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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至死--萬劫》第3章
  14.央視版黃藥師和資深癩蛤蟆

 孟思瑤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苦苦思索。腳步停留在校門邊一家網吧門口,她心頭

一動,一個想法升起來,她就要立刻實施。

  大學校園附近開網吧總不會錯,血氣方剛、精力無處發洩的少年如流水不斷,尤其華

燈初上後,這小小的黑網吧裡坐得滿滿的。孟思瑤來得巧,剛好有人空出一台電腦。

  又是個大學裡的回憶,在網吧上網。

  她瞟了一眼鄰座的一個男孩,他正在網上看小說,一邊看一邊呵呵地傻笑。她輕聲問

:「同學,想請你推薦一個網站,希望不會太麻煩你。」

  那男生一看是位衣著入時的清麗佳人,道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立刻精神抖擻地說:

「你算是問著了,我這人的外號就是『網絡黃頁』,著名網站沒有我不知道的。」

  「太好了,請教你一下,如果我有個和鬼啊、神啊、迷信之類的愛好,應該去哪個網

站?」

  男生用手指在腦袋敲了幾下:「讓我在這個『笨疼』大腦裡『百度』一下,再『古狗

』一下,好了,搜索結果出來了,這問題太沒有挑戰性,答案很簡單,如果你只是想看靈

異類小說,新浪的玄異怪潭、天涯的蓮蓬鬼話、搜狐的靈異空間都還不錯;但在天涯和搜

狐的兩個論壇裡,你還能和一些『大師』探討陰陽八卦、相面算命、風水五行、解夢通靈

、前世來生,你去上個帖子,多半會有人解答。」

  「太感謝了。」孟思瑤也並非網絡新手,立刻開始去連天涯虛擬社區的網站。

  「沒有別的問題了嗎?」「網絡黃頁」有些失望,他在考慮是請這位妹妹喝咖啡還是

索性請吃飯。

  「你要暫時不走,等我想起來再問吧。」孟思瑤嗅出男生的失望,但她此刻很專心,

顧不得多想。

  「奇怪,奇怪,太奇怪……」

  「怎麼了?」孟思瑤倒覺得這個男生很奇怪。

  「同學你著裝精品、化妝有致、首飾昂貴、髮型前衛、氣質高雅、談吐芬芳,全身上

下折合人民幣至少好幾千塊,這樣的本校學生,往往都有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在宿舍上寬

帶,而你怎麼落魄街頭,和我這樣的窮酸一起泡網吧?」

  孟思瑤雖然心緒紛亂,還是險些被這個男孩逗笑,便隨口胡說道:「沒辦法,我那十

二歲的兒子霸佔了我的電腦打網游,我只好出來流浪。」

  那男孩頓時傻了眼,愣在那裡半天沒回過神,這當兒孟思瑤已經在天涯網註冊了筆名

,進入「蓮蓬鬼話」論壇,準備上貼。

  「你可真會開玩笑,把我給蒙住一回,」那男生看來夠機靈,笑著站起身,給孟思瑤

遞去一張名片。「不多打擾你了,我這人沒別的能耐,懂點兒電腦,如果你兒子不小心把

你的電腦砸了,可以給我打電話。」

  孟思瑤低頭看那張名片,上面的名字是「張生」,頭銜是「江京大學理工學院計算機

信息工程系博士研究生」。

  「奇怪,奇怪,太奇怪……」這回輪到孟思瑤大叫奇怪。「你一個計算機博士生,即

便沒有自己的電腦,教研室或電腦房裡的電腦難道不緊著你用,怎麼和我這樣的電腦盲一

起泡網吧?」

  張生笑道:「我用教研室的電腦為主,不過週六晚是整個系裡的網絡系統維護時間,

午夜之前電腦沒法兒用,所以只好上這兒來了。」

  他這人真的很奇怪,說完,掉頭就走了,好像突然失去了和清麗佳人談話的興致。

  也許,正是他聰明的表現。現在,孟思瑤可以專心思考怎麼在論壇上寫帖子。

  她的筆名是「妖呀妖」,帖子的主題是「求助:去世的好友發來QQ」:

  請教罈子裡各位高人,兩個多月前,小女子的一個很要好的女友因意外事故去世,但

最近,我竟然收到了這位去世MM的QQ,還會經常看到她,因為總是在深夜,也分不清是真

實的,還是幻覺。我和這位MM在她臨走前有一些誤會沒解開,會不會是這個原因呢?如何

能讓這個魂靈安息呢?我真的很害怕。

  孟思瑤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在林芒離開的那個晚上,喬喬沒有再出現在她窗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QQ上。也許,

一切從此就會走上正軌。

  週一往往最忙,下班回到家中,已深夜了,她立刻打開電腦,進入天涯的蓮蓬鬼話,

翻了三頁,才找到了自己的帖子,只有稀稀落落幾條回復:

  「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燒冥幣,如果是因為情的問題,燒假人。」

  「怎麼會是情的問題?LZ和她朋友都是女的呀,除非是GL。」(LZ:網絡用語,樓主

,即首先發帖的人;GL,girl』s love的縮寫,即女同性戀。)

  「建議讀馬克思主義著作。」

  「去醫院,掛精神科門診.。」

  什麼亂七八糟的!孟思瑤恨恨地關上了頁面,又恨恨地打開,加了個帖子:

  「偶是認真求教,諸位也認真點好不好?高人幫忙呀。」

  她沮喪地下樓,想起沒有準備什麼晚飯,這麼晚了,也不可能再燒煮。想想還是小貓

Linda好,合成的貓食,不需要發愁燒製。合成的「人食」,最先入腦的就是方便麵。今天

輪到我吃方便麵了。

  客廳裡沒開燈,廚房裡也很黑,但孟思瑤一下樓,就看見一個黑影坐在黑暗中。

  她靠定了樓梯扶手,一時沒敢挪步。難道又是她?

  「又是我,不要怕。」酈秋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孟思瑤鬆了口氣:「我能不能把燈打開?」

