理師門之責了。」
華天虹道:「哦,你的師父叫你代他負起清理師門之責,那麼你的天雷功想必是已練成
功了。」
谷涵虛道:「小侄資質魯鈍,成功二字,豈敢妄攀,不過有一招「雷電交轟」我與師兄
合使,試過幾次,倒是頗為得心應手。就不知能不能夠敵得過陽天雷這廝?」
華天虹道:「你們試給我看看。」
谷涵虛道:「請師伯指教。」當下與褚雲峰並肩一立,褚雲峰右掌劃了一道圓弧,谷涵
虛左掌劃了一道圓弧,雙掌同時拍出,只聽得「轟」的一聲,一棵大樹齊根倒下,方圓數丈
之內,沙飛石走!
華天虹大喜過望,說道:「你們這一招『雷電交轟』比我強得多了。雲峰,你的內功也
是有進境,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褚雲峰道:「這都是孟大俠指點之功,他傳了一套正宗的內功心法給我們二人。」
華天虹道:「哦,你們已經見過江南大俠孟少剛?」
褚雲峰道:「孟大俠如今在琅瑪山屠百城的山寨,他也很是掛念師父,叫弟子代為致
意。」當下將盂少剛識破他的來歷以及傳他內功之事,一一向師父說了。
華天虹道:「怪不得你們這一招『雷電交轟』竟有如此威力。不過,那老賊的天雷功是
本門百年罕見的造詣,你們是否勝得了他,還是未可知之數。你們在這裡多住幾天,待我把
這套劍法傳給你們,劍掌兼施,用來對付陽天雷,那就可以多一些勝算了。」
這套劍法頗為繁複,幸而他們對本門武功根底深厚,練起來也不怎樣費力。練了七天,
把這套劍法的變化都已熟記胸中,以後可以自行練習,無須師父指點了。
褚、谷二人因為還要到柳洞天那兒等候消息,劍法練成,便向師父、師伯告辭。
臨行之前,華天虹忽地想起一事,笑著對褚雲峰說道:「這幾天我忙於教你劍法,有件
事情,忘記對你說了。」
褚雲峰道:「請師父吩咐。」
華天虹道:「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現在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了。你沒有爹娘,做師
父的應該給你做主。」
褚雲峰心頭「卜通」一跳,正想把自己和孟明霞的事情告訴師父,華天虹已在說道:
「武林中有一位金刀劉瀚章,閉門封刀業已多年,你聽過這位老前輩的名字麼?」
褚雲峰不禁又是一驚,說道:「劉瀚章老前輩?他是不是有個兒子叫劉大為?」
華天虹點了點頭,說道:「正是,你和劉大為在義軍之中相識,此事劉瀚章也已告訴我
了。哈哈,說來也真有趣,我和劉瀚章本來是老朋友,但若不是他前來找我,我還不知他就
住在附近呢。」
褚雲峰道:「我也曾聽得大為師兄談及,說是在三年前劉老伯就曾經來找過你老人家
了。」
華大虹哈哈笑道:「如此說來,咱們師徒和劉家父子也算得是兩代交情了。這更是再好
不過啦!」
褚雲峰暗暗吃驚,佯作不解,問道:「什麼再好不過?」
華天虹一捋長鬚,緩緩說道:「好教你得知,劉瀚章有個女兒,要許配給你呢。」
褚雲峰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大為要我去見他的父親,並且特地和我提起他的
妹妹。」大驚之下,匆忙說道:「師父!這……」心中著急,反而期期艾艾地說不出來。
華天虹哈哈一笑,說道:「難得你和劉世兄又是好朋友,這不是更好不過麼,這門婚
事,我已經替你作主,答應下來了。咦,難道你不滿意?」此時他方始發覺徒弟面色有異,
一副惶急的神氣。
褚雲峰定了定神,說道:「弟子沒爹沒娘,師父替我作主,我豈敢不從,不過……」
華天虹道:「不過什麼?」
褚雲峰道:「不過,弟子也有一件事情,要稟告師父。」
