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瀚海雄風》第10章
第四十一回 良言有效醫心病 暗箭無功破賊巢

  這剎那間楊婉的驚慌登時化作了一團怒火,去救黑石道人已來不及,楊婉身形一起,翩

如飛鳥的從前面那人的頭頂掠過,立即便向距離較近的竇安平撲去。

  黑石道人在地上打了兩個大翻,喝道:「反正我只有一條性命,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

賺!」喝聲中刀光疾閃,雙足尚未能直立,手中的快刀已是向四方亂劈!只聽得「卡嚓」連

聲,轉眼間已是有三條手臂給他的快刀砍斷!

  可是因為黑石道人受傷太重,他是以肘支地,騰身躍起的一輪快刀劈過,氣力亦已用

盡,「卜通」的又倒下去了。

  向他攻擊的五個人三人斷臂,另外兩個人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再去惹他?只恨爹娘

生少了兩條腿,連忙遠遠地躲開!

  就在黑石道人以快刀拚命之時,楊婉亦已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子」,唰的一劍,便向

竇安平刺下。

  竇安平也委實凶頑無比,右手五指已斷,只剩下一柄單鉤,看見楊婉長劍刺下,居然還

敢迎敵,一招「舉火撩天」,左手的護手鉤竟然把楊婉的長劍鎖住。

  說時遲,那時快,後面的幾個人已趕到,月牙刀、齊眉棍、青銅銅,小花槍,四般兵

器,一齊向楊婉的身上所刺!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道:「孟大俠、李盟主駕到!」

  這一聲叫喊登時把聚義廳中的群盜嚇住了,他們本來是准奮孟少剛和李思南明天到的,

想不到他們卻提早了一日,在這緊要的關頭,突如其來!

  原來竇安平派遣往琅瑪山的那個使者陪伴孟、李二人回山,按照原定的計劃,本來是應

該明天到的。但孟少剛催他早行夜宿,不許他在路上拖延,故而提早了一天到了。

  到了飛龍山之時,正是聚義廳中開始惡鬥的時候,在寨口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地位較低,

自己作不得主的小頭目。

  這小頭目也知不妙,期期艾艾地說道:「裡、裡面有事,孟大俠和李盟主是否稍待片

時。容、容小的進去稟報?」

  孟少剛側耳細聽,隱隱聽得似有廝殺之聲,故意問道:「是韃子殺來了麼?」那小頭目

道:「是、是……不,不是。」孟少剛道:「那又是什麼人?」小頭目道:「不,不知

道。」神色慌張,語無倫次。

  孟少剛本來還不敢斷定寨中是練武的吆喝還是真正的廝殺的聲音的,此時見這小頭目張

惶失措,已經可以斷走是有自己這邊的人正在寨中被困了。於是當機立斷,出指如電,倏的

便點了那小頭目的穴道。

  那個使者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孟大俠,你、這這是幹嘛?」話未猶了,已是給李思

南扣著虎口。

  李思南沉聲喝道:「竇安平設下陷阱來誘我,你當我不知麼?老實告訴你吧,我是明知

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現在已然來到,我是非進去不可的了!你為虎作悵,本應取你性命,

但我缺少一個帶路的人,你乖乖地帶我進去,我就饒你。」

  那使者的性命捏在李思南的手裡,自是不敢不依。他奉命前往琅瑪山誘騙李思南之事,

只有竇安平和幾個大頭目知道,山寨裡的嘍兵也只是認識他而不認識孟、李二人。見他帶了

兩個陌生人進來,雖然覺得詫異,也是不敢多問。「聚義廳」中正在混戰,一般嘍兵還只道

他是請了高手及時趕來助戰的。

  直至到了「聚義廳」前,方始有認得孟、李二人,大聲叫了出來。

  圍攻楊婉那個人聽說江南大俠孟少剛來到,都是不由得大吃一驚,楊婉一招「夜叉探

海」,青鋼劍往前一送,擺脫了竇安平的護手鉤,立即便是一招「掃蕩八方」,把那四個人

的兵器都盪開了。

  孟少剛大喝道:「住手!」這一聲大喝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連白萬雄也是不禁心頭

一凜,不敢不從。

  可是就在眾人按住兵器相繼罷鬥之時,卻有一個人突然向楊婉撲去,這是陽堅白。

  陽堅白的身份不比他人,他知道山寨中的頭目或許可邀幸功,李思南和褚雲峰等人卻是

決計不會放過他的,他不甘束手就擒,是以想把楊婉擒為人質。他和楊婉交過手,又知道楊

婉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自忖可以有幾分把握在攻其不備的情形之下把楊婉手到擒來,只要

拿著了楊婉,就不怕李思南難為他了。

  楊婉看見李思南來到,心裡又驚又喜,果然沒有提防,待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回過

身時,已是來不及了。陽堅白平劍一拍,壓著了楊婉手中的青鋼劍,迅即就使出近身纏鬥的

小擒拿手法,扭著楊婉的手腕。

  不料螳螂捕蟬,尚有黃雀在後。李思南聽得孟明霞的叫聲,立即飛身掠去,趕在孟明霞

的前面,到了楊婉身邊。此時陽堅白剛剛扭著楊婉的手臂,李思南並指便點他的肩井穴。

  饒是陽堅白本領高強,這一指也是躲閃不開,「肩井穴」給李思南的指尖戳個正著,氣

力登時使不出來,楊婉掙脫了他的掌握,唰的一劍便刺過去,陽堅白不敢招架,轉身就跑。

  李思南喝道:「往哪裡跑?」正要去追,楊婉恰好在此時轉過身來,李思南的目光和她

相觸,登時呆了。

  孟明霞叫道:「爹,這小賊是陽天雷的侄子!」孟少剛道:「我知道!」話猶未了,一

個箭步掠身而前,已是堵住了陽堅白的去路。

  陽堅白唰的一劍刺去,孟少剛冷笑道:「居然還敢和我動手!」使出「彈指神通」的功

夫,「鋒」的一聲,剛好彈著無鋒的劍脊。陽堅白虎口一震,長劍脫手,飛上半空。

  孟少剛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諒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乖乖的束手就擒吧!」左掌一

圈,右掌一揉,使出了「龍爪手」的大擒拿招式,正要抓他,忽覺腦後風生,有兩個人同時

襲到。

  孟少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焉能受人暗算?可是這兩人出手狠辣之極,正是攻敵之所

必救,孟少剛的內功雖然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也是不敢讓他們打中,只好放鬆了陽堅

白,先行對付這兩個人。

  兩方面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孟少剛反手一拿,右邊的那個人雙掌一合,「拍」的一聲就

夾著了他的手腕。左邊的那個人一拳搗出,衝擊孟少剛的面門。

  孟少剛近十年來身經百戰,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虧,心頭一凜,想道:「想不到這裡居

然還有兩個一流好手!」當下使出絕頂神功,霍地身形一矮,把那個拿著他手腕的人像皮球

般地拋了起來,和一拳打來的那個人撞個正著,那個人也給撞跌了,孟少剛出手如電,一手

一個登時抓著了這兩個人的琵琶骨。可是陽堅白卻已溜走了。

  孟少剛抓起了這兩個人,說道:「你們是什麼人,看你們身手不凡,何以甘心作金虜的

爪牙?」

  且說李思南碰著了楊婉的目光,登時呆了。楊婉也是一片茫然,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過

了半晌,李思南才好像從夢中掠醒過來,說道:「婉妹,當真是你麼?」

  楊婉低下了頭,說道:「你居然還認得我?」她是女扮男裝!而且是改容易貌了的,見

李思南認得是她,心頭不由得甜絲絲的甚是歡喜。

  李思南道:「咱們是接著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怎會不認識你呢。婉妹,我見了石璞,

才知道你還活在人間,我找得你好苦啊!」

  「咱們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一句話,正是他們在訂婚之後,逃亡途中,李思南

因為楊婉懷疑他對她不是真情,曾經和楊婉說過的一句話。此際,楊婉重新從他的口中聽到

了這一句,對他滿腔的怨恨都好像冰雪給春風融解了。

  孟明霞把褚雲峰拉了過來,笑嘻嘻他說道:「南哥、婉姐,恭喜你們今日團圓了。」李

思南面上一紅,這才醒起了自己是在眾目瞪瞪之下,以自己義軍盟主的身份,怎可獨自躲在

一旁,和楊婉偷說情話?

  褚雲峰笑道,「我卻要向兩位道歉了。李盟主,那天我沒有參加慶功宴而私因逃下山,

你一定會有疑心的了?楊姑娘,那天晚上,我迫不得已和你動手,也請你不要怪責。」

  孟明霞跟著笑道:「雲峰為什麼要這樣做,現在大約也用不著解釋了吧?」

  楊婉看見孟、褚二人如此親熱,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歡喜,想道:「原來他們是一對情

侶,我真糊塗,還以為她是和南哥相戀呢。」當下連忙說道:「褚大哥,那天晚上,多虧你

暗中幫忙,我才得以免遭屠龍的毒手,我還沒有多謝你呢。」

  李思南道:「你爹爹攜了兩個人,咱們過去看看。」此時孟少剛正在盤問那兩個人的來

歷,那兩個人都是裝聾作啞,閉口不言。

  李思南、褚雲峰這兩對走過去的時候,嚴烷早已在他們之前和姨父見了面,孟少剛想不

到在這裡見著了自己的甥女,心裡十分歡喜,還未得有空暇問她,忽見女兒和褚雲峰又走了

過來,更是喜出望外,笑道:「雲峰,我聽得霞兒說起你那日在琅瑪山上之事,我就猜到是

你了,果然不錯,你們兩人怎麼會在一起的?」孟明霞笑道:「說來話長,待會兒我再慢慢

告訴爹爹。」

  李思南定眼向那個人一望,忽地喝道:「你這兩個韃子好大的膽,居然敢偷到中原,勾

結武林敗類,興風作浪!」孟少剛詫道:「思南,你認得他們?」李思南道:「這兩個人是

蒙古的金帳武士,名字我可記不得了。但他們身上一定藏有成吉思汗生前所賜的金牌的,決

不會錯!」

  孟少剛動手一搜,果然在他們的身上各自搜出了一面金牌,金脾上刻有一隻兀鷹,振翅

騰空,神態生動。這是「金帳武士」的標記,金牌由成吉思汗所賜,得了金脾的武士引為殊

榮,當然是隨身攜帶的了。成吉思汗曾經想封李思南做「金帳武士」,李思南推辭不就,是

以知道有這個規矩。

  孟少剛搜出了金牌,大怒喝道:「竇安平,你不但勾結金虜,而且私通蒙占,該當何

罪,你自己說吧!」

  此時飛龍山的大少頭目都已跑來,幾乎擠滿了聚義廳,震於江南大使孟少剛的聲威,誰

都不敢魯莽動手。

  谷涵虛扶起了黑石道人,只見黑石道人面如金紙,已是咽咽一息。」

  谷涵虛給黑石道人敷上了金創藥,悄聲說道:「竇安平,我不想殺一個已經受傷的人,

你自行了斷吧!」竇安平左手的五根指頭剛才在激鬥中業已給黑石道人的快刀削掉,是以谷

涵虛口出此言。「自行了斷」就是要他自殺的意思。

  竇安平看見孟、李二人來到,自己布下的陷阱完全失效!心中當然是恐懼的。但俗語有

云:「困獸猶斗」。他手下還有這許多人,如何肯甘心自盡?當下圓睜雙目,冷笑說道:

「好個狂妄的小子,膽敢在我的寨中逼我自行了斷?眾位弟兄,你們說話,憑著我們飛龍山

在綠林中闖出來的萬兒,豈能受人如此侮辱,竇某縱然受傷,也誓必與你這小子一拼!」

  竇安平的這一番說話用意是在激發手下頭目與他同仇敵愾,果然有幾個糊塗的人給他說

得氣憤填膺,圍攏在他的周圍,向谷涵虛怒目而視,準備保衛他們的首領。

  嚴烷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谷涵虛的身旁,準備與他並肩作戰。

  孟少剛道:「這人是誰?」褚雲峰道:「這位谷師兄是我耿師叔的高徒。」孟少剛曾經

聽過女兒說過谷涵虛與嚴烷之事,說道:「哦,原來他就是谷涵虛。」

  谷涵虛低聲說道:「烷妹,你給黑石道長包裹傷口,我來替他報仇!」唰地拔出劍來,

喝道:「誰要替竇安平作陪葬的,我就成全他吧!」

  孟少剛忽地喝道:「且慢!」那幾個頭目本來已是準備上前一拼的,孟少剛一喝,不覺

都止住了腳步。

  孟少剛朗聲說道:「飛龍山闖出的萬兒是給竇安平玷污了的,與你們無關。你們看看,

這兩個人就是蒙古的金帳武士,剛才跑掉的那個人又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侄子,竇安平不惜

勾結餘虜、私通蒙古,難道你們也甘心跟著他做兩姓家奴、異族鷹爪?」

  飛龍山的頭目和竇安平邀來的好手,一來是怯懼於孟少剛的「神劍」威名,二來在竇安

平的私通韃子的秘密已經給揭破之後,也是暗暗悔意,不敢公然助他了。那幾個糊塗的頭目

平日是給竇安平用小恩小惠籠絡的,但此時見眾人噤若寒蟬,又見竇安平對自己的把兄弟也

能下得辣手,仔細一想,也覺得給竇安平陪葬實是不值,於是一個個的在他跟前溜走。

  竇安平面如士色,顫聲說道:「白老英雄,捨己如斯,我也不敢說什麼有福同享,有禍

同當的話了。我死不足惜,但若是任憑他們得逞,只怕江湖上的朋友會笑話白老英雄是怕了

孟少剛!」

  白萬雄明知他是出言挑撥,想利用自己來替他抵擋強敵,可是也不能不硬著頭皮站了出

來。

  原來白萬雄與竇安平乃是一丘之貉,彼此都是走了陽天雷的門路,準備見風使舵,賣國

求榮的。竇安平說的那幾句話隱隱含有威脅之意,其實就是向白萬雄暗示:「我們說好了有

福同享,有禍同當,你若想置身事外,我就只好和盤托出了。」白萬雄有把柄捏在竇安平的

手裡,是以明知他的用意,也只好硬著頭皮,挺身而出。

  不過白萬雄也是老奸巨滑之輩,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即說道:「孟大俠是當今第一

劍術高手,白某頗有自知之明,即使白某氣力充沛,也決計不是孟大俠的對手。不過竇寨主

既然這麼說了,我若不向孟大俠請教,懦夫之誚,更是難堪。好在敗在孟大俠手裡也是雖敗

猶榮,孟大俠你就劃出道兒來吧。」

  這番說話說得十分得體,一面是表示不敢與孟少剛為敵,一面也暗示了自己是已經惡鬥

了一場,氣力不加的。試想以孟少剛的身份,如何還能與他比拚?