  「好啊,我已經戴上墨鏡了。」

 孟思瑤打開燈,果然,酈秋已經戴上了墨鏡。孟思瑤說:「秋姐,我上回雜誌裡讀到,

皮膚白皙的人眼睛對光線容易敏感,好像是什麼色素的原因,立刻就想到你了,你是我見

過皮膚最白的人了。」

  「我沒騙你吧?其實很不方便,總得戴墨鏡和變色的隱形眼鏡……你是不是又沒顧得

上做飯?方便面實在太沒營養,我也說過鐘霖潤多少回了,雖然年輕,還是不能在飲食上

疏忽大意。我今晚做了什錦蒸飯,還有一半沒動呢,你吃了吧,別跟我客氣。」酈秋看見

孟思瑤手裡的方便面袋。

  孟思瑤早對酈秋沒有了「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有的只是親切和感激:「又要吃你

的白食!從今天起,每吃一次你做的飯,我就在牆上畫一槓,每年底,數數有多少個『正

』字,然後加了倍謝你。」

  酈秋綻開了笑容,美得脫了俗,竟讓孟思瑤也看呆了。

  如此絕色的女子,怎麼會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至少沒有誰見到過。

  問嗎?那是私事。現在若有人對我的感情世界好奇,我會冷言相對、冷眼相向。

  「你在喝牛奶?是不是還嫌自己不夠白?」孟思瑤打趣著,用微波爐熱飯。

  「睡覺前喝點奶,幫助入眠,明天一早的課。」

  「難道……你也睡不好覺?」

  「可不嗎,尤其最近,風啊雨啊的,有時候難免會翻來覆去。」

  「秋姐,你相信超自然的事兒嗎?」

  「我……怎麼了?為什麼問這個?」酈秋的墨鏡下一定有一雙探究和猜測的眼睛。

  「沒……沒什麼,最近市面上這類小說特別多,我有時候會聯想到自己的經歷,你知

道的,很多東西,感覺很逼真,不像是我的幻覺。」

  「其實……我也不知道。就我本人而言,我最相信自己的直覺,很主觀的一個人。」

  孟思瑤一邊咀嚼著什錦蒸飯,一邊咀嚼著酈秋的話。

  吃過飯,孟思瑤又登陸天涯網,自己那封求助的帖子下,又多出幾條回復,其中一條

由署名「資深癩蛤蟆」的網友寫道:「去一下天主教堂,到懺悔室懺悔一下,將壓抑在心

頭的想法說出來,即便你沒有錯,請上帝原諒那個誤會就好。我奶奶告訴我的。」最後這

個「我奶奶」將孟思瑤逗樂了,顯然,這位網友很純樸。

  另一條回復則深深吸引了她:「你的朋友需要的是對話,交心,無論QQ也好,你的幻

覺也好,都是虛幻的,你能感受到她,但實際上並沒有真正的溝通。解鈴還須繫鈴人,你

一定要和她直接對話,澄清誤會,甚至你會發現,你所認為的『誤會』,其實並非是她頻

頻出現的原因。如果你想知道如何和她對話,可以在站內給我留言,我們QQ裡談,偶不想

在這裡散播迷信。:)」

  署名是「央視版黃藥師」。

  總算有些中肯的東西。

  孟思瑤又看了一遍黃藥師的回復,越看越覺得有些道理,QQ裡和窗外的喬喬,似乎只

是在反覆嚇唬自己,並沒有真正的溝通,和她怎麼說似乎都是對牛彈琴。可這「真正的溝

通」需要怎樣進行?

  QQ閃了起來,來者的暱稱是「黃藥師」。

  妖妖:為什麼是央視版的?(孟思瑤的第一個問候是關於此人在天涯網上的筆名。)

  黃藥師:又老又土。

  妖妖: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

  黃藥師:還沒來得及說,央視版黃藥師的另一個特色是實事求是。

  妖妖:先謝謝你的回復,再請教怎麼和那位去世的MM溝通?

  黃藥師:取決於你和她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過節?

  妖妖:我可以簡單講一下背景。

  黃藥師:不用,你的私事,我不想知道,這是我的原則。

  (孟思瑤輕輕叫了聲好。)

  妖妖:那你怎麼指導我?

  黃藥師:感覺你很聰明,給你大致點一下。

  黃藥師:死者的靈魂大多不會五湖四海地遊蕩,多半集中在安葬他們的地方,你看到

的通常只是幻象,是他們在你腦中留下的痕跡。

  妖妖:我好像不如你說的那麼聰明,能具體說說嗎?

  黃藥師:只好問你個比較具體的問題了,

  黃藥師:你說能收到那位妹妹的QQ,查了IP嗎?有軟件可以用的。

  妖妖:想不到你還是電腦高手,查過了,是從上海電信來的動態IP。

  黃藥師:過獎,東邪若在世,電腦水平一定比我高。

  黃藥師:既然QQ是從上海來的,我幾乎可以斷定那位妹妹葬在上海。

  妖妖:佩服ING……

  黃藥師:我還能猜出,要不就是那位妹妹臨死的時候你在場,要不就是你見過她的屍

體。

  妖妖:繼續佩服ING……其實這兩條我都符合,汗!

  黃藥師:人死前後,靈魂出竅,有部分能量會侵入他人的頭腦,潛伏其中,

  黃藥師:如果「宿主」有空可鑽,比如情緒波動,想念死者,等等,這部分能量就會

顯出幻象,通常所謂「見鬼」,都是這個原因。

  黃藥師:因為這時候見到的都是幻象,所以你無法和她直接交流。

  妖妖:懂了,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到那位MM的墓地去,和她談。

  黃藥師:確切說,應該是任何紀念她的地方。

  妖妖:需要別的什麼嗎?燒紙?燒冥幣?做法事?

  黃藥師:如果黃蓉問黃老邪這個問題,他會怎麼回答?

  妖妖:NO!你佔我便宜,降低我的輩分!

  黃藥師:別忘了,我是央視版的黃藥師。

  妖妖:又老又土?

  黃藥師:一路順風。

  這個又老又土的傢伙很乾脆,話題一完,立刻下線走了。幾乎同時,另一個要求加好

友的消息傳來,正是那個「資深癩蛤蟆」。

  妖妖:謝謝你的回復,可惜我不是教徒,上帝不會理我的,55555。

  癩蛤蟆:我奶奶說,上帝關心所有的人,就像奶奶關心所有的孫子孫女。

  妖妖:另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懺悔,覺得自己沒犯罪,好多事情,是陰差陽錯,完全

是誤會。

  癩蛤蟆:我奶奶說,人都有罪過,即便沒犯罪,但少不了有自私的想法、嫉妒的感覺

、由愛慕產生的慾望、疏忽造成的傷害,這些都是罪。

  妖妖:你是誰?你是不是認識我?!

  癩蛤蟆:我?我不認識你,你千萬不要往上面套,覺得我在說你,

  癩蛤蟆:因為那些適用於所有人,包括我,甚至那些我們認為是品質高尚的人。

  癩蛤蟆:知道美國前總統卡特嗎?

  妖妖:我不學無術,但也知道。

  癩蛤蟆:此人是個非常虔誠的基督徒,在任期間應該算是有史以來最關心窮人的一位

總統了,退休後仍然做很多公益事業,敬佩他的人很多,但他承認,自己經常和腦子裡的

慾望搏鬥。

  妖妖:去懺悔,真的管用嗎?

  癩蛤蟆:我沒遇見過你這樣的難題,所以不知道,你可以試一試,又不損失什麼。

  妖妖:我會試試。

  癩蛤蟆:理解你,有病亂投醫,連我蛤蟆的話都信。

  妖妖:是啊,蛤蟆一般是噴毒汁的。

  癩蛤蟆:自我保護而已,但還是屬於益蟲的,我們和青蛙一樣保護莊稼、吃蚊子。

15.與靈共舞

  出租車從虹橋機場出來,孟思瑤望著車窗外,卻什麼風景都沒入眼。

  我是不是很瘋狂,竟然會聽信兩個素不相識網友的話,飛到了千里之外的上海?更荒

唐的是,我準備和一個靈魂對話?