華天虹道:「好,什麼事情,你說吧!」
褚雲峰道:「弟子和孟大俠的千金,孟、孟明霞姑娘,已經、已經……」
畢天虹也大吃一驚,說道:「什麼,你和孟大俠的女兒已經成了親麼?」
褚雲峰顧不得害羞,說道:「雖未成親,但已有婚姻之約。弟子不能負她,請師父原
諒。」
華天虹歎了口氣,說道:「本來孟大俠和我也是朋友,我還受過他的恩惠,和他的交
情,只有比劉瀚章更深。可惜,劉瀚章先來一步,我已經答應他了。咱們武林中人,說出的
話是決不能反悔的,你叫我怎麼辦呢?」
褚雲峰是一心向著孟明霞的,可是師門恩重,他也不能讓師父太過為難,當下想了一
想,說道:「弟子和谷師弟即將和陽天雷這廝決一死戰,吉凶難以逆料,說不定兩敗俱傷,
甚或弟子慘遭毒手。劉家這門親事,請師父和劉老伯說,暫且緩提。」
華天虹道:「暫時也只好如此推搪一時了,但這只不過是緩兵之計呢。雲峰,我是盼望
你們馬到成功的。待清理師門之事了結之後,我還是不能失信於人的啊!」
褚雲峰聽師父的口氣,已有幾分鬆動,至少是並不強迫他非和那位劉姑娘成親不可了,
便道:「如果弟子僥倖成功,不死也不殘廢的話,那時再說吧。」
褚、谷二人當日離山,這件事情就這樣暫且拖下來了。
北芒山南面是一片無人的荒野,要走出十多里外方有村莊,所謂「村莊」也只不過是山
溝子裡的幾家獵戶人家而已。但山的北面,倒有幾個人煙較密的村莊,劉大為家所在的古松
村就是其中之一。山南山北有一條小路相通,走這條路,不用繞過大山。但因平日少人行
走,野草叢生,若是外人,即使有人指點,也是很難找出這條路的。
劉家的婚事,褚雲峰雖然得到師父的應允,可以暫時置之不理,但心裡總是不免蒙上一
重陰影,有點兒悶悶不樂。
一路行來,不知不覺走到了南北交界的路口,褚雲峰是知道這條捷徑的,心裡想道:
「若不是有這樁令人尷尬之事,我倒是不妨去拜訪大為兄的父親,半天功夫,也就夠了。」
心念未已,忽見有兩騎從前面的山坳走出來,那兩個騎者在荒野上遊目四顧,發現了
褚、谷二人,便即快馬加鞭,向他們這邊跑來。
這兩個人穿的是金國武士的服裝,但褚雲峰因為和金國武士廝混過幾年,待他們走近了
一看,憑著他的經驗,一看卻看出了他們是蒙古人,冒充金國的武士的。
在這樣荒涼的山溝子裡發現外人已是稀有之事,更何況是蒙古人,又何況是冒充金國武
士的蒙古人?
褚雲峰心念一動,暗自思量:「這兩個韃子為什麼跑到荒山裡來?莫非是衝著我的師父
來的?」
那兩個武士走到他們面前停下,為首的一個問道:「我們要到古松村去,請問怎樣走
法?」說的漢語,十分生硬,而且聽得出是蒙古人的口音。
褚雲峰吃了一驚,心道:「原來不是找我師父的。他們要到古松村去,不用說一定是找
劉老伯的了。」
谷涵虛冷冷說道:「你們要到古松村去做什麼?」
那武士眉頭一皺,似乎就想發作,卻又忍住,說道:「你只須告訴我們就行了,多管閒
事幹嘛?」
褚雲峰向谷涵虛使了一個眼色,搖了搖頭。他知道谷涵虛脾氣較為暴躁,只怕谷涵虛就
要動手,故此使眼色止住他,心想:「對方來意未明,蒙古人之中,也未必都是壞人,且問
問他們再說。」
谷涵虛暫且忍住,只聽得褚雲峰說道:「不是我們愛管閒事,但如今正是兵荒馬亂的年
頭,我們不便帶生人進村。因此必須問個清楚。請問你們在古松村中有誰相識?」
另一個蒙古武士按捺不住,喝道:「你不說也就罷了,沒見過你這樣囉哩囉嗦的!」
褚雲峰道:「好,那請便吧!」
滿面髯鬚那個武士忽地喝道:「你想走得那麼容易!」在馬背上居高臨下,一掌就向褚
雲峰的天靈蓋劈下來!大喝聲中,另一個武士也是唰的一鞭向谷涵虛打去。
褚雲峰怒從心起,喝道:「我本來不想殺你,這是你自己找死!」在掌劃了一道圓弧,
