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百年江山系列》第3章
鐵勒《匣裡龍吟四》(百年江山首部曲)

簡介

益州大捷,凱旋榮歸的晉王爾岱,光芒幾乎掩蓋過眾皇子,

此舉刺激了始終按兵不動的信王德齡,

波瀾已起的暗濤,正在廟堂之下翻湧。

就在此時,楊國一統天下的契機終於來臨,

無奈這卻代表著,長公主素節的死期將至。

被迫在手足之情與一統天下河山中,兩者擇其一的齊王玄玉,

究竟斷抑不斷、絕或不絕?

第一章

  西南,益州。

  揚鞭驅策著胯下坐騎的騎兵,不顧胯下的馬兒已著沫白的口涎,黑亮的馬鞭在日光下不斷揮甩著,奮力催促著坐騎縱蹄飛奔,一路奔向晉王爾岱所率大乍紮營處,方至營門,未等坐騎四蹄止停,已一骨碌翻身躍下馬背,自懷中掏出單件交予候在營門處的前將軍。

  轉手接過方自敵軍處送出的軍件,拆開一看後,前將軍旋即揚袍轉身快步走向營中行轅,委人予以通報後,大步踏進行轅內。

  行轅中,一直等待敵軍在最後攻城限期內做出決定的爾岱,揚手示意帳中正與他討論攻城之術的下屬噤聲。

  「如何?」

  「敵軍決意誓死守城!」前將年雙手呈上自前線送來的軍件。

  行轅內,眾將軍在聽了回報後,不約而同地紛把目光調向營中主帥。

  「好!」甚為激賞的爾岱震聲一喝。

  眾將軍在得了爾岱的答復後,紛轉首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我就成全他!」一雙黑眸顯得格外燦亮的爾岱,─把握緊了拳心。

  楊圓大軍主帥爾岱,揮兵益州已三月有余,三月來,楊國邊境開始遣軍進逼西南國境,兵經清化、通川、看渠,打下涪陵後再率軍往西北挺進,直至佔據新城後,書表向據守蜀城的西南敵軍要求限期出降。

  但等到的結果,確如爾岱所期……寧死不降。

  戰事一觸即發。

  圍攻蜀城的楊國大軍,在次日傾巢而出,先以伏遠弩長射,待敵軍策馬出城應戰後,長射伍繼續長射,此時爾岱在陣前架出以撲頭槍所做之拒馬,待沖鋒的敵軍來到陣前,敵軍戰馬踩著事先舖設的地澀之後,原本挖溝,上覆以土草,借以埋伏在地底下的步兵立即竄出,以長柄雙刃陌力掃砍敵軍馬腳,此時,居於拒馬後的步兵再以鳳頭斧上前砍殺敵軍。

  將應戰的敵軍因在陣前後,爾岱即率五千精兵繞陣攻城,在距城十丈外,先使用施石機與床子弩破壞城牆,再率精兵推進直逼城下,當敵軍燒熱油脂往下澆灌攻城精兵,並還以燒融的鐵汁燒灼爾岱所率人馬時,爾岱命人推來木牛車作為掩體,將兵士推至城下。

  抵近城牆後,爾岱命中即將領一隊兵士在城下掘毀城基、破開城門,並同時掘地道通入城內,另一路,則使用躡頭飛梯攀上城牆進行玫城。

  但,站在城牆上的敵軍可不願坐以待斃,紛使用木托以阻雲梯,使其不得貼附城牆,並向城下擊砸滾木存石,或拉弓短射阻以攀城。在爾岱的兵士掘通地道之後,西南王又命人通過城中豎井,向地道內簸扇煙燄,傳以熏灼從地道內攻入的楊軍,阻其前進。

  就在中郎將奮力攻城的這一刻,遠站在前軍後頭的壯武將軍,見城門難以拿下,忍不住向指揮此役的爾岱進言。

  「元帥,依末將看,如此強玫,恐將難取,元帥不如──」

  爾岱冷瞪他一眼,「強攻難取?」

  「未將……」依恃著多年戰歷,本想借此教訓他的壯武將軍,霎時止住了嘴。

  冷聲一哼後,決心打給他看的爾岱,立即朝身後一喝,「忠武將軍接令,全員後撤五丈,將所有的拋石機都推來,集中投向城門,伏遠弩伍在城破之後,朝城門射出火禽、火獸!」

  「是!」銜命而去的忠武將軍即刻領一隊人馬,由後方推來所有的拋石機,直運至攻城部隊的後頭。

  「前將軍人呢?」當獲得後援的中郎將與忠武將年,以密集的石陣攻向城門時,爾岱朝旁淡問。

  「回元帥,已至定點。」

  「一命他投下巨石滾水破城,再動手燒了西城門。」爾岱邊翻身上馬邊下令,「告訴他,他若是比本帥慢一步進城,提頭來見!」

  未過多久,在楊軍前後夾攻之下,蜀城煙硝四起,深厚的城門眼看即將遭破,此時,不願坐以待斃的西南王乍開城頭小門,自楊軍中殺出一片血路,並領著後頭出城拼死一搏的將兵奇擊楊軍中伍,力大無窮的西南王,連連斬殺了抵擋其前進的中伍步兵,直朝軍的爾岱殺來。

  盼能與他親手交鋒多時的爾岱,如他所願地率麾下騎兵迎戰,兩造奔騰的馬蹄聲,癒馳癒急、癒奔癒快,在兩軍交鋒時,紛亂雜踏,巨大的殺嘁聲與兵戎交擊聲掩蓋了一切。

  亂軍之中,西南王驍勇難敵,眼見如此,決意擒賊先擒王的爾岱,改命麾下騎兵手中箭矢集中射向西南王,趁西南王身負數箭之時,以手下騎真為肉盾掩護,朝西南王進逼,在西南王砍下圍攻騎兵的人頭之際,位在騎兵後頭的爾岱則將手中的長矛奮力一擲,刺穿來不及再次舉刀的西南王胸腹。

  「還我夫君命來!」驚見西南王坐死在馬背上後,聯袂出城迎戰的西南王妃,悲忿交集地策馬沖向爾岱,舉弓連發數來箭。

  拿起配在鞍旁的陌力格擋來箭的爾岱,乍見接續而來作戰的是西南王妃,他頓了頓,不過半晌,他迅速策馬上前,在西南王妃箭筒中箭矢用盡之時,騎至她身旁一刀砍下她的人頭,飛縱的鮮血,一下子濺至他的臉上。

  溫熱似有生命的血液,順著他的臉龐緩緩滑下。

  為此愕然不已的敵我兩軍,霎時忘了言語動作。

  所有人都以為爾岱會因對手是個女流之輩,便對她懷有些許仁慈之心,看她是個女子就心軟,但眼中只有敵我、無分男女的爾岱卻不如此想,硬是當著敵軍的了不留情地將敵軍王妃斬殺於馬背之上。

  四下一片靜默中,爾岱拉緊了手中的韁繩,自喉際發出震天價響的大吼,身先士卒地率著身後的軍伍剿滅出城的敵軍。

  此役中,據守大軍行轅的石寅並未參戰,名義上監軍,從頭至尾,此役皆未曾出手幹預,只是一徑地遠站在高處觀察戰況。

  當蜀城遭夾擊而破,步兵開入城內後,石寅發現,三次出城的爾岱,策駒來到方才城外的戰場上,命左右撿拾起西南王夫妻的屍首並予以厚葬。在看完爾岱的處置之後,石寅那寫滿風霜的面龐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將軍?」跟隨在他身旁的副官,有些懷疑地瞧著他。

  石寅拍了拍他的肩頭,「咱們就要回京了。」

  等了多午,終於能說出這句話的石寅,抬首著向症處一片蔚藍的穹蒼,開始在心底熱烈期待,長安掀起風雲那一日的來臨。

  ※ ※ ※

  洛陽。

  結束與洛陽官員們的商議,夜色已深時分方返回總管府的玄玉,褪去官服梳洗完畢,在進入書齋不久後,運處門扉即傳來一陣他耳熟的叩門聲。

  「王爺?」怕打擾到他歇息的袁天印,才探頭進屋內,就看見他又跟離府前一樣,再次坐踞在書案坐批合公摺。

  正忙著的玄玉只是揚手朝他示意進來。

  「王爺?晉王──」不待他說完,埋苜書案的玄玉即飛地開口。

  「老五班師回朝了。」再次在案上取來另一本摺子的玄玉,直接了當地替他說完他想告知的消息,「目前仍在路上,約再過十日就可抵京。」

  袁天印微微聳高一眉,不語地凝視著玄玉頭也不抬兀自忙碌的模樣,暗自在心中計較了一會後,他若無其事地來到案前坐下,但一開口,即讓玄玉手邊的動作止住。

  「王爺不樂見晉王平疆?」現下長安那邊,為了晉王爾岱平定了益州,正一片沸沸揚揚呢,連龍心大悅的聖上,都已下旨要擢升晉王。

  玄玉只是略為揚首,睨他一眼,「你說呢?」

  與他四目交接的袁天印怔了怔,而後半是欣喜、半是受不了地在唇邊漫著笑。

  癒來癒狡猾……

  「王爺,是時候了。」將身子往後大大一靠後,不想再試探他的袁天印,明確地說出他今夜來此的目的。

  批閱摺子的朱砂筆筆尖,因停頓,而在摺子上留下了一小攤艷紅的墨跡,映襯在白淨的摺紙上,在燭下看來,格外似血。

  是時候了?等了三年,楊國終於整合了全國兵力,軍權一統,且在民生國運上有了穩定的成果,因此眾所盼的進攻南國這一日,終於要來臨了?

  或者應該說,素節的死期……將至了?

  沉默地將他這句話收在心底後,玄玉將筆擱在案山上,昂首看著眼前這名三年多來,不斷為他的前程努力、處處為他打點準備著的男人,但面對著這名始終站在他身後推促著他成長的男人,回想起袁天印為他所做的一切,深刻地體悟到自己與袁天印之問糾扯不清的關系後,在感激的背後,對於袁天印這名不請自來的王傅,他不知該愛,抑或是該恨。

  他交握著十指,雲淡風清地說著,「這陣子,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喔?」

  「關於那夜師傅所說的絕情這二字。」這二字,還是袁天印頭一回逼他非狠下心學會的。

  「有答案了嗎?」仍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作何想的袁天印,表面上雖是笑著,但心裡,卻為了他的答覆而忐忑不已,怕就怕,玄玉仍似三年前一般顧忌著私情。

  臉上無絲毫波瀾的玄玉,看來格外陌生,「有。」

  「狠得下心嗎?」把話挑明了說的袁天印,深深看進他的眼中,甚想自那雙黑黝的眸中看出他話裡的真偽。

  「他們若能,我自然也能。」狀似平靜的玄玉淡淡說著,但未了卻頓了頓,「只是……」

  袁天印一手撫著額,最怕的就是這個,「只是除了太子外?」

  「堂旭跟你說的?」不需多想,玄玉也知事情是那顆袁天印特意安在他身旁保護他,同時也順道監視著他的棋子──堂旭透露出去的。

  無意辯解的袁天印,只是含笑帶過。

  趕在袁天印又想對他曉以大義,或是想要求他撤除這等念頭前,他不得不先把話說在前頭。

  「我對皇姐有過承諾。」素節為何會對他這般要求,他懂,但他更懂的是,太子靈恩在人前人後的心酸。

  袁天印聽了,臉上的笑意再也擋持不住,替換上的,是一副莫可奈何。

  「即使太子可能會要王爺的命?」眾多皇子中,能成為他強敵的,非太子莫屬,可他何人不放水,偏就挑上了太子?他可知他的這個承諾,往後會為他帶來些什麼?

  似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玄玉,笑聳著肩,起身至一旁的小桌上斟了兩杯酒,在將酒杯交至袁天印的掌心裡時輕問。

  「在師傅眼中,可有半點牽掛?」

  「無。」默然了半晌後,袁天印毫不考慮地開口。

  他又再問:「在師傅眼中,可有神魔?」

  「遇神殺神,避魔除魔。」

  「在師傅眼中,有的,是什麼?」毫不意外他會有此答復的玄玉,走回書案內坐下後,邊品著冷酒邊問。

  袁天印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王爺。」

  得了他這個回答後,玄玉流轉著眼眸,不置一詞,不點頭也不搖首。

  「在某些人眼中,有的,也只是王爺。」面色冷峻的袁天印,音調聽來格外低寒,「為了王爺,他們豁出去的,可不只是性命而已。」

  因窗扇未緊閉,泄露了夜色的風兒自窗縫間鑽入室內,微冷的夜風如一雙夜魅的大掌,悄悄輕拂過他們的面頰,在跳躍不定的光影間,玄玉仿佛看見了一具具熟識的身影……

  收下他的白虎佩印,不為家國,只為他出生入死,高站在城頭上揚掌下令開弓的余丹波。放棄了不受拘束、或是優渥的生活,在軒轅營坐苦習兵法、日日操軍演練的符青峰與顧長空。打心底信任他,願為他當了頂冠,也要為他借來銀兩的冉西亭。在春冷的雨夜裡,沉默地背著保護他的大刀,執意站在他身旁為他撐傘的堂旭,遭父皇下旨仳離,明明就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卻從不願正眼看著他的樂浪……

  以及,眼前這個誓要助他達成所願,處處為他著想,但又不得不逼迫他成長的袁天印。

  這些因他而聚集到他身邊來的眼前人,同時也皆是靠站在他背後的身後人,為了他們,他足下所踏之地,必須站得穩正,而他,更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自毀前程。

  「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在室內靜至一個被點後,玄玉的保証,融入了夜風中。

  收下他這句保証的袁天印,將他的話擱在心底反復掂量,雖說,這只是短短幾字,但它卻重比千金,這讓始終都為他深擰著用心擔憂的袁天印,霎時放下了心中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臉上又恢復笑意的袁天印,慢條斯理地品著酒之余,總算是有心思與他談談正事。