  我甚至不願等到週末。

  臨走,她沒敢將此行的真實目的告訴同租別墅的房友,只說是出差。公司裡,老闆對

她在項目緊要的關頭請兩天假的做法更是大惑不解:短短兩天,她有可能失去晉陞的機會



  「師傅,暫時先不去顓橋寢園了,我想在徐家匯天主教堂停一停,如果您願意,可以

在門口等我一下,等我從教堂出來後再去顓橋,錢一道付。」孟思瑤本來不打算去「懺悔

」,但不知為什麼,對「資深癩蛤蟆」有種親切感,不如兩種方法都試一下。

  因為不是週末,教堂內外十分安靜。孟思瑤第一次進教堂,因為沉沉的心事,自然地

心情肅穆起來。

  一入教堂大門,先看到一面屏風,屏風前放著一個水盆,孟思瑤望著那水盆發了一下

呆,正巧一個人從屏風後面出來,蘸著盆裡的水在額頭上劃了個十字,然後走開了。想必

這是教徒須行的一個儀式。

  轉過屏風,只見大堂裡稀稀落落有幾個人,或跪或座,都在低頭禱告。孟思瑤在一條

矮凳上跪了下來,雙手抱在胸前,閉上了眼。

  上帝,如果你真的能聽見我,一個非教徒的懺悔,就請你還我一個清醒的頭腦和平靜

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個罪人,但一定做過許多錯事,無意中傷害到了許多人,我

只希望,悲劇再不要發生。

  她的心裡漸漸澄靜一片。

  這是種美好無比的感覺。如果每晚的臥室裡,能有這樣的寧靜,生活將是何等愉悅!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沙沙」地響起,孟思瑤睜開眼,驚奇地看見,一列白袍女子從身

邊走道踏過,緩緩地走向中央主祭臺。她們是誰?是天使嗎?只有天使,才會在一個燈紅

酒綠、污染嚴重的城市裡,有如此潔白無瑕的衣裙,有如此光滑如瀑的長髮,有如此從容

的步態。

  我為什麼看見了天使?我那些自私的想法、嫉妒的感覺、由愛慕產生的慾望、疏忽造

成的傷害,是否都得到了赦免,以至於我能看見天堂的景觀?

  忽然,走在最後面的天使猛然轉過了身。

  濕漉漉的長髮,其中一縷搭在額前,蒼白的小臉,正是喬喬!

  你為什麼不抓緊我?

  孟思瑤默念著: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覺!她站起身飛快地向門外跑去,皮鞋跟的「篤

篤」聲驚動了那幾名正在虔誠禱告的教友。

  放一束黃玫瑰在墓石前,孟思瑤蹲身,輕撫著碑上喬喬的名字,淚水滴落在石面上,

不久,石面就濕了一大片。

  喬喬,你在哪裡?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你走了以後,負疚感已經快將我壓垮,我後悔不該堅持去那個棺材洞;我後悔沒有足

夠的力氣拉你上來;我後悔在見到林芒的一剎那浮上了沉埋的舊日戀情,羨慕你的擁有。

  羨慕和嫉妒之間有界線嗎?

  我不該再接納林芒短暫的江京一行,我不該和他在「畫眉林」共餐,我不該和他同游

江京大學,我不該生出念頭,和他重新開始。他是個優秀的男孩,他知道,這一切,是對

你的不尊重。

  你能理解這一切嗎?你能理解雖然人心複雜,情感難梳理,但我不會卑劣到任你生命

的花兒枯萎嗎?你能還給我和林芒平靜的生活嗎?我們會帶著對你同樣的思念永隔兩地。

  風起了,墓兩側半人多高的小松微微搖動,如歎如泣。

  真的是在哭嗎?

  孟思瑤的耳中分明傳來了嚶嚶的哭泣聲。

  天是多雲的,但不過下午三點,四周明亮,難道不需要黑暗,靈魂就會出現?

  還是幻覺?又是幻覺?

  但那哭聲是如此清晰。

  喬喬,是你嗎?

  她站起身,環視四周。因為不是祭掃旺季,整個墓園空蕩蕩的。她想辨別哭聲傳出的

方向,但那聲音似乎環繞在頭頂,她只好漫無目的地找去。

  喬喬,你在哪裡,為什麼躲著我?你要領我去哪裡?

  哭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切,不知不覺中,孟思瑤已經進入了另一個墓園區怡春園



  一個女孩正伏在墓前痛哭失聲。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孩。

  孟思瑤輕輕歎了一聲,轉身要離開,那女孩大概聽見了腳步聲和歎息聲,回過頭來,

臉上兀自淚水肆流。那女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的年紀,帥氣的短髮,有一雙翹翹的丹

鳳眼,用上海話問道:「儂也認得吾小潔阿姐?」

  孟思瑤看了一眼那墓碑上的字跡,被祭的死者叫傅霜潔。很美的名字。

  「不,我不認識她,只是路過。對不起,打攪你了。看你哭得好傷心,希望你保重。



  「小潔是我表姐,我們從小一起玩得很好,她在江京一個醫學院裡讀書,已經在醫院

實習了。誰曉得她上個月突然去世,我難過死了。她葬在這裡後,我每個禮拜都會來兩次

看她。」不知為什麼,女孩子似乎急欲傾訴。

  「哦?我也是從江京來的呢。這位妹妹,都一個月了,你怎麼還放不下呢?傷心是正

常的,但可不能過度,影響了生活就不好了。」孟思瑤邊說邊想,我也有資格這樣勸她嗎



  那女孩看了一眼孟思瑤,見她的眼睛也是紅紅的,明顯剛哭過,忍不住轉過頭,又嗚

嗚地哭起來,邊哭邊說:「我就怕,再過半個月一個月,我也要躺在這裡。」

  「什麼?為什麼這麼說?」孟思瑤大吃一驚。

  那女孩張了張嘴,看著孟思瑤陌生的面孔,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因為我會很傷心。



  孟思瑤又歎了一聲:「你要乖哦,不要亂想。」覺得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撳響門鈴的時候,孟思瑤還沒想好怎麼和喬喬的父母說這次來訪的用意。追思喬喬?