  不出所料,孟少剛果然說道:「白萬雄,我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你竟然還是不分黑白,

給竇安平作陪葬麼?」

  白萬雄道:「江湖上以義氣為先,我不管你說的是什麼道理,我只知為朋友不惜兩肋插

刀,即使是三刀六洞,決不皺眉。」

  孟少剛道:「你既然定要和我比試,我卻要贏得你心服口服才行。你今日既然氣力不

加,我可以許你改期再比。」

  孟少剛這話已有放過白萬雄之意,可是白萬雄在竇安平威脅之下,卻不能捨棄了他,獨

自脫身,只好再冒個險,說道:「我和竇寨主是休戚與共,決不自求倖免的,你要改期再比

也行,但今日你們也不能和竇寨主動手了。」

  孟少剛疑心頓起,心裡想道:「白萬雄似乎不是個很重義氣的人,為何他卻誓死要為竇

安平賣命?」不過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卻還不敢斷定他就是和竇安平一樣的賣國求榮,因

此一時之間也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動手了。

  孟少剛正自躊躇,李思南已是忍不住說道:「割雞焉用牛刀,孟大俠不願佔你便宜,我

來和你比試!」

  白萬雄道:「我本來不願和小輩比試,不過你是綠林盟主,和你比試,也不算辱沒我的

身份。但不知孟大俠之意如何?」

  孟少剛深知李思南的本領,心裡想道:「白萬雄已經鬥了一場,思南料不至於敗在他的

手裡,不過只怕也沒有把握勝他。」孟少剛沉吟未語,李思南已先說道:「笑話,你問這話

是什麼意思?難道以孟大俠的身份,他還會暗算你不成?」孟少剛聽李思南的口氣,倒似乎

是頗有把握。

  李思南既然這樣說了,孟少剛只好說道:「有李盟主來發落你,我當然是不屑再管你

了。」

  白萬雄正是巴不得孟少剛有這句說話,心裡自思:「只要他袖手旁觀,難道我還打不過

一個後生小子?」當下大喜說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若輸了,任憑你們處置。

但李盟主,倘若是你輸了,那又如何?」李思南冷笑逼:「隨便你劃出道兒,我輸了,決不

反悔!」

  白萬雄道:「好,倘若是你輸了,這飛龍山的事情,就不許你來插手了。請你們馬上離

開!」

  李思南道:「好,只要你在一百招之內,勝得了我,我立即下山,竇安平我也饒他就

是!」

  白萬雄喜出望外,說道:「你是綠林盟主,說的話可得算數。我但求你們不再干預飛龍

山之事,至於勝敗的限定,卻也無須就是百招!」他一再強調李思南綠林盟主的身份,其實

是說給孟少剛、褚雲峰等人聽的。他自以為是穩操勝券,把話預先說好,就不怕勝負已分之

後,孟、褚等人再來難為竇安平了。

  孟少剛皺了皺眉,心裡想道:「李思南忒也太好勝了。」但為了尊重李思南綠林盟主的

身份,也只能說道:「不錯,勝敗之數,原是不必限定百招!」李思南答應的條件,他卻是

不便更改了。

  李思南道:「他是打過了一場的,我豈能佔他的便宜,必須這樣,才能令他沒有閒話好

說,孟大俠,就請你作個證人吧。」

  孟少剛聽他說得好像極有把握,心裡想道:「思南性格穩重,決非狂妄之徒;他若是沒

有幾分把握,料也不敢這樣說話。」可是仍然不禁有點為李思南擔心。

  白萬雄心花怒放,立即說道:「既然如此,請李盟主亮劍進招!」

  楊婉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南哥,你用我的寶劍。」她是見過白萬雄的本事,「褚雲

峰和谷涵虛兩人聯手鬥他,也只不過打個平手,李思南的本領可能比褚雲峰稍勝一籌,但要

說單打獨鬥就可以勝得了白萬雄,這是連楊婉也不敢相信的。楊婉現在所用的這一把劍乃是

明慧公主所贈的寶物,有斷金削玉之能,吹毛立斷之利,故而楊婉要借給他用,希望他有了

寶劍,或者還有幾分機會,可以在百招之內克制強敵。

  不料李思南非但不用她的寶劍,而且連自己的佩劍也解了下來!說道:「我不能佔他半

點便宜,他既然不用兵器,我就與他掌底判雌雄吧!」

  白萬難練有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剛柔兼濟的掌力足以號稱武林一絕,李思南要和他比

掌,這對他來說,正是求之不的事。當下樂得哈哈大笑,說道,「李少陝當真不槐是少年英

雄,只憑這份豪氣,就足以令人折服!怪不得綠林同道,推戴你做盟主了。好!這就請盟主

賜招吧!」

  楊婉卻是不禁手心裡捏著一把冷汗,暗暗吃驚,想道:「以褚雲峰和谷涵虛兩人合使的

天雷掌力,尚且勝不了這個老賊,南哥也未免太過托大了。」可是此時雙方已是把話說滿,

如箭在弦,即將交手,楊婉雖然著急,亦是無可如何。

  李思南淡淡說道:「幼不僭長,你先出招。」白萬雄更合心意,立即說道:「好,李盟

主既然如此謙讓,老朽是恭敬不如從命了。」話聲一收,馬上跨步進招,呼的一掌,向李思

南打去。

  李思南喝道:「來得好!」一偏身左腕虛勾右拳疾吐,一避實就虛,反擊白萬雄的左

「肩井穴」。這一招兩式,拳掌兼施,正是攻敵所必救的殺手絕招,白萬雄這才不由得驟吃

一驚!想道:「這小子果然了得,怪不得他年紀輕輕,居然能令群豪懾服,做到了綠林盟

主!」剛才他雖然口頭上恭維了李思南,但卻是言不由衷的,如今見了李思南真實的本領,

這才是真正的佩服了。

  但白萬雄挾著數十年功力,雖覺對方本領出乎他意料之外,仍是認為可操勝券。當下立

即避招還招,唰地一竄,雙臂箕張,向外一展,左掌擊李想南的額門,右掌伸出,插向李思

南的胸膛。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雙龍出海」。

  對方攻得猛,李思南也守得妙,眨眼間已是身移步換,伏身揉進,步走連環,雙掌握

抱,倏地一分,一記輕描淡寫的「推窗見月」就把對方的攻勢化解了。

  兩人此來彼往,越鬥越猛,白萬雄手腳起處,全帶勁風,周圍數丈之內,旁觀的人都感

到他的掌風刮面,隱隱作痛,不由得步步後退。

  但李思南也絲毫不見吃虧,只見他腳踏五行八卦方位,掌隨身轉,指東打西,忽縱忽

橫,忽拳忽掌,變化繁複,招數奇妙,果然是與眾不同!鬥到緊處,只見兩條人影忽合忽

分,已分不出誰是白萬雄誰是李思南了。

  孟少剛這才放下心來、想道,「少林寺真傳的達摩掌法果然是非同凡響!」原來李思南

使的一套伏虎拳、一套羅雙掌,乃是少林寺始祖達摩祖師的衣缽真傳,合起來就是全套的達

摩掌法。達摩掌法精深博大,若是練到了爐火純青之境,足以破解任何一派的拳掌功夫。

  李思南雖然尚未練到爐火純青之境,但在他進來之時,看見白萬雄以綿掌抵擋褚、谷二

人的「天雷功」,額角已是沁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知道他的內力定然難以為繼,只要在內

力上不輸給他,在掌法上李思南自是有取勝的把握。因此李思南才敢誇下海口,聲言要在百

招之內擊敗他的。

  果然過了五十招之後,白萬雄猛攻不下,氣力漸漸不加,此消彼長,登時就給李思南搶

了攻勢。

  旁人一時間尚未看得出來,白萬雄自己已是心中明白,暗自想道:「再戰下去,只怕當

真要在一百招之內折在這小子的手裡了,但我倘若在此時罷手求和,失了面子尚在其次,竇

安平如何肯放過我?以他的為人,我有把柄捏在他的手裡,他即使是明知跑不掉了,也一定

不肯讓我獨自逃生,非得拉著我陪著他同歸於盡不可!」把眼偷瞧,只見竇安平正在緊張萬

狀的給他吶喊助威。

  激戰中白萬雄冒險進招,一記「羚羊掛角」,左拳衝擊下巴,右掌斜飛,切削小臂,這

一招兩式,正是他綿掌掌法中的一招兩敗俱傷的殺手。

  李思南如何能讓他達成兩敗俱傷的目的,當下一個「盤龍繞步」,在間不容髮之際避免

還招,只見人影翻騰,「嗤」的一聲響,李思南的上衣給他撕去了一幅,白萬雄卻給他以借

力打力的功夫,一招「亂雲飛渡」,輕輕托出了三步開外。

  竇安平叫道:「可惜!可惜!」李思南也道:「可惜!可惜!」褚雲峰此時已看出李思

南穩操勝券,笑道:「李盟主,你又替他可惜什麼?」李思南道:「可惜他幾十年的修為,

得來不易,如今竟因一念之差,替一個通番賣國的奸人陪葬。」

  李思南哪裡知道白萬雄與竇安平乃是一丘之貉,同樣是通番賣國的好人,他還想給他一

個當頭棒喝,『點醒』他呢。白萬雄聽了此言,驀地心頭一動,暗自想道:「有了,有

了!」

  再度交鋒,白萬雄作出拚命的模樣,向前猛撲,李思南以為他是困獸猶鬥,亦是不敢輕

敵。竇安平大為歡喜,心裡想道:「想不到這老頭兒居然還夠朋友。」不料心念未已,白萬

雄突然一個轉身,倏的就到了竇安平的面前,呼的一掌就向他當頭擊下!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莫說竇安平是做夢也想不到,李思南亦是大感意外。因為他正

在步步為營的防守,白萬雄突然間轉移攻擊的目標,他自是無暇追擊的了。

  白萬雄的綿掌有碎石如粉之能,竇安平給他當頭一擊,如何還能活命,當然是馬上嗚呼

哀哉的了。

  片刻之前,白萬雄還是口口聲聲,說什麼「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捨了性命,也要維

護竇安平的。但如今他毫髮無傷,倒是竇安平的性命給他親手結束了。褚雲峰冷笑道:「白

老先生,怎的你忽然又不講江湖義氣了?」

  白萬雄擊斃了竇安平,回過頭來,對李思南抱拳一拱,說道:「多謝李盟主金玉良言,

白某不勝慚愧!」李思南淡淡說道:「你醒悟得這樣快,倒是有點慧根呀!」口氣顯然是對

白萬雄有所懷疑,不敢相信。

  谷涵虛笑道:「什麼慧根,分明他是打不過你,逼得出此下策,望你饒他。」谷涵虛這

樣推測,自以為是看穿了白萬雄的心腸,卻怎知還是失之忠厚,白萬雄殺人的動機比他所推

測的尚要惡毒得多!不過場中也並非沒有明眼之人,老於世故的孟少剛就已隱隱起了猜疑,

暗自道:「即使白萬雄真的醒悟,他也用不著親手去殺竇安平呀。」當下冷眼旁觀,看白萬

雄如何分辯。

  白萬雄滿面通紅,說道:「不過白某其實也並非真的想為這廝賣命,這只是假戲真做而

已。」李思南道:「何謂假戲真做,請道其詳。」

  白萬雄含笑說道:「說出來盟主請你可別見怪,我是想試試盟主的武功。」李思南詫

道:「哦,原來你只是想試試我的武功嗎?」心想:「他剛才分明乃是性命相撲,哪像他現

在說的這樣輕鬆?」

  白萬雄裝出激昂慷慨之狀說道:「白某雖然年老糊塗,尚不至於不明大義。竇安平私通

韃子,甘作爪牙,白某豈能和這樣的人講甚江湖道義,剛才我本想一走了之的,但後來忽然

想到趁這個機會,領教領教盟主的武功也好。我知道孟大俠定然不屑親自下場,多半是盟主

賜教於我的,實不相瞞,我見盟主年紀輕輕,就得到了綠林同道的擁戴、我委實是有點兒不

服氣呢。是以我裝出為這廝賣命才能逼出盟主的超卓武功,一試之下,才知盟主果然是名不

虛傳,白某如今是心服口服了!」

  白萬雄的話實是難以自圓其說,不過李思南以忠厚待人。因此是這樣想道,「不管他說

的是真是假,是為勢所逼還是及時悔悟,他既然現在不是為虎作悵,我又何妨網開一面,讓

他自新。」於是說道:「那麼白老英雄是願意留在這兒助我們同抗韃子,還是要回去呢?」

  白萬雄道:「盟主手下人材濟濟,白某老朽無能,早已金盆洗手,不想重走江湖了。請

盟主許我還家養老,歸隱林泉。盟主若然需要用人,小兒干勝,倒最可以為盟主執鞭隨鐙,

待白某回家之後,自當叫他前來效力。」

  李思南蓓:「好吧,你要回去便回去吧。令郎之事,待他來了再說。我這裡固然需要

人,但也絕不勉強別人的。」

  黑石道人在敷上金創藥之後,流血已止,精神好了一些,此時看見李思南放走白萬雄,

忍不著叫道:「竇安平固然是罪該萬死,但你這老匹夫卻不配殺他。李盟主,這老傢伙口蜜

腹劍,絕不是一個好人,你怎的將他放了?」

  白萬雄道:「你有何證據說我口蜜腹劍?哼,哼,欲加以罪,何患無辭了?恐怕你是恨

我殺你結拜兄弟,這才含血噴人吧?」

  黑石道人大怒道:「你這才是含血噴人,竇安平我也要殺他,這是有目共睹的!你倒打

一把,是何居心?」但他責罵白萬雄,卻也說不出他和竇安平是一丘之貉的證據。

  李思南勸解道:「只要一個人有向善之心,我們又何妨從輕發落?白老先生,我與你素

味平生,也不知道你的為人,黑石道長說的話,但願你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好,你去