  「待晉王抵京後,王爺可要返京為晉王慶賀凱旋?」

  玄玉一手指著擱在案上的太乎令諭,「太子已下令各地皇子皆返京,明日我會攜康定宴一同返京。」

  「回京後,還望王爺聽袁某一句。」轉眼間,袁天印又在他面前換回了一身王博叮嚀的模樣。

  「何事?」

  「在眾皇子面前,別多話。朝中眾臣對晉王要吹要捧,那也皆由著他們去,王爺只需點頭,不需多置一詞。」此番玄玉回京後,想必充斥在耳旁的,定是些對晉王錦上添花的話,再不就是些對皇子們比較、衡量功過的耳語。

  他不讚成也不反對,「怎麼說?」

  袁天印眼中綻出精光,「袁某想引一人出來攪局。」

  「德齡?」玄玉哼聲輕笑,癒來癒覺得他們這對師徒的心思,在某方面實在是相似得離譜。

  「王爺是怎麼猜到的?」沒想到他思緒變得如此敏捷的袁天印,頗為高興地瞧著已經開始懂得玩花樣的他。

  玄玉擺擺手,「這些年來,太子睜只眼閉只眼的火候已是爐火純青,就算爾岱出盡風頭,或在朝中光芒蓋過太子,太子也不會露出半分異樣。而鳳翔最拿手的就是置身事外煽風點火,因此他也不會做得太明顯。刪減了人數後,看來看去,就只剩較為沉不住氣的德齡了。」「不錯,袁某用意即在此。」若要讓玄玉一口氣對上四位皇子,那實在是太過吃力不討好,因此何不就以敵制敵,先任由其它皇子相互削弱彼此的實力?如此一來,玄玉也好先少了兩個對手。

  深思的玄玉一手撫著下頷,不疾不徐地推敲,「老四與老五雖年紀相同,但不為同母所生,因此自小即在心態上有相較之心,誰也不願在誰之下,如今老五凱旋而歸,先下一城,老四自是不會不採任何行動。」

  袁天印馬上接過他的話,「現階段,信王尚不會做太明顯,但袁某擔保,在大軍伐南之前,信王與晉王,絕對會對上。」「很值得期待不是嗎?」想了想回京後將會遇上景況,決意袖手旁觀的玄玉,愉快地朝他挑挑眉。

  袁天印的反應,先是為他那期待的模樣頓愕了一番,隨後,深感欣慰地笑了。

  「的確是。」

  夜色靜靜在低聲交談的人語中流淌,偶爾,室中響起酒杯輕碰交撞之聲,也會偶爾傳來翻閱摺子的響,在虫鳴已息,天色將明的時分,與玄玉徹夜長談了夜的袁天印,叮嚀玄玉快點歇息後,揉著酸疼的頸項走向房門。

  「師傅。」在他一掌將推抵門扉時,玄玉驀地叫他。

  袁天印不明所以地回過身來,看著一整晚始終都埋藏著心事而不告訴他的玄玉。

  「我很慶幸,在眾多皇子中,你所收之徒是我而不是他人。」

  他怔了怔,隨後笑開來,「王爺,你太低估你自個兒了。」

  玄玉僅只是挑高一眉。

  「是我該慶幸,我挑對了人。」袁天印慢吞吞掃視了在他眼中,宛如一頭深具危險性的白虎的玄玉一眼,而後,開心地更正,「我更慶幸的是,我不是你的敵人。」

  ※ ※ ※

  長安一片沸騰。

  益州大捷的消息,早已傳遍長安城街頭巷尾的每一處,這日,執金吾奉旨大開三面城門,恭迎返京軍伍陣列入城,率師凱歸的晉王爾岱與大將軍石寅,胯下所策之戰馬方踏入長安外郭城,所到之處家家戶戶推門開窗、賀迎歡叫聲不斷,莫不歡慶晉王榮返,在他二人身後整齊陳列的大軍,光明鎧甲在日光下閃爍生輝,束束白光揮城中映亮,有若新雪。

  自建羽皇帝登基御極後,長安城,已很久未曾這般熱鬧了。

  在向聖上呈上益州叛賊所書之降書,稟奏完益州之役詳情,與此役軍員的功過後,出了宮的爾岱,先行返回已有好陣子未歸的晉王府。

  拒絕了登府祝賀的朝中王公大臣,稍事梳洗後的爾岱,此刻站在廳中,環視著大廳裡堆積如山的賀禮。眾多賀禮中,有些,是眾朝目派私家奴僕、或親自送至府上,有些,是那些不太與他有交集的皇親們,在風聞了消息後趕送而來的。

  信步繞過充塞了各式以紅紙包裹,或是以大喜之色漆染了的禮匣,來到了廳堂上的禮架前,爾岱的雙眼,─一劃過擺放在上頭的三項由其他皇子所贈的賀禮。

  「這些禮,誰最先送到?」他彈彈指,冷漠地問向身後。

  「回王爺,太子最先。」府裡的管家躬身敬稟,「齊王玄玉與宣王鳳翔之禮,則是在王爺抵京時同時送達。」

  爾岱聽了後,只是冷眼瞧著架上三種式樣皆差不差的禮盒。

  太子身為皇子之長、一國儲君,所贈之禮自是不寒酸;素來以儉約出名的鳳翔,雖說在賀禮上並未像在其他方面一樣寒傖,但看來也不過於隆重;至於玄玉所贈之禮,則是採中庸之道,規規矩矩,既給足了面子卻也不招搖。太子身在長安,佔盡風流,禮最先到,自是理所蘭然,而玄玉與鳳翔之禮,則是達得不早也不晚,在他兩腳再度踏上長安時即刻奉上,時辰撿得極為恰當。

  這群太懂得做人,也太會作戲給朝中眾臣看的皇兄們可………

  他再將目光緩緩流轉至禮架上,雙眼靜定在那空了一處的空格上,而後頗為反感地微擰起眉心。

  「信王的禮呢?」

  管家頻擦著一頭大汗,「回王爺,未到……」所有該到的禮皆到了,就屬信王德齡的禮遲遲未到,為此,他還特地差人在府外候著,就怕沒收到禮弄出什麼誤會來。

  「信王自揚州返京了嗎?」暗自在心底記下一筆的爾岱,大抵也可以估算出德齡在得知他班師回朝後有何反應,現下,他就只等著看德齡返京後,臉上的表情是何等模樣。

  「尚未返京。但信王已派人傳話,預計今晚可返抵長安。」

  爾岱輕扯嘴角,「哼。」

  眼見主子心情不佳,帶家忙不迭再問。

  「王爺,今晚太子擺宴東宮,王爺去是不去?」今晚若是一去,少不了得與信王德齡碰頭,屆時……希望場面別弄得太僵才好。

  然而爾岱卻揚眉而笑,「當然去。」就因德齡不得不予太子一個面子,因此他更是要去,若是錯過了此等挫挫德齡銳氣的機會,豈不可惜?

  「是……」深知他們兄弟間不睦的管家,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好在心中祈禱,今晚他們這些兄弟都會看在太子的份上別鬧出事來。

  天色不久即暗,一盞盞明亮宮燈,將太子東宮映照得亮如白晝。

  席間所傳來的陣陣絲竹之音、歌伶的軟噥纖音,久吾沙場的爾岱,怎麼也聽不慣,而褪去了穿慣的戰袍換上了官服後,坐在席間的他也有些不自在。

  舉杯再飲下一口太子特意命人尋來為他慶功的美酒,任甘馥濃冽的滋味在舌尖徘徊再三後,他抬起炯目,──掃視過席間眾皇兄們臉上的神情。

  穩居席間首位的太子,儼然一副東道主的模樣,一擺出長兄的架子,對他招呼甚是周到,言語間,也順看著席間大臣們的話鋒,一並對他吹捧讚揚。坐在席間一隅,皇三兄鳳翔,雖是嘴邊帶笑,但眼神中卻一如以往藏著冷冽,臉笑心不笑,在席間不置一詞,只是時常舉杯與他對飲。

  而治理河南府出盡鋒頭的皇二兄玄玉,則是面色和悅,神情間帶了點欣喜,側耳聆聽著席間眾臣討論著他兵伐益州的功績,並不時頻頻頷首,微笑表示讚同。

  至於最晚入席的德齡則是……

  面無表情。

  深感特來與宴真是值回票價的爾岱,不露聲色地舉杯掩飾著嘴邊隱隱泛著的嘲笑。德齡是可以禮不到,但人卻不能在今晚席中不到,長久以來與德齡相互爭鋒卻始終誰也佔不著誰的好處,然而今日他總算是能站在高處俯首低看德齡,這等滋味,他可是等了好多個年頭。

  聽石寅說,這些年來被父皇抬派至揚州任總管的德齡,除了討好地方大臣與那些前朝國戚外,總管住內所詁,不過就是發達地方商道,他最為人詬病的笙歌夜舞的陋習仍是未改,而他到了揚州所幹的最有志氣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臉面地去搶皇二兄玄玉所開鑿出來的運河河權。

  兄弟一場,德齡在腹裡編排的,他或許無法全盤知曉,但他知道,甚會扮豬吃老虎、總是刻意讓人誤會的德齡,暗地裡,定是瞞著眾人在揚州幹了某些事,只是時候未到,故而德齡不願將它彰顯出來,以免他將會成了眾皇兄將要對付的靶子。

  只是,德齡究竟是背著眾人在揚州留了哪一手?他到底是在揚州做了些什麼,才讓他在席間能顯現出不卑不亢的神態?他自恃的是什麼?

  不著痕跡端看著爾岱與德齡之間無形的戰火,置身事外的鳳翔,若有所悟地挑挑眉,更進一杯酒後,再暗暗把眼神轉至將一切都看在眼下的太子身上。

  笑意滿面的太子靈恩,將四位皇弟的心思估量過一陣後,放任德齡與爾岱之間的你來我往,不動聲色地警戒著盯住他的鳳翔,但他卻惟獨摸不透,一整晚都靜坐在一旁的玄玉,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

  在席間熱絡至一個程度時,太子揚掌朝身後拍了拍,不旋踵,四個身著紅紗的女子在廳前魚貫而出,手執寶劍,在樂師奏越鼓聲與吹起笛音時,旋即舞起劍來,在交錯的杯光劍影間,位在席間始終都沒有出聲的玄玉,放眼看向席座間,卻忽然覺得,在場的四位皇兄弟們的驗孔,變得很模糊。

  受了燭火的照射,自舞伶手中反射的劍光,燦白燦白的,有些刺目,玄玉微瞇著眼瞧著,在一廳流瀉的音律間,他的耳邊所回響著的,卻不是廳前所奏的絲竹之聲,而是袁天印那夜兩目直盯著他,冷冷自口中所問出之話。

  「狠得下心嗎?」

  對於這些皇兄弟們,狠得下心嗎?

  他想,在今晚過後,面對這個問題,他不會再有猶豫。

  重新將在座四位皇兄弟看過一眼後,玄玉斂去了笑意,大口飲盡杯中烈酒。

  ※ ※ ※

  東宮夜宴後,自東宮返回信王府的德齡,車輿方抵府門,就見一座官轎也靜停在府前,下輿一瞧,大半夜忙府造訪者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與他一同與宴的嵇千秋。被聖上指為信王顧臣的嵇千秋,在宴席間將諸皇子間的情況瞧過一回,也對德齡與爾岱之問的情勢有了知解後,即使知道這不是與德齡商談的時辰,但他仍是要前來探一探德齡。

  摒退了服侍的下人,攜嵇千秋入了書齋的德齡,邊脫去官服的外衫圖個舒適,邊又再為自己斟了杯酒。

  「嵇先生有話就說吧。」

  「晉王爾岱益州大捷一事,王爺有何看法?」

  德齡涼聲輕哼,「匹夫之勇。」

  「縱使是匹夫之勇,但總也是個功勞。」誰理會爾岱骨子裡是何等人物?眼下朝中眾臣所看見的,是擺放在台面上的功勞,而聖上對爾岱的著眼處,恐怕也是爾岱能夠為聖上平定久為隱憂的西南。

  聽了覺得有些刺耳的德齡,好整以暇地挑他一眼,「嵇先生此話,是在暗諷本王在揚州待了三年,無半點功虧也無絲毫樹業?」

  「下官並無此意。」嵇千秋慢條斯理地拱手朝他一揖,「下官只想知道,王爺還想潛藏多久?」

  「潛藏?」對這一詞,德齡雖是覺得順耳極了,可也不正面去承認。

  「王爺不會是想就這麼一直任晉王風光吧?」跟在他身旁三年,自認了解他的嵇千秋,深懷期待地看著他,「不知王爺有何對付晉王的良策?」

  一手把玩著腰間所系玉佩的德齡,信步踱至案旁的櫃前,仰首看著這些年來他在揚州所搜集而來的種種古玩與名器,他靜瞧著一面由黃金所制、周鑲寶石的金鑰。

  「在我眼中,爾岱不過是一介勇夫,而勇者,在沙場上雖是無懼,可在官場上卻非無敵。」他兩眼直視著鏡中的自己,「此時他要風要雨,都由著他去,因為他能風光,也只有這麼一時了。」

  嵇千秋不解地皺著眉,「此話怎說?」

  不語的德齬只是抬起一掌打開櫃上的暗門,暗門一開,只見裡頭陳放了幾具巨大的木箱。

  「這是……」

  德齡笑了笑,走至放置在最外頭的木箱前,將沉重的箱蓋使勁一揭,映入眼帘的,盡是黃瞪亮眼的……金沙。

  被一整箱金沙震懾得深深倒吸口涼氣的嵇千秋,忙不迭地看向其他幾口未開箱的箱子,再抬首望著這些年來,一直在揚州暗自積蓄財富的德齡。

  他是知道,德齡避過聖上、太子及長安眾官的眼目在揚州利用異姓王的私家財富利中生利,放任異姓王開設私人銀舖、高利借貸,或利用漕運走私私鹽圖利,從中抽取龐大傭金,但他不知,在地方治事上,在沙場征戰上皆無功勛的德齡,這些年來隱藏在暗處裡的財富,已今非昔比。

  在嵇千秋呆目直望的這個片刻,德齡彎低了身子,伸出一手,任十指在一箱亮眼的金沙上頭輕撫撥弄,粒粒清脆有音。

  「西北在前朝之時就已停止歲貢,這些年來,兩國互不交好。」他邊說邊拾起一粒較大的金沙扔向嵇千秋,「依父皇的性子來看,父皇不可能會對這支既不願歸、又不歲貢的化外小族坐視不理。」

  攤掌看著掌中金沙的嵇千秋,在思索了他突然提及之事後,若有所悟地握緊了拳。

  「但下官認為,聖上目前將重心全都擱在南國上,短期內並無征戰西北之意。」與南國相較之下,西北不過是個外族小國,要將它納入版圖一事,日後隨時皆可。

  早就在暗地裡動了手腳的德齡笑得很得意,「西北宰相霍延已,早有歸順我楊國之心,但始終就是缺了那麼點時機與動力。」

  「王爺想攬霍延已為己用?」若是如此,那德齡是想替聖上拿下西北,好讓自己能夠也像爾岱一般佔上一份功勞?