和喬喬的靈魂對話?這也是她沒給二老事先打電話的原因,生怕他們在電話裡就回絕了她

。是啊,老人也不願被勾起對獨生女的思念。

  喬父開門後,覺得眼前的女孩很面熟,孟思瑤一開口,他就想起來了:「你是喬喬的

朋友,對不對?夏天你們一起到我們家來送喬喬的。」老人的眼圈開始變紅。

  孟思瑤靈機一動,忙說:「叔叔,是我,孟思瑤,在上海出差,順便來問候您和阿姨

。我們幾個朋友當時說好的,只要有機會到上海來,就會來拜訪你們。」她的確買了一大

堆補養品,強笑著遞上。

  喬母也迎了出來,認出孟思瑤:「是瑤瑤,來之前怎麼也不打個招呼,我們好預備兩

個小菜。」

  「不忙了,我坐坐就走。」

  進屋寒暄了幾句後,孟思瑤問道:「說出來你們不要怪我挑心事,我很想看看喬喬生

前的房間,悼念一下。」

  喬父喬母已有思想準備,知道這話題總難避免,更感動於孟思瑤的深情,便推開了喬

喬的房間,喬母說:「沒關係的,你們幾個,真是好朋友,小曼和袁荃她們也來看過的。

」說完,悄悄離開。

  梳妝台上,放著喬喬的照片,清婉明麗的瓜子臉,笑得很甜很純。這是孟思瑤熟悉的

喬喬,和最近見到的幻影有天壤之別。

  喬喬,我來了,來看你這美好的小窩。

  她又哭了一回,臨出屋時,特意看了一眼那電腦,莫說沒接上電源,連屏幕和主機之

間也沒有連線。天知道喬喬在哪裡發的QQ。

  喬母見孟思瑤哭過了,反來勸她說:「瑤瑤你不要太難過了,也是怪喬喬她自己不好

,一直講身體不大舒服,卻非要去武夷山旅遊爬山,她男朋友想自己去,勸她不要去,她

也不聽。」

  孟思瑤心想:她一定怕林芒和我之間可能會發生什麼,才跟去的。又問道:「她身體

不舒服嗎?什麼病?」

  喬母說:「我們也不大清楚,她大多數時間都住在浦東跟別人合租的房子裡,因為又

談男朋友,好幾個禮拜才回家一趟。女孩子大了,想要自由。」

  孟思瑤「哦」了一聲,心想:我還不知道喬喬竟會在外面租房子,一直以為她還和父

母住一起呢。

  她忽然想搞清喬喬生前有什麼病症,也許,可以緩解自己的愧疚?

  喬喬生前的室友對這麼晚到來的不速之客頗有怨言,很不情願地打開門,聽孟思瑤仔

細講述了想追悼一下喬喬的心思,語氣才緩和了些:「你來得倒還不算太晚,因為喬喬以

前住過的房間還空著。嗨,現在的人,老迷信的,聽說原先住過的人死了,就不敢再來住

,莫名其妙,她又不是死在那間屋子?害得我必須一個人付整套單元的房租。」

  喬喬住過的房間只剩空空四壁。

  「雖然和她是好朋友,可是從來沒有同住過一間宿舍,她這一走,你一定會有一陣子

不適應吧。」孟思瑤目前只知道這女孩和喬喬在一個公司上班,便想怎麼能讓這女孩知無

不言。

  女孩撇撇嘴:「開始當然是覺得怪怪的,也很害怕,過了一段時間就好了。說實話,

喬喬走之前,我已經考慮搬家了。我知道這樣說不厚道,但喬喬不是特別好處。」

  孟思瑤點點頭說:「我和她認識很多年了,知道她比較嬌慣些,不大愛做事情,難怪

的,她一直是家裡的嬌嬌女,從小到大連碗都沒洗過一個。另外,也會對有些小事情放不

開,其實她的本質還是很善良的……」

  「不光是這些……」女孩子欲言又止。

  「哦?我以為我已經很瞭解喬喬了呢!」

  「嗨,都是我個人觀點,還說她幹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

  孟思瑤覺得到了可以直接提問的時候了:「聽說她生前有段時間身體不大舒服,你知

道她是什麼病嗎?」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見她吐過,還暈倒過,公司醫務室的人說她低血壓。」

  孟思瑤聽到「吐過」、「暈倒過」,又見女孩神情略有異樣,問道:「她的男朋友…

…林芒,我們也都認識,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到底有多近了?不好意思,這個問題很八卦,

純屬好奇,你不講沒關係的。」

  「你都問到這個地步,還是告訴你吧。這麼跟你說吧,他們兩個已經……近得不能再

近了。」

  「那麼對她的『不舒服』,你不可能沒有猜測。」

  女孩終於徹底放開:「好吧,不瞞你說,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進門時電視機開得很

響,喬喬在看一張單子,沒注意到我,等她一看見我,立刻將單子攥在手心裡。我就說到

這裡,相信你會有跟我一樣的猜測。」

  「啊,你是說她……和他……」孟思瑤覺得頭有些暈。

  「我可沒有這樣說……可見你對喬喬真的不算很瞭解。根據我的觀察,喬喬喜歡『釣

烏龜』。」

  「釣烏龜?我聽不懂。」

  「知道『金龜婿』這個說法吧?喬喬……也許她比較軟弱,也知道自己漂亮,家裡背

景一般,所以在找一個真正的依靠,一個經濟上、力量上都能成為依靠的人。所以她談過

不少戀愛,都是有好背景的,甚至還有有婦之夫。有時他們難免會到這套小公寓來,卿卿

我我的,搞得我很煩。千萬別認為喬喬花心,就像你所說,她本性大概還是蠻純樸的,也

很溫柔,但她就是努力將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往別人身上套。所以我們開玩笑,說她在『釣

烏龜』。她男朋友換了不少個,直到她遇見林芒,一個幾乎完美的男朋友,長相好,高大

,事業上也很成功,實話說,我們也都很羨慕,她就安心收了線。這些,都是幾個月之內

發生的事。」

  「所以,那張單子……不一定是和他……」

  「喬喬這一走,只怕再不會有人知道了。」

  孟思瑤道了聲謝,轉身離開,那女孩在身後又說道:「其實你不是第一個來問我這些

事的,另一個叫袁荃的小姑娘來過兩次呢,一次是喬喬剛死後,一次是國慶前兩個星期的

樣子。她的態度很惡劣,居高臨下的,我沒有太睬她。」

  孟思瑤怎麼也沒有想到,回到江京時,自己的心情竟然比離開時更沉重,頭腦中的疑

問更多。

  收穫不是沒有,雖然那樣的收穫更讓她迷惑。她覺得自己幾乎是死乞白賴地回到了喬

家,說是實在忍不住,想再看看喬喬,一頭鑽進了喬喬的屋子——那裡存放著喬喬所有的

遺物。她翻找了不久,就在喬喬的一個抽屜裡發現了一張化驗單,上面的結論正是「正常

妊娠」!

  上海一千五百萬人,未婚先孕雖然不是天大的稀奇事,但具體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多

少都會對生活造成衝擊,這一定是她瞞了所有人的原因吧。喬喬給人的感覺是比較含蓄保

守有分寸的女孩子,不會多情濫情,多半是和林芒的結晶,而如果這孩子果真是林芒的,

他知道嗎?

  是不是要告訴他一聲呢?

  如果這胎兒不是林芒的,又怎麼說?讓他知道,又怎樣呢?能挽回喬喬的生命嗎?讓

他更多一份痛苦、猜疑或內疚嗎?