吧。」

  李思南是盟主的身份,他既然如此說了,黑石道人雖然餘怒未息,也只好讓他走了。

  孟少剛本來也是不願意放走白萬雄的,但一來為了尊重李思南,二來他也另有打算,暗

自思量:「白萬雄這次突然殺了竇安平,內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絕不止於只是想保命

贖罪這樣簡單,放他回去也好,讓他不加戒備,我們才好偵察他的動靜,說不定收穫更

大。」

  白萬雄走了之後,李思南朗聲說道:「你們的寨主通敵有據,如今已是罪有應得自取滅

亡了。你們或者受他蒙騙,或者是受他威脅,不敢反他,但首惡已死,也就不必一一追究

了。現在我只想問問你們,願不願意與我們結盟,同抗韃子?」

  飛龍山的大小頭目正自提心吊膽,不知李思南如何發落他們,聽得李思南這麼一說,自

是歡聲雷動。三寨主江心石站了出來,說道:「飛龍山合寨弟兄,多蒙盟主不棄,願聽盟主

號令!」原來二寨主羅俊給谷涵虛摔下石階,業已傷重死了!故此三寨主江心石順理成章地

做了飛龍山的寨主,代表一眾弟兄說話,

  大事已定,江心石去籌辦慶功宴,谷涵虛、褚雲峰、嚴烷等人這才有空暇來和孟少剛與

李思南敘話,各有各的遭遇要說,也就不必一一細表了。正是:

  虎穴蕩平擒虎子,布新除舊盡歡顏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慷慨釋俘多義重 淒愴歷劫倍情堅

  此時楊婉已經抹去了臉上的化裝,恢復本來面目。孟少剛早已知道她是李思南的未婚

妻,又見自己的女兒和褚雲峰手拉著手的站在一起,十分親熱,孟少剛不由得暗笑自己的糊

塗。要知道他是以為楊婉已死,才屬意李思南做他女婿的,如今楊婉還活在人間,他當然是

不會再作此想了。

  孟少剛暗自想道:「李思南固然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雄,褚雲峰也是後一輩中的俊傑,

他又是我老朋友的弟子,霞兒得以配他,我也該心滿意足了。」

  孟明霞笑道:「爹爹,嚴表姐的事情可還要你給他幫忙呢。」孟少剛見嚴烷和谷涵虛也

是成雙成對,更是心花怒放,說道:「你們放心,我替你們做媒便是。」嚴烷的母親是孟少

剛的姐姐,得他答允玉成,婚事自是不愁再有阻礙了。當下滿面通紅的低了頭,輕聲說道:

「多謝舅舅。」

  孟少剛哈哈大笑,說道:「但願你們有情人皆成眷屬,我也替你們歡喜。如今我們該談

一談正事了,思南,那兩個蒙古武士你還未曾發落呢?」

  李思南道:「這兩個人現在已經變成了我們的俘虜,我們也該好好待他。」當下請江心

石拔出一間靜室安置這兩個武士,並且拿出了上好的金創藥,給他們敷傷。

  江心石把兩個武士帶走之後,楊婉柳眉微皺,忍不住說道:「南哥,你不殺他們猶自罷

了,為何如此優待他們?我們在蒙古之時,受的苦受得還未夠麼。」

  李思南笑道:「正是因為我吃夠了韃子的苦頭,所以才不願意在他們的身上報復。」楊

婉道:「為什麼?」李思南道:「你是讀書明理的人,當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

句話。」楊婉道:「可是他們乃是我們的敵人啊!」

  李思南道:「放下了武器,款是俘虜而不是敵人了。俘虜和正在拿著刀槍殺我們的敵人

是有區別的,是麼?何況在蒙古之時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元兇禍首亦是另有其人,這筆帳不

該算在他們身上。」楊婉氣平了些,笑道:「話是這樣說,我的心裡總還是有氣。」

  李思南道:「我們以誠待人,說不定還可以化敵為友呢,即使不成,也總是有好處沒有

壞處。」楊婉道:「有什麼好處?」李思南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也應該知道一

點敵情啊。倘若將他凌辱,他還會和我們說真話麼?」

  楊婉霍然一省,說道:「不錯,從他們的口中或許可以探聽我們仇人的消息。」李思南

道:「不過這可並非使用權術,即使他們什麼都不說,我們也還是要這樣對待俘虜的。」群

豪初時也是像楊婉一樣不大心服,待到聽李思南說清楚了道理,這才暗自心折,覺得李思南

見識過人,不愧作他們的盟主。

  慶功宴過後,李思南獨自進入靜室探望那兩個蒙古武士。

  那兩個武士敷上金創藥血已止了,慶功宴的酒菜李思南地特地加人給他們送了一份,這

兩個武士體魄本來健壯,吃飽了肚子,精神體力都已漸漸恢復,心裡正在納悶李思南為什麼

這樣待他們?

  可是他們從小受的就是一套蒙古武士的嚴格訓練,忠於大汗這一觀念對他們來說不啻是

天經地義。是以儘管他們心裡不無對李思南感激之意,但一見李思南進來,仍然是板起了面

孔,作出一副不肯低頭的神氣。

  李思南道:「你們好了些嗎,可以走動了吧?」

  一個武士冷冷說道:「你問這個幹嘛?」心裡想道:「我走得動又怎麼樣,難道你還會

將我放了?」

  另一個武大更是出言不遜,傲然說道:「李思南你耍什麼花招?我們蒙左武士都是鐵

漢,落在你的手裡,你要殺便殺,剝皮拆骨,我們決不皺眉!你要我們向你屈服,卻是休

想!」

  李思南笑道:「我與你們無免無仇,為何要殺你們?我是人,你們也是人,雖然怎樣做

人你我並不一樣,但大家也都是一樣平等的人啊,好端端的我為什麼又要你們屈辱?」

  這兩個武上幾曾聽過這樣的道理,心裡兀是半信半疑,說道:「可是我們來到飛龍山,

正是為了對付你的啊,難道你不知道?」

  李思南道:「我當然知道。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們可並沒有『對付』我啊。」

  那兩個武士道:「好,就算你不計仇恨,但卻又何必這樣款待我們?」心裡還在懷疑李

恩南別有用心,方知要如何折磨他們。

  李思南道:「因為你們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敵人,我是將你們當作朋友款待的。」接著說

道:「何況我們還是朋友呢。我們曾經在肯特山上同打過獵的,是麼?」那兩個武土道:

「你的記性倒真不錯,但我們可是不敢高攀了。」

  李思南道:「不,我的記性很壞,你們兩位的名字我就想不出來。」

  那兩個武士道:「當時你是公主的好朋友,相識的不是王子就是大臣,也沒有誰將我們

的名字告訴過你,也難怪你不知道。」

  李思南和他們閒談舊事,敵意不知不覺又消了幾分,這兩個武來士也把名字告訴他了,

一個叫做粘不罕,一個叫做速不台。

  粘不罕就是那個最為傲慢的人,忽地霍然一省,說道:「閒話少說,李思南你這次來到

底是何用意?」

  李思南笑道:「你問我的來意,我不是一來就已經和你們說了麼?第一是探望老朋友,

第二也是想來看看你們是否已能行動如常?」

  粘不罕道:「我們能夠行動又怎麼樣?」

  李思南道:「請兩位大哥別怪我說話坦率。」粘不罕心想:「來了,來了!」大聲說

道:「我就是想聽你的真心話!」

  李思南道:「在我來說,我是希望你們多留幾天,住下來不走更好。但我們這裡的規矩

是要留則留,要去則去,決不勉強。我剛才聽兩位的口氣,大約還是想回去的吧?」

  速不台道:「哦,你是想放我們回去?」粘不罕則張大了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朵。

  李思南道:「不錯,兩位若是思家心切,馬上就走也行。」

  粘不罕道:「你要我替你做什麼事情?」

  李思南道:「回去之後,請你替我問候往日的一班朋友。」

  粘不罕道:「咦,如此說來,你是毫無條件的就肯將我們放走了。為什麼?」

  李思南道:「誰無父母,誰無妻子。任何人都是盼望和家人團聚的,我豈能拆散你們夫

妻父母,令你們死別生離?」

  粘不罕道:「可是我、我們對你……」

  李思南道:「想必你也知道一點我的家事了。實不相瞞我的父親就是在二十多年前給你

們俘虜了去,不許還家,終於埋骨異鄉,死不瞑目的。我也正是為了尋找父親,才跑到你們

蒙古去的。將心比心,我們父子受過的苦楚,我又怎忍要你們遭受?」

  二人給李思南說得大為感動,剛剛還是神態傲慢的粘不罕亦已禁不住熱淚盈眶。

  速不台道:「可是我們回去之後,說不走將來還會在沙場與你相見的啊!」

  李思南道:「當然我是希望你們不會這樣的,但你們是金帳武士,除非你們不幹,否則

是恐怕很難避免要給大汗重新驅上沙場的。所以倘若是有那一天,我也不會怪你。不過,我

也要把話說明,到了沙場相見的時候,彼此廝殺,我是不會留情的。但倘若你又為我所擒,

我還是可以放你回去。」

  速不台道:「李盟主,你能夠做到這樣,我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說句老實話,假如你

是給我們所擒,我們想放你也不敢呢。唉,恨只恨我們兩國交鋒,我們是不能不辜負你的友

誼了。」

  李思南道:「不,不能只籠統歸咎於兩國交鋒,這是你們的大汗、王公、將軍、權貴造

成的罪過!我們漢人可沒有跑到你們的地方去打仗。」

  粘不罕與速不台無言可辯,心裡自己也覺得慚愧,不覺都是低下了頭。

  李思南繼續說道:「你們為大汗王公將軍權貴賣命,所得的又是什麼?不錯,你們是受

封為金帳武士,比普通的武士是高出一頭的了,但你們的性命卻是朝夕不保,你們的鮮血只

是保住了他們的富貴榮華,這又值得麼?你們再仔細想想,你們拚命打仗,替你們的大汗滅

了無數國家,看起來你們蒙古的百姓又得到了什麼好處?掠奪來的玉帛決不會分給他們,他

們只有出糧出力的份兒,多少人又因為連年征戰而弄到家散人亡,挨饑受苦?受你們侵略的

國家,又有多少人無辜被害,輾轉流離?」

  粘、速二人自有生以來,所受的都是「怎樣才是一個好武士」的教育,從沒有人敢向他

們說過這樣的一番話,仔細想想,不禁都是內疚神明,覺得李思南的說話說得一點不錯。但

也只是初步的醒悟而已,若要他們立即反抗大汗,他們還是連想也不敢想的。當然李思南也

沒有立即便要他們這樣。

  粘不罕歎了口氣,說道:「李公子,多謝你的這番教導,從今之後,我也不想貪圖什麼

富貴了,回去之後,我和家人跑到深山裡躲起來,從此打獵為生,但願平平安安的過個下半

世,也就心滿意足了。」

  李思南心裡想道:「只怕你要想躲避也是躲避不了。」不過,其中的道理一時也難以說

得他們明白,心想:「他們能夠這樣也已經是很不錯了。」當下說道:「好,但願我們從今

之後不會再是敵人。你們幾時回去?」

  速不台道:「多蒙盟主放我們回去,我們想現在就走,可以嗎?」

  李思南道:「當然可以,我送你們下山。」

  送到山腳,李思南和他們揮手道別,粘不罕忽道:「李公子,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

說。」

  李思南道:「什麼事情?」

  粘不罕道:「這是一件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秘密,我在大汗面前發過誓,決不能洩漏

的。」

  李思南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說了。」

  粘不罕道:「不,李公子,我雖然是發過誓,但你對我們太好了,我不說就對你不

住!」

  李思南道:「哦,是和我有關的麼?」

  粘不罕道:「正是。唉,李公子,你待人也太厚道了,白萬雄這老兒,你實在是不應該

放走他的!」

  李思南道:「為什麼?」

  粘不罕道:「你的大仇人正在他的家中。」

  李思南又驚又喜,連忙問道:「你說的是余一中嗎?」

  粘不罕道:「李公子,令尊遭受余一中這廝的慘害,我們是早已知道的了。明慧公主曾

求過四王子和大汗殺他,可惜不能如願,大汗非但沒有殺他,反而更重用他了。老實說,我

們也是氣他不過。」

  原來成吉思汗逝世之後,明慧公主又曾先後在拖雷監國和繼任的大汗窩闊台之前,公開

控告過余一中,粘、速二人身為金帳武士,當時也是在場的。

  李思南有點詫異,問道:「這麼說,余一中這廝和你們一道來的了?他不是在做著鎮國

王子的副元帥的嗎,怎的大汗卻派給他這個差事?」要知余一中雖然也懂武藝,但卻甚是平

庸,依理來說,是不該把他當作一般的武士來使用的。

  速不台說道:「是這樣的,大汗希望能夠拉攏一些漢人,最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或綠