掌挾風雷,使出了「天雷功」中的殺手。
褚雲峰以為使出了天雷功,那個蒙古武士不死亦必重傷。不料雙方的劈空掌力接觸,只
聽得「蓬」的一聲,那個蒙古武士從馬背上「飛」了起來,褚雲峰也不禁連退三步,腳步未
曾站穩,陡然間只覺一股大力推來,不禁再退三步,方自吃驚,跟著又是一股力道推壓,逼
得他第三次再退三步,方始站住了身形。
那個蒙古武土不過發了一掌,褚雲峰就要退了三次九步!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殊不知褚雲峰固然吃驚,那個蒙古武土也是討不了便宜,他給褚雲峰的天雷功掌力打下
馬來,只覺胸口如受錘擊,不由得心頭大震,想道:「想不到這個南蠻子居然能夠硬接我的
龍象神功!」
原來這個髯鬚武士名叫呼黎奢,乃是蒙古國師龍象法王的大弟子。龍象法王的「龍象神
功」有九重勁道,一掌發出,掌力便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一重比一重強勁。呼黎奢只練到
一掌可發三重勁道,故此拿來抵敵褚雲峰的「天雷功」乃是不免稍遜一籌。
他那個同伴名叫阿卜盧,乃是十八名金帳武士中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此時也和谷涵虛
交上了手。
谷涵虛也使出了天雷功,一抓抓住了鞭梢,喝聲「下馬!」
阿卜盧果然一個觔斗從馬背上翻了下來。
可是谷涵虛也沒有佔到便宜。原來阿卜盧在金帳武士中名列第二,摔角的功夫卻是蒙古
第一把好手,他腳未站地,已是一個「饑鷹撲兔」式雙掌凌空撲擊,反拿谷涵虛的脈門!
谷涵虛沉肩縮肘,肘捶一撞,阿卜盧肋骨給他撞個正著,斷了一根,谷涵虛卻給他摔了
一跤,跌得也是甚重!
谷涵虛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剛好褚雲峰站穩了腳步。
呼黎奢與阿卜盧並肩一立,用蒙古話喝道:「降龍伏虎!」褚雲峰右掌劃一道圓弧,谷
涵虛左掌劃了一圓弧,兩人也是不約而同地喝道:「雷電交轟!」
「降龍伏虎」是「龍象功」最剛猛的一招,正像「雷電交轟」是「天雷功」最厲害的殺
手一樣。
雙方使出了看家本領,只聽得「轟」的一聲,沙飛石走,聲如郁靂。呼黎奢、阿卜盧給
拋出一丈開外,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方始站得起來。但褚、谷二人卻也同時各自退了九步!
比較起來,當然還是這兩個蒙古武士吃虧更大。呼黎奢知道遇上勁敵,再打下去,凶多
吉少,一聲叫道:「扯呼」,趁著褚,谷二人正在後退,尚未能夠撲來之際,兩人跨上馬
背,立即飛奔。
褚雲峰見他們受了「雷電交轟」的重擊,居然並未受傷,還能騎馬飛跑,也是頗為吃
驚,不敢輕敵。
那兩匹蒙古駿馬跑得飛快,轉眼間已是去得很遠了。
谷涵虛道:「好厲害的兩個韃子,師兄,你沒有受傷吧?」
褚雲峰道:「沒有。你呢?」谷涵虛道:「我也沒有。可惜咱們沒有坐騎,給他們跑
了。」
褚雲峰笑道:「他們吃了咱們這一招雷電交轟,縱未受傷,也夠他們受了。但只怕金刀
劉老英雄不是他們的對手。」
谷涵虛霍然一省,說道:「對啦,他們是要去古松村的,劉老英雄正是住在那兒,不用
說他們是圖謀有所不利於劉老英雄的了。咱們到古松村去,和這兩個韃子再決雌雄。」
這一層褚雲峰早就想到,不過他為了有劉家議婚之事,不免有點躇躇。谷涵虛說話之
際,他心裡已是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如此想道:「救人急難,乃是我輩分當所為,何況劉