  唯一讓孟思瑤略感欣慰的是,既然喬喬去武夷山新裳谷是在妊娠的早期,就可以解釋

她為什麼顯示出體力上的虛弱和精神的不濟,導致了失足,也導致了最後雙手支持不住,

墜落深崖。

  這也算是一個定數,一個無可奈何的巧合。

  同時,這也表明喬喬的死有著極大的必然性,和袁荃的車禍意外幾乎有本質的區別,

將二者聯繫起來預測其他人的命運,可謂荒誕無稽到極點。

  想到袁荃,孟思瑤又記起喬喬室友和喬母的話,袁荃似乎對喬喬之死有不一般的興趣

,她在查什麼?

 16.不思量,自難忘

 「袁荃這個人,你知道的,我們會計事務所裡上百個同事,差不多的專業,都是精打細

算出身,沒有一個不仔細的,但她比所有的人要再仔細十倍。而且,她如果有什麼想法,

一定會做得圓圓滿滿,事前卻不會輕易透露。比方說,你搬家,她給你送禮物,她就能安

排得天衣無縫,連我也不知情。她這種性格,這種品質,幹我們會計這行最適合,這是她

為什麼年紀輕輕,剛出道四年,就已經做到基建審計部的副總審計師,接的都是大項目。

」劉毓舟說到袁荃,滔滔不絕。

  孟思瑤回到江京後,立刻約了劉毓舟出來,幫她消解心頭的疑惑,但攀談下來,劉毓

舟知道的並不比她多。

  兩人坐在百家村酒吧一條街街尾的一個以紅酒為特色的小酒吧裡。孟思瑤指定在這裡

見面,是因為她記得劉毓舟喜歡喝紅酒。兩人因為袁荃的關係,已經很熟絡,袁荃去世後

,雖然沒有再見過面,但通過兩次電話,互相安慰過,還保持著朋友式的聯絡。

  可孟思瑤注意到,劉毓舟只要了杯可樂。

  「你說的,可不就是袁荃!我和她中學同班,大學雖然專業不同,但住在同一層宿舍

樓裡,對她可算知根知底了。她心思的細緻,我一直自愧不如。這樣想來,她兩次去查喬

喬的事,一定不會是無的放矢。」孟思瑤覺得劉毓舟在繞著彎子傳達信息。

  「你說的不錯,袁荃不會做盲無目的的事。我想,她一定是覺得喬喬的死因多少有些

蹊蹺。」劉毓舟說這話時,緊盯著玻璃杯,似乎在有意迴避孟思瑤的目光。

  「她認為的可疑之處,是不是……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和我有關?」

  劉毓舟緊抿著嘴又想了會兒,才說:「反正都已經過去的事兒了,我告訴你也沒關係

,她……她的確和我說起過,覺得……覺得那次在武夷山,你和林芒之間,似乎有一種…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默契。她當然知道你們過去談過戀愛,可你們彼此的態度,不像是久

別重逢,倒像是天天見面一樣。」

  「連她也這麼想?!」雖有所預料,孟思瑤還是覺得壓抑極了。

  「你不要多想,這完全是她毫無根據的猜測,一種第六感;她去查喬喬生前的情況,

是想問清楚林芒和她到底有多親密,戀愛到什麼程度。不過看來她收穫不大,喬喬的父母

不大瞭解女兒的情況,而喬喬的室友好像對袁荃有天生的牴觸,就是不肯多說——也許是

袁荃的態度比較居高臨下,誰讓她這麼年輕就混得出色呢,因而忽略了一些人際溝通的技

巧。碰到我這樣真心愛她的,自然對她言聽計從,而別人就不見得會買她的帳。」劉毓舟

講到「言聽計從」,眼中露出懷戀之色。

  他們曾是多麼完美的一對!

  「看來袁荃和小曼一樣,都覺得我可能下意識裡沒有盡力救喬喬,把我想成了自私到

了極點、喪失了良心的人,真沒勁。」孟思瑤想喝酒了。

  「我看,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吧,她只是猜,又沒有別的證據,對你不還是很好,幫

你找新家,還在出差期間安排送你禮物,如果她真的不相信你了,怎麼會這麼熱心?」

  孟思瑤如醍醐灌頂,叫了聲「難怪」,說道:「正是因為這禮物,我想袁荃一定對我

很不滿!」

  「為什麼這麼說!」劉毓舟一定覺得孟思瑤在發謬論。

  「你不知道,禮物中有一張新裳谷的照片。我剛看到時可吃驚了,因為袁荃知道,由

於喬喬的事,我最怕的就是聽人提到新裳谷,怎麼會在搬家後用新裳谷的照片裝點新居呢

?一定是蘊含某種深意,而現在我終於明白,那『深意』就是一種無聲的譴責!」

  「小孟,你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看著孟思瑤淚水漣漣,劉毓舟有些不知所措。

  「你瞭解袁荃的,揣測她的心思,難道不要想得複雜嗎?」

  「她沒有你想像得那麼複雜!我心目中,她是個外表強幹,內在極其溫柔的人,是個

善良、可以終身相伴的人,這是為什麼我毫不猶豫地向她求了婚,並憧憬著和她早日完婚

,你不是連我們的婚房都看過了嗎?現在我懂了,憧憬越大,失望越大,我現在面對那空

蕩蕩的新房,心裡可不是滋味了。」

  「我也懂了,你今天只喝可樂,不喝紅酒,也是沒有興致。」

  「袁荃走了以後,我再沒喝過一次酒。紅酒瓶裡裝的都是和她在一起的記憶。」劉毓

舟意態蕭索。

  「慢慢會好的。」

  「我以後可能永遠不會喝酒了。過去這段日子裡,因為對袁荃想得厲害,我媽媽知道

了,勸我唸唸佛經,化解一下,平靜一下。我已經有點迷上了學佛,甚至有過了斷塵緣,

終身事佛的念頭。明天我出差去成都,就想順便上峨眉山拜拜佛,和高僧們談談。我是說

真的,和袁荃感情那麼深,都談到了婚事,我怎麼也不可能再和別人有親暱關係,無法想

像!」

  「袁荃很幸福,有你這麼癡情的人,但你還是要盡量往光明處想。」孟思瑤感動得又

快落下淚來。

  「談何容易……」劉毓舟又有些欲言又止,仰頭將杯中可樂喝乾,彷彿終於下了決心

,說道:「實話告訴你,我去念佛經,也是不得已。我……我……總是看到她……看到袁

荃。」

  孟思瑤手中的酒杯險些墜落,驚異地看著劉毓舟。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越來越濃的恐懼