林好漢,地方上有勢力的紳士也在被拉攏之列。這樣,將來我們進兵中原之時,得到這些人

的助力,就可以方便多了。這個任務,當然是余一中最為適合,我們連漢話都說不流利,要

做也做不來的。」

  李思南冷笑道:「原來如此,他本來是漢人中的敗類,怪不得你們的大汗要利用他來進

行這種敗類的勾當。假我敢斷言,像余一中這種敗類,你們在漢人中決不會找到多的,縱

有,也只是一小撮而已。」

  速不台繼續說道:「余一中起初想藏在陽天雷家裡,但恐怕給金國與陽天雷敵對的一派

知道,而且住在金國的京城也不方便,後來才想到了去找白萬雄。白萬雄和陽天雷是早就有

了來往的,余一中和他也是舊相識,他拿了陽天雷的密信去找他,兩人見面之後,果然臭味

相投,一拍即合。」

  粘不罕說道:「大汗派我們二人做余一中的幫手,交給我們三個任務,一是偵查明慧公

主的下落;二是設法害你,倘能將你攜回蒙古那就更好;三要我們監視余一中。最後一個任

務當然不會讓余一中知道,但其他兩個余一中則是知道的。這人詭計多端,李公子你要多點

當心他的暗算才好!」

  李思南多謝了這兩個人,說道:「那麼現在你們是準備回家呢?還是回到白萬雄那兒跟

余一中?」

  粘不罕憤然說道:「哼!現在我都不想幫忙大汗打仗了,誰還願意去跟這個卑鄙小

人!」

  速不台心思比較靈敏,暗自想道:「李公子何以有此一問?」仔細一想,忽地恍然大

悟,笑道:「咱們回去,反正也要路經博望,白萬雄的家鄉,何妨就去找那余一中消遣消

遣。」粘不罕蹙眉道:「我見了這廝就想作嘔,有什麼好消遣的?咱們又不是閒著沒事

做!」

  速不台笑道:「大哥你怎麼糊塗起來了?我說的消遣,可並不是只為了找他開開心

啊。」粘不罕道:「你的意思是……」速不台道:「不將他除掉,咱們焉能沒事。」

  粘不罕登時也恍然大悟,說道:「不錯,咱們在飛龍山事敗遭擒的事情,白萬雄一定會

說給他知道的。假若讓他生還蒙古,確實是對咱們不利。」

  速不台道:「是呀,倘若能夠將他除掉,大汗不見我們回去,也不見他回去,就會以為

咱們和他一樣,不知道是給中原哪位英雄殺了。否則咱們縱然躲進深山,風聲難保沒有洩

漏,一旦洩漏,余一中當然能夠想得到,咱們最給漢人放回來的了。那時大汗定然懷疑咱們

是回來做奸細的,還能放過咱們嗎?」

  粘不罕道:「余一中武藝平庸,咱們殺他不難,可是他卻是躲在白萬雄家中的啊!除非

咱們打算用兩條性命換他一條,否則殺了他也是逃跑不了。」須知粘不罕雖然僧恨余一中,

但究竟沒有深仇大恨,若然要用性命相搏,他還是不願意的。

  速不台笑道:「咱們不是白萬雄的對手,可是白萬雄不是李公子的對手啊。幾天之後,

咱們或者還會和李公子在白萬雄家中見面的,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李思南微微一笑,說道:「報仇之事,我不敢勞煩兩位。但兩位若能在白萬雄家中作我

內應,我且是感激不盡。」

  粘不罕一拍大腿,說道:「著呀,我真是又糊塗了。李公子的血海深仇,當然是要自己

來報。他殺了余一中,白萬雄諒也逃跑不了,咱們還用得著害怕他麼?」

  李思南道:「我想請兩位先趕回去,穩住余一中,讓他仍然留在白萬雄的家裡,那就是

幫了我的忙了。」

  粘不罕道:「這點小事,我若不能辦到,那還算得什麼朋友?」說罷突然拔出刀來,一

刀向自己的大腿斫下。

  李思南吃了一驚,連忙搶他的刀,說道:「你幹什麼?」李思南雖快,可是粘不罕卻已

在自己的大腿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了。

  粘不罕笑道:「不掛點彩,如何能夠使余一中相信我們是殺了看守,逃回來的?」

  李思南大為感動,說道:「兩位如此重義輕生,請受小可一拜。」

  粘、速二人雙雙跪倒,按照蒙古人的大禮,各自抱著李思南的一條大腿,吻他的腳。粘

不罕說道:「盟主大仁大義,我都不知道怎樣才能報答。盟主若再多禮,那就更是折煞我

了。」速不台說道:「盟主要殺余一中報仇,我們也要將他除掉才能免禍,如今盟主要報

仇,我們不過從旁協助而已,盟主為何反而多謝我?」

  李思南將他們二人扶起,說道:「好,咱們是禍福與共,肝膽相照的朋友麼,客氣話大

家都不必說了。請兩位多多保重,遲則十天,少則五日,咱們在白家莊相見。」

  李思南送別了粘、速二人,回轉山寨,孟少剛父女和楊婉等人早已在聚義廳等候,孟少

剛問道:「可有從這兩個人的口中探聽到什麼消息?」楊婉跟著笑道:「聽說這兩個韃子倔

強得很!不知你這位先生說法,能不能令他們頑石點頭?」

  李思南笑道:「不僅是頑石點頭,我還得到他們肝膽相照的友誼呢!有一個非常重要的

消息,說出來也好讓你高興。」

  楊婉道:「是什麼消息?」

  李思南道:「咱們的仇人余一中的下落,我已經知道了!」

  楊婉又驚又喜,連忙問道:「在哪裡?」

  李思南道:「在白萬雄的家中!」

  孟少剛擊案說道:「不出我之所料,白萬雄這老賊果然是和竇安平一條路的。余一中躲

在他的家裡,想必是定有陰謀的了。」

  李思南說道:「一點不錯。」當下將粘、速二人告訴他的那些事情轉述給眾人知道。

  孟少剛怒道:「這廝為虎作悵,還要拉人落水,這樣的人決計容他不得!」

  李思南道:「當然容他不得。不過,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想親自報仇!」

  楊婉道:「他也是殺害我兄長的仇人呀!」

  李思南道:「你當然是應該和我一同去的,但其他的人,我卻不想麻煩了。」

  孟明霞道:「白萬雄雖然是你手下敗將,但到了他的家望,只怕你們就是寡不敵眾了。

余一中、白萬雄不僅是你們的仇人,也是武林公敵,咱們大夥兒去剷平白家莊,不更好

麼?」

  李思南道:「不,大夥兒都去,那反而打草驚蛇了。粘不罕和速不台已經答應了在白家

莊做內應,我們出其不意的去夜襲白家莊,料應可以報得了這個大仇。」

  孟少剛沉吟半晌,說道:「不錯,人一多風聲就容易洩漏,給他們知道,逃跑了反而不

妙。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只是你們兩人去吧。」

  孟明霞聽得父親這樣說,想想也有道理。雖然仍是為李思南擔心,也就不便再持異議

了。

  李思南接著說道:「蒙古那邊的情形,我也約略知道了一些。成吉思汗逝世之後,他的

兒子爭奪大汗之位。如今庫裡爾泰大會雖然業已召開,選出了窩闊台繼承汗位,但根基未

固,窩闊台還是未能免除內顧之憂。根據已知道的消息判斷,最少在一年半載之內,蒙古大

約不會再次出兵侵犯中原。當然咱們的義軍還是要戒備的,但我暫時離開,則是不大緊要

了。孟大俠,請你先回琅瑪山代我主持大局,好麼?」

  孟少剛笑道:「我這閒雲野鶴之身,只怕做不來盟主呢。」

  李思南道:「孟大俠若怕麻煩,那麼請屠鳳暫攝盟主也行。不過仍是請孟大俠幫幫她的

忙。褚兄、谷兄,我知道你們有清理師門的大事要辦,但若是可以稍緩些時,能夠和孟大俠

一去琅瑪山幫幫屠鳳的忙,等我回來,那就更好。」

  褚雲峰、谷涵虛齊聲答允。孟少剛也道:「好,你放心去吧,我會替你安排妥當的。義

軍目前沒有大仗要打,屠鳳暫攝盟主之位,我想她也是可以愉快勝任的。」

  李思南謝過了孟少剛,即日便與楊婉下山。

  李、楊二人走後,孟明霞道:「爹爹,雖說是人多去恐防打草驚蛇,但也應該去多三兩

個呀,為什麼你只是讓他們兩個人去?」

  孟少剛笑道:「他們是為父兄報仇,咱們明裡去助他反而不好。不過,你也不用擔心,

我已決定暗地裡去幫忙他了。」

  孟明霞喜道:「原來如此,這我可是怪錯爹爹了。」

  孟少剛道:「我暗地裡到白家莊,倘若他們已是足以對付得了白家莊那一班人,我就根

本不露面了,事後你也不要和他們說。」

  孟明霞笑道:「這個當然,難道還要思南和楊婉領咱們一個人情麼?」

  孟明霞性情爽朗,她把李思南當作最好的朋友看待,對好朋友的關心,在她認為是理所

當然的事,因此在褚雲峰的面前絲毫不加掩飾,褚雲峰初時不免有點醋意,但在看出她只是

對一位好朋友的真摯關懷之後,卻不由得對她更為敬佩了。

  楊婉對李思南也是一樣,兩人劫後相逢,誤會都已消除,兩顆心是比以前更為接近了。

路上楊婉就和李思南談起了明慧公主來。

  楊婉道:「你可思念她麼?」李思南怔了一怔,說道:「我的心上只有你,難道你現在

還有懷疑?」楊婉噗嗤一笑,說道:「你自己先犯了疑心病,卻顛倒過來說我。」

  李思南道:「什麼?」楊婉道:「懷念朋友,人之常情。你以為我說你什麼?」李思南

道:「哦,原來你說的是朋友之情。對不住,倒是我誤會了。」

  楊婉望著李思南的眼睛,緩緩說道:「說老實話,在蒙古的時候,我是對她有點妒忌

的,現在我反而覺得她可憐了。可惜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你,又不能把你分開兩半,否則我倒

是願意把你讓給她呢。不過,我雖然不能把你讓給她,卻也希望你能夠給她安慰。」

  李思南不知其中原委,倒是有點詫異,心裡想道:「婉妹經過了這場劫難,倒是變得胸

襟開闊了。但卻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只怕楊婉是用說話試探他,一時間竟不敢搭話。

  楊婉好似猜到了李思南的心意,鄭重說道:「我說的是真心話。南哥,明慧公主固然對

你好,但和我也是好朋友呢。我曾經做過她的侍女,你想不到吧?」當下把離散之後的經過

以及如何碰上阿蓋,如何混入蒙古軍營,如何巧遇明慧公主,得到她的庇護,又如何行刺余

一中不成,逃了出來等等事情,一一告訴了李思南。

  李思南又是詫異,又是歡喜,說道:「如此說來,明慧公主倒是咱們的恩人了。」當下

也把從粘不罕和速不台那兒聽來的消息告訴楊婉。

  楊婉笑道:「我還沒有說完呢。你這個消息我早已知道了。但你可知明慧公主因何逃出

蒙古麼?」李思南搖了搖頭,說道:「粘不罕沒有說,我也未曾問他。」其實他已是猜到了

幾分的。

  楊婉笑道:「她是因為不願下嫁鎮國王子,所以才特地逃到中原的。逃到中原,為的卻

正是找你。」

  李思南道:「你又來和我說笑了。」但心裡卻是明白,楊婉並非說笑。

  楊婉說道:「南哥,經過了這場劫難,我已知道你是真心對我了。你也不必懷疑我還是

像從前一樣的氣量狹窄啦。」兩人齊轡而行,說到此處,不知不覺地伸出手相握,大家都覺

得甜絲絲的,兩顆心好像合成了一顆了。

  楊婉繼續說道:「前幾天我曾碰上明慧公主,所以我不但知道她要找你,而且我還可以

向你擔保,只要咱們從白家莊回來,你就可以見著她了。」李思南奇道:「真的嗎?她現在

哪兒?」揚婉道:「就在屠鳳那兒,是我介紹她去的。」李思南知道這個消息,倒是不覺一

驚。正是:

  但願良朋欣有托,故人情重近何如?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浪子回頭原是假 金枝亥國悔情癡

  楊婉察覺李思南面色有異,詫道:「南哥,你在想些什麼?」李思南道:「你把明慧公

主請到屠鳳那兒,只怕有些不妙。」楊婉道:「為什麼?」李思南道:「你忘記了屠鳳的哥

哥麼?那日他和我比武受了傷,賴在家裡不肯走,倘若給他知道明慧公主的來歷,只怕又要

生出事來。」

  楊婉道:「你怕屠龍加害於她?」李思南道:「這廝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實是不可不