  德齡想的可不是那麼簡單,「我只是要他放把火。」

  「火?」

  「燒毀兩國之間和平的戰火。」兩國若是繼續無侵無擾,怎麼惹起一番波瀾?既是知此,那麼就由他來攪亂這一池過於安靜的春水。

  甚感不妥的嵇千秋抬起一掌,「但依目前情勢來看,聖上派兵南攻已是必然之勢,若在此時西北又掀戰端,我楊國豈不是得分派出軍力以消弭西北之禍?」

  「不錯。」他聳聳肩。

  「王爺難不成是……」癒想意是驚愕的嵇千秋,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想借西北一事,將晉王爾岱自南攻之戰中踢出局,拉他下馬轉戰西北?」

  德齡眉開眼笑地朝他彈彈指,「你開竅了。」他說過,爾岱只不過是名勇夫,因此匹夫之勇這等事,就讓爾岱去就成了,他可不興去拿個搬不上台面的小國。

  嵇千秋撫著額,「但……」為除內敵而刻意引來外患?這也未免太過於……

  冷眼瞧著他的反應後,德齡猛地一手重重蓋上箱蓋,轟然一聲,震破了一夜的寂靜,也讓站在他面前的嵇千秋嚇出一身冷汗來。

  他冷聲低問:「拿下益州之後,不只父皇,就連全朝大臣都對老五刮目相看,若是父皇派兵南攻之時,老五也在南攻之列,那本王何時才能出頭?」

  「王爺此計雖是不錯,但若要攻南,如此分散我軍軍力,實屬冒險。」嵇千秋雖是深知他的用心,但免不了在私情之外,還是要為大局擔心。

  將暗門關上後,德齡回過身來淡道:「攻南大軍所缺之兵力,本王將會補上。」

  掩不住眼眉間存疑的嵇千秋,有些不太確定地睨看向一身富家公子氣息,成日只沉浸在爛漫奢華的環境裡,從沒有過任何戰歷,也不曾涉及過朝政的他。

  他莞爾一笑,「連你也不看好本王?」可以想見,朝幹大臣們若是知道了這事後,反應定也是和他差不多。

  「下官不敢……」霎時驚覺自個兒失態的嵇千秋,忙揖身致歉。

  不以為意的德齡出聲哼了哼,走至案邊自書案上取了本摺子後,轉身扔給他。而不明所以的嵇千秋,接穩了摺子後,在他的默許下徐緩地打開摺頁,在見著上頭所書之人名後,一夜之間連番遭到刺激的嵇千秋,仍是忍不住屏住了氣息。

  「溫伏枷與……趙奔?」為何……當年投靠於聖上麾下,替聖上擊退異姓王定下新江山的朝中舊員大將,會落到他的手中?

  德齡饒有深意地朝他一笑,「有空,記得到揚州伏羲營走走。」

  ※ ※ ※

  軒轅營。

  在收到王傅袁天印的指示,開始為攻南做準備的余丹波,將軍務全權交給樂浪打理後,便一徑地窩在自己的帳裡連著好幾日,數日過去,忍不住好奇心的樂浪,才兩腳踏進他的帳內想探視他鎮日都窩在帳裘做何事,便二話不說地被他給拉進帳內,一塊進行戰術研討。

  站在帳中聽余丹波說了半夭,兩眼直視著案上沙盤推演的樂浪,很是佩服余丹波的機敏,同時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他忍不住低嘆,「真不知你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別太抬舉我。」余丹波只是聳著肩,「你可差不到哪去。」

  當它是句恭維的樂浪,不予置評地挑挑眉,隨手拈來幾張地圖觀看,而站在他身旁的余丹波,則是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瞧著樂浪的側臉。

  前陣子,來到軒轅營採過他一回的袁天印,曾隨口提及樂浪,希望他代為問問,樂浪是否已自素節南嫁一事中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以及樂浪是否能夠諒解玄玉。

  面對這等委托,與樂浪同在一營三年,也建立起友情的余丹波問不出口,橫想豎想,再怎麼拐著彎開口問,也難免會踩著樂浪心上那片總是不肯任人探索的心事,可不問的話,聽袁天印說,楊國再過不久就將攻南,到時樂浪的心結若仍是未解,只怕對上頭的玄玉不利。

  「樂浪。」躊躇了許久,他還是試著開口,「你知道……咱們在準備些什麼吧?」

  「攻南。」

  余丹波更是仔細小心地盯審著他的神情,「攻南的原因……也知道嗎?」

  樂浪自圖中抬起頭來,嘲弄地問:「所有人都在等著素節的死期不是嗎?」

  被他這等語中帶刺的話一問,由玄玉一手提拔出仕、深為忠誠護主的余丹波,當下即動了心火。

  他咬著牙,「王爺很想保住素節公主的……」這家伙,三年前三年後一樣沒變,長了一雙眼,卻始終沒睜開看清他人不下於他的心傷。

  「我知道。」樂浪不看可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即轉身欲走。

  余丹波卻使勁地一把揪住他,「王爺不能代你、代素節公主以及他自個兒開口求情,這苦衷,你又可知?」

  「別說了……」不想提及這件事的樂浪,將臂一收,轉過身子的同時,也再次將這塊心傷給拋在腦後不願去面對。

  按捺了三年的余丹波,終於再也對他忍不住,厲聲在他身後大喝:「你不能永遠逃避王爺,你更不能永遠責怪王爺!」

  責怪?他怪的是玄玉嗎?樂浪腳下的步子怔了怔。

  「樂浪……」替玄玉極為不平的余丹波,忙來到他的面前要他睜開他那雙一直都緊閉著的心眼,「你明知道王爺比誰都關心你!」

  看著仰著面臉替玄玉說話的同僚,樂浪當然知道,玄玉自然是關心他的,他也知道,這個余丹波,又是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就是因為我知道,因此我才不願見他。」

  「為何?」明明他就是很不忍見玄玉次次來到軒轅營,都失望而返,其實他也不想這麼對待玄玉的,既是這詳,他又為何不見玄玉、不正眼瞧玄玉一眼?

  「我……不想看到他那雙比我更痛苦的眼。」三年來一直都不願提及此事的樂浪,終於鬆了口,「我不想,看見他那雙寫滿愧疚的雙眼。」

  在他眼中的玄玉,合該是在素節南嫁之前的玄玉,那時的玄玉,意氣風發,在朝中前程無量,看在他與素節的眼中,有著說不出口的欣慰,他們夫妻倆總認為,這個聰穎又有大志的皇弟,不會似朝中之臣般玩弄權術,更不會反目無情,但……玄玉終究是變了,就在他去了洛陽之後。

  他明白,親情的柵欄是關不住、也不能束縛住一只猛虎的,玄玉若狠,就該摒棄舊往的一切,可滂沱大雨那夜,他在階下卻清楚地見著了,玄玉眼中後悔莫名的傷痛,那說不出口的不能為、無法救。

  如今覆水已難收,素節改嫁一事也不會改變,因此他不想再見玄玉,更不願再次在玄玉眼中找到那關於歉意的字眼。

  「我曾對王爺說過,素節公主南嫁一事,不是王爺的錯,但王爺卻只反問了我一句話。」力玄玉說活的余丹波又再冷述。

  「什麼話?」

  余丹波指控地看向他,「王爺說,他袖手旁觀不是嗎?」

  原來除了他外,就連玄玉也在私底下怪罪於自己?

  不想置評,更不想一腳又再次踏入那牽扯不睛的混沼中的樂浪,趕在思緒又再次纏繞在玄玉身上前,舉步繞過眼前的余丹波。

  「站住。」語中帶怒的余丹波冷聲叫住他,決心在今日把話都攤開來說明白,「你可曾想過,王爺為何非得袖手旁觀不可?你可知,王爺的一舉一動,所牽連的,並不只是王爺個人的仕途前程?王爺不是個你表面上眼見的投機皇子,他不過是個與命運奕棋之人。」

  一而再被叫住的樂浪,沒好氣地瞪向帳門不肯回首。

  「王爺若走錯一步,滿盤皆輸。他輸了他自個兒的未來不打緊,但他知道,他萬不能讓那些支撐在他背後的人,也都因地而得賠上所有。」余丹波咬牙切齒地將一字字敲進他耳裡,「縱使不願,依舊不得不拼命為運也為他人而低頭,不得不割舍心中的眷戀而袖手旁觀,這等心情,誰又來替王爺想過?你會疼,他也會痛啊!」

  因他的話而沉默了許久的樂浪,莫可奈何地苦笑,「你這是在說我太過自私?」

  「難道你不是嗎?」徑顧自己全然不考慮到他人,若玄玉有私心,那他的私心更甚玄玉!

  他回過身來,老實地招認,「我是。」

  余丹波反倒是因這話而頓愣了半晌,一時間,倒不知該接什麼話才好。

  「我自私,是為素節,也為玄玉。」他清清楚楚地剖白,「他們倆是我心頭的兩塊肉,誰也不能割,誰也不能舍。」

  余丹波遲疑地拖著聲調,「那……」

  「我只是想讓玄玉知道,我不是他的虧欠、不是他以為的內疚。」樂浪一鼓作氣把心中話都掏出來給他聽,「今日我會留在軒轅營,正是因為我要助他,無論他所想要的是什麼,拼了命不要,我都會為他達成。之所以冷落他、不見他,是要他拋棄我這親人視我為下屬,如此,他才能夠不被我絆著,全心朝他的理想走。」

  余丹波停頓在他臉龐上的目光,在他語畢後,久滯不動,半晌,他受不了地撫著額。

  「怪不得咱們會不對盤……」又是悶葫蘆一個,他最討厭這種心口不一的人了,有話說不出口,事事往心頭擱……這樣玄玉會明白才有鬼。

  樂浪回敬了他一記,「彼此彼此。」眼裡心裡、口口聲聲都是王爺,忠得跟條家犬沒兩樣,玄玉會受得了他才怪。

  偷蹲在帳外竊聽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帳裡的兩位頂頭上司又開始重新討論起公事時,不約而同地相視了一眼。「他們兩個不知道……」顧長空一手指向帳內,「他們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嗎?」

  符青峰朝天翻了個白眼,「八成不知道。」

第二章

  「聖上。」深夜奉詔進宮的宰相閻翟光,在建羽裡帝摒退了四下後,獨跪在御案前。

  「起來說活。」案上擱擺著各式軍圖的建羽,以姆指轉動套在指間的板指,漫不經心地應著。

  「謝聖上。」謝過恩後的閻翟光,拱著手,為他帶來他所想知道的消息,「啟稟聖上,光祿大夫上摺,戰船五千艘已造妥。」

  「糧草呢?」揚手摸了另一張軍圖觀看的建羽再問。

  「洛陽三處官倉,百座倉容已滿,長安官倉倉糧也已達定量。」奉旨秘密進行這一切的閻翟光,早已打點妥當。

  「兵器。」為求一戰即勝不留余患的建羽,沒有忽視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

  「三年來,工部已制妥大軍所需之兵器。」

  他抬起銳眸,「軍員。」

  閻翟光隨即再稟,「懷化大將軍石寅,旗下西南大軍兵員二十萬。齊王玄玉所治河南府,兵員三十萬。宣王鳳翔太原府,兵員二十萬。信王德齡所治揚州,兵員十萬。」

  伸手撫著下頷覺思的建羽,再次轉首看了看於案上的軍圖一會,朝閻翟光勾了勾指,示意他繼續稟報。

  「此外,派至南國內間,已開始展開活動。」那些置在南國內已有三年的內奸們,按照指示,已在南國境內散播起種種謠言,包括堯光皇是知何耽溺女色,棄宗廟於不顧,而楊國國力又是如何日益強大。

  建羽以指輕敲著桌緣,「太子那方面暱?」

  「回聖上,太子保衛京畿無虞。」接獲建羽聖諭,早就在暗中調兵鞏固長安的太子靈恩,已將一切準備妥當。

  聽完了三年來的布置後,建羽有陣沉默。

  「聖上?」還等著他的閻翟光忍不住出聲提醒。

  「堯光……」那個始終都不把他楊國當一回事的對手,也不知現況如何了?

  「美人在懷,不知今夕何夕。」

  建羽不以為然地哼了口氣,半晌,他再說出心中惟一的猶豫,「這三年來,南國太子待素節如何?」

  「有若掌中珍珠。」說起那位南國太子玉權,閻翟光其實也有點意外。

  「掌中珍珠?」頗為訝然的建羽抬首看向他,「那小子真是堯光所生嗎?」堯光好女色,眾人皆知,可他卻生了個多情種的兒子?