  「會不會只是夢……惡夢?我經常有。」

  「也許是,但我更覺得像是真的。尤其在我們未來的新房裡,我本來盡量不去住,怕

難過,但有一天晚上,也就是上周,幾個在河北老家的親戚來江京,住滿了我現在的小單

元,我就只好到新房裡去住。到了門口我就感覺有些不對:新房的鐵門虛掩著!而我清楚

地記得,上回走的時候是鎖好的。我本以為遇見了強盜小偷,想想空空的一套房子,裡面

只有幾件簡單的傢具,他們一定白忙活了。誰知進門後打開燈,我的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嗓

子眼兒。

  「就看見廚房外的吧台上,一個花瓶裡,插著一束色澤艷麗的鮮花!而書房中飄來一

首林俊傑的《江南》。」

  劉毓舟的呼吸開始緊張起來,額頭上冒出了汗珠,拿著酒杯,似乎想再喝點可樂,卻

苦於杯中已滴水未剩。

  「難道……你認為……」孟思瑤也覺得身上寒意陣陣。

  「你和我一樣瞭解袁荃的習慣,她酷愛大紅大紫的花,各色的鮮花。她生前幾乎每週

都會買花插在公寓裡,對不對?那新房閒置已久,我自然沒有心思去買鮮花來裝飾。那首

《江南》,也是袁荃最喜歡的一首歌。我當時唯一冒出的念頭就是,袁荃還在那套房子裡

。」

  「難道就是因為那束花……」

  「還有,你聽我說完。當晚,我因為那束花的出現,在床上輾轉反側,總算迷迷糊糊

睡去,不知是不是在夢裡,聽見了一聲一聲的歎息。我睜開眼,床頭坐著一個人影。我嚇

得叫了一聲,忙去拉床頭櫃上的燈,但反覆拉,燈卻始終不亮。而那個人影,已經飄出了

臥室。我雖然只說那是個『人影』,但我能從身材上清楚地認出,那就是袁荃!

  「我跟著出了臥室,嘴裡叫著袁荃的名字,又去開客廳的燈,還是亮不起來,黑暗中

,只見袁荃緩緩走著,圍著客廳繞圈子,手輕輕揚起。我因為思念她至深,雖然很害怕,

還是想和她說話,可是無論我說什麼,她都不搭腔。她這樣一圈一圈走了足有十分鐘,忽

然就像雲煙般消散了。

  「而此時,我剛才試圖打開的燈一起亮了。我正對著那個美麗的花瓶,忽然覺得那束

鮮花看上去有些異樣,說不上來的詭異。我緩緩走上前仔細看,並沒看出什麼奇怪,便伸

出手去,就在我的手觸及一片花瓣時,整束花上百片大小花瓣,忽然一起墜落。」

  劉毓舟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氣,臉色顯得蒼白無比。

 17.隨風潛入夜

  劉毓舟執意送孟思瑤回家,他的住所離昭陽湖也不遠,不會太麻煩。

  車子一開走,孟思瑤就覺出一絲異樣。

  這種感覺,已經有過幾次,那晚和鐘霖潤夜間散步,第六感曾準確地發現暗中窺視的

眼睛。

  她取出鑰匙開門,門前的燈昏暗,鑰匙幾次沒能插進鎖眼,她覺得脊背被窺視的眼光

盯得發涼,猛然轉身,視野內並無一人。

  她的視線穿不透黑暗。

  是不是自己神經質了?

  門終於被打開,孟思瑤飛快地閃身進樓,將大門的三重保險都上好,開燈上樓。

  打開小窗,窗外黑洞洞,那雙眼睛有沒有移到這面來?

  小貓Linda「嗖」地竄上窗台,和主人一起盯著黑暗,意味深長地叫了一聲。

  「Linda,告訴姐姐,你有沒有看見人?」

  Linda彷彿聽懂了,又對著黑暗看了片刻,叫了一聲,似乎失去了興趣,轉身跳下了窗

台。她知道主人要熄燈睡覺了,便下樓去玩。

  打開電腦,孟思瑤想起還不曾謝過那兩個給自己提建議的好心人。

  妖妖:謝謝你,多虧了你的建議,我去了朋友的家鄉,拜訪了她的墓園,有很大的收

穫。

  黃藥師:謝天謝地,你回來了!

  妖妖:怎麼了?好像如釋重負?

  黃藥師:不知道為什麼,好幾天沒聽到你的消息,感覺你有危險。

  妖妖:是很玄,你既然是黃藥師,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黃藥師:我是央視版的。

  妖妖:如果連你也說不清,那就太奇怪了,為什麼會有危險的感覺?你在哪裡?

  黃藥師:應該是離你很遠的地方。

  妖妖:桃花島?

  黃藥師:比那還遠。

  妖妖:你不想說沒關係,即便不知道,我也會睡得著覺。

  黃藥師:真的嗎?

  妖妖:sigh,如果她不來的話。

  妖妖:我覺得和她溝通過了,在墓園裡,甚至聽到了她的哭聲,希望她能放過我。

  黃藥師:至少她不再給你發QQ了。

  (孟思瑤看了一眼好友列表上喬喬的名字,鬆了口氣。)

  妖妖:是的,沒有再發,我相信對她的去世有了進一步的瞭解,她應該會放過我了。

  黃藥師:如果真的這樣就好。該上班了。88。

  妖妖:上夜班?

  黃藥師:不,這裡陽光明媚。

  那黃藥師說完,立刻下線了。孟思瑤對那句「陽光明媚」想了一會兒:莫非他人在海

外?這個人可真是神秘兮兮,似乎很注重自己的隱私,也尊重我的隱私,從不多問。

  她又給「資深癩蛤蟆」留了言,再次謝謝他的建議,只是沒說自己在教堂的所見所聞



  教堂中發生的一切,莫非又是幻覺?或者真的是喬喬的魂靈?

  為什麼從未見過袁荃的幻影?根據自己的分析和劉毓舟的暗示,袁荃生前對喬喬的死

有懷疑,甚至懷疑自己,才會在臨死前送來那張新裳谷的照片。還有那水晶球,不但是一

種對未來的預示,會不會也是一種寓意?水晶是透明的,袁荃希望我的心如水晶般纖塵不

染、晶瑩剔透?是的,這正是袁荃的心思。

  臨睡前,孟思瑤想到樓外黑暗中那雙眼睛,便關緊了小窗。窗戶或許能擋住黑暗中的

目光,但她要和另一種恐懼搏鬥。

  對封閉空間的懼怕,在她關上窗的一刻起,就如潮水般湧來。

  她也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害怕一個人困守在屋中。以前,有媽媽陪伴,有

宿舍的室友同屋。她長大了,需要獨自面對生活的時候,她要靠醫生的幫助才逐漸消除心

理的障礙。而這些天,她心理上的弱點彷彿得到了「總動員」,幽閉恐懼症首當其衝。

  有時她想,這樣活著其實很沒有味道。

  也許,真的到了該再去見心理醫生的時候。

  每次關窗睡覺,幾乎都會做惡夢。

  夢中,是死一般的沉默,無色、無聲,但剎那間,她置身於一片火海!她想叫,卻被

煙嗆得叫不出聲,她只能在心裡喊:讓我出去!讓我出去!但她偏偏無路可走。

  出去就更安全嗎?外面有窺視的眼睛,還有跟蹤的腳步,踏在湖邊的幽徑上。

  那一片火海,不正是對自我的桎梏?由恐懼和自責化成的火,無情燃燒。

  湖邊來的風,濕濕的,立刻將熊熊大火吹滅。還是應該打開窗。

  風濕濕的,真的是湖邊吹來的風。

  孟思瑤登時醒來,她想起,臨睡前關上了窗,她不可能感覺到濕濕的風。

  可她睜開眼,卻一眼看見洞開的窗戶。

  還有黑暗中的一個人影!