防!」楊婉道:「說起來我倒要怪你呢,那天你為何不將他一劍殺了?」李思南道:「我這

是看在屠鳳的份上。」楊婉道:「依你看屠鳳這人怎樣,若然拿她和明霞相比,又是如

何?」

  李思南道:「兩人都是一般爽直的脾氣,但屠鳳處事則似乎更有決斷,也比孟明霞更不

講情面,不過,我寧可讓她自己大義滅親,卻不便當著她的面殺了她的哥哥。」楊婉點了點

頭,說道:「不錯,倘若不是因為屠夫人溺愛兒子,屠龍焉能還有命在?屠鳳即使不會親手

殺他,也決不會容他留在家中養傷的了。」

  李思南微微一笑,說道:「婉妹,你從前似乎對屠鳳並無好感,現在卻是和我的看法相

同,甚至比我更多的稱讚她了。」

  楊婉說道:「我並非對她抱有惡感,不過是我們的性情不大相同罷了。以前我尚未深知

其人,只覺她好似對我抱有成見,處處幫助孟明霞。其實我何嘗不也是對她抱有成見?直到

綠林大會那天,我才發覺她是個深明大義,敢作敢為的女中傑,很是慚愧,為什麼以前沒有

看到她這麼多長處。」接著又道:「仔細想來,其實我還不僅是對屠鳳如此,對孟姑娘和明

慧公主也是一樣,都是漸漸才發現她們的好處的。」

  李思南笑道:「一般人總是容易看到別人的短處,不容易看到別人的長處的,你現在懂

得留心注意別人的長處,實在是難能可貴!不過,你何以從明慧公主的事情談到了屠鳳的為

人,其中是否尚有因由?」

  楊婉說道:「你不是擔心屠龍加害明慧公主嗎?我告訴你兩件事情吧。第一件事情,屠

龍如今已經不在琅瑪山,據我推測,恐怕就是給他妹妹驅逐的。第二件,屠龍早已知道明慧

公主的身份,只是不知道她逃婚這個秘密而已。」

  李思南大為奇怪,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楊婉道:「我和明慧公主曾經在一座古廟碰上屠龍,他是和賀九公等人一夥的,我們先

碰上他,其後才碰上陽堅白。」

  李思南道:「他見著了明慧公主之後怎樣?」

  楊婉笑道:「一臉孔誠惶誠恐的神氣,口口聲聲向明慧公主請罪,只差沒有跪下磕

頭。」

  李思南「呸」了一聲,說道:「真不要臉,想不到屠百城一世英雄,生下了這樣一個兒

子。」

  楊婉說道:「可是正因為他要巴結明慧公主,咱們可就用不著擔心了。他這次多半是給

屠鳳趕出來的,琅瑪山上的大小頭目沒有一個不鄙棄他,諒他也不敢再回去。又即使他有那

樣的臉皮膽敢回去,見著了明慧公主,他也只有討好的份兒。」

  李思南道:「但願如你所料。」顯然還是有點不大放心,楊婉笑道:「你放心不下,咱

們可以先回到琅瑪山,然後才去找余一中算帳。」李思南道:「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十天半

月,余一中豈能在白家莊坐待咱們?兩事比較,還是報仇要緊。」

  楊婉本來是和李思南說笑的,見他這樣認真,不便再開他的玩笑,當下也作出一副鄭重

的神氣,說道:「不錯,余一中不僅是咱們的仇人,也是漢人的公敵,當然是先去除他要

緊,快點兒趕路吧。」

  楊婉可沒想到屠龍的陰險狠毒尚在她估計之上。她本以為明慧公主投奔了屠鳳,就可以

安然無事的。卻不料事情的結果,竟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李、楊二人前往白家莊報仇之事,暫且擱下不表,先表明慧公主

的遭遇。

  且說明慧公主帶了阿蓋、卡洛絲二人前往琅瑪山投奔屠鳳,他們三人雖然改了漢人裝

束,但阿蓋的相貌卻是不像漢人,他們的漢話也說得不很流利,山寨上的頭目起了疑心,對

他仍再三盤問,阿蓋當然不肯吐露公主的身份,和山寨的頭目幾乎衝突起來。

  幸好屠鳳恰巧出巡,碰上此事,那頭目稟告她道:「這三個人說是有一位姓楊的姑娘叫

他們來見你的。可是我們從沒聽過那位姑娘的名字,看他們的樣子又不像是漢人,所以我們

不敢放他們進去。」

  屠鳳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那位楊姑娘叫什麼名字?」

  那頭目道:「叫做楊婉。」

  屠鳳忙向明慧公主施禮,說道:「對不住,這位楊姑娘正是我想要見的一位朋友,可是

他們並不知道,請你別怪他們失禮,你是哪裡人氏?」

  明慧公主道:「我們和楊姑娘是在蒙古相識的。這裡有她的一封信,請你過目。」她如

此說法,雖然沒有明白說出自己是蒙古人,卻也等於把籍貫說出來了。

  楊婉的信也並沒有說明明慧公主的身份,只說來的三人是自己和李思南的好朋友,求屠

鳳收留,信中順帶提及她不辭而別之事,請屠鳳原諒。因此屠鳳雖未見過楊婉筆跡,亦知此

信是真非假。

  屠鳳也覺得奇怪,心裡想道:「楊婉和這幾個人的交情一定非比尋常,否則不會叫他們

到這裡來。但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他們為什麼要從蒙古跑出來呢?」當下便將他們請進內

堂說話。

  屠鳳既覺得奇怪,那些頭目當然是更覺得奇怪了。要知他們是準備和蒙古「韃子」打仗

的,如今卻忽然來了三個蒙古人,其中兩個還是絕色女子,他們怎禁得不起猜疑?因此儘管

屠鳳吩咐他們不可亂講,屠鳳走後,他們仍是忍不住竊竊私議猜測多端。

  內堂坐走,屠鳳自是免不了要問明慧公主是什麼人,如何與李思南、楊婉結識?明慧公

主不願吐露身份,只好編一套假話,說自己是牧羊姑娘,稱阿蓋夫婦是同一部落的,為了不

想受戰爭的干擾,故而逃至中原。楊婉在蒙古的時候,住的地方與他們相距不遠,故而相

識。

  明慧公主是成吉思汗寵愛的女兒,自幼給人奉承慣了,自然而然就有一股高貴的氣派。

此際雖然換了荊欽布裙的漢人貧女服裝,仍是掩飾不住。哪裡有半點像牧羊姑娘?

  屠鳳暗暗皺眉,心裡想道:「這位姑娘分明是說謊話。」但看在楊婉份上,屠鳳也並不

說破,仍然以禮相待。

  可是屠鳳因為是一寨之主,既然起了疑心,自然也不能不稍加防備。見面說話,也只是

保持著表面的客氣,卻缺乏了朋友間一種彼此互信的熱誠,談話過後,屠鳳撥了一棟在後寨

的獨立房屋給他們三人居住,內外之間有一道經常加鎖的大門隔開。

  屠鳳的這個態度,明慧公主過不了幾天也覺察了。她是給人奉承慣了的,當然不大高

興。其實這並不能怪責屠鳳,屠鳳本來是個熱情爽郎的姑娘,只因她身負山寨重責,而又知

道明慧公主說了謊話,叫她如何還能與明慧公主推心置腹?

  屠鳳的母親因為丈夫是在蒙古給害死的,她不比女兒明理,平日是一提起蒙古人就不覺

心裡有氣的。這次屠鳳收留明慧公主等人,事後稟告母親,母女還因此吵了一場,好不容易

屠鳳才將她說服。

  明慧公主哪裡知道這些事情,她來了三天,才見到屠鳳的母親。屠鳳的母親對她極為冷

淡,她回去之後,自是不免又有一場氣悶。她不知屠鳳的母親對她已是出乎女兒意料之外的

好了,她見到明慧公主美貌溫柔,完全不是她所想像的「潑辣番婆」,這才對明慧公主有了

幾分好感的。要不然恐怕她就不僅是冷言冷語,而是要當場發作了。

  明慧公主幾曾受過人家如此冷淡,不由得心中鬱鬱不歡,隱隱便有離山之意。一日,明

慧公主悶坐房中,卡洛絲進來報道:「屠寨主剛才差遣一個丫頭過來,說是想替咱們縫製新

衣,問你喜歡什麼款式。又說倘若你有空的話,請到屠老太太那裡一趟,她收藏有許多上好

的綾羅綢緞,請你自己去挑選。」

  明慧公主哼了一聲,說道:「何必麻煩人家,沒惹人討厭!」

  卡洛絲怔了一怔,說道:「我看她們這次倒似頗有誠意的。屠老太太那日雖然對你冷

淡,但今日卻是她自動提出,要請你過去挑選衣料的呀。」接著又悄聲說道,「我看她們好

像是察覺了你的身份,即使不知你是公主,也知你是出身高貴的了。那丫頭跑來,只是找我

傳話,也似乎知道了我是你的侍女。」

  明慧公主吃了一驚,說道:「她們可有向你打聽什麼?」卡洛絲道:「這倒沒有。」明

慧公主道:「那老太太倘若是因為知道我的身份才對我前倔後恭,我更不高興去了。」

  卡洛絲道:「我看屠老太太也不像個勢利之人,也許是因為她察覺了你不是如你自己所

說的那樣一個尋常的牧羊姑娘,而又對你有了好感,所以才想到要替你縫製適合你身份的衣

裳,這也是她們對待客人的禮貌呀。」

  明慧公主道:「我不管她們知道了一些什麼,反正我是不打算在這兒住下去的了。」

  卡洛絲道:「為什麼?」

  明慧公主道:「你沒有感覺到嗎,屠寨主對咱們似乎頗有猜疑,處處要提防著咱們的

呢。比如說,大門經常加上鐵鎖,好像是怕咱們出去亂走,就會探聽她們山寨的秘密。咱們

在後院散步,也常常有丫頭跟著,分明是監視咱們。」

  卡洛絲笑道:「你不是不想給人家知道身份的嗎?現在咱們得以深藏內院,這正是求之

不得的呀。」

  明慧公主說道:「不錯,我是不願跑到外面和那些嘍兵廝混,但人家把咱們當作囚徒看

待,我卻很不喜歡。」

  卡洛絲道:「但這也怪不得她們,在她們的眼中,咱們總還是來歷不明的蒙古人。待楊

姑娘回來,就好辦了。」

  明慧公主歎道:「寄人籬下,度日如年。這滋味兒可並不好受呢。」

  卡洛絲勸道:「公主你就忍耐些吧。如果咱們現在就走,豈不是更惹人猜疑?說不定還

會惹出意外的麻煩呢!」

  明慧公主默然不語,心裡想道:「不錯,楊姑娘未回來,無人能給我擔保。我若然不辭

而行,是很可能給她們當作奸細的。又焉能走得脫呢?」

  卡洛絲道:「咱們還是暫且住下來,等到楊姑娘回來之後再說吧。」

  明慧公主歎口氣道:「也只好如此了。」

  卡洛絲道:「那麼屠老太太請你去挑選衣料,你去呢還是不去?」

  明慧公主道:「我最討厭見這個臉上好像刮得下一層霜的老太婆了,不去,不去!」

  卡洛絲勸道:「別人給咱們面子,咱們不去,恐怕不好意思吧。」

  明慧公主發起公主脾氣,說道:「說不去就是不去,我不要她給我面子,我也不想去討

好她,你覺得不好意思,你自己去好了。」

  卡洛絲無可奈何,想了一想,說道:「也好。我去把衣料拿回來,就說是不敢麻煩她

們,由我們自己縫製好了。」

  卡洛絲得到了公主的允許,便即獨自一人去找屠鳳的母親。她暗自留心,這次卻沒有發

現有丫頭跟蹤,心裡想道:「不知是公主的多疑,還是她們已經察覺我們不是壞人,因而放

鬆了戒備了?」但她穿過迴廊,踏入深院,連一向服侍屠夫人的那個心腹丫頭也沒有見著,

卻也覺得有點奇怪。

  卡洛絲踏入了院子,正要通名求見,忽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妹妹,你不要瞞

我、那三個人都是從蒙古來的,是麼?」

  跟著屠鳳的聲音說道:「是又怎樣。」

  那男子冷笑道:「你不是責備我不該和蒙古人來往的麼?其實我並沒有作出那樣的事

情,都是李思南誣蔑我的。但你寧可相信外人,不相信自己的哥哥,那也算了。你自己為何

也與蒙古人私自來往呢?」

  屠鳳說道:「這幾個蒙古人和你所結交的那些蒙古人可不一樣。」

  那男子道:「是什麼來歷的蒙古人?怎的你說是不一樣呢?」

  屠鳳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反正我知道就行,不用你管。」

  跟著一個蒼老的婦人說道:「唉,你們兄妹一見面就吵架,讓我清淨一點好不好?龍

兒,你聽我說,那兩個蒙古姑娘我是見過的,她們又美麗,又溫柔,我也覺得她們很不錯

呢。」

  卡洛絲一聽到這男子的聲音,就不由得嚇了一跳,這聲音好熟!分明是在哪兒聽見過

的。疑心響起,因此就不敢出聲,悄悄地繞到後窗偷看。

  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這個男子就是她們曾經在那座古廟碰見過的那個屠

龍。

  卡洛絲大驚之下,心裡想到:「原來這個人竟是屠寨主的哥哥,怎麼好呢?」

  原來屠龍去而復回,正是為了要偵查明慧公主的秘密。

  那日在綠林大會之中,他給李思南所傷,傷得其實不重。他躲在家裡養傷,正如李思南

之所料,乃是有所圖謀的。

  他是想在李思南、孟少剛等人離山之後,奪回寨主的權柄。

  可是在家裡住了幾天,他發覺寨中的大小頭目,差不多都是擁護他的妹妹,鄙棄他的。

縱然他也有幾個心腹頭目,也濟不了事。要搞「內亂」是不成的了,他只有借助外力,是以

住了幾天,就裝作創傷已癒,要求下山。屠鳳巴不得他早走,當然不加攔阻。倒是她的母親

捨不得兒子,為此還哭了一場,埋怨女兒不該對親哥哥如此無情。

  本來他是去找淳於周父子幫忙的,但淳於周那日敗在孟少剛的手上,幾乎喪了性命,嚇

得心膽俱寒,不敢回轉自己的山寨,父子二人都逃往金京大都去了。屠龍找不著淳於周父

子,想起了另一個人,這個人是白萬雄。

  屠龍和白萬雄並不相識,但卻知道他私通蒙古的秘密。想來白萬雄也應該知道他是自己

人。既然除了淳於周之外,只有一個白萬雄可以幫他的忙,他便改變行程,逕自投奔白家

莊。

  途中經過那座古廟,出乎屠龍意料之外,遇上了明慧公主。

  屠龍和賀九公這班人給明慧公主斥退之後,賀九公邀屠龍到他家裡,等待陽天雷的侄子

陽堅白。

  屠龍因為陽天雷是自己殺父仇人,雖說他現在是和陽天雷走在一條路上,但他和蒙古人

的關係、卻是由於淳於周的穿針引線,並非通過陽天雷,他雖然不敢找陽天雷報仇,但為了

面子,也不願公開向仇人屈服。是以也就不願意去見陽堅白。

  不過,他雖然沒有跟賀九公等人回去,卻也沒有馬上去白家莊,因為他對明慧公主起了

疑心。

  要知道屠龍是一個極為精靈的人,當時雖然給明慧公主嚇退,過後卻是難免起了思疑:

「以明慧公主金枝玉葉的身份,為何只帶一個侍女,一個隨從,跑到和蒙古交戰的金國統治

之地?」

  屠龍想要探查明慧公主的秘密,在古廟附近躲蔽起來。不久賀九公和陽堅白等人去而復

來,敗在谷涵虛之手,又不久,谷涵虛也獨自走了,屠龍始終沒有露面。

  屠龍沒有露面,但已偷聽了明慧公主和楊婉所說的話。楊婉給明慧公主寫信,叫她交給

自己的妹妹,他也都偷偷的看在眼中了。

  屠龍偷聽了明慧公主的秘密,不禁喜出望外。他是個攻於心計的人,暗自想道:「我在

蒙古之時,聽說她嫌棄鎮國王子而愛慕過李思南,當時我還不敢相信,現在看來,果然是真

的了。鎮國王子醜陋不堪,也怪不得她會喜歡上李思南這小白臉。但李思南這小子已經有了

楊婉,明慧公主亦已知道,無論如何,她是嫁不成李思南的了。」又再想道:「一個女子在

失意之中,是最容易給男子俘虜的。我的才貌不輸給李思南,知情識趣則更在李思南之上。

她住在我的家中,我不如回去想法和她接近,近水樓台,憑著我的手段,何愁不獲得她的芳

心?哈哈,倘若我做了明慧公主的附馬,這可真是天大的富貴了。又即使萬一不能成功,我

也可以向拖雷出賣這個秘密,總之是有說不完的好處了。」

  屠龍滿肚密圈,於是放棄了去找白萬雄的計劃,又再回家。他為了不想明慧公主識破他

的心,故意遲幾天才回山寨。

  回到山寨,果然聽得心腹的頭目說出山寨是來了兩個蒙古姑娘和一個蒙古武士,屠龍遂

滿懷喜悅的去見母親。

  見了母親,屠龍的嘴就像塗了蜜糖似的,哄得母親十分歡喜。他裝作是浪子回頭,說在

關外是如何受苦,想來想去,還是回家的好。屠夫人只道兒子當真是痛悔前非,自亦喜之不

盡。母子問話家常,說來說去,終於把話題拉到了明慧公主身上。

  屠龍佯作不知明慧公主的來歷,一開口就先責備妹妹不該收容她們,屠夫人給明慧公主

辯護,屠龍這才裝作相信母親的神氣,說道:「真的嗎?你說這兩個蒙古女子又美貌,又溫

柔,難道她們還賽得過妹妹?我可有點不敢相信呢。」

  屠鳳嘖道:「我不要你給我戴高帽,我只勸你可別打她們的主意。」

  屠夫人卻笑道:「說真的,我也想不到蒙古的妞兒竟然比咱們漢人的姑娘還美呢。不是

我偏袒外人,風兒也算長得好看了,比這她們,卻好像還差一截呢。論溫柔那更是比不上她

們了。鳳兒你也不必那樣說,你已經有了石璞,你的哥哥也該有個嫂子了。如果他歡喜上哪

一個蒙古姑娘的話,我倒是不想攔阻他的。」

  屠龍故意笑道:「我不過是好奇心起,問問罷了。哪裡就談得到婚嫁之事?」

  屠夫人道:「龍兒,我倒是想起了。你到過蒙古,懂得她們的話,和她們傾談傾談,她

們一定會倍感親切的,即使不是談婚論嫁你也可以打聽打聽她們的身世,弄清楚她們的來歷

呀。我已經叫丫頭請她們來挑選衣料了,等會兒你就可以見著她們。」

  卡洛絲在後窗偷聽,聽到這裡,大吃一驚,心裡想道:「事不宜遲,可得趕快回去稟告

公主。」

  她來的時候沒有碰見人,出去的時候,走過了迴廊,這才碰見服侍屠夫人的那個丫頭春

蘭,春蘭見她神色匆匆,有點覺得奇怪,便攔著她問道:「你是從我們老夫人那兒回來的

嗎?」卡洛絲道:「不錯,老夫人叫我去挑選衣料的。」春蘭道:「那你何以雙手空空?還

有你那位朋友呢,為什麼她不和你一起來?」

  幸虧卡洛絲有點急才,眉頭一皺,謊話已經編好,說道:「我來得不巧,原來你們的公

子也正是今天回家。我闖了進去,可有點不好意思呢。」

  春蘭道:「那有什麼關係?我們漢人讀書人家的小姐才講究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這套禮

法,聽說你們蒙古,男子女子都是一同打獵的,難道也講究這一套麼?」

  卡治絲道:「不是這個意思。老夫人正在和公子說話,我怎好意思麻煩她開箱啟櫃,把

衣料一匹匹地搬出來讓我挑選?你又不在那兒。」

  春蘭笑道:「原來你是因為這樣才匆匆來,匆匆而去的,對不住,我剛才奉了老夫人之

命,給公子燉一盅參湯,現在方才燉好,你和我回去好嗎,我可以幫你的忙了。」

  卡洛絲道:「你們的公子剛剛回來,我看這個時候還是不宜於打擾老夫人吧?慧姐身子

有點不大舒服,我也得回去看一看她。」

  春蘭道:「她得什麼病。」

  卡洛絲道:「只是一點傷風頭痛的小毛病,沒什麼要緊的,今晚我再和她一同來問候老

夫人吧。」

  春蘭聽她說得有憑有據、合情合理,對她已是沒有懷疑,便道:「那也好,那麼今晚咱

們再見。」

  卡洛絲正要舉步,春蘭忽地又回過頭來,將她喚住。卡洛絲只道自己的謊言編得不好,

給她聽出了破綻,暗暗吃驚,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春蘭說道:「傷風雖是小病,也得好好調理才行。待我見過了老夫人,便去找一位大夫

給你那位朋友看看。」

  卡洛絲道:「用不著麻煩你們山寨的大夫了,我們在草原上牧羊,身子部是熬煉慣的,

這點點小病,實在算不得什麼。」

  春蘭道:「還是找大夫看一看的好。」

  卡洛絲裝作十分感激的樣子,說道:「姐姐,你待我們這樣好,我真不知如何報答呢,

你也快去見老夫人和公子吧,恐怕參湯冷了。」謝過了春蘭,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趕回住

所,春蘭捧著那盅參湯,卻只能一步一步地走。

  卡洛絲回到住所,忙把阿蓋叫來,一同去見明慧公主。

  明慧公主道:「咦,你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衣料呢?」

  卜洛絲道:「我哪有功夫去拿衣料?公主,我本來不贊成你離開此地的,但現在咱們卻

是非得馬上離開不可了。」

  明慧公主吃驚道:「為什麼?」

  卡洛絲道:「原來咱們在破廟碰見的那個屠龍,就是寨主的哥哥。」

  屠龍私通蒙古,這是明慧公主早已知道的了,聞言之下,不由得面色大變,說道:「我

早說此地不是安身之所,現在你可相信了吧?快走,快走!」她不知屠鳳和哥哥完全兩樣,

甚至對屠鳳也起了懷疑。

  阿蓋扭開外面那道大門的鐵鎖,三人直奔下山。寨中的頭目識得他們是寨主的客人,雖

然覺得奇怪,卻也不敢攔阻。不過在他們下山的時候,把守寨門的頭目職責攸關,卻是要向

他們盤問了。阿蓋無暇多說,猛的使出蒙古武士的摔角絕技,摔了那頭目一跤,又打翻了幾

個嘍兵,搶了三匹馬騎著就跑。

  且說春蘭把參湯捧了進去,給了屠龍之後,便與屠夫人說起遇見卡洛絲之事,屠夫人大

為驚詫,說道:「這真是奇怪了!她並沒有1來過這兒呀!為何她要騙你?」

  屠鳳正要派人去查,巡山的頭目已是跑來稟報:「那三位客人都逃走了,打傷了咱們好

幾個人!」

  屠鳳驚疑不定,心裡想道:「他們是楊婉介紹來的,照理不該是蒙古的密探,但卻何以

要逃跑呢?」

  屠龍一躍而起,說道:「待我去把他們拿回來!」

  屠鳳道:「不必你多管閒事,我自己去追!」

  屠龍道:「你是山寨之主,不可輕易離山,這點我來辦好把!」屠鳳攔阻不了,只好讓

他去追。

  屠夫人歎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當真說得不錯。」

  屠鳳越想越覺奇怪,說道:「不對。」屠夫人道:「什麼不對?」屠鳳說道:「她們之

走,其中定有因由。我可不能讓哥哥難為她們。」屠夫人道:「唉,你總是相信不過哥哥,

樣樣都要和他作對。」

  屠鳳一來是不願母親生氣,二來她雖然相信明慧公主不是壞人,但也不能不提防萬一。

誠如屠龍所說,她是一寨之主,確是不便輕離。於是便把令箭交給石璞,叫石璞馬上帶人去

追。石璞說道:「大師哥已經帶領幾個頭目下山去了。」

  屠鳳說道:「我就恐怕哥哥胡作非為,所以要你火速趕去制止他。」石璞道:「大師兄

怎肯聽我的話?」屠鳳道:「他不服你也該服這支令箭,除非他以後不再回來!」

  原來屠鳳最擔心的還只是恐怕屠龍犯了好色的毛病,說不定會侮辱那兩個蒙古姑娘,卻

想不到屠龍另有比這個更卑鄙得多的企圖。是以她以寨主的身份發出令箭,以為屠龍自會權

衡輕重,不至於因為兩個女子的緣故,自絕家門。

  阿蓋夫妻和明慧公主雖然精於騎術,可惜他們搶來的馬匹不過是普通嘍兵的坐騎,屠龍

帶領幾個心腹頭目騎了快馬去追,不消多久,就追上他們了。

  明慧公主怒道:「屠龍,你敢對我無禮!」屠龍笑嘻嘻地道:「不敢,我正是因為未曾

盡地主之誼,所以才趕來請你回去的。你放心,你的身份我是決不會洩漏的。」明慧公主斥

道:「我不受你的款待,你給我滾回去!」屠龍涎著臉笑道:「我這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

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幾個頭目不知明慧公主的身份,想要討好屠龍,說道:「好呀,我們的少寨主給你面

子你不要,那就只好讓你吃罰酒了。」

  明慧公主這邊,阿蓋亦已勃然大怒,喝道:「放你的屁,哪有這樣邀請客人之理!好

呀,叫你們滾回去你們不聽,那就來吧。」一個頭目正自拍馬起來,和明慧公主的距離已是

不到三丈,忽聽得「呼」的一聲,阿蓋手中揮出長繩,登時將他套住,小雞一般地提了起

來。

  明慧公主說道:「看在楊姑娘份上,不可得罪她的朋友。放了這人!」阿蓋振臂一抖長

繩,將這人拋出十幾丈之外。其他幾個頭目見了阿蓋的繩圈絕技都驚得呆了。

  屠龍仍是笑嘻嘻地說道:「明慧公主,不是我敢對你冒犯!無耐你這手下太過無禮,我

只好給他一點教訓了。」

  阿蓋喝道:「你這小子最是無恥,我還不屑教訓你呢!」只見他長繩一抖,呼呼風響,

當作軟鞭來使,向屠龍掃去。屠龍識得厲害,不敢與他馬上交鋒,當下一個「黃韻衝霄」,

飛身上起,落下地來,避過繩鞭的掃打。

  明慧公主道:「這小子雖然可惡,也不必理會他了,走吧!」她只道屠龍已經落馬,自

是不敢再追。

  哪知阿蓋剛剛拔轉馬頭,屠龍便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嘗嘗我的暗器滋

味。」一抖手,發出了三支毒龍鏢。阿蓋聽得背後風聲,反手接鏢。正是:

  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辣手重施欺弱質 大仇未報斗群魔

  哪知毒龍鏢乃是淬過劇毒的暗器,阿蓋接著飛鏢,雖然沒給刺傷,掌心沾了毒藥,登時

便有了一股麻癢癢的感覺。阿蓋又驚又怒,罵道:「你這小子,敢用毒鏢暗算老子!」

  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支第三支毒龍鏢已是分頭向明慧公主和卡洛絲打去,但卻是射馬