  而更讓他不解的是,堯光與玉權這二者,雖是血親父子,可無論是行徑或是心性皆大相徑庭。堯光胸無城府、更無大志,但年少的太子玉權,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太子人選,在南國朝中舉賢納諫,整飭朝風、圖強軍力,這皆是堯光皇帝所辦不到的,南國若無玉權這名太子存在,只怕早被他楊國給滅了也說不定。

  因此在將素節嫁予玉權和親之時,他相信,玉權對於他們背後的目的早已知情,只是不明陰謀的堯光卻將這門親事應允了下來,故讓謹遵父命的玉權推脫不掉.才勉為其難將曾與樂浪仳離的素節給迎進門來。或許,玉權之所以如此善待素節,八成就是為了不願落人口舌,或是被他楊國逮著任何可嫁罪興戰的把柄。

  嘖,若要說此番攻南惟一的阻礙,恐就要屬玉權這名南國下一任的皇帝。

  「南國軍員狀況可清楚了?」南國三軍表面上雖是隸於堯光皇帝所有,但其實暗中的指揮調度,大權全都操在玉權之手,若是玉權早已警覺他楊國的野心,那……

  閻翟光不慌不忙地讓他安心,「回聖上,內間回報,軍員如常,無任何增兵之勢,也無嚴加戒備之狀。」

  是玉權尚未發現嗎?還是玉權早就已在暗中做好防備了?

  「依愛卿看,此戰我軍勝面多大?」不敢對玉權掉以輕心的建羽,一雙炯目微瞇。

  「回聖上。」閻翟光卻是十足十的樂觀,「勢在必得。」就算他南國有個玉權在,那又如何?比起他楊國的軍隊,與如雲的猛將,玉權怎可能以一敵百?最重要的是,玉權不過只是名太子,尚未登基,再如何少年英雄,也不過只是堯光之下的一只無法展翅的猛禽。

  遭兩國割裂的山河,在那一瞬間,隱隱浮現在建羽的眼前,只差一步,這片遭長江天險分隔已久的大好江山,就將再次合而為一,為一皇掌下所統……可在這時,素節的身影卻在其中一閃而逝。

  飛快甩去纏鎖住的心結後,建羽低首瞧著即將可以將天下一手掌握的掌心,開口朝閻翟光下令。

  「叫在南國的人動手。」

  「臣遵旨。」閻霍光深深一揖領命,兩腳直往後退,直退到門邊才轉身走出殿外。

  退出殿疾走的閻翟光,在下了官階後,不意抬首朝天際一望,夜空上漫的星宿,像是上蒼遍舖在天際的江山版圖,南北星辰各自燦爛輝耀,橫越天際的星河,則是人間的長江屏障,他笑了笑,舉步往前跨出。

  也抬首仰望著星辰的袁天印,在這夜深時刻,獨站在齊王府中觀星,當西風攜來的一陣冷意令他感到微涼時,雙目在星海中眺望的他,忽地張大了眼。

  「熒惑……」

  他怔看著那顆不該在這個季節閃爍的星子,低首推究思索了一會後,飛快地轉首看向府內玄玉院落的方向,而後不得不握緊了拳,快步回房搭了件外衫,轉身離府。

  ※ ※ ※

  南國太子府。

  夜色未深,由一名自長安帶來的婢女伴著,在等候身為太子的玉權返府的這個時分,坐在燭下扮演著太子妃的角色,舉針為夫君玉權細心地縫制著秋衣。

  「公主。」另一名婢女在掩門進入房內後,神色略帶神秘地來到她的身旁,悄悄自袖中取出一張紙條將它遞給素節。

  停針的素節,不語地將它取來,攤開紙條看了一會後,原本寧靜的神態恍然一變,在唇畔露出一絲苦笑後,她拈來紙條,置在燭燄上頭,看它經火舌一舔,轉眼間灰飛煙滅。

  「公主,裡頭……寫了些什麼?」忐忑不安的婢女們,緊張地凝望著素節那副過於冷靜的模樣。

  她輕聲一嘆,「是今夜了。」

  知道她話意為何的兩名婢女,自伴著素節南嫁後也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她們,不約而同地垂下了眼,沒有開口說些什麼,也不想掙紮抵抗些什麼。

  「公主?」當素節走至繡台前取來她平日用來絞剪繡線的金剪時,她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的舉動。

  將身後的長發拉至胸前,取來一繒細心將它梳齊束好後,她舉起金剪絞下它,金色的流光,在燭下燦燦生輝。

  「將它交給樂浪。」素節走至其中一名婢女面而,將方離身的發放在她的掌心裡。

  「公主,你這是……」手握著發束的婢女,在紊節二話不說地拉著她來到房裡巨大的漆櫃前,並示意她彎身躲進裡頭時,忍不住拉住素節的衣袖問。

  「記得,你不能死。」素節在將她推躲至櫃中時,殷殷對她交待。

  淚意迅速充滿眼眶的婢女不斷向她搖首,「奴婢不能……」

  「躲好,千萬別出聲。」在幫她關上櫃門前,素節使勁地將還想出來的她按回櫃裡。

  「公主……」不忍見素節將遭殺身之禍,而她卻得苟且偷生的婢女,緊握著素節的手不肯放。

  另一名早已做好準備的婢女,卻幫素節扳開她的手,微笑地安慰她,「放心,一路上,我會好好服侍著公主的。」

  「公──」不待她把話說完,櫃外的兩人已合力將櫃子關上,並在外頭置了鎖。

  臧匿在西風中的腳步聲,在踩著外頭一地落葉時透露出端倪,足音癒來癒近,卻在來至寢房外後突告消失,她兩人相視了一眼,轉首看著在遭風吹揚起的紗幔後頭,隱隱透霹出一抹黑色的身影。

  下一刻,面覆黑巾、一襲黑色快衣的刺客,以劍破幔而出,手中利劍直指素節喉際,伴在素節身旁的婢女見了,立即舉步上前擋站在素節的前頭,卻遭來者一劍封喉。

  眼睜睜看著貼心的婢女倒下,素節的目光降至橫倒在她腳畔的婢女身上,當前來殺她的刺客再次舉劍時,她面帶威嚴,冷目朝他一瞪。

  「身為楊國長公主,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得有尊嚴。」

  黑巾覆面的男子舉劍的手頓了頓,在接觸到素節已然準備就死的雙目後,他恭敬回稟。

  「卑職遵命。」

  白亮的劍光劃過素節的眼,遭一劍刺穿胸口的她僵站著身子沒有動,在沾著血的劍尖抽離了她的胸口時,她合上了眼在唇邊低語。

  「樂浪……」

  淒厲的尖叫聲,在過不久後傳遍幽靜的宮苑。

  厲吹的西風中,太子府明燈晃晃,接獲通報的南國太子玉權火速自東宮趕返府中,兩腳才踏進寢房中,─室的鮮紅頓時映入他無止境張大的眼瞳中。

  「不……」只覺天地驀然四暗再無光彩,眼中僅有那怵目驚心的艷紅,玉權不願置信地不斷搖首想要抵抗所見的一切。

  四下斷斷續續的哭聲,卻仍是不顧他所願地鑽進他的耳鼓,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他。

  難掩傷痛的玉權,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踱至素節的面前,低首看著靜躺在血泊中的她,他深深倒吸口氣,兩膝頹然朝下頓跪,顫著手,將身子已失去溫熱的素節給攬進懷中,抬手拂去落在她面容上的發。

  「你不能死……」他聲調哽澀地一口,輕輕搖晃著她,「素節,你不能死在這……」

  不能的,她不能死在這的……她這一死,同時也代表了她這顆被楊國派來,埋在他南國始終未被點燃的戰事火種,就將因此點燃兩國間的戰火。早在三年前,楊國皇帝提出和親之議,將與駙馬樂浪仳離的素節下嫁於他時,他即知道,素節此番和親的真正目的為何,即使,父皇對於楊國皇帝建羽欲保兩國和平之說深信不疑。

  因此這二年來,他小心翼翼地保護著素節,為的就是不想造成任何會讓楊國興罪的戰端,他知道,惟有讓素節的性命無虞,他們兩國間的這等和平假象,才能夠繼續再圖幾個春秋。

  可她還是死了。

  修長的指尖走過她蒼白的臉龐,心中盛滿悲淒的玉權,不忍地看著她那看似平靜的面容,眼眶發紅刺痛,面對著這個一顆芳心始終都不在他身上的結發妻,他不知,她的死,對心中只有另一人的她來說是否是個解脫,他只知道,她這一走,除了親手摧毀了他亟欲想維持的和平外,也狠狠將他的心搗碎。

  他顫抖地將她攬得更緊些,面頰抵靠在她的額上對她低語,「素節,你不能如此待我……」

  在難喻的心痛間,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該犯這個錯的,明知她只是顆遭命運左右的棋,只是在政治權術下,被派來南國等死的犧牲者,可他還是犯了錯,他錯就錯在他不該將這個少有言語、不歡不笑的公主視為發妻,更甚者,他還愚昧地愛上了她。

  三年來,他努力為她打造一個新家園,極力想讓她忘卻她曾在楊國所擁有的一切,他總認為,只要時間久了,日子長了,那些她該忘記的,終會被他一手抹去,可到了底,她怎能這般殘忍?不給他機會,轉身撒手就走,獨留他在心中日夜面對著那名永遠也無法與他較量,也不能公平競爭的情敵,這教他,情何以堪?

  「殿下!」同樣也是收到消息急忙趕至太子府的宰相司馬晃,不顧眾人的攔阻,一股勁地直闖入寢房內。

  聆聽著司馬晃的呼聲,玉權緊閉著眼,強迫自己放開素節,沾滿血債的雙手,緩緩撤離她的身上。

  下一刻,他站起身來正色地吩咐,「立刻封鎖太子府與宮城,絕不能讓太子妃已死之事傳出半點風聲!」

  「是!」接獲指示的司馬晃,一如來時,又再十萬火急地離府。

  微弱的敲打聲,在西風與哭聲間悄悄傳來,雖是細微得令人幾乎難以聽見,但獨立在房中的玉權卻仍是聽見了。他旋即回首,兩目定止在一旁的漆櫃上,上前抽出佩劍一劍劈開櫃鎖,打開漆櫃後,自裡頭拖出未遭下手殺害的婢女來。

  「是誰殺了太子妃?」一見是跟在素節身邊服侍的婢女,一心只想追根究柢的玉權扯著她的衣襟大喝,「是不是建羽皇帝派人殺她的?殺了素節的刺客現下在哪?」

  在他急欲泄恨的目光下,婢女驀地使勁掙脫了他鉗握的雙掌,轉身飛撲至置放在角落用來取暖的火盆旁,飛快地自盆裡取來炭塊將它塞進嘴裡,閉眼猛然用力嚥下。

  「你……」來不及阻止她的玉權,趕至她的身旁拉開她沾滿煤灰的兩手,難以相信她競用這法子將自己給弄啞。

  身負國命重任、更想成成素節的婢女,忍著喉際劇烈的疼,護著胸口直往角落裡縮。察覺她舉動有異的玉權,眼尖地在她襟前發現了絲絲黑發,他猛然回首看了素節一眼,接著馬上探出手自婢女的衣襟裡強行取出一束曲發繩緊束著的發,婢女見了,死命地將它護住不肯給他。

  玉權怔看了她半晌,突有所悟。

  「這是她……」他壓抑的聲調,勉強自口中擠出,「要留給樂浪的?」

  無法再出聲的婢女沒有回答他,只是厲瞪著兩眼,悍衛地將那一束發緊握在胸前。

  像是受了甚重難療的創傷般,玉權再次瞧了瞧靜躺在血泊中的素節一眼,不語地用力掉過頭去,黨得胸口緊窒得就快窒息的他,大步奔出寢門直至廊上。

  不知哀傷的西風拂過他的面頰,抬首看向廊外的夜空,密雲重重,遍舖天際。這原是個不該有星辰的夜晚,可在這夜,玉權卻在烏黑的雲朵間,瞧見了一顆在流竄不定的雲隙中,熒熒閃爍著紅艷光芒的裡]裡子,一顆……

  血色的妖星。

  ※ ※ ※

  即使南國太子刻意封鎖素節死訊,促成這一切的有心者,卻仍是讓這消息渡過了長江傳回長安,爭相走報之下,消息有如野火,迅速傳抵楊國國境內每一處。

  「你說什麼?」猛然拍案站起的余丹波,錯愕地瞪向遠自長安送來消息的執金吾。

  「稟將軍,長公主素節,日前在南國遭人刺死。」執金吾再次重覆。

  戰爭的火苗已經點燃了?

  雖說,為了這一日已準備了三年,但當這日真的來臨,仍是覺得措手不及的余丹波,力持鎮定地壓下了心中的訝異,在心緒稍微平定之後,他隨即想起一事。

  他不禁忙問:「樂浪知道這事了嗎?」

  「回將軍,卑職已派人通報車騎將軍。」

  「混賬!」當下怒火中燒的余丹波大聲忿斥,「誰許你對他悅的?」

  「卑職……」不待他解釋完,一臉惶色的余丹波早已奔出帳外。

  一鼓作氣沖向樂浪宮帳的余丹波,也不管營中多少下屬在看,腳下飛快的步子不敢稍停,怕就怕若晚了一步就將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可當他排開眾多圍繞在樂浪帳前的軍員,自神情不忍的下屬間擠出來到帳前時,卻硬生生地止住腳步,一手緊捉住帳門,張大了眼愕然看向帳內。

  搗毀帳中一切擺設與桌物,樂浪跪在一片狼藉中,等待了三年,終於等到了素節死訊的他,感覺自己已碎成千片萬片,面上涕淚縱橫,難以自抑。在他手中,緊緊握著那日聖上迫使他們夫妻生離之時,素節惟一留給他,那張她常拈在手中的鴛鴦繡帕。

  他原以為,隨著三年的時光逝去,他定能夠做好這一日來臨的準備,他總是告訴自己,屆時他定能夠承受失去的傷痛,可三年已過,素節留在他心中的印子非但沒被抹去,夫妻情深的烙痕也依舊無法自心版上抹滅,素節離別時的淚眼,更是夜夜出現在他的夢海中呼喚著他……不管是三年前三年後,無論是生離或是死別,他不能,也無法抵抗。

  豆大的淚滴,顆顆直落在潔白的繡帕上,像極了一顆顆凋零的心,濡染的淚水濕了帕上素節親繡的鴛鴦。還記得,那年春日,素節與他蹲在駙馬府池畔,一塊看著在春水中雙雙悠遊的鴛鴦,可也是在那一年秋日,他卻永遠失去了欲與他結發到老的妻子。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發自肺腑,痛不欲生的長叫,自帳中一聲聲地傳來,聽在余丹波的耳裡,仿佛都是出自掏心的疼、碎骨的痛。