  喬喬,是你嗎?

  清冷的風讓她迅速清醒,那個人影矮小,絕非喬喬婀娜的身姿,他動作輕而敏捷,是

個真人。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大叫一聲,宣洩滿腔的驚懼,但她詫異地發現,自己居然超乎尋常

地鎮靜,不但口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而且如熟睡般一動不動。或許是近日來屢受驚嚇的

經歷,反能更理智地應付異常的情景;或許只是一種麻木,甚至一種自暴自棄。

  或許,是驚嚇過度,已經不知道如何宣洩,也不知道宣洩是否能幫助自己擺脫險境。

  尖叫、掙扎?也許換來的是滅口。

  闖入者完全可以在自己的熟睡中下殺手,他並沒有這樣做,說明害命絕非此行的目的

。但他為什麼不用迷藥?晚報上常常登出劫匪用迷藥作案的事,莫非來人並非專業的案犯

?可是他身手很靈活,居然在自己毫不知情下闖入緊閉的窗戶,又全然不像剛出道的新手

。他到底要幹什麼?

  她決定繼續這樣躺著不動,觀察來人的行止。

  一道亮光突然閃了一下,孟思瑤忙閉上眼,確定亮光並非照向自己,才又慢慢睜開眼

。原來那黑影打開了手電,而此刻的手電光正照在書桌的一個抽屜裡。

  他在翻找什麼?錢?銀行卡?支票?

  錢包在枕頭下,主要的錢財都在裡面。

  她的眼睛更適應了黑暗,黑影還是黑影,黑衣黑褲、黑巾頭套,像武打電影裡的飛賊



  來人將所有的抽屜翻遍後,又移向梳妝台,還是拉開抽屜翻找。

  錢?首飾?

  他似乎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雙肩耷拉著,似乎很沮喪。他又走到書桌前,開始翻桌

上的一摞文案稿、企劃書和平面設計稿。莫非是和公司相關的?競爭方派來的「探子」,

經濟盜竊?吸取教訓,再也不帶公司「機密」回家了。不對,如果真是那樣,他第一個就

會去翻那些文件,不會先翻抽屜。

  那人對經濟盜竊顯然也沒有興趣,很快離開了書桌。

  他向孟思瑤的床走來。

 孟思瑤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摒住呼吸會引起來人的警惕和懷疑。

  她又開始均勻地呼吸,那種又輕又悠長的呼吸,完全是一個熟睡中的女子。

  那人停在床前,孟思瑤想,哪怕能看見他的眼神也好,如果是瘋狂的、獸性的,就一

定要主動出擊反抗。

  可是她不能睜眼。

  但她能感覺,那人俯下了身,接著,她覺得枕頭下有微微蠕動的感覺,一定是那人的

手。枕下是錢包和手機,那人一定有經驗,知道女孩子睡覺時,要緊的東西會放在枕下。

  手抽了回去,相信不會是空著手。奇怪的是,片刻後,枕下又是一下蠕動,那人似乎

又將東西放了回去。

  但他還是沒走開。孟思瑤在均勻地呼吸中微微開啟一線眼簾,他木立著,似乎目不轉

睛地盯著自己。她合上那一線,反覆問自己:他到底要什麼?

  忽然,她感覺兩根冰涼的手指撫在了她光潔的臉上,確切說,那是戴著手套的手指,

手套似乎是真絲或錦綸類織品,細薄貼身的那種。他這是要幹什麼?!

  她保持了很久的鎮靜在鬆動,不知什麼時候會崩潰,恐慌像那個黑影,盤踞在她的身

上。

  鎮定,瑤瑤,你別無選擇。根據他剛才的行動看,這人應該是屬於細心型的歹徒。細

心的歹徒目的性很強,不願暴露,所以不會臨時改變主意。他摸我的臉,當然是受雄性激

素的指使,從生理上完全可以理解,只要他的本意並非是傷人,我應該是安全的,而此刻

反抗,就是打草驚蛇。細心的歹徒對本身的安危格外看重,一定帶著凶器,我的反抗只會

引起滅口的發生。

  於是,孟思瑤恢復了鎮靜,沉沉「酣睡」著。

  果然,那人只是極輕地摸了孟思瑤的臉,隨即掣回了手,離開了床前。從地板的輕微

聲響可以判斷出,他徑直走向小窗。

  孟思瑤又微微睜開眼,只見那黑影手撐窗沿,向上一躍,上了窗台,鑽出窗戶,又從

外面將兩扇小窗關上,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轉眼間就利索完成。又聽輕微的「篤」的

一響,已起身的孟思瑤驚訝地發現,兩扇窗合併處的插銷竟自動插上了。

  他是人是鬼?

  18.囚鳥

看著窗外新裝好的鐵欄,孟思瑤苦笑了一下,走上前,雙手各扒著一根鐵欄。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身後傳來鐘霖潤的聲音,在為孟思瑤的動作配音,「不好

意思,嚇著你了吧?你現在方便嗎?能不能進來?」

  孟思瑤回身笑了笑,還是苦苦的味道:「自己跟自己惡作劇一下,居然讓你看見了。

現在可好,我成了一隻籠中鳥。」Linda也跑來,跳在窗台上,用爪子拍著欄杆,滿懷怨氣

地望著窗外。

  鐘霖潤說:「剛才在外面跑步,看見你的新窗戶,就來問問,警方有沒有消息。因為

只是竊案,所以估計昨晚是派出所初查,今天上午的應該是主力陣容,一定有分局甚至市

局的高手。」

  孟思瑤說:「今天上午,他們對現場查得的確更仔細了,我也搞不清什麼分局市局,

只聽他們一個勁兒地誇那個闖進來的傢伙。」

  「這是什麼道理?」

  「他們說來人沒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線索,他戴的是手套,穿的是無特徵的布鞋,徒手

爬上樓,連牆上的漆和石灰粉都沒踩掉一塊。另外,他沒有用迷香,真正的高手從來不用

迷香,說明這人很自負。」

  「他是怎麼開的窗,你睡覺前不是關緊的嗎?自動插銷是怎麼回事?」

  「開始也沒人能說得清,後來他們打電話叫來一個老公安,老先生用放大鏡在插銷上

看了好一陣,說他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案犯用了極細的鐵銅混鑄絲,伸進兩扇窗戶的縫隙

,套在插銷柄上,這樣就能隨意開關,和開鎖有那麼點類似之處。他說,這樣做說來容易

,需要很高的技巧。」

  鐘霖潤低頭想了想:「這樣說來,他們應該已經有了嫌疑犯才對。你想啊,既有這麼

高的『輕身』功夫,又有這麼高開鎖技巧的,全江京有會有幾個?這樣的罪犯往往都有前

科,熟悉業務的老公安會有個大致的範圍。」

  「真讓你說著了,老先生也是這麼說的,不過他說:『我知道的那幾個現在都關在監

獄裡,所以這位,有可能是外省來的流竄犯。但他哪裡像個慣偷,竟然空手而返,少見!