而非射人,毒龍鏢見血封喉,她們的坐騎給毒龍鏢打中,不消片刻,已是口吐白沐,倒在地

上。坐騎倒下,明慧公主和卡洛絲當然也是給摔下來的了。

  卡洛絲不會武藝,明慧公主卻是精通騎射,很有幾分本領的,當下立即拔出寶劍,保護

卡洛絲。

  屠龍叫道:「你們不可對她無禮,給我先圍著她,別讓她跑就行了。」那幾個頭目應聲

而上,幾匹馬圍繞著明慧公主打轉,卻不與她交鋒。明慧公主若在馬上,未必會輸給那幾個

頭目,但在馬下,卻是無法施展所長,而且她還要保護卡洛絲,只好仗劍嚴防,寄望於阿蓋

取勝了。

  明慧公主與卡洛絲坐騎被射,人受包圍,阿蓋自是不能獨自騎馬逃跑,只好也跳下馬

來,跑過去援救她們。屠龍哈哈笑道:「你是泥菩薩自身難保,還要救人!嘿,嘿,你不用

擔心她們,我是不會傷她們一根毫毛的,但對你嘛,我可是不能客氣了。你擔心她們,不如

擔心自己吧!」

  屠龍的輕功是經過苦練的,阿蓋在深山打獵,時常追逐野獸,身手也是矯捷不凡,但卻

比不過屠龍苦練的輕功。屠龍幾個起伏,便已搶在阿蓋前頭,攔住了他的去路。

  阿蓋大怒喝道:「好小子,我與你拼了!」

  屠龍冷笑道:「你以為我當真打不過你嗎,好,且叫你知道我的厲害了。」

  阿蓋掌心中毒,幸而皮膚沒有破損,仗著皮粗肉厚,毒氣一時間未能侵入他的身體,還

可抵敵。不過交手幾招之後,右手已是漸漸使喚不靈。

  阿蓋換過左手執繩,繼續和屠龍惡鬥。但他左手揮舞長繩,卻是不及右手的靈活。

  屠龍見他如此頑強,也是有點吃驚,心裡想道:「若不是他接了我的毒龍鏢,要降伏他

只怕還當真不易呢。」

  數十招過後,阿蓋那一股麻癢癢的感覺已從右臂向上蔓延,氣力又減了幾分。他的長繩

招數是從捕捉野獸之中自己創出來的,可說是自成一家,但因未經過名師指點,究竟不及屠

龍所使的劍法精巧。再加上氣力不濟,時間一長,當然就不是屠龍的對手了。屠龍一看時機

已到,連使幾招進手的招數,劍光閃爍之中,阿蓋的長繩一段段給他削斷,變成了三尺不到

的短繩了。

  眼看阿蓋就要抵敵不住,忽聽得馬鈴聲響,原來是石璞趕到了。

  石璞叫道:「大師哥住手!」屠龍道:「為什麼?」石璞道:「塞主吩咐,不可得罪客

人,找是來請她們回去的!」

  明慧公主道:「你們硬來也好,軟來也好,說什麼我也是不回去的了。」

  石璞翻身下馬,說道:「兩位姑娘請別誤會,我們決無壞意,兩位若是不肯在小寨留

下,我們也不會勉強。不過想請兩位去對我們的寨主說一聲。」

  屠龍忽地疾進一招,將阿蓋逼到了石璞面前,石璞叫道:「大師哥,這是寨主的吩咐,

請住手吧!」

  屠龍冷笑道:「好,你叫我住手,這蠻子交給你了!」話猶未了,一個轉身,突然就向

明慧公主撲去。

  明慧公主打定主意,拼著與他兩敗俱傷,若是傷他不得,便即回劍自刎。哪知屠龍出手

快極,明慧公主的短劍剛剛刺出,只覺虎口一麻,已是給他點著了穴道。屠龍奪了她的短

劍,將她挾在脅下。

  阿蓋大怒道:「好呀,你們都不是好人!」此時他正好與石璞碰上,大怒之下,不分皂

白,朝著石璞,劈面便是一拳。

  石璞急於攔阻師兄,但給阿蓋纏住,無可奈何,只好使出擒拿手的功夫反扣他的手腕。

  阿蓋本領實是不弱,他若有長繩在手,石璞未必勝得了他。但此際他一來是因為失了慣

用的兵器,拳腳功力比不過石璞;二來他和屠龍惡鬥了半個時辰,已是鬥得筋疲力竭。數招

之後,給石璞覷個正著,一把扭著了他的手碗,說聲「得罪」順手也點了他的穴道。

  石璞趕忙跑過去叫道:「大師哥,這是寨主的令箭,請你看看!」

  屠龍仍然挾著明慧公主,左手一伸,把那令箭拿了過來,折為兩段,冷笑說道:「琅瑪

山本來是我的,鳳丫頭擅自做了寨主,但看在兄妹份上,才不與她計較,她還敢要我聽她命

令?」

  石璞又驚又怒,說道:「寨主是寨中上下推選出來的,我只知服從寨主。大師兄你有話

說請回去和寨主說。現在我只要你放人。」

  屠龍喝道:「給我滾開!你是什麼東西,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指手劃腳!」唰的便是一

劍。

  石璞只好持劍抵擋,他的武功本來不及屠龍,又怕誤傷明慧公主,不過數招,便給屠龍

殺得連連後退。

  屠龍逼退了石璞,立即挾著明慧公主,飛身一躍,搶了一個頭目的坐騎,這個頭目本來

是他的人,見他撲來,先自跳下馬去了。

  屠龍笑道:「公主你別害怕,我送你回去。」明慧公主斥道:「你這無恥之徒,想要把

我怎樣?」

  屠龍道:「我這是為你的好呀,其實你也真傻,放著富貴榮華不享,卻跑來寄人籬下,

何苦來由?不過成許你是有什麼心事吧?有什麼心事也不妨和我說的。你放心,我決不敢對

你無禮,而且一定幫你的忙!」

  他一面哄騙明慧公主,一面放馬疾馳,逕奔白家莊而去。原來余一中潛入中原躲在白萬

雄家裡這件事情,他早已知道,他本來就是要去找白萬雄幫忙的,如今獲得了明慧公主,又

知道有個蒙友當過副元帥的余一中在那兒,當然是急著要去謁見余一中,好請余一中代他稟

明大汗的了。

  石璞解開了阿蓋的穴道,向他賠禮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情,找也是料想不到的。實不

相瞞,剛才和你交手的那個人,雖然是我們寨主的哥哥,但寨主也是素來不值他為人的。現

在只好請你們先回山寨,寨主定會設法替你們找回朋友的。」

  阿蓋是個爽直的漢子,他親眼看見石璞為了要奪回明慧公主,不惜與師兄動手中且險些

給屠龍所傷,當然也就相信他了,後悔剛才自己太魯莽。

  阿蓋夫妻跟石璞回轉山寨,暫且按下不講。先講李思南和楊婉二人,到白家莊報仇朝遭

遇。

  李思南算準日期,在粘不罕、速不台二人回到白家莊的第二天晚上,他和楊婉也到了白

家莊。

  三更時分,李、楊二人施展輕功,從白家的後園進去。白萬雄是一方士霸,他的家有幾

十間房子,李思南不知道余一中躲在哪一間房,正自打算去抓一個僕人盤問,又怕打草驚

蛇,楊婉說道:「不如你我分頭,每間房窺探。」

  李思南道:「恐怕功夫大不妥當,搜得來已是天亮了。而且白萬雄的武功非同小可,咱

們兩個人在一起當然不怕他,只是你一個人我就有點不大放心了。」楊婉道:「但你又怕打

草驚蛇,也總得想個法子才行呀。」

  正自躊躇未決,忽見有三條人影從一間屋子出來。李思南躲在假山石後,定眼一看,走

在前面的那個人是打著燈籠的,李思南看清楚了,不禁義驚又喜,原來前面的那個人是白家

的僕人,後面那兩個正是粘不罕和速不台。

  只聽得粘不罕說道:「不知貴莊主深夜相召,為了何事?」

  那僕人道:「敝上正在和余大人說話,是余大人吩咐下來,請兩位過大相會的。」

  速不台咕噥道:「奇怪,這麼晚了,余一中卻有什麼事情要咱們商量?」

  那僕人道:「這個小人可不知道了。」

  速不台頗感惶惑,心裡想道:「莫非是有什麼破綻給余一中這廝識穿了?」心知不妙,

但也只好跟著那僕人過去。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粘、速二人驚惶疑慮,李思南卻是大喜過望!心

想:「這可真是夭賜給我的報仇機會了,難得白萬雄和余一中正在一起,省卻我分頭尋

找。」當下便與楊婉借物障形,悄悄跟在後面,園子裡有的是假山樹木,他們的輕功又極超

妙,跟在這三人後面,絲毫也沒有露出聲跡。白家那老僕本領平庸,如何能夠察覺?

  走了一會,那老僕帶領粘、速二人進入一個院子,李思南在楊婉耳邊小聲說道:「等會

兒我對付白萬雄,你出手制伏余一中。」

  院子當中的一間房間有燈光透出,李思南一個「黃鵲衝霄」的身法,平地拔起數丈,恰

如一葉飄墜,落處無聲。那三個人尚未進入房間,他已伏在屋頂上了。楊婉緊跟著他,但卻

匿在窗下。

  李思南雙足倒掛屋簷,斜眼偷窺,只見房子裡有三個人,除了白萬雄和余一中之外,還

有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少年。李思南想道:「這人想必是白萬雄的兒子白千勝了。」李思南

沒有會過白千勝,只道老子也打不過他,何況兒子,自不把白千勝放在眼內。卻不知白千勝

雖然不能強爹旺祖,武功也很不弱,並不在楊婉之下。

  余一中道:「白莊主,若不是得你法眼看破,我幾乎給這兩人騙過了。」

  白萬雄道:「我只是起疑而已,不敢說他們就是一定奸細。余大人待會兒別露聲色,待

我先試一試他們。」

  余一中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他們是金帳武士,咱們是不敢冒昧從事。」

  白萬雄「噓」了一聲,說道:「他們來了。」李思南好奇心起,想道:「且看他們如何

試粘、速二人?」他本來是和粘、速二人說好,請他們作內應的。當下便暫時忍住,不先出

手,等待粘、速二人進來。

  粘、速二人進來與余一中見過了禮,問道:「余大人何事召見?」余一中道:「沒什麼

事情,粘不罕,你的傷好了沒有?你這次因公受傷,我心裡很是不安。」粘不罕道:「多謝

大人記掛。」心中卻在暗罵:「你記掛我的傷勢,為何不過來看我?」

  粘不罕心中咒罵,口頭卻不能不敷衍余一中道:「多謝大人掛心。我的傷勢已經好得多

了。」余一中道:「真的嗎?那就好了。我正愁著不知你能不能夠跟我回去呢。」

  粘不罕吃了一驚,說道:「什麼,大人,你要回國?」

  余一中微笑道:「不錯,如果你的傷勢不礙事的話,明天我打算和你們回去了。」

  粘不罕道:「余大人何必這樣匆忙回去,昨日你不是和我說還可以逞留一些時候的

嗎?」

  余一中道:「我本來還有兩處地方要去聯絡的,恰巧今天這兩處地方都派有人來,不用

我再去了。」

  粘不罕道:「請大人還是多留幾天吧。」一面說話一面思索要編造什麼話方能令得余一

中留下。

  余一中道:「為什麼?」

  到底是速不台心思比較靈敏,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說道:「我們出來的時候,大汗曾

經吩咐過我們,要我們見過了陽天雷,方好回去。」

  他以為抬出了大汗作擋箭脾,余一中一定不敢多問,不料此言一出,卻正好給余一中聽

出了破綻,他心中暗暗好笑,臉上裝出詫異的神情,說道:「哦,大汗曾經有過這個吩咐

麼?我卻不知道呢!」

  速不台道:「我們怎敢欺騙大人。這是我們臨走的時候,大汗吩咐我們的。或許大汗認

為已經交代了我們,就無須向大人再說了。」言下之言,不啻是向余一中示威:「你算什麼

東西,我們金帳武士,比起你來,和大汗可要親近得多呢。」

  若在平時,余一中聽了這樣的話,定然噤若寒蟬,心裡十分惶恐的。但此際他已經明知

這兩人說的乃是假話,心裡想道:「你會說謊,難道我就不會,且待我再試你們一試。」當

下又是微微一笑,淡淡說:「可是我今天也接到了命令,要我們立即回國呢。」

  粘不罕不知是真是假,他答應過李思南,一定要把余一中「穩」在白家莊的,情急之

下,只好仍然藉口傷勢未癒,說道:「我的傷雖然好了一些,但只怕還是不能跋涉長途。」

  白萬雄忽地說道:「我有上好的金創藥,請你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我給你敷。」

  粘不罕道:「不敢有勞莊主,我已經敷上了自製的金創藥,要過幾個時辰,方能換藥。

不過莊主的好意我也不敢推辭。那麼就請莊主把金創藥給我。待我到了可以換藥的時候,自

己敷吧。」

  白萬雄說道:「老朽略懂醫術,而且我這金創藥和任何一種金創藥都是沒有忌克的,還

是讓我看一看吧。」

  原來白萬雄對粘、速二人能夠私逃回來,已起了疑心,故此特地以贈金創藥為名,製造

藉口,查看他的傷勢。說到「看看」二字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撕開了他裹傷的繃帶。

  粘不罕腿上那道傷口有三寸來長,四五分深,傷勢驟眼看去倒是不輕。但這是他自己刺

傷自己的,和受別人刺傷自己的到底是有不同,自己刺傷的必然避免傷及筋骨,白萬雄是個

武學的大行家,豈能瞞得過他的雙眼?