  無力阻止傷痛來襲的余丹波,此時此刻,只能緊咬著牙關,逼迫自己強硬地別過臉,不去看他……

  心碎的模樣。

  遠在長安城內的齊王府,也籠罩在一片淒迷的秋風之中。

  得知素節遭殺害的消息後,三日來一直待在齊王府內的寶親王冉西亭,只能站在玄玉的房外,莫何奈何地守著那間無人能接近的廂房,就連素來不離玄玉身後三步的堂旭,也同被關在外頭無法近主一步,偌大的王府內,頓時只剩風息。

  急促的足音打亂了庭中西風瑟瑟的低吟,面色灰敗的冉西亭轉首朝院門處看去,就見離府辦事多日的袁天印正朝此走來,當下眾人的目光隨冉西亭一亮,紛在袁天印走近時往前朝他靠攏。

  「袁師傅……」冉西亭求救地望向他,就盼惟一讓玄玉肯把話聽進耳的他,能夠想想法子。

  接到消息後心底早已有譜的袁天印,抬起一掌示意他不必多說,舉步來至玄玉的房門前輕敲了門扇兩下,也不管裡頭是否有回應,隨即推門而入,並在進了房裡後再次將眾人隔絕在外。

  夕照的余輝蔓延了整片西天,炫目燦眼的霞彩盈滿一室,逆著光,袁天印走至案前,直視著背對著他坐在案內的玄玉,透過迎風搖曳的樹影葉跡,瑰亮的霞光在玄玉的衣裳上顯得忽明忽暗。

  與三年前得知素節南嫁相比起來,此番得知素節的死訊,表面上看來,玄玉似已不再有三年前的心痛與激動,可袁天印知道,玄玉會如此,不只是要做給他看,同時也是要做給玄玉他自己看。

  「王爺。」他試著讓聲調與往常無異,「明日早朝,王爺須馬上自請攻南。」

  默然坐在案內瞧著窗外片片紛飛,有若黃色彩蝶籃銀杏,玄玉沒有回答。

  袁天印又再加上一句,「余丹波先前即已派人來報、軒轅營三軍枕戈待旦。」

  好一陣子過去,無音,仍是房內惟一的聲音,久久、沉寂在案坐的玄玉終於出聲,但那音調,卻是黯啞難分。

  「樂浪……」

  袁天印走至他的身旁,低首看著面無表情,只是兩目直望著窗外庭院的他。

  「樂浪……還活著嗎?」玄玉的黑眸止定在院中遍植的銀杏上。

  在蕭瑟的西風又再度吹拂至玄玉身上時,袁天印邊說邊替他合上窗扇,「有余丹波陪在他身旁,王爺請放心。」

  窗扇一合,所有堆積在玄玉眼帘前的前塵往事,在剎那間全遭摒棄至遠不可及的天邊,默然凝視著窗紙的玄玉,眼眸沒有絲毫的浮動,這讓把一切看在眼豎的袁天印,更是不知該夸、還是該勸,仿佛在這一刻,無論再怎麼說或是再撫慰些什麼,都是錯。

  「袁某先去為王爺擬摺,待摺子擬好了,在上朝前再送來給王爺過目。」逼自己著眼於大局的袁天印,只好專注於待辦的公事上。

  「嗯。」一動也未動的玄玉只是輕聲應著。

  注意到他始終緊握成拳的雙掌後,袁天印怔了怔,而後不發一語地退出門外。

  當袁天印退出門外,獨坐案內的玄玉緩慢地低首,靜靜凝視著地板上,那一滴滴自他學指間滲落的血印。

  痛過之後,是麻木。在獲知素節的死訊至今,腦際空盪,眼眶幹涸,絲毫淚意也無法積蓄,在這與昨日眷戀作別的時刻,他突然明白,人人足下一步步踏來曲曲折折的路途上,無人圓滿,只因那路上殘缺的原本就不是人生,而是命運。

  自古以來,英雄豪傑不落淚,那是因為無淚可流,也不可流。哀怒悲喜濕衣襟,皆只是煙雲過眼,歲月一沖,再大的心傷也終會了無痕跡。

  而他,雖不是英雄,卻也無法落淚,因此,只能淌血。

  ※ ※ ※

  不早朝已有多年的南國,這日清早,奉太子令而聚在議事殿上的眾朝臣,散亂地羅列在殿上,交頭接耳、低聲議談。

  等得心急的南國宰相司馬晃,在派去的朝議郎一奔進殿內時,忙迎向他。

  「怎麼樣?」

  「楊國使節今早已自渡口渡江撤回楊國,我國派去的使臣,皆被擋拒在江上無法登岸。」朝議郎一開口,所告知的又是讓司馬晃兩眉再次深擰的壞消息。

  憂心焦急的司馬晃不住地揮著手,「再派,再派人去!」

  「是……」

  司馬晃回過頭來,朝另一個派去的人問:「聖上怎麼說?「

  正議大夫不住垂下頭來,「聖上……仍不知情。」

  「怎還是不知情?」司馬晃忍不住更為光火,「難道你沒命人把消息送去嗎?」出了這等大事,聖上竟未知情?底下的人都幹什麼去了?

  「送是送了,但……」正議大夫也是有苦難言,「但聖上仍在殊貴妃宮內。」

  殊貴妃這三字一出口,當下一殿的吵雜頓時沉澱了下來,人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是眼中藏忿,就是莫可奈何地咬著唇不出聲,只因眾人皆知,只要聖上一入了殊貴妃的蘭沁宮內,任何家國大事、緊要軍機皆別想進去,更別想被殊貴妃朦了眼、堵了耳的聖上,會舍得自溫暖馨香的綺羅帳裡踏出半步。

  遠站在殿上的太子玉權,兩手背在身後,默然地靜站在殿上背對著一殿沉默的朝中眾臣,兩眼直視著高懸在殿上,以金銀絲線密繡而出的南國疆域圖。

  「依我看,不如……咱們就派人親赴楊國解釋一番如何?」光祿大夫遲疑地提出看似可行之計。

  司馬晃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派誰去?」就連他們南國的使臣都被強行遣回國了,痛失愛女的建羽皇帝,更是揚言這等國仇家恨他楊國絕不輕易罷休,他們楊國,壓根就不打算給他們解釋的機會。

  「這……」光祿大夫也被他給考倒了,一時之間還真檢不出半個夠分量,能夠站在建羽皇帝面前解釋的人選。

  「若是殿下親臨長安向建羽皇帝解釋暱?」一愁莫展中,擠站在群臣中的通議大夫終於出了聲。

  眾人頓時雙眼一亮,認為這的確是可行之計,但就在此時,玉權低沉的反駁,卻自殿上緩緩傳來。

  「我這一去,就將有去無回。」

  「殿下……」眾人忙不迭地看向轉過身來步下階的他。

  走至他們面前站定後,玉權徐聲道出,「太子妃素節,原本就是建羽皇帝安排至南國的死間,因此無論我國如何証明清白,建羽皇帝皆不會予以理會,他楊國,正是想借素節之死渡江攻我南國。倘若此時我再踏上東國國土半步,那就正好趁了他們的心意。」

  「什麼……」在場有些仍不知楊國嫁女謎底的朝臣們,萬分錯愕地張大了嘴。

  玉權朝旁一喚,「司馬大人。」

  「臣在。」

  「不需再派使節至楊國解釋,改派內間探得楊國動況,楊國若是動員一兵一卒,我要立即知情。」素節已死就是覆水難收,他楊國絕不可能錯失這個攻南的借口而他南國更不可能妄想楊國不興兵武,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堂堂正正地面對。

  「是……」實是不想見到兩國幹戈相見的司馬晃,也只能咬著牙應道。

  甚是反戰的太中大夫卻不同意。

  「殿下,若是如此,那麼南楊兩國豈非一戰不可?」想他南國,自建國以來便謹遵太祖皇帝之命,休養百姓生息、富庶國計民生,非若有亡國滅族之危,絕不輕言戰。

  「確是如此。」玉權橫過眼,冷淡地瞧著這個食古不化的愚臣。

  「殿下是否忘了,聖上會讓殿下與楊國長公主聯姻,無非就是想以此法維系兩國和平,多年來,聖上力反戰端,如今殿下怎能──」在話裡教訓起玉權的太中大夫,連話都未說完,就被玉權狠狠一瞪,嚇得連忙收聲住口。

  「力反戰端?」玉權冷瞇著眼,厲聲喝問,「都什麼節骨眼了,還如此天真?」

  「臣……」太中大夫先前的氣勢立即煙消雲散。

  「我問你,我國與楊國之疆域多寡,你可有數?」一步步朝他走去的玉權,眼神兇煞得像頭要噬人的猛虎。

  「天下,一分為二……」拱看手回覆的太中大夫,屈縮著身子,怯怯應聲。

  一聲的質問,宛如驚雷再次打在他的頭頂上,「我再問你,我國與楊國軍力相比,何者為多?」

  「這……」

  「楊國軍容遠遠勝於我南國,告訴我,一味反戰,就得保太平嗎?不興戰端,就得保江山?還是你會痴愚的認為,建羽皇帝會甘讓天下一分為二,無絲毫並吞一統的野心?」玉權更是咄咄逼人,「建羽皇帝聯姻的目的在並吞南國,兵入丹陽滅我宗室、毀我家園,難道這點現下你還不明白?」

  被吼得面無血色的太中大夫,低垂著頭,聲音緊含在口裡,不敢再妄進任何言。

  經玉權一吼,原本只愁著會與楊國結下樑子的殿中眾阻,也恍如遭五雷轟頂般自夢中醒來,認清了今日之事,並不只是誤不誤會等小事,而是攸關家國亡存的重大禍事,殿中面面相覷的眾臣,莫不緊張了起來,霎時殿中一片六神無主。

  「魏大人。」過了半晌,面色冷峻的玉權朝正議大夫啟口。

  「臣在。」被點到名的正議大夫,戰戰兢兢地來到他的跟前彎身揖禮。

  「命人再稟聖上此事,若無聖上定奪,提頭來見我!」就算無法將父皇拉出那片害國多年的溫柔鄉,最起碼也得把消息送至父皇的耳裡。

  心頭重重一震的正議大夫,艱難地低吐,「臣……遵旨。」

  「司馬大人。」交待完了正議大夫後,玉權又再旋過身,「聽旨,宣太子諭。」

  司馬晃連忙在他面前跪下聽宣。

  已做出決斷的玉權,決心不再求和,不再待耳軟的父皇做出定奪,只靠己力悍衛他的家國。

  「召集六部,並命人即刻前往全國糧倉,計算出能供應大軍的糧草數量。京內位居二品以上文武官,今夜子時東宮密議,京外三品以上武侯武將,得太子動兵銅魚後,即赴沿江各營整車集結兵力。」

  「臣領旨。」猶如吃下一記定心丸的司馬晃,頓時精神大振。

  「嚴大人聽旨。」自素節死後即日夜都在心底輾轉的玉權,又再點人準備執行他所擬之策。

  「臣在。」

  「全國除必要民生外,全面下令停止喜慶娛樂。京畿丹陽戒嚴,城門出入若無通行証,以敵間罪交付刑部審訊。」一鼓作氣的他,頓了頓,思索了一會,又再加令,「通令兵部發出征令,全國凡年十五以上男丁,十日內速赴各郡軍營,違令未赴者,不問即斬!」

  「臣領旨。」光祿大夫在領旨之後,趕忙跟上匆匆出殿的司馬晃的腳步,領著其他朝臣快步走出殿外。

  氣息仍是激越的玉權,在殿中朝目散去之時,轉身踱回殿上王階前,一手緊按著階柱,五指深深掐按進上了金漆的烏木階柱,望著殿上的錦繡疆圖,他難忍地低問。

  「無限江山……竟抵不過兩個女人?」

  烽姻四起,國難將臨,而那翻雲覆雨之手,卻只是區區兩雙女子的纖纖素手。一雙,是素節絞發之手,另一雙,則是殊貴妃擁著父皇入眠之手,她們一前一後踏進也南國宮中,操控著父皇,也揉拍著他的心,而今,更是戰殃國壁、禍及百姓,眼下再不做些什麼,以時勢來看,國力遠盛於他們的楊國,一統江山之日指日可待。

  要他這南國下一任的皇位繼任者,眼睜睜地看他南國的百年基業,葬送在兩個女人的手上?

  他不甘。

第三章

  「三名攻南行軍元帥?」

  與玄玉一同返回長安後,就一直持在寶親工府內的冉西亭,在朝中友人下了朝來到他府內,並告知今早在朝上聖上所下之聖諭後,想也不想地即飛快地趕來齊王府。

  「對,三名。」知道他昕到消息必定會趕來府內的玄玉,在招呼完他後,又再次走回書案豎坐下,拿來方才仍在看的軍圖。

  冉西亭扳著手指遲疑地問:「除了必須成守京畿的太子外,還有四名王爺……」據他所知,朝中人人莫不想把握住這回攻南的機會闖出一番戰業,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聖上所誕的四名皇子,僅只三名攻南行軍元帥,這下豈不成了四人搶三席?

  稍微抬首看他一眼的玄玉,想了想,又再次低下頭來。

  「玄玉,你打算怎麼辦?」急著想知道他有何主意的冉西亭,很是期待他在明早上朝時會如何向聖上自薦。

  「按兵不動。」

  「什麼?」出乎意料的答案,當下令冉西亭傻眼。

  玄玉一字字再道:「什麼……都別做。」

  「玄玉……」

  「這事等父皇聖裁就成了。」他還是一副不怎麼關心的模樣。

  以為他不明白這個中利害的冉西亭,急攤著兩掌解釋。

  「可若攻南成功的話,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啊!」搶下這等無上的戰功,到時不只是封疆列士,底下的人更可因此封侯拜將,玄玉在朝中的聲望也將隨之大漲。

  在房外已聽了些許,方踱人房內的袁天印,見玄玉並無開口之意,於是便笑吟吟地插嘴。

  「寶親王會這麼想,他人也會。既然人人都想佔行軍大元帥這位子,以搶個求之不得的功勞,那咱們又何需費力去爭呢?」

  冉西亭訝異地撫著額,「袁師傅,怎麼連你也……」

  「況且,擺明了去爭,豈不是也擺明了王爺不安於己位,有所圖謀?」袁天印又再說出玄玉之所以不採任何行動的原因,「太子多疑,你我都不想讓太子往後的箭靶對準了王爺來是吧?」

  雖說這些活聽來是有幾分理,但憂心忡忡的冉西亭仍是緊豎著眉心。

  「萬一玄玉不在攻南的行列中怎麼辦?」爭是不爭,不爭是爭,要是聖上就這樣讓玄玉求仁得仁,幹脆就不讓玄玉率兵攻南呢?