老英雄是大為兄的父親呢!」如此一想,心意立決,說道:「咱們抄小路前去截他!」
谷涵虛笑道:「你不怕劉老英雄留下你嗎?」褚雲峰道:「我和他是沒有見過面的,我
想咱們暫時不必表露身份,到了古松村見機而為。」
計議已定,褚雲峰前頭帶路,到了古松村約莫是三更時分,褚雲峰凝神靜聽,隱隱聽得
西北角有金鐵交鳴之聲。
谷涵虛道:「師兄料得不差,想必是那兩個韃子已經和劉老英雄動手了。」當下兩人便
即施展輕功向那個方向趕去。
古松村名副其實,這個村莊是在松林中的,林深樹密,這晚雖有月光,林中卻只見幢幢
黑影。褚雲峰暗暗歡喜,心裡想道:「這正是最適宜於夜行人出沒的天色,我和谷師弟一招
雷電交轟,把這兩個韃子打發了馬上就走,劉老英雄怎知我們是誰?」
褚雲峰這個打算本來是很不錯的,他剛才試過,他們二人合使那招「雷電交轟」已是可
以穩操勝算,劉瀚章既然是他師父的好朋友,想必亦非庸手,根據這個估計,他們的確是有
可能一擊成功的。
但不料事情的變化竟然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褚雲峰只想一掌成功,便即悄然離去,故此早就與谷涵虛說好,不必揚聲。
午夜松林,但見幢幢黑影,他們剛剛踏進林子,一時間也還未能辨別敵我兩方。谷涵虛
精於「聽風辨器」之術,悄聲說道:「好像有五個人!」褚雲峰凝神一聽,說道:「不錯,
一邊兩個,一邊三個!」
褚、谷二人聽出雙方人數之後,不由得都有點詫異,劉家只有父女二人,蒙古武士也只
是兩個,還有一個人是誰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一聲不響,便來偷
襲?」褚雲峰心想說話這個人想必是劉瀚章了。當下加快腳步,使出「八步趕蟬」的輕功。
果然褚雲峰還未趕到鬥場,便即聽得曾經與他交過手的那個髯鬚武士呼黎奢大聲說道:
「好,說個清楚,好叫你們死得明白,我們是奉了大金國師陽天雷之命來取你項上人頭的!
劉瀚章,你還不知罪嗎?」
呼黎奢的「女真話」說得比他的漢語流利得多,可是聽進褚雲峰的耳朵裡,仍然可以聽
得出他原來的蒙古口音。
褚雲峰暗自思忖:「陽天雷雖是私通蒙古韃子,但這是瞞著金主的。他手下高手如雲,
何必請兩個蒙古武士來對付劉瀚章?不怕秘密洩漏嗎?這個蒙古韃子的說話一定是假!」
劉瀚章卻不知道這兩個「金國武士」是蒙古人冒充的,只道他們當真是陽天雷的手下,
大怒喝道:「我有什麼罪?陽天雷背叛師門,賣友求榮,甘為鷹犬,魚肉百姓,他才是十惡
不赦的罪人!」
另一個蒙古武士阿卜盧喝道:「老賊大膽,死到臨頭,還敢猖狂,我問你,你的兒子是
叛軍中的一名小頭領,是不是?」
劉瀚章傲然說道:「不錯,我正以我有這樣一個兒子為榮!」
阿卜盧冷笑道:「你的兒子造反已是抄家之罪,你還敢收留屠百城的兒子,你可知道屠
百城一家人都是欽犯嗎?」
褚雲峰此時已是來得近了,距離大約只有一二十步。不過因為林深月黑,他的輕功又很
高明,兩方面的人都沒有發現他。
褚雲峰聽得此言,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廝說的不是屠龍嗎?怎的屠龍卻會住
在劉老英雄的家裡?」
褚雲峰聚攏目光,眼前的幢幢黑影已是隱約可以分辨,只見和那兩個蒙古武士交手的三
人,一個是長鬚老漢,一個是梳著兩條辮子的少女,還有一個正是屠龍!正是:
魑魅伎倆難防備,陌路相逢又害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