  粘木罕給他識破,自亦不甘束手受擒,他身為金帳武士,本領雖然不及白萬雄,也很不

弱,繃帶撕開,登時發作,一個「脫袍讓位」,雙手一扳,反扣白萬雄的虎口。這一招是從

摔角手法中變化出來的招數,往往能夠敗中取勝,反制敵人。

  白萬雄不懂摔角,但卻是精通大擒拿手的名家,當下一個肘底穿掌,揩尖戳向粘不罕的

肩井穴。

  粘不罕沉肩退步,左腳一勾,雙拳齊出,白萬雄一抓抓住了他的拳頭,但卻給他勾著腳

跟,腳步一個踉蹌,逼得鬆手。

  粘不罕的拳頭給他抓破,鮮血淋漓,大怒喝道:「你敢對我無禮!」白萬雄冷笑道:

「你以前是我的客人,我自然不敢對你無禮,但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客人而是奸細了,我還

能放過麼?」

  就在白萬雄與粘不罕開始動手的時候,速不台也突然發難,向余一中撲去。白千勝早有

準備,立即將身體遮住余一中,拔劍截斬速不台的手掌。

  速不台喝道:「撤劍!」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強奪白千勝的長劍,白千勝一劍刺

空,手腕已給他指鋒鉗著,火辣辣的作痛。白千勝應變也真了得,左掌橫掌如刀,一掌劈

下,速不台識得厲害,不敢給他劈中,當下側身一閃,橫肱將他撞開。白千勝的長劍雖然沒

有給他奪去,但這一招如是大大的吃了他的虧了。

  速不台撞開了白千勝,立即又向余一中外去。他知道粘不罕絕不是白萬雄的對手,只有

把余一中擒為人質,才有脫身之望。

  余一中冷笑道:「原來你真是奸細!哼,你死到臨頭,還敢動手。」

  伏在屋頂上的李思南叫道:「婉妹!動手!」楊婉一把梅花針從窗口打進來,李思南跟

著穿窗而進,喝道:「余一中,你還認得我嗎?」

  就在此時,忽聽得咕咚一聲,速不台突然倒在地上。楊婉那一把梅花針本來是要打白千

勝,也不知怎的還沒有一根釘沾著他的衣裳,就紛墜如雨了。

  這兩個突如其來的變化,都是大出李思南的意料之外!要知速不台是蒙古著名的武士,

余一中雖有武藝,卻是平庸,如今速不台竟然給他打倒,豈非不可思議之事?

  楊婉那一把梅花針連白千勝的衣裳都未沾上,這也是令得李思南大為驚詫的事情!這是

一種極為高明的內功,李思南是曾經見過白千勝的父親白萬雄的本領的,心裡想道:「難道

兒子的武功比父親還更厲害不成?」

  心念未已,忽聽得有人哈哈笑道:「你就是李思南嗎?哈哈,這回你可是自投羅網

了。」笑聲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刺耳異常。

  笑聲中一股勁風撲面而來,李思南心頭大駭:「想不到這裡竟有一個武功遠勝於白萬雄

的高手!」

  李思南給那人的掌風一震,胸口隱隱作痛,情知對方功力勝過自己不止一籌,當下只好

暫避其鋒,腳步未曾站穩,立即又從窗口倒縱出去。就在此時,速不台剛好從地上爬了起

來,和那人打了一個照面失聲叫道:「陽天雷!」陽天雷冷笑道:「你不是要和我會面嗎?

如今遂了你的心願了。」騰的飛起一腳,又踢擲了速不台,跟著就追了出來。

  原來陽大雷是來約會余一中的,當他們對粘、速二人起疑之後,早已準備李思南會來報

仇的了。

  李思南想不到在這裡會碰上陽天雷,明知凶多吉少,卻也毫不畏縮,聽得背後勁風襲

來,立即側身避開正面,反手便是一劍。

  這一劍是少林寺達摩劍法的真傳,劍尖刺穴,劍鋒削肋,雖在黑夜之中,竟是不差毫

厘。陽天雷識得厲害,不敢小覷,當下把天雷掌的功夫化為指勁,對準劍脊一彈。天雷掌是

一等一的剛猛掌力,把這股力道從指頭上彈出來,比少林寺佛門正宗的「彈指神通」更為霸

道,只聽道「鋒」的一聲,李思南虎口發熱,寶劍幾乎掌握不牢,身形連晃,退倒了七八步

之外。

  殊不知李思南固然是大為震驚,陽天雷彈不落他的長劍,也是不能不心頭微凜,想道:

「怪不得堅兒不是他的對手,這小子年紀輕輕,做到了綠林盟主,果然是有幾分真實的本

領。」

  楊婉見李思南不敵,連忙上前夾攻。陽天雷縱聲笑道:「你們有多少黨羽,一齊來

吧。」雙掌左右開弓,把李、楊二人一齊逼退。

  此時白萬雄早已把粘不罕制服,走了出來。他的兒子白千勝則留在屋子裡保護余一中,

讓余一中好從容的審問粘、速二人。

  揚婉的哥哥是峨嵋派裴大俠的弟子,楊婉的劍法得其傳授,自也不弱。可惜吃虧在氣力

不如,和陽天雷剛猛絕倫的掌力比較起來,實在是相差太遠。陽天雷雙掌連環拍出,只聽得

呼呼轟轟,就似狂風捲起巨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浪接著一浪的向他們打來!

  楊婉仗著超卓的輕功,騰挪閃展,儼如輕舟在波濤洶湧、急流激湍之中起伏迴旋,飄搖

晃動,雖尚不至於即遭滅頂之禍,亦是有點把持不定了。

  李思南咬緊牙根,拼著豁出性命,把達摩劍法使得凌厲無前,冒死猛攻,颯颯連聲,渾

身上下竟似閃起千百道冷電精芒。饒是陽天雷本領高強,也覺得眼花撩亂,逼得稍稍放鬆楊

婉,用大部分的精神來對付李思南。

  不過,他們二人雖然勉強可以支持,陽天雷的功力畢竟是遠在他們之上,二三十招數過

後,李思南的胸口已是隱隱感到疼痛。楊婉好在得李思南擋住正面,她只是從側面配合攻

擊,所受對方的力道較小,因此雖然功力稍差,反而不似李思南這樣的感到難受,但亦是香

汗淋漓了。

  白萬雄一來是因為吃過李思南的虧,自是不敢在陽天雷的面前獻醜;二來陽天雷已是穩

操勝算,也是無需他的幫忙,故此白萬雄當然就樂得袖手旁觀了。

  陽天雷掌力催緊,激戰中只聽得「鐺」的一聲,楊婉的寶劍給他彈得脫手飛去。陽天雷

哈哈笑道:「你們兩人還不束手就擒,當真是不要性命了麼?」

  白萬雄也在一旁搖旗吶喊,喝道:「陽國師武功蓋世,我勸你們還是趕快認輸的好!」

  話猶未了,忽聽得暗器破空之聲,刺耳異常,陽天雷喝道:「是誰偷施暗算,有膽的站

出來吧!」

  不料那枚石子卻並非向他打來,而是向楊婉那柄寶劍撞擊的。楊婉那柄劍剛剛脫手飛上

半空,尚未落下,給那枚石於碰個正著,倒飛回來。這柄倒飛回來的寶劍才是對準了陽大雷

的胸口的。

  陽天雷大吃一驚,心想:「當今之世,是誰竟然有此功力?」饒是他的天雷功早已到了

爐火純青的境界,但是這柄劍的來勢,亦是不敢空手硬接,只好迅速離開,李思南待那柄劍

從陽天雷的頭頂飛過之後,使出一招「舉火撩天」,青鋼劍輕輕一撥,此時那柄劍勁道已

衰,給他用個「卸」字訣輕輕一撥,便即落了下來,楊婉立即接到手中。

  陽天雷穩住身形,抬頭一望,只見一個年約五旬的青袍漢子已是站在他的面前,冷冷說

道:「我的石子可並不是打你的,說得上什麼暗算?哼,我現在就站出來了,你待怎樣?」

  白萬雄與李思南見了此人,一個是大吃一驚,一個是大喜過望。原來這青衣漢子不是別

人,正是江南大俠孟少剛。

  李思南叫道:「孟大俠,這廝就是金國的國師陽天雷。」孟少剛淡淡說道:「我知道,

不是衝著他,我還不會來呢!」轉過頭來,「哼」了一聲,又盯著白萬雄道:「白萬雄,你

在飛龍山上是怎樣對我說的?」白萬雄曾經對他說過,說是從今之後,決意「息影」家園,

金盆洗手,決不敢再出江湖,為非作歹的。

  白萬雄嚇得面色如土,顫聲說道:「我並沒有違背諾言,我回家之後,未曾離過家門一

步。」李思南冷笑道:「不錯,你確是未曾離過家門一步。可是在你的家中卻藏有一個漢

賊,身為金國副元帥的余一中。」

  孟少剛喝道:「白萬雄,你不必花言巧語了。你把余一中乖乖的交出來,或許我還可以

減輕你的責罰,否則你休想我放過了你!」

  陽天雷大怒喝道:「白莊主,有我在此,怕什麼?哼,原來你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神劍的

孟少剛嗎,我倒要見識見識你的本領!」要知陽天雷的天雷功也是號稱天下無雙的,故此,

雖然有點震懾於神劍孟少剛的威名,卻也還不肯低頭服輸。

  孟少剛冷笑道:「我也正是要見識見識你這一位被白萬雄捧為武功蓋世的金國國師!」

  陽天雷道:「咱們是一個對一個,可不許別人插手!」孟少剛哈哈笑道:「這個還需你

說!來吧!」

  陽天雷道:「孟少剛,你還不亮劍,更待何時?」話猶未了,呼的一掌,就向孟少剛打

了過來。這一掌已是使出了第九重的天雷功。

  本來以陽天雷的身份,他這樣說了,就應該等待孟少剛拔劍出鞘之後方能動手的。如今

他搶先動手,雖然也算不得是偷襲,但已經是失身份,而且示人以弱了。旁觀者都可以看得

出來,他是分明有點害恰孟少剛的「神劍」,所以才要先發制人的。

  孟少剛沒有拔劍,其實也正是想試一試陽天雷的掌力,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

聲,陽天雷的身形晃了一晃,孟少剛卻是接連退了兩步。

  孟少剛心裡想道:「這廝的天雷功果然名不虛傳,若不用劍,只怕我是未必勝得過他

了。」

  殊不知孟少剛固然是有點吃驚,但陽天雷則更是心頭大駭。要知道武功之道,各有擅

長,孟少剛乃是劍術著名,並非以掌力稱雄的。但他硬接陽天雷的掌力,雖然好似略遜,卻

是面不改色,在他不擅長的這一方面尚旦如此了得,則他所擅長的劍術,更是可想而知了!

  李思南叫道:「孟大俠,對付奸人,何必客氣?」楊婉則在罵道:「哼,什麼金國國

師,好不要臉。」

  陽天雷面上一紅,單掌劃了一道圓弧,暗藏先手攻勢,卻不擊下,說道:「孟少剛,我

業已叫你亮劍的了,你敢看不起我?再不亮劍,我可不和你客氣了。」

  孟少剛哈哈一笑,說道:「一點不錯,我的確是看不起你,看不起你是助紂為虐的奸

賊!不過我孟少剛三十年未逢敵手,卻是難得遇上有你這樣一身武功的人,好讓我可以試一

試我新近練成的劍術了。」言下之意,對他的武功倒是看得起的。

  陽天雷是一副厚面皮,給他罵奸賊,並不動怒,反而得意,哈哈笑道:「你既然識得我

的厲害,還不趕快拔劍出招!」

  孟少剛「呸」了一聲,說道:「你以為你的天雷功就可以橫行天下嗎?嘿,嘿,我還沒

有稱讚你呢,你就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哼,你要見識我的劍術,那就讓你見識吧。」

  孟少剛倒握劍柄,喝道:「看劍!」呼的一股勁風,便刺過來,陽天雷橫掌擊出,只聽

得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原來是孟少剛的劍尖給他的掌風震盪發出的聲音。一個是「神劍」,

一個是鐵掌無敵,交手數招,誰也佔不了對方的便宜。

  李思南道:「婉妹,你去報仇,我來對付這個老賊。」

  白萬雄見陽天雷敵得住孟少剛,膽子登時又大起來,冷笑說道:「李思南,你以為我當

真是怕你不成?」李思南「唰」的便是一劍刺去,喝道:「管你怕不怕,今日我是決不放過

你的。」

  掌風劍影之中,只聽得「嗤」的一聲,白萬雄的衣袖給李思南的寶劍削去了一幅,但李

恩南卻並不乘勝追擊,反而倒縱出一丈開外。原來白萬雄使的是十分狠辣的分筋錯骨手法,

分筋錯骨手法利於近身纏鬥,李思南恐防著他所算,是以一沾即退,引他來追。

  可是李思南一退,白萬雄也就立即停了腳步,仍然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原來白萬雄那

日敗給李思南之後,回家仔細琢磨,覺得自己輸得實在不值。論功力他是勝過李思南的,但

吃虧在不懂得如何應付李思南那一套變化莫測的劍法。

  白萬雄畢竟是一個經驗十分豐富的武學行家,琢磨了幾天,終於給他想出了一種戰術,

這就是用自己之長,攻敵之短。他的功力勝於李思南,且擅長於大小擒拿手法和分筋錯骨的

功夫,只要近身搏鬥,就決不會吃虧。

  李思南見對方不為所動,只好繼續採取攻勢,白萬雄雙掌盤旋飛舞,守得十分嚴密。正

是:

  千里追兇探虎穴,且看劍掌決雌雄。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