  有恃無恐的玄玉淡淡淡輕應,「軒轅營在我手下,還怕沒我的份嗎?」

  楊國大軍中,目前以練兵有成的軒轅營實力最盛,除去軍容不看,論經驗、評戰歷,余丹波除了略遜石寅大將軍外,這些年來,軒轅營在余丹波與樂浪的領軍下,河南府一帶打流寇已不知有多少回,此番攻南,聖上不將軒轅營列為主力,還能挑誰?難道真挑那只有在馬背上才是英雄,卻沒有水戰經驗的石寅不成?

  「那名分呢?」冉西亭忙不迭地指出重點,「就算有三名行軍元帥,可其中一名定會是行軍大元帥,若是搶不到那個位置,即即你再有戰功,屆時領功的還不是上頭的人?」

  玄玉還是沒半分焦急的神態,「這事二叔就不需操心了,一切就待父皇下旨。」

  「玄玉,你老實告訴二叔。」冉西亭忙來到他的身旁,扳過他的身子,神色嚴肅地兩手搭著玄玉的肩頭,「你是太有把握那個行軍大元帥的位置非你莫屬,還是你根本就無心攻南?」

  「依二叔看呢?」玄玉卻給了一個有答等於沒答的答案。

  冉西亭苦皺著眉,「我……」這他哪看得出來呀?

  「二叔,我有話要與師傅單獨談談。」撥開他的手後,下了逐客令的玄玉朝身後一喚,「堂旭,你送送二叔。」

  探不到半點口風,也沒安到半點心的冉西亭,在玄玉又低下頭去研究著軍圖,而堂旭也來到他身畔拱手示意他出去時,無奈地嘆了口氣。

  「有必要連他都瞞嗎?」在冉西亭走後,袁天印繞至玄玉的身旁坐下。

  「欲欺敵,得先欺已。」玄玉微側過臉別他一眼,「師傅不就是這麼教我的?」

  也不想想那個對他再忠誠不過的冉西亭,是多麼為他擔心為他憂……不知該夸他聰穎還是過頭的袁天印,不予置評地搖了搖首,隨後自袖中取出一張密函擱上書案。

  「收到什麼消息?」沒空拆開來看的玄玉,只是直接問這個專門替他搜羅消息的人。

  「如王爺所料,信王行動了。」看來,他們先前都太小看信王的財力了。

  玄玉頓時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好整以暇地繞高了眉,「德齡動了什麼手腳?」

  「邊關來報,西北殺了我楊國的使臣,揚言日後不再歲貢,更非楊國臣下之國。」想這消息,現下定是傳到聖上的耳裡了,聖上是個要臉面的人,一個臣下小國也敢知此示威?聖上怎可能不理會這等挑舋?

  「老四想把老五踢去西北?」玄玉不消片刻,即推衍出德齡做出這事的主因在哪。

  袁天印微微頷首,「大將軍石寅長年征戰西南,因此對地近的西北較朝中任何大將軍更加了若指掌,此番西北掀戰,石寅大將軍與晉王,將會是聖上派出弭禍的最佳人選。」玄玉不敢苟同的輕哼,「為成私欲,老四那小子竟置楊國國力不顧?」少了爾岱,攻南兵力就等於少了廿萬人,而南國可不像西北那般好惹,德齡這招玩得太過火了。

  「王爺,信王在揚州伏羲營有兵十萬。」袁天印笑笑地提醒他。

  「倘若我沒記錯,伏羲營裡領頭的,是溫伏伽與趙奔。」玄玉一手撫著下頷,「趙奔驍勇善戰,這一點毋置疑,但溫伏伽……」

  「袁某認為,溫伏伽恐將會拖垮伏羲營另一半大軍。」前朝功臣溫伏伽,雖是戰功赫赫,但功勞卻都是底下的人替他給掙來的,坐收功勛的溫伏伽,骨子裡可非面表上那般堂皇有風。

  等待著玄玉反應的袁天印,見玄玉的眼眸在軍圖上的伏羲營轉了好一陣過後,冷冷地漾出笑。

  「就讓老四插手吧。」既然德齡執意要趕老五出局,硬要在攻南方面搶份功勞,那他就順了德齡的心意。

  袁天印光是看他面上的神情,大抵便可猜出玄玉之所以會樂見其成的原由。

  「老四長大了。」玄玉以指尖敲了敲軍圖,「也是該讓他嘗點苦頭了。」

  ※ ※ ※

  「大將軍……」總算盼到救星的晉王府管家,在下人將石寅迎進內院後,趕忙迎上前去。

  石寅別眼瞧了瞧遠處爾岱緊閉的門扉一眼,「王爺人在裡頭?」

  「正火著呢。」提心吊膽的管家,實是擔心下了朝後就將自個兒關在房內的爾岱,不是在裡頭砸著東西,就是毀壞家物。

  一同上朝的石寅聽了,也明白爾岱為何會有那等反應。

  今日早朝,當聖上聽取了邊關軍情,得知西北欲脫離楊國權下,殺了使臣不說,還撂下了戰帖,龍顏大怒的聖上,當下即決意出兵西北,並詢問朝中列位百官,派何者出兵西北為佳。

  就在殿中眾臣都還在思索攻南方面的兵力,與此次撥兵力戰西北之得失時,信王德齡走出列位,在殿上力薦晉王爾岱兵優西北,說是晉王與大將軍石寅長年征剿外族,經歷較國中任何將軍為多,晉王此番出兵,必定旗開得勝。

  就在信王話一出口後,在朝中與信王走得近的嵇千秋與一幹文臣,也紛紛跟進上薦,而同在殿上的太子靈恩與齊王玄玉、宣王鳳翔,卻在此時皆閉口不出聲,反仰首以望聖上的定奪。

  杯碗茶盤碎裂之聲,再次自屋內傳來,在管家懇求的目光下,站在院內的石寅跨出大步,來到門前後,也不叩門便開門而入,來到屋內,他瞧了屋中凌亂的四下一會後,在爾岱的身後輕喚。

  「王爺。」

  「德齡竟如此陰險……」怒火正熾的爾岱咬著牙,─拳亟擊在案面上,余音繞室有聲。

  兵伐西北?

  原來德齡暗藏的就是這一手!

  這回在攻南一戰中踢他出局,德齡不為家、不為國,就只為自身利益與兄弟之爭,想那德齡在風花雪月的揚州逍遙時,他人在哪兒?他在黃沙滾滾戰鼓頻傳的大漠裡,與敵軍以性命相搏;他在舉步維艱的蜀道上,翻山越嶺四處尋敵;他在地氣蒸偶的荒林裡,只求一勝!德齡憑什麼奪去他的戰場?

  從軍以來,他從不求金銀財寶,或是封疆大吏,他要的是一處戰場,一處,能真真正正讓他一展身手,讓父皇及所有皇兄們刮目相看的戰場!待在西南的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原本他還想著,此番攻南,看在他的戰績及歷練上,父皇攻南點將錄上必有他一筆,可他萬萬想不到,再多血染的戰績、再有經年累月的經營,只消藏在幕裡的德齡經手一唆使擺弄,全都化為烏有。

  「王爺不願出軍西北?」彎身自地上撈拾起一本兵書後,石寅拍了拍,漫不經心地問。

  爾岱猛然旋過身來,「那是當然!」

  「王爺是否忘了聖上已下聖諭?」那日在朝上,聖諭已自聖上口中說出,聖旨也已頒下,他再不願,由得了他嗎?

  爾岱緊握著兩拳。他怎會不知聖諭已下?若不是為此,他又怎會一想到那使了詭計逼他入局的德齡就滿腹不平?

  石寅正色地對他開導,「今日無論西北是為何興反,只要哪兒有烽煙,咱們就得去,不為什麼,只因這是咱們軍人的天職e」

  「西北狼煙,可真是西北有意兵反?」他冷冷一哼,「說穿了,不就是德齡與朝中那班弄臣在背後一手造成的?」

  石寅將粗眉一挑,「王爺可有實據?」

  「我──〃氣息一窒的爾岱,經他這一問,也只能住口,只因他知道,若無實証即擅加指控,扯上了德齡不說,少不了也要扯上朝中一批在暗處盟為德齡辦事的王公大臣,屆時他若是拿不出真憑實據,那麼他要承擔的,可是誣諂一罪。

  將他所有無奈與忿恨全都看在眼裡,石寅不是不心疼的,但他還是得讓這名將前程全都系在千裡沙場上的主子看清事實。

  「即使王爺所說是真,西北已反已是個不容改變的事實,王爺又能耐信王如何?」眼下西北邊關告急,聽人說,聖上不日就將頒動兵銅魚,爾岱再不願,只要接下兵符後,依舊得率軍前往西北。

  滿腔忿火無處泄的爾岱用力別過頭去。

  石寅嘆了口氣,彎身蹲在地上替他收拾起一地的狼藉。

  「咱們武人,都是鐵錚錚的漢子,學不來,也不恥於文人貪官在私底下幹的那些,但既然咱們不會拉攏朝臣、不會拜王公為師,也不會至宰相府上贈禮,那咱們就得靠自個兒的大刀殺出一片江山。」

  一勁兀自發火的爾岱,在聽了他的話後,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蹲在地上的他。

  石寅抬首望向他,眼中的炯亮,令人不敢直視,「記住,這回咱們的戰場在西北,不在江南。」

  他猶有余忿與不甘,「但父皇與百官眼裡就只有南國沒有西北……」西北與南國一比,何者重孰者輕,一看即知,即便他能拿下西北,這在父皇眼中,不也只是微不足道。

  「王爺忘了臣教過你什麼了嗎?」石寅卻笑出聲來,將懷中捧著的書冊擱至案上後,再回身一字字告訴他,「戰場上,勝是生敗是死,同樣的,在聖上眼中,勝是功,敗,即是過。」

  爾岱頓時怔住,訥訥地瞧著這些年來對他來說如師如父的石寅。

  「無論戰場在哪,只要能勝即是有功,無論是哪國,只要拿著刀槍對準了我楊國的就是敵,今日王爺破三十萬南軍是功,西北殺敵十萬亦是功。」

  「但……」那藏在心底的疙瘩,縱使說得再有理,一時片刻間,教他怎能撫平?

  「更何況,行軍元帥有三,何者能在攻南一按中勝出,還是個未定之數,王爺又敢肯定,信王在兩名皇兄之下,能夠拿下勝績?」也是個投機者的石寅,反倒是很有興致去看一手造成這一切的德齡如何收拾,「以臣來看,倘若這是一出戲,那麼攻南登場的主角,定是齊王玄玉與宣王鳳翔,至於信王,他不過是個跑龍套的角兒罷了。」

  思緒頓時清明的爾岱,訝異地眨著眼,而後不禁偏過首深思。

  石寅微笑地拉來他的手,將遭他扔棄的一本兵書擱至他的手裡後,一手按著他的肩。

  「就讓他們三個去爭個你死我活吧,咱們只要與太子一般,站得遠遠的,看他們究竟鹿死誰手。」

  ※ ※ ※

  烈艷如火的秋陽,將軒轅營廣闊的校場上,照蒸出縷縷上升的熱氣,由遠處看去,校場上的人影因搖曳裊裊的熱氣,顯得很模糊。在這過於燠熱的無風午後,軒轅營裡的軍員暫停操兵,紛退至營帳或營旁的樹下避熱,可在校場上,卻仍有幾抹人影未避日,反倒是頂著驕陽一徑操練。

  夏蟬已遠,西風不起,在這靜謐的午陽下,乍揚的箭嘯與射中篩靶的微響,偶爾會擾亂了一地的寧靜,站在樹下遠望的余丹波,不發一言地靜看著站在校場上拉弓練射的顧長空,在手中又一箭射出後,昂首等待著遠處站在靶旁的士兵,不一會,士兵揚起紅旗,示意顧長空方才的那一箭正中百步外的靶心。

  余丹波再往校場的另一個方向看去,在那頭,四名由樂浪和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左右陌刀將軍,全都在這時刻被符青嶧給拉來了校場上陪他練刀。原本經樂浪一刀就被擺平的符青峰,現下已今非昔比,縱使四名陌刀將軍聯手合攻,也能遊刃有余,若是樂浪親自出馬,想來應當能與樂浪拆招拆個不分上下。

  回想起這兩個初進軒轅營,原是趾高氣昂得什麼人也瞧不進眼底的將軍,在經他與樂浪削過顏面,也被其他將軍狠狠教訓過後,三年下來,可說是脫胎換骨,再也不是當年有勇無謀的莽撞毛頭,武技有了,領兵教戰也不在話下,現下,就只缺了陣能讓他們一展身手的東風,而那東風,名喚沙場。

  踩在枯黃秋草上的足音,唏嗦輕響,樹下的余丹波回首看向也不午憩的來者。

  「你又在算計他們些什麼?」遠遠就見他盯著他們瞧的樂浪,走至他身旁輕問。

  他皮笑肉不笑的,「我有嗎?」

  樂浪撇撇嘴,「你就是這副德性惹人厭。」明明臉上都寫滿了算計還說沒有?他該不會又是想怎麼去整那兩個小毛頭吧?