』」

  「你仔細查過了,真的什麼都沒丟?」

  「我值錢的東西本來就寥寥無幾,僅有那幾樣他似乎都經手了,卻沒拿走。」

  沉默了片刻,鐘霖潤忽然問道:「你是本地人嗎?」

  孟思瑤道:「怎麼了?有什麼關係嗎?」

  鐘霖潤被噎了一下,雙眼直視孟思瑤說:「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想,如果你有親友

在江京,可以暫時在他們那裡將就一下,現在看來,公安局還算重視,讓他們查幾天,或

許有線索,假如能歸案,你再回來住,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孟思瑤也覺得自己有些敏感,歉仄地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有點苦衷呀。我父母

早年間的確在江京,我高中畢業後,他們遷往廈門。我母親是江京人,有個姐姐還在江京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們年輕時就鬧僵了,我這個姨媽似乎恨屋及烏,每次見我,也沒好

臉色。更過分的是,我父母去年相繼病逝,她連葬禮都不來參加。我現在乾脆不見她,省

得自討沒趣。」

  見孟思瑤說得楚楚可憐,鐘霖潤替她歎了口氣,輕聲說:「是我的問題太唐突,沒想

到揪起你的不愉快。」

  「哪裡話,我知道你是在為我好。」孟思瑤心頭一動,是啊,怎麼光顧了自怨自艾,

卻忘了關心自己的人就在身邊?她又柔聲說:「你……和酈秋姐給我了很多幫助,我也不

知道該怎麼謝你們。我聽你的話,問一下常婉,她和我很好的,如果我想去她那裡住幾天

,應該沒有問題。」

  鐘霖潤的雙眼一亮,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了,躊躇了一下,還是開口說:「不知怎

麼,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就覺得……就覺得你可能在生活中有不順心的事,需要關愛,

我想……我想酈秋一定也有這樣的感覺。其實你很不容易了,對我們這麼信任。」

  「別忘了,我可能會是個不講道理的客戶,就好像剛才……」

  「你也別忘了,我可不會把你當作客戶,否則,我會叫你『孟女士』,會讓你簽一大

堆文件。」鐘霖潤又囑咐孟思瑤好好休息,轉身下樓。

  鐘霖潤下樓了好久,他炯炯的眼光似乎還在灼著孟思瑤。

  她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希望能讓目光和滾熱的心都清涼下來。

  QQ上,「資深癩蛤蟆」正在線等著她。

  癩蛤蟆:說說,去教堂,有效果嗎?

  妖妖:不好說,我去了,卻在教堂裡看見了我那位死去的朋友,穿著天使的衣裳,卻

仍是臨死時可怕的面孔。

  癩蛤蟆:這可麻煩。

  妖妖:怎麼?

  癩蛤蟆:你一定是看到幻覺,只好去看精神科醫生了。

  妖妖:可惡!!!

  癩蛤蟆:我是認真的,你是在江京嗎?

  妖妖: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癩蛤蟆:你的IP告訴我的,如果你在江京,可以找精總的一位好醫生游書亮。他好像

被評為過江京市十佳青年。

  妖妖:你到底是誰?

  癩蛤蟆:一個想幫助你的人。

  妖妖:萍水相逢,為什麼要幫我?

  癩蛤蟆: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這句詞語法上很有問題,

但很質樸,

  癩蛤蟆:我奶奶都八十多了,和我們一起卡拉OK時總唱這首歌,

  癩蛤蟆:不過她唱的時候帶京韻大鼓的腔調,很嚴肅的一首歌,卻唱得讓我們樂出鼻

涕泡來。

  妖妖:你也在江京嗎?有空一定要聽你奶奶唱這首歌。

  癩蛤蟆:我在江京,等我奶奶開個唱的時候一定給你安排個前排座。

  這時,黃藥師也上了線,孟思瑤忙和他打了招呼。

  妖妖:昨晚出事了,有人潛入了我的房間,好在並沒有做壞事。

  黃藥師:真的?!太可怕了!

  妖妖:還有什麼事能嚇著黃老邪?

  黃藥師:再次提醒,偶是央視版的。

  妖妖:我的確有點怕。

  黃藥師:這事兒比較私人,你不應該告訴我的。同時,我又很想幫你。

  妖妖:那就是周瑜打黃蓋了,怪不得我。

  黃藥師:結案了嗎?

  妖妖:沒有,嫌疑犯和動機都不明朗,總之他不像是要傷害我。

  黃藥師:不能指望公安來破案,因為最瞭解你的,還是你自己,你應該列個黑名單,

列出嫌疑人。

  妖妖:可我不知道他到底要什麼?

  黃藥師:猜動機比猜嫌疑人難得多,範圍太大。我來問你,那人是否留下線索,指紋

、腳印?

  妖妖:沒有。他爬樓上來,連牆上的漆和石灰都沒掉。

  黃藥師:這人一定是有備而來。

  妖妖:就這呀?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驚人之語呢!

  黃藥師:既然你對動機毫無頭緒,說明那人對你的生活很瞭解,連你都想不到的瑣碎

事,卻可能成為他的動機。

  妖妖:你是說……他是我身邊的人?可我從沒見過他?

  黃藥師:他讓你看到臉了?

  妖妖:當然沒有,從身材上判斷的。

  黃藥師:身材是可以掩飾的。我只是勸你要多留個心眼,這事太奇怪,你不能輕信任

何人,包括我。

  妖妖:你在哪裡?

  黃藥師:我在美國硅谷。

  妖妖:所以可以基本排除你。

  黃藥師:錯!你不能排除任何人。你一定要養成這個思維習慣。

  妖妖:突然想到,我以前一個最好的朋友,就有這樣縝密的思維習慣。

  妖妖:先從我身邊說起,我的公寓樓裡,另有三家住戶,他們的嫌疑都很大?

  妖妖:一個記者,好奇心肯定是最強的;一個律師帥哥,我可不願把他想成壞人;一

個音樂老師,漂亮到不可理喻,但有些怪,喜歡黑暗。

  黃藥師:當然他們用不著從窗子裡爬進來。

  妖妖:我的門可是上著鎖的。

  「篤篤」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是QQ來時的信號。

  她看了一眼新來的對話,頓時一陣暈眩。

  是喬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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