  余丹波偏過頭,小心地打量著這個在那日得知喪妻後,幾度尋生尋死的樂浪,這些日來,情緒似是平定了些,也不再有那日的沖動,可他知道,樂浪是刻意壓下喪妻之痛,不想讓這事傳至玄玉的耳底,更不願因他一人而影響了全軍。

  「你呢?」他仰起頭看向身旁的樂浪,還是有些擔心,「好些了嗎?」

  「我還活著不是嗎?」知道他話裡在問些什麼的樂浪,沒什麼表情。

  「嗯。」該勸該說的,全都已做盡的余丹波,此時此刻,也不想再多幹涉他的心情。

  「長安那邊有動靜了嗎?」覺得有些熱意的樂浪扯了扯衣領,開始擔心校場上那些精力過勝的小子們會不會被曬昏了頭。

  一直與袁天印保持連系的余丹波接道:「聖上意屬王爺與宣王、信王三名行軍元帥率真攻南。袁師傅說,聖上這兩日內就會指出行軍大元帥是誰。」

  甚是在意主帥之位是誰,更是介意玄玉能否壓過其他皇弟的樂浪忍不住要問。

  「袁天印可有說玄玉搶不搶得到行軍大元帥?」倘若玄玉能成為攻南最高元帥,姑且不看其他,獨以利益觀點來看,只要玄玉能率軍勝出,那麼日後玄玉在朝中就能得風得雨。

  余丹波攤攤兩掌,「沒說。」

  他不禁緊攢著眉心,「連袁天印也不知玄玉是否能出線?」

  「樂浪,袁師傅不是神,他算不出來的。」余丹波在翻了個白眼後,再一次提醒這個老是擔心袁天印沒盡力幫玄玉的樂浪。

  樂浪不耐地撥了撥額前的發,有些沒好氣,「玄玉拜的這個王傅到底管不管用呀?」

  懶得理會他的余丹波,在他又開始那些無謂的煩惱前,伸手指向校場上轉移他的注意力。

  「攻南之時,他們倆,你要帶上誰?」

  「符青峰。」樂浪瞧了一眼,很快就做出決定。

  他聳聳肩,「那我就收下顧長空。」也好,就屬性而肓,善射的顧長空是比擅刀的符青峰適合他。

  「別太為難長空。」一想到已被他整治了三年的顧長空又要再被派到他手下,樂浪就想替顧長空說話。

  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很不以為然。

  樂浪嘆了口氣,「再怎麼說,他都是國戚。」堂堂一名郡王三年來被整治得有如牛馬,想來他這個也曾是顧長空遠親的人,就想替顧長空抱不平。

  余丹波的回答很是耐人尋味,「包括燕子樓在內,我會好好善用他們的。」

  聽了他的話後,樂浪也只能再次在心中替顧長空與燕子樓的不幸哀悼。

  「將軍──」由遠而近的急嚷聲,劃破午後的氛圍。

  樹下的余丹波與樂浪相視一眼,一同回過身來。

  「何事?」在營門兵奔至他們面前時,余丹波正色地問。

  「攻南行軍大元帥帥令到!」喘過氣來的營門兵,忙不迭地高舉起手中方收到的軍令。

  「聖上命何人為大元帥?」愕怔了一會後,他們倆異口同聲地齊問。

  「齊王玄玉!」

  當下一把接過軍令的余丹波,心急地拆開軍令,正欲看向軍令上所書的內容後,卻猛然想起在他身旁還有個樂浪,他手邊的動作因而停頓了一會,側臉看向樂浪。

  樂浪卻別過頭去,「我去準備點兵。」

  「樂浪!」在樂浪那想掩飾什麼的腳步大步邁開時,余丹波在他身後大聲地喚。

  握緊了拳心的樂浪停下了步子,神情平靜地看向眼眉間藏不住關懷的他。

  「樂浪,其實你不必──」很想告訴他不要勉強自己一同前去攻南的余丹波,話未竟就遭樂浪那心淒的聲調截斷。

  「我要收屍。」

  余丹波怔怔地看向已心死過一回的他。

  樂浪的目光平淡得一無所求,「至少,讓我帶她回家。」素節生時,無法與他夫妻團聚,在她死後,最起碼,他可以帶她回到她的故鄉,夫妻相知多年,他知道,素節不願留在那塊不屬於她的土地上的。

  看著他執著的目光,余丹波閉上了眼轉過頭去。

  「將軍?」還在等著他開封軍令的營門兵,悄聲提醒著他。

  重新振作了精神後,余丹波深吸了口氣拆開軍令,並在看畢時,一手用力握緊了它。

  「通令軒轅營三軍,大軍明日開拔前往神農營!」

  ※ ※ ※

  只因正議大夫魏大人,無論再怎麼想要面聖,仍是遭經殊貴妃唆使,而不願面見朝臣的堯光皇帝趕出蘭沁宮外,因而引疚自盡,得知此事後,再也按搽不住的南國太子玉權,這日,不顧蘭沁宮把守的宮衛如何攔阻,強行闖入宮中。

  命人停止官中歌舞笙樂,並斥退所有歌姬與嬪妃後,玉權跪叩在皇榻前,兩眼直視著地面,朝懶躺在綺羅帳內的堯光皇帝稟奏。

  「稟父皇,探子來報,楊國敵軍三大營,長江下遊伏羲營、中遊神農營、上遊女媧營,已在集結兵力。」

  「敵軍?」枕在殊貴妃腿上的堯光皇帝,命人揭開帘帳後,雙目目光渙散地瞧著他。

  玉權再將始終都未傳進他耳裡的消息道出,「日前太子妃素節於太子府中遭刺,楊國皇帝建羽揚言,此等血仇非報不可。」

  軟嫩的嬌笑聲卻在此時自榻上傳來,其中並摻雜了堯光低沉的笑音,這讓跪立在地的玉權光火地抬起頭來,忿忿直視著似在堯光耳畔說了些什麼,即讓堯光笑不可抑的殊貴妃。

  「父皇。」隱忍不發的玉權,忍不住出聲提醒著堯光他還在等待聖裁。

  豈料堯光卻一手揉著兩際,「朕的頭好疼……」

  玉權頓時立身而起,朝左右一喚,「來人,傳太醫!」

  「不必,朕只要再抽上一管即可……」堯光皇帝卻擺手斥下他,雙目充滿索求地望向身畔的殊貴妃,「愛妃……」

  「臣妾連音。」吐氣如蘭,艷魅似仙的殊貲妃,嬌笑地朝身後拍拍兩掌。

  緊蹙著劍眉的玉權,冷眼瞧著等在榻旁伺候的婢女,聞聲隨即起身捧來一只金盤,盤中端放著煙管與來路不明的煙葉,另一名生得無比妖燒的婢女,則掀拉起裙裾坦露出大腿,拈來煙葉在白如玉脂的腿上推卷起煙葉,而後將卷好的煙葉裝進管內,再自一只小瓷瓶中倒出些許顏色奇異的粉末也盛入管內。

  「父皇……」實是不願再見父皇吸食這等來路不明的玩意,欲上前阻止的玉權,才跨步上前,即遭兩名衣著曝露的妃子橫擋在面前。

  「放肆!」在那兩名妃子的小手攀上他的兩臂時,怒火翻湧的玉權,當下不給殊貴妃顏面地使勁甩退她們。

  在他一動手後,芳容上笑意盡失的殊貴妃,先是以一雙美自冷瞪了他一會,而後面上神情一改,笑吟吟地低首,在正抽著煙管的堯光耳畔低聲說了幾句。

  「朕今日龍體微恙,有話,改日再說吧。」聽了她的話後,不想搭理此等令人煩心之事的堯光,反感她搖著手。

  玉權一步也不退讓,「父皇,楊國大軍已在長江沿岸集結,隨時可能南攻我國,此事不能再等,更不能改日再議!」

  「這……」拿不定主意的堯光忙看向身旁,「愛妃……」

  一徑直看著玉權那張令人心折的面容,默然在腦海裡回想起舊事的殊貴妃,忘不了,當年她情願拋下貴妃的身份,只求能與他這名太子雙飛,但玉權卻不屑一顧地拒絕與她私通,雖說那時玉權顧及她的地位,並未在聖上面前說出此事,可他當時狠狠的將她踩在腳下,那等心碎與難堪的滋味,至今她仍是無法忘懷。

  「聖上,太子方喪妻,再加上近來憂勞國事過度,因此累胡塗了。」兩手揉按著堯光肩頭的殊貴妃,在他耳邊嬌聲細語,「想那楊國,不過就是個北方小國罷了,他楊國怎可能對我南國造成何等威脅?更何況有著長江天險在,楊國軍伍怎渡得江來?太子多慮了。」

  「北方小國?」玉權冷聲喝斥,「楊國六十萬大軍已在長江沿岸整車待發,軍容之盛,我南國遠遠不及!縱有長江天險,難道楊國就無渡江之船?」

  「楊國就算渡得了江,那又如何?」殊貴妃索性直接迎上玉權冷冽的目光,「京畿丹陽地勢龍盤虎踞,自古即有石頭城之美譽,楊國大軍就算能進抵我南國,也萬萬無法拿下京畿,我國京畿,得保無虞。」

  他咬著牙,「那百姓呢?」

  「太子只要能守住長江沿岸,不讓楊軍登岸,百姓不就無慮?」殊貴妃明眸一轉,掩嘴輕笑。

  「你……」恨不得能即刻將她推出宮外斬了的玉權,忍仰不住地一手握緊腰間的配劍,他用力轉頭看向堯光,「父皇。」

  「太子都聽見了,就照愛妃所說,守住長江沿岸。」

  玉杈不死心,「父皇……」

  「太子退下吧。」無奈的是,壓根就不想搭理他的堯光,已抬手命左右送太子出宮。

  在殊貴妃嘲弄且得志的目光下,忿然拂袖離去的玉權,大步離開寢宮,才來到殿廊上,冷不防地,追出寢宮外的殊貴妃卻在他身後叫住他。

  「太子留步。」

  不得不停住了步子的玉權,繃緊了身子定立在原處,兩眼直望向殿外。

  「怎麼,恨我?」來到他的面前的殊貴妃,抬手以纖指輕勾起他的下頷,笑得十分愜意。

  氣抖的他自口中迸出,「自重。」

  「是你說過的,紅顏禍水。」不曾忘懷舊恨的她,眼中閃爍著復仇的暢快,「這是你當年拒絕我的代價。」

  轉眼恨瞪她一眼後,玉權猛然一揚掌欲摑向她,但她卻笑吟吟地往後一退,自恃得寵地再次退回了寢宮內,退回了他動她不得、鞭長莫及的皇恩之下。

  在她裊娜的身影閃進了寢宮內後,面無表情的玉權,一拳,重重擊打在宮柱上。

  「殿下……」候在宮外的司馬晃,在他離開蘭沁宮時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藏不住眼中忿火的玉權,冷聲下令,「聽旨,宣太子諭。」

  司馬晃趕忙在他跟前跪下。

  「傳令長江沿岸各營守軍,日夜備戰。」

  「臣道旨。」接下太子諭的司馬晃,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離開得很匆忙的腳步,「殿下,您要上哪?」

  他的回答迅速被吹散在蕭瑟的西風裡,「救國。」

第四章

  收到動員軍令後,啟程日夜趕赴長江中遊北岸神農營的軒轅營三軍,依軍令上所訂期限如期趕至,迅速進駐已成為楊國行軍大元帥指揮調度部的神農營,是為第二支進駐神農營的大軍,而另一支先行抵達的大軍,則是由行單元帥鳳翔事先自太原派來之軍。

  一抵神農營,余丹波與樂浪隨即著軍令入行轅見行軍大元帥玄玉,而受了余丹波之命的符青峰與顧長空,則是忙著分派步兵、騎兵與箭兵的安置處,將軒轅營與鳳翔之軍分隔開來;接獲樂浪之令負責張羅軒轅營三軍糧草與兵器的燕子樓,則是領著下屬去與神農營的中郎將商量相關事宜。

  約半日過後,雙雙踏出中軍行轅的樂浪與余丹波,未及走至軒轅營大軍營區,在途經校場時,即與遠處正準備前去鳳翔的行軍元帥行轅的閔祿和辛渡,在途中打了個照面。

  一逕朝他們行來的閔祿,在即將與他們錯身而過之前,那一雙眼眸,直在余丹波不似軍人,反倒斯文俊秀的臉龐上打轉,而走在他身畔的辛渡,一如以往,看上去仍是冷淡若冰。

  在倆倆錯身而過且漸行漸遠後,擱在心底反復轉想閔祿方才看向余丹波眼神的樂浪,以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朝余丹波示警。

  「你被盯上了。」都怪這些年來余丹波在河南府一帶聲名大噪、聲勢久久不墜,看樣子,對他不服、且有心取而代之的人可不少。

  余丹波無所謂地輕哼, 「那又如何?」閔祿的頂頭上司鳳翔,會盯著的人可不只他一個。

  就在他倆走遠了後,返回鳳翔行轅的閔祿與辛渡,在命人通報了後,一塊步入行轅內。

  「軒轅營的人馬到了?」坐在案內看著軍文的鳳翔,吩咐賜坐後,即命行轅內的其他將領全都退下。

  「到了,大元帥已召樂浪與余丹波入行轅。」外人一走,無論是在同僚或是下屬面前都不怎麼說話的辛渡即開了口。

  「對於軒轅營的兩位將軍,你們有何感想?」

  「樂浪會是個對手。」以往曾在朝中與樂浪共處過的閔祿,對於樂浪行軍打仗的本事甚有信心。

  鳳翔有些訝異, 「怎麼,你不看好余丹波?」聽說在軒轅營裡,余丹波的鋒頭甚至健過樂浪。

  閔祿輕屑地捍哼,「不過是個長得像女人的家伙罷了。」

  「輕敵是你常犯的毛病。」坐在他身旁的辛渡,不以為然地瞪了他一眼。

  「對於行軍大元帥,你們有何看法?」鳳翔兩手環著胸,舒適地靠進椅裡再問。

  辛渡立即將不滿道出,「王爺不該拱手讓出元帥一職的。」

  「本王也是行軍元帥呀。」

  「得聽令於行軍大元帥的元帥。」閔祿最不滿的就是鳳翔竟把三軍大權讓給了玄玉。

  鳳翔狀似不介意地輕笑,「我不計較名分的。」

  不怎麼相信他的閔祿與辛渡,質疑的眸光一致地投射至他的臉上。

  「頂上的位置,不是每個人坐起來都舒服的。」打從一升始就沒搶過行軍大元帥的鳳翔,笑吟吟地向他們解釋,「更何況有個會扯後腿的德齡在,這個行軍大元帥,當起來總是有幾分風險。」

  「但──」還想說些什麼的閔祿,未開口,鳳翔卻揚起一掌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他轉身看向負責籌備戰術的辛渡,「關於渡江攻南的計劃,你準備得如何了?」

  早已計劃多時的辛渡,起身來到案前,攤開案上的軍圖,開始向鳳翔稟報。

  「依大元帥之命,楊國大軍將分三路進攻,神農營為三軍總指揮部,上遊交予我女媧營,中遊是大元帥的軒轅營,下遊,則是信王的伏羲營。渡江後,三軍軍伍每軍一分為二,部分沿江岸而下,部分走陸路攻向丹陽,女媧營與軒轅營陸攻軍伍,往南進攻至定點後再聯手往東進攻。」

  「說下去。」

  辛渡邊說邊指向軍圖,「咱們女媧營戰地位居上遊南岸,要趕至最東邊的南國京畿丹陽,恐將是最耗時的一軍。不過前頭有個軒轅營為咱們開道東進,可節省我軍不少力氣……」

  鳳翔抬起一掌要他緩一緩,「你的意思是說,咱們會是三軍中最後抵達丹陽的?」

  「依大元帥所派命令。確是如此。」三軍中,就以他們女媧營位距南國京畿最遠,不似位居中遊的軒轅營距離近,更不像伏羲營與敵京只距不到百裡,因此最遲抵達,自是理所當然。

  鳳翔冷聲地推翻,「不。」

  「不?」不解的辛渡錯揚著眉。

  「你們必須最先攻陷丹陽。」他交握著十指,面色寒峻地瞪向他倆,「無論用什麼手段。」

  得不到行軍大元帥這位子,無所謂,被安排至距敵京最遠處的女媧營南攻,也無妨,只因他們距離雖遠,卻可聯同已降楊國的西南一同進攻,大大節省兵力與時間不說,更可撿現成的讓軒轅營替他們打通往東的戰道,但,破敵京城與擄堯光皇帝這等戰功,卻非得是他所創下的不可,其他二軍,不能與他來搶這個功勞。

  「遵命。」沉默了半晌後,明白他在說些什麼的閔祿與辛渡,彎身拱手以覆。

  「閔祿,替我殺個人。」在他倆即將退出行轅前,鳳翔叫住他們。

  「誰?」

  鳳翔若無其事地把玩著自個兒的掌指。

  「余丹波。」若要壞老二的事,那就得先斬去老二這行軍大元帥賴以建功的一雙羽翅。

  「遵命。」相當樂意的閔祿,在得令後轉身走出行轅外。

  「辛渡。」在他走後,鳳翔又再看向另一個好手,意喻不明地說著,「戰事中,千軍萬馬、人紛蹄雜,難免亂中有錯。」

  一點就通的辛渡,不拐彎抹角地問:「王爺想要樂浪的人頭?」

  「可以拿給我嗎?」笑意可掬的鳳翔期待地問。

  辛渡的回答僅是笑了笑。

  「卑職告退。」

  ※ ※ ※

  「這下可好……」燕子樓低首著著南國地勢圖,癒是回想玄玉方才頒下的軍令,就癒頭痛。

  顧長空一頭大汗,

「南國主力大軍幾乎都集中在這,咱們能不能登陸敵國彼岸都是個問題……」玄玉是怎麼搞的,三軍中哪一軍不挑,偏讓他們軒轅營去對上敵軍最龐大的軍力?

  符青峰的眉頭也攢得緊緊的,「南軍主力嚴密置在中遊一帶,我軍就算橫渡了長江,登岸後,恐將會有場硬仗。」就算他們軒轅營兵多將廣,可敵軍幾乎也全把兵都壓在中遊南岸上頭啊。

  聽完了三名下屬的意見,樂浪將目光全都放在專心研究的余丹波臉上。

  「別告訴,我你一點主意也沒有。」玄玉之所以會讓軒轅營此次攻南的任務最為困難吃重,一來是因玄玉身為行軍大元帥責無旁貸,二是因為玄玉相信,余丹波定會辦到他的要求。

  對於玄玉所派令下來的任務,不似別人那般頭疼,也針對此役早就準備多時的余丹波,不慌不忙地答來。

  「主意不是沒有,只是,我必須在減損兵員最少的情況下登岸,不能讓我軍的車力耗損在渡江登岸這事上頭。」現下他所要對付的最大難題,就是如何讓軒轅營三竿安然渡過長江天險。

  「那……」轉首看向他的眾人,遲疑地拖著音調。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而我這愚者千慮,必有一得。」他說得一臉輕鬆, 「別擔心,我會讓軒轅營在損失最小的條件下越過長江的。」

  他若算是愚者,那其他人不就是庸人了?凝視著他的四人不語地在心底想著。

  「越江後,我軍分以三路進攻。」將軍圖在案上攤開後,余丹波開始分派任務,「燕子樓為前將軍,負責打頭陣攻下九江,顧長空與我自九江右側登岸後南進,樂浪與符青峰於九江左側登岸後沿岸東進。王爺會在樂浪一攻下九江左側沿岸後,乘艦前去與樂浪會合東進。」

  「由我東進?」樂浪反對地揚起一掌,「慢著,只你領一軍南攻,你怎應付得來?」他是想自個兒負責九江以南全部的敵軍嗎?

  「沒錯。」也不管被點到名的顧長空掩著臉暗暗叫苦,心意已決的余丹波堅決地頷首。

  「但──」還想勸他此計太過冒險的樂浪,未說完,他卻一笑。

  余丹波轉身拍了拍樂浪的肩頭,「放心吧,我會牽制住九江以南的敵軍,讓你盡快抵達南國國都丹陽。」

  樂浪怔了怔,原有些不解余丹波為何要讓他盡快抵達丹陽,但不過多久,他隨即想起他曾說過他要趕赴丹陽為素節收屍,這才明白,為了完成他這個心願,余丹波才會設出此計。

  余丹波還替他找好了借口,「王爺的安危,就交給你們了。」

  說不出口的謝意哽在樂浪的喉問,行轅中明白余丹波心意的其他人,也未開口說上半句意見,決定就按余丹波的做法進攻,同時成全樂浪的心願。

  「啟稟驃騎將軍,王傅袁天印求見。」守在行轅外的營兵,在這時走進行轅內向余丹波稟告。

  「快請。」

  「全都在?」一走進行轅裡,袁天印笑看著齊聚在裘頭的軒轅營大將們。

  「正在商量。」禮數甚為周到的余丹波忙迎向他。

  袁天印朝他拱了拱手,「丹波,袁某向你借兩個人可好?」

  「袁師傅請借。」他很大方。

  得到他的答允後,袁天印即朝顧長空與符青峰勾勾指,示意他們到行轅外說話。

  「師傅我們有何事?」莫名奇妙被叫出來的顧長空,在跟著袁天印走至較為僻靜的一處後,不解地看著他。

  他回過頭來,兩眼在他們倆身上打轉,「袁某想請兩位代王爺保管兩樣東西。」

  「什麼東西?」他們相互交視一眼,異口聲地問。

  「人頭。」自袁天印口中所吐出的字眼,登時讓他們一塊皺緊了眉心。

  「誰的?」顧長空面色陰沉地問。

  笑意不再的袁天印,面色十分凝重,「余丹波與樂浪的項上人頭。」這兩顆人頭,在其他王爺的眼中,可是燙手得很。

  看著此等難得出現在袁天印臉上的表情,在愕然過後的兩人,立即明白了這不是袁天印隨口說說的玩笑話。

  「記得。」袁天印先走至顧長空的面前,慎重地向他請托,「千萬要讓余將軍的人頭留在他的脖子上,咱們軒轅大軍若是少了他,就將群龍無首。」

  他撇著嘴角,「嘖!」

  「樂浪一路上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袁天印再轉首向符青峰交待。

  符青峰沒好氣地搔著發,「可不可以提示一下人頭的買家是誰?」也不說清是誰想殺他們,戰場上四處是敵,他們怎麼防?

  頗為好心的袁天印,只是朝遠處揚了揚下頷,他們兩人隨之看去,見著的,正是接獲大元帥帥令,準備移師趕至上遊女媧營的鳳翔軍伍。

  不明白其中來龍去脈的符青峰,心情惡劣的直瞪著眼。

  「怎麼咱們軒轅營兩大將軍的人頭,不但敵人想要,就連自己人也都搶著要?」聽人說,軒轅營兩大將軍的威名早就傳到南國去了,這下好了,不但要防著外敵,居然還得防上同一路的。

  袁天印笑咪咪的說,「樹大招風呀。」

  「我們會多留點神的。」顧長空先是吐出一口長長的悶氣,而後像是給他承諾地朝他重重頷首。

  「那麼某袁就在此先代王爺謝過了。」安心些許的袁天印,拱手朝他們致謝後,旋身走回大元帥行轅。

  才正想派人出去找袁天印的玄玉,在袁天印信步踱至行轅裡時,忙不迭地自案內起身。

  玄玉頗為責怪地瞧著他, 「師傅上哪去了?」這裡可不比王府或是洛陽啊,這般四處走動,若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辦點雜事。」袁天印只是蒙混地擺擺手帶過。

  「師傅。」知道他很想跟著上戰場的玄玉,不放心地對他交待,「兩國不日就將開戰了,開戰後,師傅就安分的與二叔留在神農營吧。」戰事急在弦上,打點完了三軍進駐各地與三軍攻略後,接下來他所煩惱的,就是那些他身邊的人。

  袁天印有些失望,「王爺嫌袁某累贅?」

  「刀劍不長眼,我擔心的是師傅的安危。」若是能,他當然也想將袁天印帶在身邊,可戰場不比他處,性命就懸在刀口上,而袁天印不過只是個文人,不諳兵武,到時累贅事小,丟了性命才事大。

  他搖搖頭,「可袁某同樣擔心王爺的安危。」

  「師傅……」

  他實在是放心不下,「偶爾,你就讓為師的任性一下吧。」雖說在戰技與攻城謀略方面,他不如余丹波與樂浪,但,總也會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玄玉卻堅決地搖首,「這回不成。」讓他逞強,若是弄出了什麼亂子該怎麼辦?往後要倚重他的地方多的是,他可不能前去戰場上犯險。

  難得遭玄玉拒絕的袁天印,看了看玄玉堅定的眼眸,在其中找不到讓步的余地後,也只能垂首同意。

  「好吧。」

  在其他將軍通報進行轅,打算與玄玉商量戰策時,袁天印朝玄玉點了點頭,識趣地退走至行轅外,走至始終都守在行轅外的堂旭身旁,抬苗看向軒轅營四處飄揚的旗幟。

  一面面避西風急揚而起的黑色方旗,襯著蔚藍的天際,看來是如此醒目亮眼,風兒拍打在旗面所制造出的聲響,在風中連綿不絕。站看了許久後,原本有意先行回帳的袁天印,不意朝角落一望,赫見數面屬於東宮的旗幟也摻雜在其中。

  他忙問向堂旭,「堂旭,太子派御史來了?」

  不吭聲的堂旭只是朝他點點頭。

  奉聖諭固守京畿的太子靈恩,派人來這,最想監軍,還是……想趁戰漁翁得利?

  癒是深想,益發覺得不安的袁天印,強迫自己定下心來衡量局勢,並在心頭上輾轉思量了好一陣後、突有所悟地倒吸了口氣,可在他一想到玄玉不讓他跟在身側,不能親護玄玉的他,只好將重托轉交給與玄玉形影不離的堂旭。

  「堂旭。」面色森冷的他,重重握住堂旭的肩頭,「即使得賠上你的性命,務必,要保住玄玉的命。」

  表情微帶愕然的堂旭,低首看了他一眼後,默然地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 ※ ※

  長安‧東宮

  「殿下。」

  半躺半坐在長椅內午憩的靈恩,微抬起眼眉,「都安排好了?」

  「回殿下,御使已進神農營。」蹲跪在他面前的甘培露揖手答道。

  靈恩滿意地輕扯著唇角,自椅中坐起,而後起身走至御案前,伸手朝後一探,甘培露即刻上前奉上密摺。

  走至案內坐下的靈恩,在瞧了密摺中所書之訊後,置身事外地朝他輕笑。

  「老三的眼坐還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相信擅於鏟除異已的鳳翔,八成已準備好了,將在南國好好派人對付軒轅營的兩位將軍。

  「殿下很開心?」知道密摺裡寫些什麼的甘培露,會意地漾開了相同的笑容。

  一想到已率軍抵達女媧營的鳳翔,手下大將閔祿將在日後與余丹波對上,本想延攬余丹波卻不成的靈恩,便益發覺得痛快。

  「不為我所用,這是余丹波自找的。」玄玉想藏著余丹波,不讓余丹波一同前來長安以免生事端那也就算了,可他前前後後派了不少人往軒轅營坐跑,明示暗示了余丹波數回,那不知好歹的余丹波競也拒絕他?

  「那三位王爺呢?殿下打算拿他們怎麼辦?」知道他刻意造成玄玉與鳳翔手下大將促對廝殺的甘培露,拐著彎提醒他,一旦攻南成功,他將還有三名親皇弟要對付。

  他並不急,「待他們返國後再說。」

  「殿下就這般任三位王爺搶功?」如此一來,他這名太子,未免也服得太過無為了吧?

  「這份功勞,愛搶,就讓他們去搶吧。」完全不介意地靈恩,反倒是相當期待兩國交戰之日的來臨。不解靈恩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大方的甘培露,略皺著眉,但在靈恩接下業又再開口後,他隨即會意過來。「一群餓犬分食一根骨實……」一手撐著面頰的靈恩,偏首而笑,「你猜,那根骨頭,最終會落到誰的手裡?」

  【全書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